“闻到了闻到了，我一早就闻到了柴火味儿，好像是在煮茶呢。”
“谁啊这么晚在山顶上……唉不对，这山上啥时候有个屋子了？”
“哟哟哟，这屋子还是竹子做的，好看呀，这么攒劲的，太攒劲了！”
“啧，真好看，这么多竹子的，连门都是竹子的，原本的竹子肯定很粗。南方来的东西，看着太美了，屋顶上还有草呢，这啥草？怪好看的，我都没见过。”
外面的人叽叽喳喳的说话，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宋春雪也忍不住站在师父身后，看到了一群破衣烂衫的人。
为首的老婆子拄着拐杖，探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们。
“这三个人不认识，没见过，这个女人……不是江家那婆娘吗，种地种得攒劲的，我经常爱看她拔粮食，感觉力气用不完。”
“你懂个球，那叫身不由己，不卖力干活，家里那五张嘴谁来喂，等死啊？”
“闭嘴吧，都悄悄的，你没发现吗，人家能看到咱们？”
“啊？我没穿裤子啊，快快快，站我前面，挡一挡。”
“羞啥呀，都是鬼，咱们这些鬼都凑不出几块好布。”
伴月仙人认出他们在人间游荡多年的游魂。
山下还有往上爬的鬼，远远一看，怪吓人的。
不是啊，他还从来没见过这阵仗。
“请问，你们是要从这儿路过吗？”伴月仙人开口询问。
“不，我们是来讨饭吃的，闻到了香味儿就来了，不知道你们有啥吃的没？”
“哎呀，没想到你还是个半仙呢，难怪敢跟我们说话，后面这几个是人吧，大半夜的，不怕被鬼吓到吗？”
一个拄着拐棍的老汉，说话时大豁牙漏风，好奇的往屋子里张望。
“我在这附近飘了几百年哩，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房子，住在里面美不美？”
“还好，不抗冻。”伴月仙人转头看向宋春雪，轻声问，“你还有啥吃的没？”
宋春雪张开嘴，发现嗓子干得厉害。
“有，我拿出来。”她拿出一个大筛子，在里面装上存在纳戒中的白面馍馍，还有荞面的，也有一筐点心。
她将大筛子放在门口，还没放稳当就感觉眼前的人跟饿疯了似的扑了过来。
吓得她转身跳到伴月仙人身后。
“唔……真香，太香了……嗯嗯！”
他们边吃边发出喟叹，狼吞虎咽的抓起馒头就是啃。
但仔细一看，那些吃的原封不动放在大筛子里。
他们拿起来的是食物的香气，是食物的精。
“天爷老子，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咱们不是跟猪抢食吃就是去人家有后代有人管的坟前抢两口，哎呀呀，太香哩！”
他们蹲在地上，吃得贼香。
齐云也不害怕了，小声道，“师父，你准备纸钱了没？”
“要给他们烧？”这个她还真的准备过，原本想着十月一了送寒衣，她就不用专程去买了。
提早开始剪寒衣剪纸钱，到时候大家都能多分一些。
但齐云这么问，明显是想给他们烧了。
宋春雪拿出一沓剪好的，还没开始烧，大家争先恐后的围过来！
“活财神啊，快烧快烧，快给我们烧了吧！”
“唉不对，你这娃有先人呢，烧了我们那分不到多少，你先给你爹娘画个圈，烧的时候多扔些出来，我们自己抢。”
“对对对，我们不会跟你的先人抢，给我们多散些，够买一碗面汤就行，哦对，你若是心善一些，烧些，我想买条裤子，几百年没裤子穿了，羞人的很……嘿嘿。”
宋春雪抿唇，拿出一卷白纸，坐在门槛上，“我给你们现剪。”
伴月仙人伸手，“不用剪，给我。”
宋春雪将挺重的一大卷白纸递给他，只见伴月仙人抬手挥了两下，这些白纸全部变成一串一串的纸钱。
“烧吧娃娃，快烧些，不用跪，我们给你跪下都行。”
“往这儿扔，多扔些。”
“你们别挤，咱们好多人呢，在地上跪一圈。”
谢征跟齐云安静的站着，看着衣衫褴褛，在月光下有些苍白的脸，想要帮忙，却不知道如何帮。
他们只能自己带着的能吃的东西，放在筛子里。
“不用跪不用跪，我们是后辈，烧纸都是跪前辈的，哪里见过跪后辈的。”
“哎呀，你又不是我们的后代，给我们烧钱就是我们的祖宗，跪一跪合适呢，你别管。”
那老婆婆指了指齐云，“这娃娃能给我们烧，我们能拿到，你们俩的双亲过世还不到百年，我们拿不动。”
齐云点头，“好，我来给你们点。”
宋春雪跪在地上，刚点了火，就看到他们后边来了一群人。
“雪雪，雪雪你在给我们烧纸啊。”
“雪雪，我们来了。”
宋春雪看着穿得暖暖活活的两个年轻人，当即飙泪，“爹，娘？”
“哎。”为首的两人回头看向身后，“这些都是你先人，难为你在今天给我们烧纸。”
宋春雪将烧着的纸钱往圈外扔了些，又给自家父母先辈烧，都不敢抬头。
“哭啥，你是个孝顺孩子，这些年给我们的寒衣纸钱都收到了，哎哟，你不知道，人家都羡慕你给我烧元宝呢，你看看，我们穿得多好。”
一旁的穷酸鬼点头，“是啊，你不知道我们这些有多羡慕人家，你这娃娃还哭呢，应该高兴才对，看看你的先人们笑得多欢，拿钱拿到手软。”
“哎哎哎，别抢别抢，给这小女娃也给一些，都是不值钱的女娃娃，生下来就被淹死了，胎都投不了，跟着我们到处要饭舔红土。”
齐云错愕，“舔红土？”
“是啊，活人挨饿快活不下去的时候也舔土呢，碱土里面有盐呢，牲口都爱吃，我们都舔不上。红土那沟湾深处多的是，解解馋嘛，总是个过程，饿又饿不死的感觉难熬的很，你不懂。”
谢征搜寻了纳戒，从里面找出些纸来。
“师伯，您帮忙剪了吧，都烧给他们。”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可怜的孤魂野鬼，形容不出此时的心境。
恨自己不是个开纸火铺子的。
这会儿，他一点都不怕鬼。
没那些草菅人命的达官贵人可怕。
PS：刚开始后背冷嗖嗖的，后面，我很平静。灵感来源于老一辈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