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血腥与硝烟混杂的气味,凝固在帝都的街巷间,令人作呕。
李彻所率的队伍如滚雪球般壮大,不断有零散的武勋率私兵加入。
但,叛军的围剿力度,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强。
起初,仅是零散步兵的纠缠。
渐渐的,身披重甲、手持巨盾长戟的步兵方阵出现了。
继而,街道尽头传来了令人心悸的马蹄雷鸣。
重甲骑兵的身影闪烁,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这意味着叛军真正压箱底的精锐兵力,尽数加入到围剿之中。
“盾牌手上前!长枪列阵!抵住骑兵冲击!”朱纯声若洪钟。
虽白发染血,但久经沙场的本能,依旧能让他迅速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老将军横刀立马,挡在最前。
话音未落,铁蹄已如惊雷般踏至。
连人带马皆披重甲的铁骑,发起冲锋,街道地面都为之震颤。
“弩手齐射!”霍端孝厉声喝道。
锦衣卫弩手拼死上前,机括响动,箭矢如雨泼出。
然而,虽然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大多数弩箭却撞在厚重的铁甲上,无奈地被弹开。
仅有极少数侥幸射入甲胄缝隙,造成些许有限的杀伤,却根本无法阻挡这钢铁洪流的推进。
“闪开!”一名守夜人的高喊声划破喧嚣。
几十名守夜人如同鬼魅般,自两侧屋檐阴影出浮现。
手中捧着数个陶罐,引信嘶嘶燃烧,精准地投向骑兵队形之中。
轰、轰、轰——
几声震耳欲聋的爆响,陶罐炸裂。
并非普通火药的动静,陶罐中掺杂的磷粉与其他药剂,迸发出刺目白光,大量浓密呛人的白烟弥漫开来。
战马何曾见过这等声势,顿时惊嘶人立,阵型大乱,互相冲撞践踏。
“是磷火罐!”李彻认出这是守夜人作坊秘制的特殊火器,“好!趁现在!”
无需多言,朱纯已然爆喝:“枪阵上前!解决落马之敌!”
长枪兵们鼓起余勇,突进砍杀混乱中的骑兵。
然而这短暂的胜利如同杯水车薪,更多的重甲步兵从四面八方的小巷里涌出。
刀戟如林,将他们这支疲惫之师牢牢困死在这片狭窄的街区,突围的速度骤然降低。
“殿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任宽踉跄靠近,他左臂的伤口包扎处已被鲜血彻底浸透,脸色苍白:
“弟兄们伤亡惨重,弩箭几乎耗尽!”
李彻环视四周,也是微微蹙眉。
原本汇聚起来的几千人马,此刻已折损不少,且人人带伤。
锦衣卫和暗卫虽个个身手不凡,但连续血战、以少敌多,体力与精神都已逼近极限。
各路武勋的家丁、私兵更是缺乏纪律和默契,往往各自为战,伤亡尤为惨重。
“必须冲出去,转到宽敞的主道上!”李彻冷静下令,“主道不易被完全堵死,也更利于我们结阵防御,总好过在这巷陌中被慢慢耗死。”
任宽眉头紧锁,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殿下,主道必然有重兵封锁,恐是自投罗网......”
“留在此地更是十死无生!”李彻开口道。
“冯恭,带你的人清除两侧屋顶的弓箭手和伏兵!
”“朱伯伯,请您老率精锐在前开路!”
“正则,右翼交给你!”
“任宽,你身上有伤,带人护住中军伤员!”
众人各自依命行事。
李霖始终护在李彻侧翼,背后牢牢负着庆帝的遗体。
这一路血战,他已是伤痕累累,但眼神依旧坚定。
“老六!这样不行!”李霖喘着粗气,声音因力竭而颤抖,“他们的人杀不完,我们的人越打越少!”
李彻心知肚明,奈何手中除了守夜人外,没有奉系军队,不然何必受这个气?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朱纯部队用仅存的几个火药罐,终于炸开了街口用杂物和车辆设置的障碍。
宽阔的主道就在眼前!
“冲出去!”李彻用尽力气大喊。
绝境中的希望,让残存的将士们爆发出超然的气力,奋力向街口冲去。
然而,当他们冲出狭窄巷口,踏上主道之时。
一股绝望的气息蔓延开来。
主道上,火把如林,刀枪反射着森然寒光,映照着一张张冰冷的面孔。
黑压压的叛军阵列严整如林,密密麻麻恐怕不下上万之众。
显然叛军早已在此以逸待劳,布下了天罗地网。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阵列的最前方,赫然排列着十余架守城用的重型床弩!
那粗如儿臂的弩箭,正对着他们刚刚冲出巷口。
“停!结阵防御!”朱纯瞳孔骤缩,骇然狂吼。
但警告已然迟了。
崩!崩!崩!
令人牙酸的弩弦爆响声,压过了一切喧嚣。
弩箭化作一道道索命的黑影,呼啸而来!
噗嗤——
木质盾牌如同纸糊般,被撕裂洞穿,紧接着是盾牌后的血肉之躯。
一支弩箭甚至瞬间将三名紧挨着的士兵串在一起,余势不减地钉入后方墙壁,仍在剧烈颤抖。
“散开!找掩体!快!”
李彻目眦欲裂,厉声提醒。
幸存者们惊惶地向街道两侧扑去,利用石狮、门廊作为掩护。
但叛军的步兵方阵趁机稳步压上,长戟如林探出,将他们死死地压制在狭小的区域内,动弹不得。
两侧高楼的窗户后,还不时有冷箭射下。
“殿下!我们被合围了!”霍端孝背靠着一根石柱,急促地喘息,“前后皆是重兵,弩车封路,两侧高处皆有伏弩!”
李彻藏身于一处断墙后,目光急速扫过战场。
绝境!这是真正的绝境!
前有弩车重兵封锁,后有追兵堵死退路,两侧高处冷箭不断......
“殿下,”冯恭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声音平静得可怕,“暗卫尚余二百人,愿为殿下杀出一条血路,直扑弩车阵地。”
“纵不能尽毁,亦能扰其阵型,请殿下趁机率主力突围!”
李彻毫不犹豫地拒绝:“那是送死!我绝不答应!”
冯恭还想再劝,远处叛军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喧哗声。
紧接着,叛军严整的后方阵列,竟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骚动!
“怎么回事?!”李彻惊疑望去。
只见叛军后方,火光乱晃,人影憧憧。
大量服色混杂的人群,从侧面的巷弄里涌了出来。
那些人有的穿着破旧的皂隶服,有的穿着衙役的麻衣,有的甚至就是平民打扮。
手持的武器也五花八门——铁尺、锁链、腰刀、棍棒、菜刀......
毫无阵型可言,但却凭着一股不要命的悍勇和庞大的数量,硬是打得叛军措手不及,连弩车阵地都受到了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