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我的婚礼。
阳光很好,草坪很软。
我穿着顾晏尘亲自设计的婚纱,裙摆上的碎钻流动,像是我把整条银河披在了身上。
儿子穿着小西装,抱着花篮,摇摇晃晃地跑向顾晏尘,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抱!”
顾晏尘笑着抱起他,向我伸出手。
我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紧紧握住,低声在我耳边说:“苏晚,我的星光,你今天真美。”
我笑了。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我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顾先生,余生请多指教。”
宾客的欢呼和掌声中,我看见母亲坐在台下,眼含热泪,笑容欣慰。
她康复得很好,现在帮我打理着“晚星”基金会,资助那些有才华却陷入困境的年轻设计师。
我失去的一切,都以更美好的方式,回到了我的生命里。
婚礼仪式结束,我和顾晏尘牵着手,与宾客说笑。
无意间,我一瞥。
远处一棵老树的阴影下,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他穿着不合身的廉价夹克,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和周围衣香鬓影的宾客格格不入。
是萧君临。
他出狱了。
他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魂野鬼,贪婪又绝望地,望着我们这里的方向。
那目光,粘稠,卑微,又带着一丝不该有的妄想。
顾晏尘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握着我的手。
力道沉稳,像在无声地告诉我:别怕,我在。
我怎么会怕。
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脏了我的眼睛。
我的脑海里,闪过探视窗那头他涕泪横流的脸。
他以为他在乞求我的原谅。
他以为他签下的是一份救赎的契书。
他不知道,那份文件,叫《自愿遗体捐赠协议》。
我才是那个,决定他死后是入土为安,还是被千刀万剐的,神。
我收回视线,对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们去切蛋糕吧。”
我没有再看那个方向一眼。
那片光明,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彼岸。
而他此后的余生,不过是守着一座埋葬了过去的孤冢,日复一日。
三个月后。
我接到顾晏尘的电话时,正在“晚星”基金会赞助的一场新人设计展上。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很平静。
“他死了。”
“监狱斗殴,没抢救过来。”
我握着手机,看着眼前一幅名为《破晓》的设计图,嗯了一声。
“遗体捐赠协议,已经生效了。”顾晏尘继续说,“所有能用的器官,都会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移植手术。”
“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继续看展。
直到一个女孩走到我面前,有些紧张地向我鞠躬。
“苏晚老师,您好,我叫林蒙,是《破晓》的设计者。”
她很年轻,眼睛很亮,亮得像两颗星星。
她说,她差点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是“晚星”基金会拉了她一把。
她说,她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设计师,绝不辜负我的期望。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你的眼睛很好。”我说。
又过了三个月。
顾晏尘带回来一份文件。
是萧君临的遗体捐赠报告。
上面详细记录了他每一个器官的去向。
心脏,给了一个等待移植多年的先天病患儿。
肝脏,给了一位因公受伤的消防员。
肾脏,给了一位尿毒症晚期的母亲。
他的身体,在他死后,被迫做尽了好事。
我一页页翻过,最后,我的目光停在了一项上。
【眼角膜】
捐赠对象那一栏,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林蒙。
报告后面附着一张照片,是林蒙手术成功后拆下纱布的样子。
照片里,她笑得灿烂,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我放下报告,拿起手机,拨通了林蒙的电话。
“老师,我正想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她的声音充满喜悦,“我的视力恢复得特别好,医生说简直是奇迹!我现在看世界,都感觉比以前更清晰,更有色彩了!”
“是吗?”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万里晴空。
“是啊!我总觉得,这双眼睛里,好像住着另一个人的灵魂。他一定,也很想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吧。”
我笑了。
“是啊。”
“他会的。”
“他会用他的眼睛,亲眼看着,那些被他试图摧毁的美好,如何在我手里,加倍地绽放。”(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