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亲手将顶流前男友送进监狱的那天,他隔着栏杆对我笑。
你会主动来陪我的,因为我们是天生一对。
三年后,我成了带货主播,他是高调复出的豪门继承人。
镜头前他温柔感谢我的再造之恩,弹幕全是虐恋CP的狂欢。
直到我的直播间突然黑屏,一双熟悉的手从身后环住我。
宝贝,现在该清算我们谁欠谁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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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那天的空气,沉滞得能拧出水来。
沉闷的法槌声,法官肃穆的宣判,旁听席上压抑的抽气混合着快门的咔嚓作响,像一出扭曲嘈杂的背景音。江淮站在被告席里,挺拔的身形在过于宽大的囚服里,依旧显出一种孤直的嶙峋。他听着那漫长的刑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侧着头,目光穿过低矮的围栏,精准地钉在我身上。
我坐在第一排,受害者家属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指甲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痛感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躯壳。
法警押着他转身,准备带离。经过我面前时,他脚步顿住了。
周围的一切声响骤然褪去,只剩下他看过来的眼神,幽深得像结了冰的寒潭。
他忽然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漂亮又薄凉,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能听见:
别急,苏晴。
你会主动来陪我的。
因为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那笑声裹挟着话语,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盘踞不去。我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住,连指尖都冒着寒气。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我用工作把自己填塞到窒息,不敢有一秒空闲。白天是声嘶力竭的带货主播晴爷,在镜头前笑得无懈可击,推销着各种光鲜亮丽的商品;夜晚是睁着眼直到天明的囚徒,被梦魇里反复出现的栏杆和那双带笑的眼睛惊醒,冷汗涔涔。
江淮入狱的细节被严格保密,外界众说纷纭。时间久了,当年的惊涛骇浪渐渐被新的热点覆盖。只是偶尔,在直播间隙瞥见弹幕上零星飘过他的名字,或是商家无意间提起那句你们当年是不是……,心脏还是会骤然停跳一拍,然后被我用更夸张的笑声和更快的语速强行掩盖过去。
我几乎以为我真的要熬出来了。
直到三个月前,一则爆炸性新闻空降热搜第一——江淮出狱。
紧跟着的,是更密集的轰炸。
江淮
豪门继承人
江淮
盛世集团
顶流归来
媒体像是突然集体失忆,忘了他身上的污点,铺天盖地全是他走出监狱大门时那张略显苍白却依旧惊艳的脸,是他乘坐的限量版豪车,是他背后那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渲染图。资本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改写了他的历史。
他不再是那个身败名裂的阶下囚,他是涅槃重生的贵公子。
我的世界,从那一天起,再次寸寸龟裂。
我刻意回避所有关于他的消息,不点开任何带有他名字的词条,不听朋友任何形式的提醒。我把自己更深地埋进直播间,用一场接一场的直播筑起脆弱的堤坝,试图挡住那场即将席卷而来的海啸。
但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那天晚上,我正直播推销一款新品精华液。
镜头前,我笑容专业,语气亢奋,熟练地对着模特的脸部特写讲解成分:宝贝们看这里!这款核心精华添加了黄金微粒,看,一闪一闪的,保湿提亮效果绝了……
弹幕起初很正常,大多是粉丝的互动和提问。
【晴爷今天气色真好!】
【买了买了,为我晴爷冲!】
【敏感肌能用吗】
直到某个时刻,几条突兀的留言毫无预兆地跳出来:
【主播认识江淮吗】
【听说当年是你送他进去的真的假的】
【来看虐恋女主播了。】
我心脏猛地一抽,脸上的笑容僵硬了零点一秒,快得几乎无法捕捉。我强迫自己忽略掉它们,声音拔高,试图用更大的音量盖过去:来!我们倒数三个数上链接!三!二——
更多的名字,像病毒一样瞬间淹没了屏幕。
【江淮来了!!!】
【卧槽!真的是江淮本尊!】
【他进了直播间!!他刷了礼物!!】
屏幕右侧,那个极其惹眼的VIP入场特效轰然炸开。
系统广播冰冷而炫目地滚过整个屏幕:用户江淮进入直播间。
紧接着,一个价值不菲的宇宙之心礼物特效霸占了整个画面。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手里的产品。直播间的人数以恐怖的速度疯狂飙升,弹幕密集得完全看不清字,只剩下翻滚的浪潮。
他来了。
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高调地、砸穿了我用来保护自己的所有屏障。
我死死盯着那个名字,摄像头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捕捉着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肌肉不受控制地发僵。
几秒钟的死寂,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发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欢……欢迎……感谢江淮……江淮先生送的礼物……
几乎是同时,一条来自那个VIP账号的弹幕,带着专属的金色边框,慢条斯理地悬浮在屏幕最中央,清晰得残忍:
好久不见,苏晴。谢谢你当年的‘帮助’,让我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语调是温和的,措辞是得体的。
可每一个字,都淬着只有我能懂的剧毒。
弹幕彻底疯了。
【啊啊啊啊啊他谢谢她!他居然谢谢她!】
【这是什么虐恋情深剧本!我哭了!】
【他真的好爱她!当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破镜重圆文学照进现实!给老子锁死!】
【CP粉狂喜!‘晴空万里’(我和江淮过去的CP名)是真的是真的!】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疯子。
全都是疯子!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干呕的冲动。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镜头的光晕扩散成狰狞的光斑。
对不起……各位……我有点不舒服……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几乎是语无伦次,今天的直播……先到这里……
我甚至忘了例行公事的结束语,手指颤抖着,凭着本能狠狠掐断了直播信号。
世界,骤然安静。
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惨白如鬼的脸。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我趴在冰冷的桌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像一条濒死的鱼。
桌上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屏幕不断亮起,微信、电话、新闻推送……所有的信息,都带着那个名字,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我尖叫一声,猛地将手机扫落在地。
砰的一声,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夜,深得粘稠。
我蜷缩在客厅沙发角落的地毯上,四周散落着空酒瓶和纸巾。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红肿干涩的眼眶和一阵阵撕裂般的头痛。
电视开着,无声地播放着本地新闻,惨白的光一闪一闪,映着空荡冰冷的房间。
我醉眼朦胧,抓起手边又一个酒瓶,对着瓶口灌了下去。酒精灼烧着喉咙,却烧不化那块堵在心口的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向卫生间想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点。
脚下被散落的靠垫绊了一下,我重重摔在地毯上,脚踝传来一阵钝痛。
那一刻,所有强撑的坚强彻底瓦解。
委屈、恐惧、愤怒、还有那绵延了三年的、啃心噬骨的痛苦,海啸般灭顶而来。我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浑身抽搐。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
意识在酒精和情绪的剧烈冲击下逐渐模糊。
我摸到那个被我摔在地上、屏幕已经裂开的手机,鬼使神差地解锁。
屏幕刺得眼睛生疼。
推送头条,依然是他的脸。高清特写,意气风发,眼底带着掌控一切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恨意在这一刻压倒了理智,压倒了恐惧。
我点开那个视频,看着他在媒体的长枪短炮前侃侃而谈,听着他用那副迷人的嗓音说着虚伪的场面话。
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动。
评论区里,依旧充斥着晴空万里CP粉的狂欢。
【江淮看镜头的样子好深情,是不是在想晴爷】
【他肯定还爱她!求复合!】
【晴爷昨天直播状态不对,是不是吵架了】
【点赞这条,助力顶流破镜重圆!】
助力
好。
我助你们所有人的力。
酒精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流,烧毁了最后一丝清醒。我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毁灭欲,狠狠点下了那个代表着赞同的红色大拇指。
点在了那条被顶到最热的、祈求我们破镜重圆的评论上。
手机从脱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撞在地毯上,暗了下去。
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我瘫软在地,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知道睡了多久。
是被冷醒的。
也可能是被头痛生生折磨醒的。
我艰难地睁开干涩剧痛的眼皮,窗外天光未亮,一片沉沉的灰蓝。房间里只有电视屏幕还亮着,依旧无声地闪烁着。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口渴得厉害,喉咙里像含着沙砾。
我撑着手臂,试图起身去倒水。
忽然。
电视原本无声的画面,猛地切换了。
不是广告,不是新闻。
是一个熟悉的直播间背景——是我的直播间!画面里却空无一人,只有那把孤零零的旋转椅。
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
下一秒,整个电视屏幕,毫无预兆地,彻底黑了。
不是断电。
客厅的灯还亮着,路由器的工作指示灯也亮着。
只有电视屏幕,黑得那么彻底,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醉意和睡意瞬间吓醒了大半,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沿着脊椎急速爬升。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
一片漆黑的电视屏幕,突然像水面一样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行白色的、仿佛用指尖随意划上去的字,缓缓浮现——
找到你了。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缩紧!
几乎是本能,我猛地扭头,惊恐万状地看向身后——
落地窗外,是这个城市凌晨时分寂寥的灯火,没有任何异常。
玄关,卧室门,都紧闭着。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是恶作剧
是电视台信号故障
还是……我酒还没醒,产生的幻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肋骨。我死死盯着那面黑屏,大气不敢出。
几秒钟后,那行字慢慢淡去。
屏幕又恢复了那片死寂的黑。
我僵硬地转回头,试图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就在我的视线重新落回电视的刹那——
屏幕又亮了。
不再是漆黑一片,也不是之前的新闻画面。
而是……实时监控画面!
角度是从我的斜上方俯拍,画面里,我正穿着那件皱巴巴的睡衣,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得像鬼,半跪在客厅的地毯上,惊惶不定地盯着电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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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镜头,正对着我。
我浑身血液霎时冻成了冰渣,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个角度……这个角度是……
我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机械地抬起头——
天花板的角落,那个我自以为只是装饰用的烟雾报警器上,一个针孔大小的红点,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弱地、持续地亮着。
像一只永远不会闭合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
我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茶几边缘,疼得几乎晕厥。
跑!
必须离开这里!
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玄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被彻底窥视的地方越远越好!
手指哆嗦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才摸到门把手,用力向下一压——
锁舌纹丝不动。
电子锁屏幕上,一片猩红的错误提示。
权限错误。
权限错误。
冰冷的机械女音一遍遍重复,敲打着我的鼓膜。
我被彻底锁死了。
困在了这个精心打造的透明囚笼里。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
就在我被这巨大的惊骇击垮,瘫软着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时,身后,传来了极轻极缓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从容不迫,一步步,从卧室的方向走来。
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踩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猛地捂住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部,又在瞬间褪去,耳鸣声尖锐地响起。
我甚至没有勇气回头。
一件带着体温的、昂贵的西装外套,从身后,轻轻披在了我颤抖不已的肩上。
隔绝了空调的冷气,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然后,一双手臂从身后缓慢而坚定地环了过来,拥住了我。
男人的胸膛温热宽厚,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带着一丝冷冽的乌木香,将我彻底笼罩。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喟叹,仿佛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温热的唇瓣贴近我的耳廓,呼吸灼烫。
用那把曾经让无数粉丝为之疯狂的、低沉悦耳的嗓音,温柔地、一字一句地,碾碎我最后的希望。
宝贝……
现在,
该清算我们谁欠谁更多了。
第二章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了。
耳畔是他温热的呼吸,身上是他带着体温的外套,背后是他坚实炽热的胸膛。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被钉死的木板,动弹不得。
三年牢狱似乎并未折损他分毫,反而将那份偏执的掌控欲淬炼得更加…从容不迫。
你…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刮着喉咙,你怎么进来的…
他低低地笑,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激起我一阵战栗。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近乎贪婪地汲取着我的体温,或者说,剥夺着我的温度。
你的家,不就是我的家吗他的唇几乎贴着我的耳廓,气息灼人,三年前我就说过,我们会在一起的。你看,我从不骗你。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恐惧和愤怒终于冲破了僵直,我猛地挣扎起来,手肘不顾一切地向后撞击,双腿胡乱蹬踢:放开我!江淮!你这个疯子!滚出去!
我的反抗在他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徒劳可笑。他轻而易举地制住我的双手,将我整个人更紧地箍进怀里,像缠绕猎物的蟒蛇。
嘘…嘘…宝贝,别闹。他的声音依旧温柔,甚至带着点纵容的宠溺,仿佛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小孩,邻居会听见的。你想把所有人都吵醒,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吗
轻飘飘的威胁,却精准地掐灭了我最后一丝呼救的念头。
我僵在他怀里,急促地喘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极致的屈辱和无力。
他满意于我的顺从,下颌轻轻蹭着我的发顶,目光却慢悠悠地扫过这间我租来的公寓。
品味变差了,苏晴。他评价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这沙发,这窗帘…廉价得配不上你。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给你更好的。
以后
没有以后!
我闭上眼,试图隔绝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的存在。但感官在极度的恐惧下被无限放大。他身上昂贵的乌木香混合着窗外清冷的夜气,无孔不入地侵袭着我。被他指尖碰触到的皮肤,泛起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听到自己破碎的声音,报复我吗把我送进去像你当年那样
他又笑了,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很有趣。
报复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环着我的手臂松开了一瞬,在我以为他要放开我时,却只是腾出一只手,冰凉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侧脸,强迫我抬起头,透过泪眼模糊的视线,对上他低垂的眼眸。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黑得令人心悸,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稠的暗色。
我怎么舍得他拇指揩去我眼角的水渍,动作轻柔得像情人间的爱抚,指尖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冷意,把你送进去然后让别的男人也有机会这样看着你碰你
他的指尖滑过我的下颌,带来一阵战栗。
不,苏晴。他缓缓摇头,语气笃定而疯狂,你是我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只能是我的。监狱那地方太脏,不适合你。还是留在我身边最干净,最安全。
你把我困在这里…才是犯法…我艰难地挤出声音。
法他挑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晴空万里’的CP粉们可是给我们点了成千上万的赞。他们都在祝福我们‘破镜重圆’。他刻意加重了那四个字,带着嘲讽的意味,尤其是你,苏晴,你点的那个赞…在他们看来,就是点头同意了啊。
我点那个赞…是被他逼的!是被那场精心设计的直播互动逼的!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他的逻辑里,我的所有反应,无论抗拒还是顺从,最终都会被他扭曲成他想要的答案。
至于怎么进来的他仿佛才想起我最初的问题,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那烟雾报警器上,红点依旧微弱地亮着,这世上大多数东西,包括人心,都有一个价码。撬不开锁,只是因为价码开得不够高。
他顿了顿,看向我,微微一笑。
当然,你是无价的。
我浑身发冷。
他从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这间公寓的房东物业的保安甚至…我身边某个看似无害的朋友同事谁被他用价码撬开了嘴,交出了权限
这座冰冷的城市里,我自以为安全的蜗居,早已被他从里到外摸得清清楚楚,像一张摊开的图纸,而他闲庭信步。
别怕。他似乎察觉到我抑制不住的颤抖,重新将我揽紧,声音贴在我耳边,近似呢喃,我只是太想你了。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每一天我都在想象这一刻。
想象着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想象着…你再也不能突然消失,再也不能对着别人笑,再也不能…把我推开。
他的语气渐渐沉下去,带上了一种偏执的阴郁。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稳住他,必须想办法求救!
…你先放开我。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尽管牙齿都在打颤,我们…可以谈谈。
谈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仿佛看穿了我所有拙劣的伪装,你想谈什么谈你怎么收集证据谈你怎么在法庭上言之凿凿还是谈你这三年,没有我,过得有多快活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戳进我最痛的记忆里。
我那是…
嘘。他的食指抵住了我的唇,阻断了我的话。他的眼神暗沉下去,里面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褪尽,只剩下赤裸裸的占有和掌控欲。
那些事,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现在,
他打横将我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我惊呼出声,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无视我的踢打和挣扎,抱着我,步伐稳健地走向卧室方向。
睡觉。他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你直播累了,又喝了酒,需要休息。
我不睡!江淮!你放开我!你不能这样!
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床铺模糊的轮廓。
那像一张巨兽的口,等待着将我吞噬。
极致的恐惧给了我力量,我拼命挣扎起来,指甲在他脖颈上划出红痕。
他脚步顿住,低头看我,眼神在阴影里可怕得惊人。
苏晴,他声音低沉,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你自己走进去,或者我‘帮’你进去。选。
我僵住了,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被抽干。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屈辱的泪水再次滑落,我咬紧了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他抱着我,走进卧室,将我放在床沿。柔软的床垫下陷,我却感觉坐在了针尖上。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自己衬衫的纽扣。
一颗,两颗…
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和隐约的腹肌。
你…你要干什么…我声音发抖,向后缩去,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床头。
他俯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将我困在他的阴影里。
睡觉。他重复道,目光扫过我被泪水沾湿的脸,或者,你想做点别的
我猛地摇头,几乎将嘴唇咬破。
他似乎有些遗憾,却又在意料之中。他直起身,最终没有脱下衬衫,而是绕到床的另一侧,躺了下来。
床垫因他的重量而倾斜。
我蜷缩在床边,尽可能离他远一点,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警惕着任何一丝动静。
黑暗中,他的呼吸平稳悠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知道这场噩梦何时结束,也不知道天亮之后等待我的是什么。
就在我精神紧绷到极致,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平静无波,却让我毛骨悚然。
那个给你刷游艇的王总,你对他笑得很甜。
我浑身一僵。
还有你团队里那个刚毕业的男大学生,你摸了他的头。
……
他如数家珍,细数着我直播工作中那些寻常的、甚至我自己都已遗忘的互动,语气平淡,却带着冰冷的计量。
每一个字,都像一条冰冷的锁链,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
原来这三年来,他从未真正离开过。
他的监视,他的掌控,早已渗透在我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而我,竟一无所知,自以为获得了新生。
巨大的绝望感灭顶而来。
我终于明白,法庭上他那句你会主动来陪我的并非威胁,而是宣告。
一场迟到了三年的、他早已精心铺就的囚禁。
黑暗中,我睁大眼睛,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那一丝微光。
天,快要亮了。
可我的黑夜,仿佛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
身边传来窸窣的声响,他似乎翻了个身,面向我。
即使不看,我也能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烙在我的背上。
良久。
他伸出手,不是碰我,而是拽了拽我身上那件属于他的西装外套,仿佛替我掖好被角。
然后,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叹息,轻声说:
睡吧。
以后每一天,我都会在。
我闭上眼,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套。
我知道。
我逃不掉了。
第三章
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像一把钝刀子,割开了卧室里凝滞的黑暗。
我一夜未眠。
身边的江淮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他的一只手甚至无意识地搭在我的腰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占有姿态。我一动不敢动,全身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发出酸涩的悲鸣。
每一秒都是酷刑。
大脑在极度的恐惧和疲惫中疯狂运转,又一片空白。逃跑的念头升起,又被现实无情碾碎——电子锁失效,监控无处不在,他甚至能轻易进入这间公寓,外面的世界又会有什么在等着我那些欢呼着晴空万里的看客还是他资本力量早已编织好的巨网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淹没上来。
直到枕边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我的。是他的。
几乎是同时,他搭在我腰侧的手动了一下。我立刻死死闭上眼,将呼吸调整得绵长,假装仍在沉睡。
我能感觉到他起身的动作很轻,没有惊动我。然后是他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的细微声响,拿起手机,走到了卧室外的客厅。
机会!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隔着门板听不真切,只能捕捉到零碎的词句。
…处理干净…
…那边的人打点好…
…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尤其是她之前的那个助理,嘴不够严…
每一个模糊的词语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
之前的助理…小杨那个因为私下里对媒体提了一句晴姐那段时间压力很大,总是做噩梦而被我辞退的女孩他要对她做什么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都冻住了。
我忽然意识到,困住我的,不仅仅是这间公寓,不仅仅是他的偏执。而是他背后那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任何试图接近真相、试图帮助我的人,都可能被这张网无声无息地吞噬掉。
我不能连累任何人。
求救的念头,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疯狂。
外面的通话似乎结束了。
脚步声重新向卧室靠近。
我立刻重新闭上眼,将脸埋进枕头,维持着沉睡的假象。
他走进来,在床边站了片刻。目光如有实质,刮过我的侧脸。我拼命控制着睫毛的颤抖和呼吸的频率。
然后,我感觉到床垫微微一沉。
他没有躺下,而是俯下身,温热的唇极其轻柔地印在我的太阳穴上。
一个带着无尽占有欲和扭曲爱意的吻。
早安,宝贝。他低声说,语气愉悦,今天天气很好。
我忍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没有动。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安睡,起身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水声,似乎他在洗漱,我才缓缓睁开眼。
眼睛里干涩得发痛,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我慢慢地坐起身,环视着这间熟悉的卧室,此刻却陌生得像冰冷的囚笼。目光最后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个玻璃水杯,还有…我的手机。
他甚至没有藏起它。是一种笃定,笃定我不敢,也不能用它做什么。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地碰向那只手机。冰凉的触感。
拿起来。
屏幕解锁。没有密码。他连这点防备都懒得做。
电量满格。信号满格。
我可以打电话。110。或者给任何一个我记得号码的人。
可是然后呢
招来警察然后看着他如何用资本和律师团轻松化解,甚至反过来给我按上一个报假警、精神失常的罪名就像他三年前差点做到的那样
或者联系朋友让他们成为下一个需要被处理的小杨
我的手指悬在拨号盘上,剧烈地颤抖,却按不下任何一个数字。
水声停了。
外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机塞回原位,重新躺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门开了。
江淮走进来,已经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家居服,头发微湿,整个人清爽又慵懒,与我这边的兵荒马乱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走到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梳理着我鬓边的头发。
醒了他语气温柔。
我知道装不下去了,慢慢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餍足后的平静,仿佛昨夜至今晨的一切疯狂,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的清晨。
我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人送来。他自顾自地说着,仿佛我们是一对最寻常的同居爱侣,或者,我亲手给你做虽然可能不太好吃。
他笑了笑,手指滑过我的脸颊。
我猛地偏开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里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还在生气他凑近了些,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好吧,是我不好,昨晚吓到你了。我道歉。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威胁交织的意味。
苏晴,听话。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也别再想着逃。
我们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看,外面所有人都希望我们在一起。我们会是最般配的一对。我可以给你一切,比以前更多。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
他伸出手,似乎想再次碰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一夜的恐惧、挣扎、绝望,在那几秒钟里疯狂沉淀,凝结成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和平静。
我看着他,很慢很慢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扭曲的弧度。
…好啊。
声音沙哑,却清晰。
他的动作顿住了,眼底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继续看着他的眼睛,那个笑容僵在脸上,像是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
江淮,我叫他的名字,语气平直,没有起伏,我们重新开始。
他眯起眼,审视着我,试图从我脸上找出丝毫伪装的痕迹。
我任由他看着,甚至主动将身体坐直了一些,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我苍白麻木的倒影。
但是,我轻声补充,目光落在他微敞的领口,那里还残留着我昨夜挣扎时划出的淡淡红痕,我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他沉默了几秒,随即,一个巨大而真实的笑意在他脸上绽开,带着近乎天真的狂喜和满足。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
好!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明白!他激动地语无伦次,亲吻着我的头发,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一辈子那么长!
我僵硬地被他抱着,脸埋在他的肩窝,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香味,混合着那令人作呕的乌木冷香。
我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落在窗外。
天空是灰蓝色的,看不到太阳。
一辈子
我眼底最后一点光,彻底寂灭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
我的顺从,似乎取悦了他。
公寓的电子锁恢复了正常,但他依旧很少允许我独自出门。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家里陪着我,远程处理他的商业帝国事务。
我的直播间被无限期暂停。公司打来的电话,被他直接掐断,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拨回去,三言两语,用我的需要长期休假为由,轻易打发了所有疑问。
他开始热衷于布置我们的家。
我的东西被一点点收进储物间,取而代之的是他挑选的衣物、饰品,符合他审美的家具和小摆件。他甚至在客厅里安装了一个巨大的展示柜,里面摆满了晴空万里CP粉送来的各种礼物和手写信。
看,所有人都祝福我们。他搂着我的腰,指着那些东西,语气得意。
我顺从地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喜欢给我喂食,喜欢替我挑选每天穿的衣服,喜欢抱着我坐在沙发上,看那些老旧的、我们曾经一起拍过的电影或广告花絮。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摆布。
偶尔,我会表现出极其微弱的不适和情绪低落。
他会变得异常耐心和温柔,嘘寒问暖,甚至允许我独自在阳台呆一会儿,或者用他的电脑浏览一些无关紧要的网页——当然,是在他的监视之下。
时间一天天过去。
我表现得越来越平静,越来越习惯。
有时,甚至会在他对我描述未来时,给出一点微弱的回应。
他眼中的警惕和审视,渐渐被一种日益膨胀的满足感和掌控感所取代。
他似乎真的相信,我被他驯服了。
这天傍晚,他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某个重要的海外会议,必须他亲自线上主持。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乖,我去书房开个会,很快结束。你自己看会儿电视,嗯
我点点头。
他起身走向书房,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电视屏幕无声地播放着喧闹的综艺节目。
我没有看电视。
我的目光,缓缓转向书房那扇紧闭的门。
耳朵里,似乎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嗡嗡声。
过了几分钟,我站起身,像往常一样去厨房倒水。脚步自然,没有一丝迟疑。
经过书房门口时,里面传来他流利的英文发言声。
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纯净水壶,倒了满满一杯冰水。
手指握住冰冷的玻璃杯壁,很稳。
然后,我端着水杯,没有回客厅,而是极其自然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公寓大门。
我的心跳平稳。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只是去阳台透透气那样平常。
我的手伸向门把手。
电子锁屏幕亮起,发出柔和的蓝光。我记得他解锁时的密码。我的手指悬在数字键上方。
只需要按下去。
滴一声后,我就可以拧开门把手,走出去。
身后书房里的会议声还在继续。
我的指尖,轻轻落下。
没有落在数字键上。
而是落在了门把手上,轻轻向下一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锁舌收回的声响。
门,开了一条缝隙。
外面楼道里明亮的光线和新鲜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我的动作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书房的方向。
直接拉开门,侧身闪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那个充斥着他气息的囚笼。
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头顶感应灯冰冷的光。
我没有电梯,而是转身,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我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茫然。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走到一楼,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傍晚时分,小区里人来人往,下班放学的居民,嬉笑玩耍的孩子,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
我穿着家居服,赤着脚,手里还拿着那个玻璃水杯,走在其中,像个突兀的异类。
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没有理会。
一直走,走到小区中央的儿童游乐区旁边,那里有一个露天长椅。
我坐了下来。
冰凉的铁质椅面透过薄薄的家居服,刺激着皮肤。
我拿起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口。
冰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
然后,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染红天际,看着玩耍的孩子被家长唤回家吃饭,看着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
直到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行到我面前,停下。
车门打开。
江淮从车上下来。
他穿着开会的正装,只是扯开了领带,脸色在路灯下看起来有些阴沉,但更多的是某种…奇异的、了然的平静。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他没有立刻发作,没有质问,只是低头看着我,看着我一身的狼狈,看着我手里的水杯。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了下来,单膝跪地,让自己的视线与我平行。
他伸出手,轻轻拿走了我手里的水杯,放在一旁。
他的手掌包裹住我冰凉赤着的脚,试图用他掌心的温度温暖它们。
玩够了吗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外面冷,该回家了。
我抬起眼,终于看向他。
我的目光空洞,穿过他,仿佛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像梦呓。
…密码,是你入狱那天的日期。
他抚摸我脚踝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分辨我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是嘲讽是认命还是…别的什么
我迎着他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彻底的、荒芜的空白。
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我的口中。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
久到夜空中有凉凉的露水凝结。
最终,他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更偏执的幽暗。
他弯下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走向车门。
他的怀抱依旧炽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回应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我记住了。
车门关上。
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彻底隔绝。
车厢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他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我。
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已然碎裂的珍宝。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飞速倒退,流光溢彩,却再也照不进我的眼底。
我知道。
这场游戏,远未结束。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更黑暗、更无声的深渊里,继续厮杀。
直到我们其中一个,彻底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