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钟表巷的旧影
林夏推着行李箱站在
老林钟表铺
门口时,秋阳正斜斜地挂在巷口的梧桐树上,把斑驳的光影投在积满灰尘的木质招牌上。招牌上的
老林
二字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头纹理,像一道结痂的陈年旧疤,边缘还粘着几片枯卷的梧桐叶,风一吹就簌簌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她抬手推了推眼镜,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镜架,指腹还能摸到镜腿处细微的打磨痕迹
——
这是外婆去年陪她配的,那时外婆的手已经抖得握不住细螺丝刀,却还执意要帮她磨平镜腿的棱角,说
戴得舒服,才能看清齿轮里藏着的细纹。
行李箱的滚轮在青石板路上碾过,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撞出空洞的回音,又被两侧高耸的砖墙弹回来,裹着巷尾垃圾桶里飘来的腐叶味,扑在林夏脸上。这条叫
钟表巷
的老街,大半店铺都改成了刷着奶白色墙漆的网红咖啡馆,只有外婆的钟表铺像块被遗忘的旧补丁,嵌在鲜亮的新建筑中间：两扇对开的木门褪成了灰黑色,门框上刻着的缠枝莲纹样被虫蛀得残缺不全,一朵莲花的花瓣断了半截,露出里面蛀空的木芯,像少了颗牙的嘴。门楣上挂着一串生锈的铜铃,铃舌被绿锈粘住,风一吹就发出
叮
——
铃
的滞涩声响,拖得长长的尾音里裹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杂音,像老人浑浊的咳嗽声卡在喉咙里。
掏出钥匙插入锁孔时,林夏的手指顿了顿。钥匙是外婆去世前一周寄给她的,用红绳系着,红绳被岁月浸得发灰,纤维都松了,上面还挂着个指甲盖大的铜制钟摆吊坠,吊坠边缘磨得发亮,却在钟摆的缝隙里积着黑褐色的污垢,像是凝固的血痂。她记得小时候,外婆总把这个吊坠挂在她脖子上,说
钟摆转一圈,时间就多一分,咱们慢慢来,不着急。可现在,吊坠贴着她的掌心,冰凉的金属硌得她指骨发疼,外婆的声音却再也听不见了。
咔嗒
一声,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炸开,惊飞了檐角下躲雨的麻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陈年灰尘、潮湿木头腐朽味和金属锈迹的气息扑面而来,还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像是有人把晒干的旧衣服闷在箱子里几十年,一打开就涌出满室的陈旧。林夏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胸腔发疼,抬手挥眼前的灰尘时,指缝里漏进的光线突然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
——
那些灰尘在光柱里疯狂打转,像无数只透明的小虫子,扑在她的脸上、脖子上,钻进她的衣领,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
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光线,林夏看清了屋内的景象：几十台待修的老钟整齐地摆放在靠墙的木架上,玻璃罩上布满了蛛网和裂纹,裂纹纵横交错,把阳光折射成破碎的光斑,落在地面上。那些光斑随着门外风吹动树枝的晃动,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条条扭动的蛇。有几台钟的玻璃罩已经碎了,露出里面生锈的齿轮,齿轮上还缠着干枯的蛛丝,蛛丝上挂着灰黑色的灰尘团,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在钟壳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钟里面蠕动。
2
外婆的遗物
外婆……
林夏轻声唤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店铺里撞出回音,又被厚重的木墙吸进去,连一点余响都没留下。她放下行李箱,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上碾过,压碎了几片掉落的木渣,发出
咯吱
的轻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她走到店铺中央的八仙桌旁,桌子是深褐色的红木,桌面被岁月磨得发亮,却在边缘处裂了几道细缝,缝里嵌着黑色的污垢,抠都抠不出来。桌子上还放着外婆没修复完的怀表,表盘玻璃碎了一块,裂纹像蜘蛛网一样蔓延,指针停留在三点十四分
——
她记得外婆说过,这块怀表是民国时期的,主人是个喜欢听戏的老先生,可惜后来老先生在戏院里突发脑溢血去世了,怀表就成了无主之物,外婆守着它修了三年,总说
还差最后一步,就能让它重新走起来。
林夏拿起怀表,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突然想起童年时的那个下午。那时她才六岁,也是在这个店铺里,她蹲在地上看外婆修钟,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座钟,钟摆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外婆当时没有骂她,只是笑着把她抱起来,她的怀里还带着钟表油的味道,说
钟表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才会好好走,不骗你。可就在那天傍晚,她亲眼看到外婆坐在这个八仙桌旁,突然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得像纸,嘴角溢出一丝血沫,手里还攥着那块没修完的怀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后来医生说,外婆是突发心梗,走得很突然,连一句话都没留下。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来过这个店铺,直到上周接到外婆去世的消息,律师说外婆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了她,包括这家阴森森的钟表铺。
我会把你的钟表铺守好的。
林夏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把怀表放回桌上,开始收拾店铺。她拿起抹布,擦着那些老钟的玻璃罩,抹布擦过裂纹时,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每擦完一个钟,她就对着钟摆轻声说一句
好久不见,可回应她的,只有钟壳里积尘的齿轮偶尔发出的
咯吱
声。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店铺里的老钟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可那光晕落在锈迹斑斑的钟壳上,却显得格外诡异,像是给死人脸上涂了胭脂。林夏觉得浑身发冷,不是因为天气凉,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她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她,肩膀后面的空气都是凉的,仿佛有个冰冷的鼻子正贴着她的后颈呼吸。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店铺深处的客厅
——
那里放着外婆最宝贝的民国座钟,也是整个店铺里唯一还能运转的钟。座钟高约一米,木质钟壳上雕着繁复的牡丹纹样,漆皮已经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头,木头上还留着几道深褐色的印记,像是溅上去的血迹,早就干了。钟摆是铜制的,表面锈迹斑斑,绿锈像青苔一样覆盖在上面,此刻正缓慢地左右摆动着,发出
嘎吱
——
嘎吱
的声响,每一次摆动都带着金属摩擦木头的刺耳杂音,像有人在用指甲抓挠棺材板。
林夏走到座钟前,仔细打量着它。她记得外婆说过,这让座钟是她十八岁时从一个老木匠手里买来的,陪了她四十多年,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听到座钟的声音,她就觉得安心。可现在,这
嘎吱
声却让林夏的头皮发麻,尤其是当她凑近钟壳时,隐约觉得那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细微的摩擦声,沙沙,沙沙,像是有人用绣花针在厚布上滑动,每一声都扎在她的神经上。她甚至能闻到钟壳里飘出来的味道,除了金属锈味,还有一丝淡淡的、类似腐烂棉线的气息,像是藏在钟里面的旧绣品发霉了。
肯定是我太累了。
林夏摇了摇头,把这奇怪的念头甩出去。她看了看手机,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巷子里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只有月亮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惨白的月光落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店铺里只剩下座钟的
嘎吱
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在耳朵里响得厉害。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来,决定先去二楼的卧室休息,明天再继续收拾。
3
午夜钟声
二楼的卧室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旧衣柜。床是外婆年轻时用的,床头的木头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的木芯,床板上还留着几道深色的印记,像是有人躺在床上时流下来的汗渍,早就干了。衣柜是深棕色的,柜门的合页已经生锈,打开时会发出
吱呀
的声响,像老人的呻吟。林夏铺好床单,床单是外婆留下的,上面印着褪色的蓝白格子,摸上去硬邦邦的,像是浆洗过几十次。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楼下座钟的
嘎吱
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跳跟着钟摆的节奏跳动。
她翻了个身,看向窗外
——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了起来,是农历十六的满月,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惨白的月光像水一样洒下来,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是窗户的形状,可不知怎么回事,影子的顶部突然多出一个尖顶,像一个人戴着帽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林夏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她死死地盯着那道影子,大气不敢喘一口。影子明明是静止的,可她总觉得那影子的头部在微微转动,阴影里的
眼睛
正盯着她,看得她浑身发毛。她猛地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攥着被子,被子上的格子图案硌得她手心发疼,脑子里却全是童年时外婆倒下的画面,还有刚才在楼下听到的绣线摩擦声,那声音像是就在她的耳边,沙沙,沙沙,越来越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座钟突然
当
地响了一声,声音沉闷而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还带着半秒的延迟,形成了一道微弱的回声,在空旷的店铺里回荡。那回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钻进林夏的耳朵里,让她的耳膜嗡嗡作响。林夏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
——
正好是零点整,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和月光一样惨白。
怎么会突然响
林夏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声音都在发抖。外婆说过,这让座钟只会在整点敲响,而且声音清脆,像铜铃一样,可刚才那声
当,却像是从坟墓里传出来的,沉闷得让人胸口发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下了楼,楼梯的木板已经朽了,每走一步都发出
咯吱
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断裂。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座钟的钟面透过玻璃发出微弱的光,那光也是惨白的,照在钟壳上的牡丹纹样上,让那些花纹看起来像一张张扭曲的脸。林夏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地面,照亮了满地的灰尘和木屑,还有几只仓皇逃窜的蟑螂,它们的甲壳在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光,快速钻进钟架的缝隙里,消失不见。她把手电筒的光对准座钟
——
钟摆还在缓慢摆动,钟面上的指针正好指着零点,和手机时间分毫不差。可不知怎么回事,钟摆的影子落在墙上,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蝙蝠,随着钟摆的摆动,蝙蝠的翅膀也在缓缓扇动,像是要从墙上飞下来。
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
林夏皱了皱眉,关掉手电筒,准备上楼。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八仙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她走过去,再次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落在桌上的瞬间,她的呼吸突然停住了
——
昨天她明明修复到一半的怀表,此刻竟然变回了未修复的破损状态,表盘玻璃还是碎的,裂纹比昨天更明显,指针依旧停留在三点十四分,甚至连她昨天用镊子夹过的齿轮,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且,桌面上还多了一道细细的划痕,划痕很新,边缘还带着木屑,像是用绣针划出来的,划痕的形状很奇怪,弯弯曲曲的,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林夏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指冰凉,连手机都快握不住了。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她把怀表拆开,已经换好了新的表盘玻璃,还把里面的齿轮清理干净了,怎么会突然变回原样还有这道划痕,她昨天收拾桌子的时候明明擦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不可能有划痕的。难道是……
有人闯进了店铺可门锁是好的,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
4
阿绣的秘密
难道是……
林夏突然想起外婆日记里的那句话
——不能让座钟停摆,否则阿绣会来收走‘欠她的时间’。阿绣是谁外婆为什么会提到她难道这一切和阿绣有关她走到座钟前,再次打开手机手电筒,仔细检查座钟的每一个角落。钟壳上的牡丹纹样已经模糊不清,有些地方的木头已经朽了,用手指一碰就会掉渣。当她的目光落在座钟背面时,突然看到钟壳上刻着两个模糊的字
——阿绣。字迹是用小刀刻的,笔画有些颤抖,像是刻字的人当时很紧张,刻得很深,连木头的纹理都翻了起来,里面还积着黑色的污垢,像是干涸的血迹。
林夏的手指轻轻抚过
阿绣
二字,指尖触到粗糙的木头纹理,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顺着她的手臂爬上来,缠在她的脖子上。她仿佛看到一个穿蓝布衫的女子,正坐在昏暗的油灯下,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小刀,在钟壳上一笔一划地刻着
阿绣,她的手指被小刀划破了,血珠滴在木头上,很快就干了,留下深褐色的印记。窗外,有个模糊的黑影正悄悄地看着她,黑影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是一把剪刀……
别想了,别想了……
林夏猛地收回手,手指上还沾着木渣和黑垢,她用力甩了甩手,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她关掉手机手电筒,快步跑上二楼,楼梯的
咯吱
声在身后追着她,像是有人在跟着她上楼。她躲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被子里的霉味让她几乎窒息,可她不敢把头露出来,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脑子里却全是刚才的画面
——
破损的怀表、奇怪的划痕、座钟背面的
阿绣
二字,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绣线摩擦声,那声音像是就在被子外面,沙沙,沙沙,越来越近,仿佛有人正坐在她的床边,低头刺绣……
第二天清晨,林夏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可那鸟鸣声并不清脆,反而带着一丝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一声声撞在窗户上,让她的耳膜发疼。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卧室里的旧衣柜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可那光晕落在衣柜的门上,却把柜门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个站着的人影。昨晚的恐惧还残留在心底,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已经恢复了正常,可一想起那块变回破损状态的怀表和桌面上的划痕,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指尖的冰凉感怎么也散不去。
肯定是我昨天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林夏给自己打气,声音却有些发虚。她掀开被子下了楼,楼梯的木板依旧发出
咯吱
的声响,每一步都让她提心吊胆,生怕楼梯突然断裂。一楼的店铺里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驱散了昨晚的阴森,可空气中的霉味和金属锈味却更浓了,还多了一丝淡淡的腥气,像是从墙缝里渗出来的。
她快步走到八仙桌旁,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昨天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可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住了：怀表依旧是破损的状态,表盘玻璃碎了一块,裂纹里还嵌着细小的木屑,指针停留在三点十四分,连指针上的锈迹都和昨天一模一样。桌面上的划痕也还在,甚至比昨晚更清晰了一些,划痕的边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迹,用指甲一刮,就能刮下细小的粉末。
5
钟摆之谜
这……
这怎么可能
林夏拿起怀表,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怀表开始模糊,仿佛有两个表盘在她眼前重叠。她明明记得昨晚把怀表放在了抽屉里,还锁上了抽屉,怎么会又回到桌子上而且还是破损的样子难道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搞鬼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一名钟表修复师,她习惯了用放大镜观察齿轮的细微纹路,此刻她也学着用同样的细致,审视桌上的怀表与划痕。怀表的金属外壳上,除了她熟悉的磨损痕迹,还多了一道极浅的指印,指印边缘沾着点灰绿色的粉末
——
那颜色,和座钟钟摆上的绿锈一模一样。更奇怪的是,怀表背面的刻字
民国三十年制
旁边,多了一个极小的
绣
字,刻痕新鲜,像是昨晚才被人用细针补上的,针脚深浅不一,透着股慌乱的气息。
林夏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个
绣
字,突然想起外婆曾说过,阿绣的指尖总带着细小的针痕,绣东西时喜欢在金属物件上随手刻记号。难道这
绣
字,是阿绣留下的可阿绣已经失踪近八十年了,怎么可能在昨晚留下刻痕
她猛地抬头看向客厅的座钟,钟摆还在
嘎吱
摆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钟壳上,把牡丹纹样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丛丛蜷缩的荆棘。那道若有若无的绣线摩擦声,似乎又响了起来,沙沙
地缠在耳边,比昨天更清晰,像是有人就站在钟的背后,正低头摆弄着绣花针。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钟壳侧面的牡丹花瓣纹路里,藏着一个极小的刻痕
——
是个
莲
字,和外婆名字
林秀莲
里的
莲
一模一样,刻痕边缘的木刺还没磨平,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倒像是被人用指甲紧急划上去的。
不可能,外婆怎么会在钟上刻自己的名字
林夏咬了咬下唇,抓起桌上的螺丝刀,快步走向座钟。她要拆开它,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座钟的螺丝锈得比她想象中更严重,螺丝刀插进去,用力拧动时,金属摩擦发出
吱呀
——
的刺耳声响,像是生锈的骨头在扭动。拧到第三颗螺丝时,她发现螺丝孔里卡着一点暗红色的丝线,不是绣线,而是更粗的棉线,线头还沾着点干燥的泥土,颜色和桌面划痕边缘的暗红粉末如出一辙。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钟壳的螺丝一个个卸下来。当最后一颗螺丝
当啷
落地时,林夏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钟壳
——
钟壳内部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齿轮咬合在一起,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锈,锈迹间缠着几根不同颜色的绣线,红色、蓝色、白色,像一条条细小的蛇,缠绕在齿轮上。最显眼的是齿轮中央,嵌着半根红色绣线,绣线的一端还穿着一枚小小的绣花针,针尖闪着微弱的光,像是刚刺破过什么东西,针尾处还缠着一丝极细的头发,发色偏棕,和外婆晚年的白发截然不同。
更诡异的是,有个齿轮的侧面刻着一串数字
——19430816,正是外婆日记里被撕掉的那页日期（农历十六）,数字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钟摆图案,钟摆的方向是倒着的,像是在暗示
时间倒流。林夏用镊子轻轻夹起那半根红绣线,指尖刚碰到绣线,一股刺骨的凉意就顺着镊子传过来,让她的手指瞬间僵硬。紧接着,脑海里又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
——
还是那个昏暗的房间,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穿蓝布衫的阿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绣花针,正在缝补被扯破的嫁衣。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嘴角却咬得发白,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她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铜制的小镯子,镯子内侧刻着个极小的
莲
字,和座钟壳上的刻痕、外婆的名字完全对应。房间的角落里,放着那座民国座钟,钟摆停了,钟面上的指针停留在八点十四分,而钟壳上,贴着一张极小的黄纸,纸上画着个看不懂的符号,像是个
钟
字被划了一道斜线,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
突然,门被推开了,穿旗袍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女人的旗袍领口别着一枚珍珠胸针,珍珠已经发黄,针脚处缠着半根和螺丝孔里一样的暗红棉线。阿绣,对不起,我不该逼你。
旗袍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我给你的补偿,你拿着钱,离开这里吧,别再回来了。
她打开木盒,里面除了银元,还放着一张折叠的纸,纸上似乎画着什么图案,边角处有个小小的
默
字。
6
绣线缠绕
阿绣抬起头,眼睛通红,她看着旗袍女人,摇了摇头：我不要钱,我只要把嫁衣绣完。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手艺,我不能让它毁在我手里。
她的目光落在木盒里的纸上,眼神突然变得警惕,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是不是那天晚上的地图上面是不是有‘默’字
你别管那么多！
旗袍女人突然慌了,连忙合上木盒,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还在外面等着,要是让他看到你,就麻烦了！
他
阿绣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说的是修钟先生你怕他知道你推我的事你怕他看到我腿上的伤,知道这座钟是怎么砸到我的你更怕他发现,地窖里藏着的东西！
旗袍女人脸色瞬间惨白,她上前一步,想拉住阿绣的手,却被阿绣甩开了。别碰我！
阿绣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座钟。座钟摇晃了一下,朝着她倒了下来,钟摆上的螺丝松了,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正好砸在阿绣的脚边。钟摆落地时,林夏清晰地看到,钟摆的背面刻着一个
莲
字,和座钟壳、阿绣镯子上的刻痕一模一样,只是这个
莲
字的最后一笔,带着明显的颤抖,像是刻字人当时极度恐惧。
阿绣看着地上的钟摆,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看,连它都在帮你,它也想让我走。
她弯腰捡起钟摆,用力一掰,铜制的钟摆竟然被她掰弯了,我偏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着,等着修钟先生回来。我还要让他看看,你藏在木箱里的‘证据’,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旗袍女人看着阿绣疯狂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她从木盒里拿出一把剪刀,剪刀的手柄上缠着红布,红布上绣着个极小的牡丹图案,和嫁衣上的纹样完全一致。她慢慢走向阿绣：既然你不走,那我就只能……
让你永远留在这里了。
画面到这里突然中断,林夏猛地回过神来,手里的镊子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红绣线也随之落在齿轮间,正好卡在刻着日期的齿轮上。齿轮轻轻一动,发出
咔嗒
的轻响,像是在回应什么,又像是在提醒她
——
时间,还在继续往前走。
她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钟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外婆留下的铜镯子,镯子突然变得冰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内侧的刻痕硌得她手腕发疼
——
这个镯子,会不会就是阿绣当年戴的那一个外婆又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7
地窖真相
不可能,不可能……
林夏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木架。木架上的一台老钟晃了晃,啪
的一声掉在地上,玻璃罩摔得粉碎,里面的齿轮滚了出来,散落在地上。其中一个齿轮的侧面,竟然也刻着个小小的
绣
字,和怀表上的刻痕如出一辙,甚至连刻字的力度、笔画的走向,都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她蹲下身,想捡起那些齿轮,手指却突然触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块藏在木架底下的木板,木板的边缘有一道缝隙,缝隙里卡着半根暗红棉线
——
和旗袍女人胸针上的、螺丝孔里的棉线完全一样,甚至连棉线的磨损程度都相同,像是从同一根线上扯下来的。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她找来一把小刀,沿着缝隙慢慢撬开木板
——
木板下面是一个黑漆漆的地窖,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腥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像是有人在里面烧过香,又像是某种东西腐烂后的味道。地窖里一片漆黑,林夏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往下照去。地窖不深,只有一米多高,里面堆着一些破旧的木箱,木箱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其中一个木箱的盖子上,贴着和座钟里一样的黄纸符号,符号旁边用红笔写着
八月十六,字迹潦草,和外婆日记里的笔迹有几分相似。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去,脚刚落地,就踢到了一个东西。她弯腰捡起,是一个绣绷,绣绷上还绷着一块未绣完的红布,红布上绣着半朵牡丹,针脚细密,和她在画面里看到的阿绣的手艺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绣绷的夹层里,真的藏着一张折叠的纸
——
纸上画着一个简单的地图,标注着
钟表铺地窖
的位置,地图的角落,画着一个钟摆和绣花针交叉的图案,旁边写着
欠的,总要还,字迹娟秀,正是阿绣的笔迹。
绣绷的旁边,放着一个蓝布包,林夏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件旧衣服,还有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已经破了,上面用钢笔写着
阿绣的日记,封面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阿绣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钟表零件,零件上刻着个
默
字,和木盒里地图上的
默
字完全一致。
她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娟秀,记录着阿绣从十五岁到十八岁的生活,大多是关于刺绣和钟表铺的事。其中一页写着：今天遇到一个修钟的先生,他说能帮我修好多东西,还说他的名字里有个‘默’字,真巧。他的围裙破了,我用粗棉线帮他缝补,还绣了朵小牡丹,他说这是他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
直到最后一页
——
今天,秀莲又来催嫁衣了,她的婚期快到了,可我还差最后一片花瓣。她很生气,说要自己找,我看到她眼里的不耐烦,我知道,她不想等了。我好害怕,我怕她像上次一样推我,我怕这座钟再倒下来砸到我。更怕她发现我藏在木箱里的东西
——
那是修钟先生帮我找的证据,是关于‘莲’字的秘密。可我不能放弃,妈妈说过,绣完这件嫁衣,就能找到真正爱我的人。我要等着,等着修钟先生回来,等着把真相说出来,等着告诉他,我在每片牡丹花瓣里,都绣了他的名字……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一页的边缘有一道泪痕,把字迹晕得模糊不清,泪痕旁边,用指甲刻了个小小的
默
字,刻得很深,几乎要把纸戳破。林夏合起日记,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阿绣提到的
证据莲字的秘密修钟先生,还有地图上的
欠的,总要还,这些线索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喘不过气。
8
陈默来访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店铺里格外清晰,敲门声的节奏很特别,咚
——
咚咚,和座钟钟摆摆动的节奏一模一样,甚至连停顿的间隔都分毫不差。林夏吓了一跳,手机手电筒的光晃了一下,照在地窖的墙壁上,映出她扭曲的影子,影子的旁边,似乎还多了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是有人站在窖口,正低头看着她。
谁啊
林夏对着楼上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手里的日记被她攥得紧紧的,纸边都皱了。
请问是林夏小姐吗我是档案馆的陈默,有关于你外婆林秀莲女士的资料想给你看。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带着一丝礼貌。默
字像一道闪电,劈在林夏的脑子里
——
阿绣日记里的
默、照片上的
默、零件上的
默,难道就是这个陈默
林夏的心猛地一紧,林秀莲是外婆的名字,这个陈默怎么会有外婆的资料他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更让她警惕的是,刚才画面里阿绣和男人的合影,男人的眉眼轮廓,和门外这个陈默的声音带来的想象,竟然有几分相似！她犹豫了一下,把地图和日记藏进怀里,然后爬出地窖,把木板重新盖好,还特意用刚才掉落的齿轮压住木板缝隙,才快步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
门外站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个旧的铜制手表,手表的表盘上,刻着一个极小的钟摆图案
——
和阿绣地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眼底的认真,只是在他的衬衫领口,别着一枚极小的胸针,胸针的样式,和阿绣照片里男人手里的钟表零件,几乎是同一个款式。
林夏看着他,突然想起怀表上的
绣
字、齿轮上的刻痕、阿绣日记里的期待
——
这个叫陈默的男人,会不会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而他的出现,又会给这座充满诡异的旧宅,带来怎样的新线索
林夏的指尖抵在冰冷的木门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门缝外的陈默看起来温和无害,可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
铜表、胸针、默
字关联,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警惕心上。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门闩,木门
吱呀
一声向内打开,带着窖藏的霉味与陈默身上淡淡的油墨香撞在一起,形成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9
嫁衣之谜
林小姐,打扰了。
陈默率先开口,笑容温和,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她藏在身后的手
——
那里还攥着阿绣的日记,衣料下隐约凸起日记本的轮廓。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将文件夹递过来,这是我整理的
1943
年钟表巷失踪案档案,其中有三页提到了林秀莲女士和一位叫‘阿绣’的绣娘,或许能帮你厘清老宅的旧事。
林夏接过文件夹,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突然想起阿绣日记里
修钟先生的手指总带着油墨味
的描述
——
陈默的指尖,也沾着一点类似的淡黑色痕迹,像是刚整理过旧档案。她翻开文件夹,第一页就是一张泛黄的户籍登记表,阿绣
的名字旁写着
民国二十二年生,职业绣娘,暂住钟表巷
12
号,地址正是外婆的钟表铺。表格下方的
联系人
一栏,赫然写着
陈守默,旁边还附了个小小的钟表零件图案,和陈默胸针的样式完全一致。
陈守默是……
林夏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我的爷爷。
陈默的目光落在客厅的座钟上,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我爷爷当年也在这条巷子里开修钟铺,和你外婆、阿绣都是熟人。他生前总提到,阿绣是个手艺极好的姑娘,绣的牡丹能‘引来蝴蝶’,只是性子太执拗,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走到座钟旁,指尖轻轻拂过钟壳上的牡丹纹样,动作熟稔得像是摸过无数次,我爷爷说,这座钟是他当年帮阿绣修的,那时钟摆断了,阿绣哭着来找他,说‘钟不走了,时间就停了,修钟先生你快让它走起来’。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陈默的话和阿绣日记里的内容完全对上了。可他描述阿绣时,刻意避开了
嫁衣木箱
这些关键信息,像是在选择性隐瞒。她想起地窖里的绣绷和地图,突然开口：你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阿绣当年在绣一件嫁衣
陈默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的油墨痕迹在钟壳上留下一道淡黑的印子,很快又被他擦掉。嫁衣……
他的声音低了些,爷爷提过一句,说阿绣想绣一件‘全世界最红的嫁衣’,要嫁给能看懂她绣品的人。只是后来阿绣失踪了,嫁衣也没了下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铜制的订婚戒指,戒指内侧刻着
绣
和
默
两个字,边缘还缠着半根红绣线,这是爷爷准备送给阿绣的,他说要在阿绣绣完嫁衣那天求婚,可没等到那天,阿绣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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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的目光落在戒指上的红绣线上
——
那绣线的材质、颜色,和座钟齿轮里的红绣线一模一样,甚至连线头的磨损程度都分毫不差。她突然想起阿绣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我在每片牡丹花瓣里,都绣了他的名字。
原来,阿绣说的
他,就是陈守默。
你爷爷有没有找过阿绣
林夏追问,手里的日记攥得更紧了。
找了三年。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爷爷把整条巷子翻遍了,甚至去了周边的县城,可连阿绣的影子都没找到。后来因为家里变故,爷爷不得不搬走,临走前,他在你外婆的钟表铺门口放了一块绣绷
——
说是阿绣落在他铺子里的,让你外婆转交,可你外婆说,从没见过那块绣绷。
10
钟摆停摆
林夏的呼吸突然停住
——
陈默说的绣绷,不就是她在地窖里找到的那一个外婆当年明明收到了绣绷,却谎称没见过,她为什么要隐瞒难道绣绷里藏着她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就在这时,座钟突然
嘎吱
一声,钟摆停了。整个店铺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鸟鸣声断断续续传来,沙哑得像是在哭。紧接着,一阵
沙沙
的绣线摩擦声从钟壳里传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像是阿绣就站在钟里,正低头绣着最后一片牡丹花瓣。
陈默的脸色白了些,他快步走到座钟旁,打开钟壳,目光落在卡在齿轮间的红绣线上。是绣线卡住了齿轮。
他说着,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绣线,可刚一碰到绣线,他的手指突然僵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这绣线……
林夏凑过去,看到绣线的另一端缠着一小片布屑,布屑是红色的,上面绣着半朵牡丹,针脚细密,正是阿绣的手艺。更让她震惊的是,布屑的边缘沾着点暗红的印记,和桌面划痕上的粉末颜色一致,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嫁衣上的布屑。
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爷爷的笔记里画过阿绣嫁衣的纹样,牡丹花瓣的边缘就是这样的针脚。
他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八仙桌旁,翻开文件夹里的一张照片
——
照片上是阿绣站在钟表铺门口,手里拿着一件红布嫁衣,嫁衣上的牡丹纹样和布屑上的完全一致。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民国三十二年八月十五日,阿绣赠嫁衣纹样于守默。
八月十五日……
林夏喃喃道,那是阿绣失踪的前一天。
陈默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他看向林夏：林小姐,你是不是找到什么了比如……
阿绣的绣绷,或者她藏起来的东西
他的声音里少了之前的温和,多了几分急切,左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锦盒,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陈默果然知道些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向地窖的方向：我在地窖里发现了一些东西,或许是你爷爷一直在找的。
她掀开木板,地窖里的霉味扑面而来,陈默看到里面的木箱和绣绷时,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快步爬了下去。
11
莲字之谜
他拿起绣绷,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牡丹纹样,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这就是爷爷说的那块绣绷,你看,这里还有他当年修过的痕迹。
他指着绣绷的木框,那里有一道细微的修补痕迹,和他爷爷工具箱里的钉子型号完全一致。他打开阿绣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个用指甲刻的
默
字时,肩膀突然颤抖起来,爷爷说,阿绣总喜欢用指甲在纸上刻字,说这样‘字就不会被时间磨掉’。
林夏看着陈默的反应,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他对阿绣的遗物如此熟悉,甚至能认出绣绷上的修补痕迹,可他之前却装作一无所知,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突然想起陈默掉在地上的地图,想起
欠的,总要还
的字样,开口问道：你爷爷的笔记里,有没有提到‘莲字的秘密’
陈默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合上日记,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你怎么知道‘莲字的秘密’
阿绣的日记里写的。
林夏拿出日记,翻到最后一页,她说你爷爷帮她找了‘关于莲字的证据’,藏在木箱里。陈默,这个‘莲字’,是不是和我外婆有关
陈默沉默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
——
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书,上面写着
林秀莲,民国三十二年八月十六日,确诊急性阑尾炎,需立即手术。诊断书的下方,有一行阿绣的字迹：秀莲手术,我替她守着钟表铺,等她回来。
当年你外婆突发阑尾炎,住院手术,阿绣帮她守着钟表铺。
陈默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可爷爷说,八月十六日那天,他去钟表铺找阿绣,却看到铺门紧闭,里面传来‘钟摆卡住’的声响。他撬开门进去,只看到倒在地上的座钟,还有地上的一摊血迹,阿绣却不见了。后来他才知道,你外婆为了赶在婚期前出院,提前回了钟表铺,和阿绣发生了争执
——
至于争执的原因,爷爷到死都没说。
林夏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外婆的手术时间,正好是阿绣失踪的那天！她想起画面里旗袍女人（外婆）拿着剪刀走向阿绣的场景,想起木箱上
八月十六
的字迹,突然明白了什么
——
外婆当年根本不是
不小心
推到座钟,而是和阿绣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甚至可能……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突然响了,打破了店铺里的寂静。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后,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看向林夏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档案馆那边说,有一份关于阿绣的新档案到了,是当年的验尸报告,我得先过去看看。这些东西……
你先收好,尤其是那个木箱,千万别打开,里面的东西可能很重要。
12
时间的救赎
林夏点了点头,看着陈默快步离开,他走到门口时,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一张纸
——
纸上是阿绣地图的复印件,复印件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木箱里的嫁衣,第三十七片花瓣藏着真相。
陈默很快发现纸掉了,慌忙捡起来塞进怀里,脚步匆匆地消失在巷口,连门都忘了关。
林夏走到地窖旁,看着那个贴着黄纸符号的木箱,心里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木箱
——
里面果然放着一件红布嫁衣,嫁衣上的牡丹纹样已经绣完了最后一片花瓣,每一片花瓣里,都藏着一个小小的
默
字。嫁衣的领口处,别着一枚铜制钟摆吊坠,上面刻着
阿绣
两个字,吊坠的背面,贴着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是阿绣的字迹：秀莲,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钟倒下来时你也想拉我,只是太晚了。嫁衣我绣完了,就留给你,希望你能嫁给喜欢的人,别像我一样,被时间困住。
林夏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终于明白了外婆的秘密
——
当年外婆提前出院回钟表铺,看到阿绣还在绣嫁衣,担心赶不上婚期,两人发生了争执。争执中,外婆不小心碰倒了座钟,钟摆砸伤了阿绣的腿。外婆因为害怕,暂时把阿绣藏在地窖里,想等婚期过后再送她去治疗,可没想到,阿绣因为伤口感染,永远地离开了。外婆为了掩盖自己的疏忽,编造了
阿绣失踪
的谎言,把嫁衣和阿绣的遗物藏在木箱里,用座钟的异常来惩罚自己的愧疚。
而那些诡异的
时间错位
和
绣线摩擦声,不过是林夏因为童年创伤和对外婆的思念,产生的心理幻觉。怀表的破损、桌面上的划痕、座钟里的绣线,都是她潜意识里想解开外婆秘密的渴望,投射在现实中的假象。
她抱着嫁衣爬出地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嫁衣上,红色的布料泛着温暖的光。她走到座钟旁,把嫁衣放在钟壳上,座钟突然
嘎吱
一声,钟摆重新开始摆动,发出清脆的
滴答
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刺耳杂音。钟摆的背面,慢慢浮现出一行小字
——
是阿绣的字迹：守默,我等过你,只是时间没等我。
阿绣,你的心意,他知道了。
林夏轻声说道,眼泪滴在嫁衣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你的遗憾,也终于圆满了。
第二天,陈默带着阿绣的验尸报告来到钟表铺,报告上写着
阿绣,死因：伤口感染,死亡时间：民国三十二年八月十七日。当看到那件完整的嫁衣时,陈默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拿出爷爷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陈守默的字迹：找到阿绣的嫁衣了,她绣完了,也等完了。我欠她的,下辈子再还。
林夏看着陈默,突然笑了：我们一起,把阿绣的故事告诉所有人吧,让她的嫁衣,不再被时间遗忘。
后来,林夏和陈默一起,把阿绣的嫁衣、日记和陈守默的笔记捐给了档案馆。在档案的最后,他们加上了一句话：有些遗憾,不是为了被遗忘,而是为了提醒我们,要珍惜眼前的时间,别让等待,变成永远的错过。
而那座民国座钟,依旧在钟表铺里
滴答
作响,像是在诉说着阿绣的温柔,和那段被时间记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