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亡夫百年前的情书
我意外收到一个从1923年寄来的包裹,
里面是泛黄的情书和一枚银戒指,
寄件人是我刚去世丈夫的笔迹,
信中约定私奔的时间竟是明天深夜,
而邮戳日期显示它竟在邮局滞留了整整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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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声音细密而固执,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种无望的灰凉里。林晚坐在客厅唯一的光源下——一盏灯罩略有歪斜的落地灯,散发出勉强温黄的光晕。她膝上摊着一件陈旧的羊毛开衫,手指机械地捻着细针,试图将袖口一处磨破的洞眼补上。线头有些涩,总是不能顺畅地穿过,空气里弥漫着毛线略带陈腐的气味和雨水的湿腥。
距离沈予安去世,已经过去了四十九天。
癌症抽干了他的血肉,最后只剩下一点令人心碎的重量。葬礼很简单,像他这个人一样,安静,不喜欢打扰别人。屋子于是也彻底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灰尘缓慢落定的声音,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空洞地回响在过于宽敞的空间里。
他们在一起三十年,没有孩子。日子过得像溪流,平稳,甚至近乎停滞。予安是个好丈夫,温和,体贴,只是有些……过于平静了。像一潭很深的水,投石子下去,也只见微微涟漪,旋即复归原状。她从未听他热烈地说过爱,生日礼物永远是实用体贴的保温杯或围巾,最出格的一次,大概是在某次普通日落里,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说:晚晚,这样挺好。
她曾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样貌,细水长流,寂静终老。
直到他离开,她才惊觉,那潭静水之下,或许藏着她从未触摸过的冰山。他的书桌抽屉锁着,她找不到钥匙;他偶尔会对着一些老旧的、她看不懂的工程图纸出神;他甚至在病重迷糊时,含混地念过一个陌生的名字——阿沅。
那像一根细微却尖锐的刺,扎在她心口,不至于流血,但时时泛起隐秘的痛楚和空洞。她补着毛衣,一针一线,仿佛在缝合什么巨大的缺口。电视里播放着喧闹的节目,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雨声中,门铃突兀地响了。
林晚的手一颤,针尖刺入指腹,一颗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她下意识含住手指,有些茫然地看向门口。这种天气,谁会来
门外站着一名邮递员,裹在湿淋淋的深蓝色雨衣里,帽檐滴着水。他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板正的包裹,样式古旧得惊人,像是从某个历史纪录片里直接走出来的道具。厚实的牛皮纸已经泛黄发脆,边角磨损严重,用那种老式的、粗韧的麻绳捆扎着,绳结的方式很奇怪,现在早已不见。
林晚女士邮递员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带着不确定,有您的包裹,需要签收。
林晚愣住,心头莫名一紧。她最近没有网购,亲友也知道她的情况,不会贸然寄东西来。
是不是弄错了她问,声音有些干涩。
邮递员低头核对着单据,水珠从他鼻尖滑落:地址没错,禾府路七号,林晚收。寄出日期……他顿了顿,借着门廊昏暗的光线眯眼仔细辨认,哟,这邮戳……怪了,看不清年份,但看着有些年头了。
包裹沉甸甸的,触手是一种沁入纸张深处的、时光沉淀下来的凉意,混杂着旧仓库特有的尘埃和霉味。她签下名字,笔迹有些抖。邮递员如释重负地将包裹递给她,很快转身消失在雨帘里。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屋子里重归寂静,只有落地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
林晚将包裹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着灯光,仔细端详。
牛皮纸的质地粗硬,上面用浓黑的墨水写着收件人和地址,那字体——她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挺拔而隽秀,带着一种独特的、内敛的筋骨,她看了三十年,绝不会认错。
是沈予安的笔迹。
可予安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
她的心跳猛地漏跳了好几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手指变得冰凉。她强迫自己镇定,目光下移,落在发件栏的位置。
那里只有两个字,墨迹同样浓黑,力透纸背——
阿沅。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病床上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里微弱的光,那含混不清的呓语,此刻都有了狰狞的源头。
她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轻轻拂过那两个字。墨迹早已干透,甚至有些龟裂,与纸张融为一体,显出一种历经年岁的陈旧。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解开麻绳。绳结异常牢固,带着一种执拗的意味,仿佛打结的人倾注了某种不容更改的决心。她费了些力气,指甲边缘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生疼,才终于将它解开。
剥开层层叠叠、几乎脆化的牛皮纸,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叠用淡蓝色缎带仔细系好的信笺。信纸是那种旧式的竖排纸张,已经严重泛黄,边缘氧化成脆弱的焦糖色,散发出更浓郁的、旧时光的气味。缎带本身也失去了光泽,变得有些僵硬。
信笺旁,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素面的银戒,没有任何花纹,打磨得极其光滑,在昏黄的灯光下流淌着温润含蓄的光芒。它看起来被珍藏得极好,只有边缘处一些极细微的划痕,暗示着它或许曾被长久地佩戴,又被更加长久地收藏。一种简单到极致,却因此显得格外郑重和深情的信物。
林晚的指尖碰到那枚戒指,冰凉的触感让她几乎要缩回手。她拿起它,内圈似乎刻着极细微的字,但她心跳得太厉害,眼前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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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叠信笺上。她解开那变得有些脆硬的缎带,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百年的梦。
最上面一页,是予安的笔迹,一如既往的挺拔,只是墨水的色泽因岁月而沉淀得更加浓黑,几乎要将纸张穿透。
阿沅吾爱,开头的称呼像一颗温柔的子弹,击中她的心脏。
她屏住呼吸,一字字读下去。
信中的语气,是她从未见过的沈予安。炙热、急切,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顾一切和一种被巨大压力逼迫出的决绝。他写思念,写煎熬,写对那个沉闷如古井的家族和那桩令人窒息婚约的憎恶,写他对未来那一点微光的全部憧憬,都系于她一人之身。
……见字如面,阿沅,时机已至,勿再迟疑。信纸在她指间微微颤动,家中耳目甚多,父亲昨日又提及婚期,我已无法再忍耐片刻。一切均已安排妥当,切记,明晚子时正,码头旧仓库,第五号栈桥旁,有我雇妥的船只等候。彼时星月为证,你我从此远遁,一生一世,再不分离。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望你珍重自身,切莫走漏风声。明夜此时,便是你我新生之始。
信的末尾,没有日期,只有那力透纸背的签名——予安。
明晚子时码头私奔
林晚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这些字眼疯狂地冲撞着她的认知。她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抓过被扔在一旁的牛皮纸外壳,翻到正面,去寻找那个模糊的邮戳。
她凑到灯下,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去表面的灰尘和水渍,极力分辨着。
刻痕很深,但历经漫长岁月,墨迹早已黯淡斑驳。她看了很久,眼睛酸涩,终于,那几个数字顽强地穿透时间的迷雾,清晰地显现出来——
【民国十二年,七月十四日】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本地邮局的标识。
林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牛皮纸飘落回茶几上。
民国十二年。1923年。
而今年,是2023年。
整整一百年。这个包裹,在路上,在某个被遗忘的邮局角落,滞留了整整一个世纪。
它穿越了战火,穿越了改朝换代,穿越了无法想象的动荡和变迁,竟然在此时此刻,在她失去他第四十九天的这个雨夜,精准地、宛如鬼魅般,投递到了她的手中。
明天深夜,就是信中所约定的,私奔的时刻。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战栗瞬间攫住了她,从头皮到脚底,每一寸肌肤都泛起寒意。她跌坐在沙发上,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目光空洞地望着茶几上那堆沉默的、却石破天惊的物件。
泛黄的信纸,冰凉的银戒,笔迹是她最熟悉的丈夫,倾诉的对象却是一个陌生的阿沅。约定的时间在一百年前,却又诡异地指向此刻之后的未来。
予安……沈予安……
她同床共枕了三十年,以为早已熟悉他每一道皱纹、每一个眼神的男人,究竟是谁
那个温和的、沉默的、喜欢侍弄花草、会在周末下午安静地看一下午书的工程师,内心深处,竟然藏着这样一段燃烧到足以焚毁一切的过往他曾为了另一个女子,策划了一场惊世骇俗的私奔
那个叫阿沅的女子,她后来怎么样了他们成功了吗如果没有,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如何变成了后来她所认识的沈予安
无数问题像暴风雨般席卷她的脑海,却没有一个答案。她只觉得冷,一种从时光最深处弥漫出来的寒冷,将她紧紧包裹。
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外一片死寂,只有屋檐积水滴落的声音,嗒,嗒,嗒,敲打在心上,像是某种来自遥远过去的、催促的秒针。
她鬼使神差地,再次拿起那枚银戒,对着灯光,仔细去看内圈刻的字。
极小的、娟秀的、显然是女性的笔迹,刻着两个相互依偎的名字——
予安。
阿沅。
而在两个名字下方,还刻着一行更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英文:
Until
the
end
of
time.
时空在此刻彻底扭曲、崩塌。林晚握着那枚戒指,冰凉的银似乎有了温度,灼烫着她的掌心。
她该怎么办
明天子时,码头,第五号栈桥。
去,还是不去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望向沉沉的、雨后的夜空。那里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无边无际的、墨一般的黑暗。
而一个跨越了百年的约定,正无声地悬浮在这黑暗之中,等待着她的回应。雨后的城市,像一块被随意拧过又摊开的湿布,弥漫着土腥气和一种莫名的空洞。霓虹灯在水洼里投下破碎而扭曲的光影,红绿交错,无声闪烁。
林晚站在街边,晚风带着凉意钻进她的衣领,她却浑然不觉。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银戒指,冰凉的金属已被她的体温暖得温热,内圈那行细小的Until
the
end
of
time像是烙铁,烫着她的掌心,也烫着她的神智。
直到时间的尽头。
沈予安。阿沅。1923年。私奔。百年邮戳。
这些词语在她脑子里疯狂盘旋、碰撞,几乎要撑裂她的颅骨。她需要知道,必须知道。那个与她朝夕相处三十年的男人,那潭静水之下,究竟埋葬着什么。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地址——禾府路七号,现在是城市档案馆的所在地。那是他们以前的家,后来片区改造,老房子拆了,盖起了这座方正的、毫无特色的新建筑。予安去世前,还偶尔会望着档案馆的方向出神,她当时只当他是怀念旧居。
现在想来,那目光深处,或许是别的什么。
档案馆里弥漫着旧纸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灯光冷白,照得人脸色发青。值班的是个年轻女孩,正低头玩手机,指甲上亮片闪烁。
林晚走过去,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好,我想查一点……旧资料。
女孩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什么方面的哪个年份
关于……关于以前住在这里的一户人家,姓沈。大概……大概一百年前左右。林晚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感觉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荒谬故事。
女孩在电脑上敲了几下:民国时期的户籍档案不全,而且很多没电子化,得查纸质的。具体点
沈予安。她说出这个名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还有一个可能……可能叫阿沅的女子。阿沅,光是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就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女孩瞥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组合有点奇怪,但还是起身:跟我来吧,旧档案室在那边。
旧档案室在地下,空气更冷,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高大的铁质档案柜像沉默的巨兽,排列得密密麻麻,投下沉重的阴影。女孩指了其中一个区域:民国十年到二十年的户籍和部分民间文书都在这一片,自己找吧。记得戴手套,轻拿轻放。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响。
林晚站在巨大的档案柜前,看着那一排排码放整齐、贴着泛黄标签的档案册,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和无力。百年时光,尘埃落定,都浓缩在这些冰冷的铁柜里。她真的能从这里,打捞起那个被遗忘的故事吗
她深吸一口气,抽出一本厚重的册子。纸张脆弱,边角卷曲,上面的字多是竖排繁体,墨迹斑驳。她小心翼翼地翻阅着,手指隔着白色棉布手套,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岁月的粗粝感。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她一本接一本地查找,眼睛因专注和焦虑而酸涩发胀。找到了禾府路,找到了七号,找到了民国时期居住于此的几户沈姓人家。但记录大多残缺不全,只有简单的姓名、亲属关系,偶尔有职业记载,多是商人、教员、职员之类。
没有沈予安。没有阿沅。
仿佛那封信,那枚戒指,都只是她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绝望地合上最后一册户籍登记簿时,夹在簿子最后几页里的一张薄薄的、边缘破损的方形纸片,飘落下来。
她弯腰拾起。
那是一张非常老旧的结婚启事。印刷粗糙,纸张薄脆,像是随时会碎裂。
谨詹于民国十二年八月十八日为长男世珩与苏氏女沅举行婚礼
敬备喜筵
恭请阖第光临
沈祖荫
率男
予安
鞠躬
民国十二年。1923年。
八月十八。那封约定私奔的信写于七月十四,约定明夜子时私奔。也就是说,就在沈予安计划带着阿沅逃离的一个月后,他要娶的这位苏氏女沅,就要正式过门了。
新郎的名字是世珩。沈世珩。
不是予安。
林晚的心跳猛地加速,血液冲上头顶。她死死盯着那则启事。率男
予安——沈予安是沈祖荫的儿子,但即将结婚的,是长男世珩。
所以,予安排行第二那个要接受家族安排、娶苏沅的,是他的哥哥
那封信!那封信是写给谁的阿沅……苏沅他哥哥的未婚妻
一股冰寒彻骨的惊悚感瞬间窜遍她的全身。她扶着冰冷的铁柜,才勉强站稳。
所以,那场孤注一掷的私奔,对象是他即将过门的嫂嫂
混乱的思绪被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打断。档案室的管理员,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踱了过来,看了看她手里捏着的那张脆弱的启事,又看了看她惨白的脸色。
查沈家的事老人声音沙哑,带着长年累月待在地下室的沉闷。
林晚猛地抬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您知道您知道沈家沈予安苏沅
老人推了推眼镜,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她:多少知道点。老住户了,以前听我师父提起过几句。禾府路沈家,那时候可是大户,规矩严得很。
他慢悠悠地走到旁边一个标注旧报/杂项的档案柜,熟练地抽出薄薄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几张零散的剪报,字迹模糊不清。
喏,自己看吧。他指着其中一张,当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林晚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几乎要碎成粉末的旧报纸。社会新闻版的一个角落,一则短讯,标题触目惊心:
《富家子深夜坠码头
疑为失足酿惨剧》
【本报讯】昨夜子时左右,一男子于城西码头第五号栈桥附近不幸坠海身亡。经查,死者系本城富商沈祖荫次子沈予安。据现场遗留物品及家人辨认,确系无疑。警方初步勘察,排除他杀嫌疑,疑其夜间独行,栈桥湿滑,失足落水。呜呼,英年早逝,实乃憾事……
报道的日期,是民国十二年,七月十五日。
正是那封情书里,约定私奔的明夜之后的那一天。
子时。码头。五号栈桥。
他去了。但他没有等到他的阿沅,而是等来了一场冰冷的意外死亡。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夜晚,码头的风一定很大,吹动着年轻沈予安的衣角。他焦急地等待着,望眼欲穿,怀揣着对爱情和自由的全部渴望。然后……
是没有等到人的绝望自戕是被家族发现后的清理门户还是一场真正的、残酷的意外
报纸没有说。历史的尘埃厚重地落下,掩盖了所有的真相和嘶喊。
那……那个苏沅呢林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老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手指在另一则更小的、模糊不清的启事上点了点。那似乎是一则葬礼通知,与结婚启事紧紧挨着,讽刺得令人心碎。
没多久,好像就病逝了。红颜薄命啊。那家的长子,沈世珩,后来也终身未娶。啧啧,好好一个家……
老人还在絮絮地说着什么,但林晚已经听不见了。
巨大的轰鸣声在她脑海里炸开。
她全都明白了。
那封情书,根本没有寄到阿沅手上。它被截留了,在邮局滞留了百年。所以阿沅没有赴约。她或许根本不知道予安的死因,只知道他意外身亡,然后她嫁给了他的哥哥,接着很快香消玉殒。
而予安,死在了等待和绝望里。
所以,后来那个她所认识的、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的沈予安,是谁
一个从1923年码头冰冷海水中挣扎着爬出来的、顶着兄长名姓活着的幽灵一个背负着爱人早逝、家族秘密、不得不窃取别人身份苟延残喘的幽魂所以他沉默,所以他深邃,所以他偶尔看着旧图纸出神,所以他病重时呓语着阿沅。
Until
the
end
of
time.
直到时间的尽头。他确实守着这个承诺,以一种她无法想象的、残酷而漫长的方式。
三十年。她和他在一起的三十年,原来一直和一个世纪的幽灵同床共枕。她的爱情,她的婚姻,她所以为的全部生活,竟然建筑在这样一片惊心动魄的废墟之上。
冰冷的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陈旧报纸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
她拿起那枚银戒,内圈的名字在冷白灯光下清晰无比。
予安。阿沅。
直到时间的尽头。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子时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