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离婚协议书皱得厉害,像是被人揉烂了又摊开。纸的右下角,那个我刻进骨子里的名字——苏晚衿,歪歪扭扭地蜷缩着。不是签的,是抖着手,一笔一划戳上去的。指尖沾了点油渍,可能是昨天做饭蹭上的。旁边另一个签名龙飞凤舞,沈默。他签得又快又稳,像扔掉一张废纸。
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儿,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很陌生。是那个女人的香水吧。她就坐在对面沙发上,挨着沈默,手放在小腹上,微微隆起。她叫林晓蕊,名字和人一样,看着水灵无害。此刻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嘴角却悄悄勾着。
三个月前,我在手术台上,腰侧冰凉的手术刀划开皮肤。医生取走了我一个肾。他们说沈默急性肾衰竭,等不到合适的肾源了。我是他妻子,匹配度最高,救他命天经地义。
手术前一夜,沈默握着我的手,声音哑得厉害:晚衿,委屈你了。这辈子,我沈默绝不负你。他眼里的红血丝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我以为那是心疼。现在想想,大概是怕我不捐了,他活不成吧。
刀口刚愈合,钻心的疼。我躺在病床上,浑身没力气。沈默来看我,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神色有点慌,匆匆走到走廊接电话。门没关严,风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送进来。
……嗯,检查结果出来了……别怕,有我在……宝宝好就行……下午就过去陪你……
我脑子嗡的一声。宝宝谁的宝宝下午他下午不是说要给我办出院手续吗冰凉的感觉从脚底板冲上头顶,比麻药还厉害。我死死抓着床单,指尖抠进掌心,指甲断了也没觉出疼。
出院那天,沈默开着车。我坐在副驾,腰后的伤口被安全带勒得生疼。他开得飞快,却不是回家的路。
去哪我问,声音干涩。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先送你回你妈那。你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妈照顾你方便点。他不敢看我。
你呢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心里那片冰越结越厚。
公司……公司最近太忙了。他搪塞着,语气明显不耐。
送我到家楼下,他没下车,只摇下车窗:晚衿,你好好养着,别胡思乱想。眼神飘忽,像急着去办什么大事。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路口。傍晚的风吹过来,明明是夏天,却冷得我打了个哆嗦。腰上的刀口隐隐作痛,提醒着我刚刚为他付出了什么。
几天后,我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恢复得还行,但以后要特别注意,只剩一个肾了,负担重。从诊室出来,鬼使神差地,我绕去了妇产科那边。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着我,越来越紧。
走廊尽头,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沈默。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穿着宽松的连衣裙,小腹明显凸起。是林晓蕊。她靠在他怀里,脸上是甜蜜幸福的笑。沈默低着头跟她说话,眉眼间的温柔呵护,是我从未见过的浓度。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腰侧的伤疤猛地抽痛起来,尖锐地提醒着我——我刚刚用身体的一部分,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在我为他挨刀流血的时候,他陪着他的新欢和新孩子做产检。原来,他口中绝不负我的誓言,保质期只到我签下捐肾同意书那一刻。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指甲抠进墙皮里,才没让自己瘫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拧着,疼得喘不上气。比手术刀割开皮肉疼百倍。
没有当场冲上去质问。我像个幽魂一样回了家。家里空荡荡的,沈默的东西少了很多。他最近总说忙,原来是忙着在另一个地方安家。
晚上,沈默难得回来得早。他坐在我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晚衿,他开口,声音平板,我们谈谈。
我没吭声,只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愧疚。
他递过来一张纸。就是现在皱巴巴摊在我眼前的这张离婚协议。财产分割写得清清楚楚,房子归他,车子归他,存款分我三分之一。理由冠冕堂皇:房子车子都是他婚前财产,存款是他挣的。至于我刚捐出去的肾一个字没提。仿佛那是我应该做的,不值一提。
签了吧。他说,语气像在讨论天气,晓蕊……她月份大了,不能一直没名没分。孩子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终于瞟了我一下,带着点施舍般的怜悯,念在你……念在过去的份上,我额外给你十万块,算补偿。
补偿十万块买我一个肾
我盯着他,想笑,喉咙却像堵了棉花,发不出声音。那个曾经说要爱我护我一辈子的男人,此刻陌生得可怕。
我的肾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桌面,沈默,我给你的那颗肾,你打算怎么还
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眉头拧紧,像是我在无理取闹:苏晚衿!你讲点道理!捐肾是你自愿的!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难道你想让我把肾挖出来还给你那我们都得死!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觉得自己太激动了,缓了缓语气,带着不耐烦:你别钻牛角尖。离婚对你我都好。你还年轻,拿着钱,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拖着对你没好处。
自愿我看着他理直气壮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自愿的前提是不知道他早已背叛!自愿的前提是他许下的那些狗屁诺言!
拖着对我没好处我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先砸了下来,落在皱巴巴的协议书上,洇湿了那个丑陋的签名,沈默,你摸着你的肾,再说一遍
林晓蕊在旁边轻轻拉了拉沈默的袖子,声音又软又怯:默哥,苏姐姐刚做完手术没多久,情绪激动对身体不好……你也别太凶了……她看向我,眼神里藏着针,苏姐姐,你别怪默哥。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你还年轻,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的。
好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小三。字字句句都在戳我的心窝子。
沈默被她一说,似乎更烦躁了,猛地站起身:苏晚衿!今天这协议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别给脸不要脸!他指着林晓蕊的肚子,你看看晓蕊!她等不了!孩子也等不了!你难道想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私生子吗
孩子。又是孩子。我的孩子,两年前,因为沈默酒后开车出了场小车祸,没了。当时他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说对不起我,说以后我们还会有的。现在,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孩子,逼我让位。
心口的伤疤和腰上的伤疤一起剧烈地疼起来。疼得我眼前发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我死死咽了下去。
我看着眼前这对男女。一个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一个装腔作势,蛇蝎心肠。恨意像野草一样在胸腔里疯长,瞬间燎原。烧光了我最后一点犹豫和不甘。
好。好得很。
我抬起发颤的手,拿起茶几上那支他准备好的笔。笔很沉。我用力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那份冰冷的协议书上,写下了我的名字——苏晚衿。每一笔都划破了纸张,像刻在我心上。
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深坑,墨水洇开一大片。苏晚衿三个字,歪歪扭扭,丑陋不堪,像垂死的挣扎。写完最后一笔,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手一松,笔掉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沈默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他迅速把协议书抽过去,确认了一眼签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如释重负的解脱。
算你识相。他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像冰锥一样刺进我耳朵里。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卡,两根手指夹着,随意地扔在茶几上。卡滑到我面前,撞在玻璃杯上停下。动作轻蔑得像打发叫花子。
密码是六个零。十万块。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领褶皱,眼神扫过我苍白的脸,没有一丝温度,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别迟到。
林晓蕊也跟着站起来,依偎在沈默身边。她脸上带着胜利者矜持的微笑,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苏姐姐,你多保重身体。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无害。
沈默没再看我一眼,搂着林晓蕊的腰,像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刺耳,渐渐远去。
防盗门砰地一声关上。
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沙发滑坐在地上。冰冷的地板贴着皮肤,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腰侧的伤口又开始剧烈地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缺失的地方。心口的位置,空荡荡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比少一个肾还疼。那里曾经装满了爱和希望,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窟窿,灌着穿堂风。
我蜷缩在地板上,像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视线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起初是无声的,只是肩膀剧烈地抖动。然后,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破碎不堪。最后,演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
哭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冲撞、回荡,像濒死野兽的哀鸣。我哭得浑身发抖,哭得喘不上气,哭得眼前阵阵发黑。为那个死去的孩子哭,为我白白付出的那颗肾哭,为我喂了狗的十年青春哭,为我瞎了的眼哭。
恨。滔天的恨意像滚烫的岩浆,在胸腔里翻涌咆哮,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沈默!林晓蕊!我要你们付出代价!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剧烈的情绪波动耗尽了最后一点心力,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极致的疲惫和虚脱感像潮水般淹没了我。
世界在旋转,眼前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我趴在地板上,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飘远了。彻底陷入黑暗前,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沈默,那颗肾,我要你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
意识在混沌中漂浮,像沉在冰冷的海底。耳边是持续的、单调的滴滴声,规律得让人心慌。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刺眼的白光瞬间涌进来,晃得我立刻又闭上了眼。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得呛人。这不是我家。
滴滴…滴滴…那单调的声音还在响。是心电监护仪。
我缓了缓,再次尝试睁开眼睛。视野一点点清晰。白色的天花板,惨白的灯光,旁边挂着输液袋。我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是在医院。
怎么回事我不是……签完离婚协议,然后气晕在家里地板上了吗怎么会在医院
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床边。一个穿着护士服的身影背对着我,正在整理药品车。
护士……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风箱。
护士闻声转过身,是个年轻的圆脸姑娘,看到我醒了,露出笑容:哎,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怎么在这我喉咙干得冒烟,每说一个字都疼。
护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了根吸管递到我嘴边:先喝点水润润喉。你晕倒在路边,好心人打了120送来的。送来的时候血压低得吓人,心率也不稳,还高烧不退,医生说你这情况,刚做完大手术不久,身体太虚了,加上情绪剧烈波动,急火攻心,才晕厥休克的。你可得好好养着了,就剩一个肾了,哪经得起这样折腾啊!小护士语气带着责备,却也透着关心。
路边晕倒我皱着眉,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子里冲撞。签协议……沈默和林晓蕊离开……我哭倒在地……然后……好像是想站起来,踉踉跄跄出了门对,我想出去,想去哪里记不清了。只记得天旋地转,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对了,小护士放下水杯,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你老公呢你情况这么危险,住院手续还是交警帮忙办的,费用也是人家先垫付的呢,得赶紧联系家属来啊!你手机有密码,我们也没法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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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沈默
听到这两个字,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冲垮了刚恢复的些许清明。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他不是我老公。我声音冰冷,斩钉截铁。
护士愣了一下,大概是被我语气里的寒意冻着了,有点尴尬:呃……那……那你还有其他家人朋友吗得赶紧通知他们来照顾你啊,你这情况,身边离不了人。
家人我爸妈在外省,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朋友自从结婚后围着沈默转,关系都淡了。我成了孤家寡人。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袭来。我闭上眼,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麻烦你,我重新睁开眼,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帮我拿一下我的包……谢谢。
护士把我的包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来递给我。我打开包,里面东西不多。手机,钥匙,还有……那张冰冷的银行卡。沈默施舍的十万块。
我用颤抖的手指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日期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我猛地瞪大眼睛,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2023年4月12日!
这不可能!
我清楚地记得,签离婚协议那天,是2025年6月15日!我捐肾手术是2025年3月10日!
我重生了回到了捐肾手术之前!
巨大的冲击让我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呼吸急促起来。2023年4月12日……距离沈默查出肾衰竭,还有将近一年!距离我傻乎乎签下捐肾同意书,还有整整一年零两个月!
狂喜!像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发!瞬间淹没了之前的绝望和恨意!
老天爷!你听到了!你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女士女士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吗护士焦急的声音把我从狂喜中拉回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保持清醒。
我没事。我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还有些微的颤抖,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冰冷,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麻烦你,帮我办理出院手续。现在。
护士一脸错愕:现在不行啊!你身体还很虚弱,高烧刚退,血压也不稳,医生说了至少要观察三天……
费用我自己付。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视线扫过包里那张十万块的卡,一丝冷笑爬上嘴角。沈默的钱,花在他自己身上,刚刚好。
立刻,马上,帮我办出院。我盯着护士的眼睛,一字一顿,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力量,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去做。
护士被我眼神里的决绝和寒意慑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妥协了:……那,那好吧,我去找医生签字。你……你千万别乱动啊!她匆匆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我靠在床头,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跳出来。是兴奋,是狂喜,是滔天恨意即将喷薄的战栗!
沈默!林晓蕊!
这一次,剧本该由我来写了!
你们欠我的,我要你们十倍、百倍地偿还!
那颗肾,沈默,你别想要了。
你那条烂命……还有你们那孽种……
一个都别想好过!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我用沈默那张卡结了账,看着账单上的数字,心里毫无波澜。这点钱,连他欠我的利息都算不上。
走出医院大门,四月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恍如隔世。
腰上不再有那道狰狞的伤口,身体虽然还有些大病初愈的虚弱,但那种被掏空一块的沉重感和疼痛感消失了。真好。
我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自由的味道。
当务之急,是赚钱,是独立。再也不能像前世那样,把全部身家性命都系在沈默身上。我大学学的是临床医学,虽然毕业就嫁给了沈默,没正经上过班,但底子还在。护士资格证也早就考了。
拿出手机,我开始疯狂搜索本地所有招聘护士的信息。公立医院要求高,流程慢,我等不起。我把目标锁定在高端私立医院和大型体检中心上,这些地方待遇好,门槛相对低一些,更重要的是——接触有钱有势客户的机会多。
投了十几份电子简历出去,石沉大海。我直接打车去了本市最有名的那家外资高端体检中心——康宁体检。
前台小妹妆容精致,看我穿着普通,脸色还带着病后的苍白,语气有点冷淡:应聘护士有预约吗我们这里要求很高的。
我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上面是我刚搜到的康宁董事长的照片和一些新闻。告诉你们李总,苏晚衿找他谈笔生意,关于他女儿李心怡车祸后康复护理的独家方案。我等他十分钟。
前台小妹被我唬住了,看着照片,又狐疑地打量我,最终犹豫着拿起内线电话。
五分钟后,我被请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康宁的李总五十多岁,保养得宜,眼神锐利。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审视着我:苏小姐你说你有办法让我女儿恢复得更好他女儿三个月前出了严重车祸,虽然命保住了,但留下了严重的运动功能障碍,一直是李总的心病。
我挺直脊背,没有丝毫怯场。前世,我为了照顾好捐肾后的沈默,查阅了海量的术后康复和营养学资料,甚至研究了很多国内外先进的康复案例。李心怡的情况,我恰好在一篇前沿论文里看到过类似的成功康复方案。
李总,心怡小姐现在的康复方案,是不是集中在物理治疗和高压氧舱我开门见山。
李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点了点头。
效果是不是到了瓶颈下肢力量恢复缓慢,肌张力问题反复我继续问,语气笃定。
李总的坐姿微微前倾,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苏小姐似乎很了解
传统的物理治疗和高压氧,对于严重神经损伤后期的功能重建,效果有限。我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说道,我建议引入基于神经肌肉电刺激的精准定位训练,配合特定的营养神经肽补充剂。国外已经有成功案例,我可以提供完整的方案细节和供应商渠道。三个月内,我可以让心怡小姐恢复基本行走能力。
李总猛地站起身:当真你有什么条件
我要康宁体检中心护理部主任的位置。年薪五十万。明天入职。我开价干脆利落。
李总眯起眼,重新打量我:苏小姐很自信。我凭什么相信你
心怡小姐的时间宝贵,李总您的时间更宝贵。一周。给我一周时间介入她的康复训练,如果没有明显改善迹象,我立刻走人,分文不取。如果有效,我顿了顿,语气加重,我要的职位和年薪,一分不能少。并且,后续方案我会亲自跟进。
李总盯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的声音。
好!他一拍桌子,就给你一周!苏小姐,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走出康宁大楼,我捏紧了拳头。第一步,成了。
前世为了沈默学的东西,如今成了我翻身的筹码。命运,真是讽刺。
有了康宁护理部主任的身份和高薪,我立刻在外面租了套小公寓,搬出了和沈默的家。那地方,多待一秒都觉得恶心。
沈默打电话来质问,语气很冲:苏晚衿!你搞什么鬼出院了不回家还跑去租房子钱多得烧得慌
我站在新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璀璨的夜景,声音平静无波:沈默,我们离婚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沈默拔高的、带着难以置信和暴怒的声音:苏晚衿!你他妈发什么疯!离婚你吃错药了
我没疯。我语气冰冷,我受够了守活寡的日子。沈默,你外面有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林晓蕊,对吧
电话里瞬间死寂。沈默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带着被戳穿的慌乱和羞恼。
你……你胡说什么!他色厉内荏。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懒得跟他掰扯,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协议我会准备好,你人到就行。敢迟到一分钟,我就把你和林晓蕊的龌龊事,打印一千份,贴满你公司大楼!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把他所有的咆哮都掐断在忙音里。
痛快!
前世是我被扫地出门,受尽屈辱。这一世,我要主动休了他!
第二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
沈默果然来了。他脸色铁青,眼下一片乌黑,显然一夜没睡好,眼神阴沉得像要吃人。看到我,他大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苏晚衿!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是不是嫌老子对你太好了离了婚,你他妈喝西北风去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嫌恶地拍了拍被他抓过的衣袖,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我把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语气冷得像冰:签了。你净身出户。
什么!沈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一把抢过协议书,只看了一眼财产分割那栏,眼睛就红了,净身出户苏晚衿,你做梦!房子车子存款都是我的!你一分钱都别想拿走!你他妈……
不签我打断他的咆哮,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在他眼前晃了晃,这里面是你和林晓蕊在酒店开房的记录,还有你们一起去看妇产科的照片。虽然像素不高,但认出来是谁,足够了。你说,我要是把这些发给你公司邮箱,或者贴到你们小区的公告栏……
沈默的脸色瞬间煞白,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惊恐地看着我手里的信封,像是看到了定时炸弹。他嘴唇哆嗦着:你……你从哪里搞来的!苏晚衿,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沈默,选吧。是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还是乖乖签字,保住你那点可怜的体面和工作我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淬着毒,想想林晓蕊和她肚子里的野种,要是没了你这个金主,她们娘俩,怎么活
沈默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体晃了晃,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陌生。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一向温顺听话的妻子,会变得如此狠辣决绝。
最终,在巨大的威胁下,他颤抖着手,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了好几张纸。他签得比前世我签下的那个名字,更加绝望。
拿到离婚证,看着上面鲜红的印章,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挣脱了囚禁多年的枷锁。
沈默,在民政局门口,我叫住失魂落魄的他,在他茫然又愤恨的目光中,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好好养着你的肾。以后,用得着的时候,还多着呢。
他听不懂我的弦外之音,只以为我在诅咒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狼狈地走了。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我握紧了手里的离婚证。第一步,成功。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住在了康宁体检中心。一方面,要兑现对李总的承诺,全力跟进李心怡的康复治疗。我利用前世积累的知识和人脉(虽然是虚拟的),结合最新的文献,制定了一套极其严苛但科学的方案。亲自监督训练,调整营养,甚至托人从国外弄来了特效的神经修复肽。
效果是显著的。一周后,李心怡的腿部肌力测试数据明显提升,原本僵硬的下肢关节活动度也改善了不少。李总大喜过望,当场拍板,不仅兑现了承诺,让我坐稳了护理部主任的位置,还额外发了一笔丰厚的奖金。
另一方面,我利用职务之便,开始不动声色地接触沈默和林晓蕊的信息。康宁体检中心是本市权贵的聚集地,信息流通极快。我很快确认,林晓蕊肚子里那个孩子,就是沈默的。而且,沈默的身体似乎从年初开始就不太好,有过几次小感冒拖了很久才好,只是他自己没在意,以为是工作太累。
好极了。命运的齿轮,开始朝着我预想的方向转动了。
半年后。
我凭借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在康宁积累的人脉,成功跳槽到了本市顶尖的私立医院——瑞安医院,担任护理部副主任。薪水翻了几番,更重要的是,瑞安医院拥有全国顶尖的器官移植中心。
林晓蕊的肚子越来越大,像个吹胀的气球。她辞了职,安心在家养胎。沈默的事业却遇到了瓶颈,公司效益下滑,他压力巨大,加上应酬不断,烟酒无度,身体越发虚弱。我无意间通过某个渠道,让他得知瑞安医院有项针对亚健康人群的免费高端体检套餐,名额有限。
他果然来了。
那天下午,我穿着瑞安医院笔挺的白大褂,戴着口罩,站在体检中心的导诊台后面。看着沈默拿着预约单走进来,他脸色不太好,眼底带着疲惫,整个人显得很憔悴,比半年前签离婚协议时更显老态。
他走到导诊台前,把预约单递过来:你好,我预约了免费体检。
我抬起头,隔着口罩,平静地看着他。他显然没认出我。也对,在他心里,苏晚衿还是个被他抛弃的、软弱可欺的前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高端场所,还穿着白大褂
沈先生我确认了一下名字,声音平淡无波,是标准的职业化腔调,请跟我来,先做基础项目。
我带他去了采血室。抽血的是我的一个心腹护士小刘,一个手脚麻利、嘴巴严实的小姑娘。她不动声色地按照我的示意,多抽了两管血,其中一管需要做特殊的免疫项目检测。沈默毫无察觉。
基础体检报告很快出来,果然不出所料。他的肾功能指标已经出现临界值异常,尿蛋白弱阳性,血肌酐轻微升高。典型的慢性肾损伤早期表现。只是症状不明显,他自己没感觉。
我看着报告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沈默,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又过了三个月。
林晓蕊生了。是个儿子。沈默中年得子,高兴疯了,在朋友圈里晒娃晒得飞起。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频繁的乏力、恶心、水肿。他这才慌了神,去医院检查。结果如同晴天霹雳——慢性肾衰竭,尿毒症期!
他必须立刻开始透析,等待肾源移植。否则,死路一条。
沈默的世界瞬间崩塌。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求医问药,托关系找肾源。但合适的肾源哪有那么容易等待名单长得令人绝望。林晓蕊刚生了孩子,身体也虚,加上孩子日夜哭闹,根本没精力照顾他,两人开始频繁吵架。
他尝试过联系我。换了号码打过来,声音虚弱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晚衿……是我……我……我病了,很重的病……
哦。我语气冷漠,像在听陌生人的电话推销,那祝你早日康复。然后直接挂断。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大概以为我会像前世一样,傻乎乎地冲上去救他做梦。
时间一天天过去。沈默的脸色越来越灰败,透析的痛苦让他瘦得脱了形。林晓蕊的抱怨和指责也越来越尖锐。生活的重压和病痛的折磨,让他几乎崩溃。
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换上普通的衣服,去了沈默现在租住的小区附近。在一个僻静的街角咖啡馆,我偶遇了憔悴不堪的林晓蕊。她正推着婴儿车,一脸愁容。
我装作惊讶地打招呼:晓蕊好久不见。这是……你儿子真可爱。我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和疲惫的神情,明知故问,怎么看着这么憔悴孩子闹腾
林晓蕊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出我,眼神有些复杂,带着点警惕和尴尬,还有掩饰不住的怨气:苏……苏姐。她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孩子是可爱,就是太磨人了。加上沈默他……她欲言又止,眼圈有点红。
沈默我故作疑惑,他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我看他朋友圈还晒娃呢。
好什么呀!林晓蕊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也或许是憋得太久,情绪一下子涌上来,他得了尿毒症!现在每周要透析好几次,人瘦得不成样子,脾气还越来越差!工作也快丢了……医药费像个无底洞!我带着孩子,天天累得半死,还要受他的气……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怜悯和恰到好处的提醒:唉,真是难为你了。这病……得换肾吧找到肾源了吗
林晓蕊擦着眼泪,茫然又绝望地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等的人那么多……医生说等个三五年都正常……可沈默他……他等不起啊……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苏姐,你……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什么门路啊花多少钱都行!只要能救他!
鱼儿,上钩了。
我看着她焦急的脸,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和挣扎的神色,犹豫了好久,才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像是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门路……倒是听说有一条。不过……风险很大,而且……非常贵。
林晓蕊的眼睛瞬间亮了,急切地问:什么门路多少钱
黑市。我吐出两个字,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的脸色白了白,明显害怕,但求生的欲望(或者说,摆脱沈默这个沉重负担的欲望)压过了恐惧:真……真的能弄到
我也是听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说的,门路很隐蔽。我声音压得更低,要价……至少三百万。而且,需要先付一半定金,签协议。剩下的,等……等肾源到了,手术前付清。
三百万……林晓蕊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我们……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房子都抵押了……
没有吗我故作惊讶,随即又好心提醒,沈默……他爸妈不是还留了套老房子虽然地段偏点,卖了总能凑点吧还有,他之前公司的股份呢不是值点钱还有……你们不是买了些保险我掰着手指头,帮她盘算着沈默仅剩的家底。
林晓蕊的眼神闪烁起来,似乎在飞快地权衡利弊。一边是日益暴躁、随时可能死掉的沈默和巨额医药费、照顾病人的重担,一边是巨额债务和渺茫的希望。
最终,对解脱的渴望压倒了道德和风险。我……我回去想想办法……她声音发颤,推着婴儿车匆匆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成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在病魔的催命符和唯一生路的巨大诱惑下,沈默和林晓蕊这对曾经恩爱的野鸳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和撕扯。沈默想活命,逼着林晓蕊卖房卖股份筹钱。林晓蕊舍不得,但又怕沈默真死了,自己带着孩子更没活路,而且她心里或许还存着一丝拿到钱就能摆脱这烂摊子的幻想。
拉扯了近一个月,沈默的身体状况更差了。林晓蕊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们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贱卖了沈默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和他手里最后那点值钱的股份,东拼西凑,勉强凑够了一百五十万的定金。
在一个深夜,林晓蕊通过我留下的一个无法追查的虚拟号码,联系上了中间人。在城郊一个废弃仓库的黑暗角落里,她颤抖着把一袋子现金交给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接头人,换来了一份打印出来的、条款苛刻的活体器官购买意向协议和一张冰冷的、写着瑞士银行账户的纸条。
协议上,甲方(沈默)自愿购买一颗健康肾脏,乙方(神秘的器官提供者)承诺在收到全款后三个月内提供匹配肾源。手术地点在国外某个私人诊所。协议下方,需要甲方沈默本人的亲笔签名和指纹。
林晓蕊拿着这张纸,像拿着救命稻草,又像拿着催命符。她回到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和绝望味道的出租屋,把协议放到形销骨立的沈默面前。
沈默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份协议,像饿狼看见了肉。他根本不关心乙方的名字是空白,不关心手术地点在国外意味着什么,不关心这协议是否真的合法有效。他只知道,签了,就有可能活命!
他用尽全身力气,在甲方处,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沈默。然后哆嗦着手指,沾了印泥,狠狠按了下去。一个鲜红、扭曲的指印,像一团凝固的血,烙印在冰冷的纸页上。
林晓蕊看着那个指印,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
时间在沈默痛苦的透析和林晓蕊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煎熬过去。
三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
沈默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皮肤蜡黄,躺在出租屋狭窄的床上,连呼吸都觉得费力。透析的痛苦和绝望的等待,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林晓蕊抱着哭闹的孩子,脸色麻木,眼神空洞,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也即将熄灭。
骗子……都是骗子……沈默喃喃着,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就在这时,林晓蕊那个用来联系中间人的旧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
【尾款账号已变更。新账号:XXXXXXXXX。收到全款后,72小时内提供肾源。过时交易作废。】
短信后面,附着一个新的瑞士银行账户。
林晓蕊猛地抓起手机,看着那条短信,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她冲到床边,把手机屏幕怼到沈默眼前:默哥!你看!有消息了!肾源!肾源有着落了!快!快打钱!打剩下的钱!
沈默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回光返照般挣扎着坐起来:钱……钱在哪
卖了……都卖了!钱在卡里!林晓蕊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翻出银行卡,现在就转!现在就转给他们!快啊!72小时!只有72小时!
在极致的求生欲驱使下,沈默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抢过手机和银行卡,按照短信上的指示,疯狂地操作着跨国转账。一百五十万,几乎是他和林晓蕊以及那个孩子未来几十年的全部活命钱,被他毫不犹豫地转了过去。
看着转账成功的提示,沈默像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长长地、解脱般地呼出一口气,瘫倒在床上,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等着……等着……我马上……就能活了……
林晓蕊也瘫坐在地板上,抱着孩子,又哭又笑,像疯了一样。
三天后。瑞安医院,器官移植中心VIP病房。
沈默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灰败,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和期盼。林晓蕊抱着孩子坐在旁边,同样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
病房门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是我。
苏晚衿。
我穿着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气色红润,与这间充满病气的病房格格不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沈默和林晓蕊看到我的瞬间,都愣住了。沈默眼中是极度的震惊和茫然,林晓蕊则像是见了鬼,脸色煞白,抱着孩子的手猛地收紧,婴儿被勒得哇哇大哭。
苏……苏晚衿沈默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你怎么……在这里
我走到他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沈默,你的肾,到了。
沈默的眼睛猛地瞪大,浑浊的眼球里先是爆发出狂喜,随即又浮起巨大的疑惑和不安:什……什么肾到了在哪医生呢
我就是医生。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或者说,我现在是瑞安医院器官移植中心的特别顾问。
至于你的肾,我把手里的文件展开,举到他眼前,让他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内容——正是那份他签下的活体器官购买意向协议。我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协议最下方,乙方(器官提供者)那一栏。
那里,赫然签着一个名字——
苏晚衿。
在这里。我看着沈默瞬间凝固的表情,一字一句,清晰地敲碎他最后一丝幻想,法律上,它现在属于我。
沈默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协议上我的签名,又看看我,再看看那份协议,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震惊、茫然、困惑、巨大的恐惧,像一张巨网瞬间将他笼罩。
你……你什么意思!旁边的林晓蕊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带着崩溃的哭腔,苏晚衿!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钱还给我们!那是我们所有的钱!
钱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什么钱那是沈默自愿支付给我购买健康咨询服务的费用。合同很清晰。怎么想赖账
健康咨询沈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吼着,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剧烈地颤抖起来,放屁!那是买肾的钱!苏晚衿!你这个毒妇!你骗我!你把钱还给我!把肾给我!那是我的肾!他挣扎着想从床上扑下来,却被身上的管子绊住,狼狈地摔倒在地。
我冷漠地看着他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在地上徒劳地挣扎。林晓蕊尖叫着去扶他,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你的肾我蹲下身,凑近沈默那张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的信子,钻进他的耳朵里,沈默,你忘了法律上,人不能买卖自己的器官。那份协议,从你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张废纸。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证明你沈默,曾经是多么迫切地、自愿地、求着我苏晚衿,想买我的肾。多么讽刺啊!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脸上那副肝胆俱裂、世界崩塌的表情。
哦,对了,我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松地补充道,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这个‘乙方’,还是打算履行一下‘合同义务’的。我对着病房门口招了招手。
门开了。两个穿着瑞安医院护工制服、人高马大的男人推着一个带滑轮的、盖着白布的医用推车走了进来。推车停在沈默面前。
你的‘肾源’。我微笑着,一把掀开了推车上的白布。
下面,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制的、栩栩如生的——肾脏模型。在惨白的病房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诡异的光泽。
模型林晓蕊失声尖叫,抱着孩子瘫软在地。
沈默死死盯着那个巨大的、冰冷的玻璃肾,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破风箱在抽气。巨大的落差和极致的欺骗感彻底击垮了他。他猛地瞪圆了眼睛,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直勾勾地盯着我,瞳孔骤然放大,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滔天恨意和最终极的恐惧。
你……你……他伸出手,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我,像是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戳穿我的喉咙。
下一秒,他身体猛地一僵,那只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头一歪,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溅在惨白的床单上,像一朵迅速凋零的、狰狞的血色之花。
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彻底不动了。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生命的绿色曲线,发出一声尖锐、绵长的哀鸣,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嘀——————————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病房里。
林晓蕊抱着孩子,瘫在地上,看着沈默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尸体,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极致的惊恐和绝望。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恨了那么久,谋划了那么久。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心里却异常平静,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腰侧的位置,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
那颗曾被他亲手丢弃的肾,如今,正好好地待在我身体里。
我最后看了一眼沈默那张凝固着无尽恐惧和怨恨的脸,转身,踩着高跟鞋,在刺耳的警报声和林晓蕊终于爆发出的凄厉哭嚎声中,走出了这间充满血腥和死亡的病房。
走廊尽头,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我微微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