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越第一次见到许知意,是在一场金融峰会的健康管理分论坛上。
她作为特邀专家,正在台上做演讲。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煽动性的肢体语言。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语调,将人体复杂的代谢过程,拆解成一个个精准的化学方程式和数据模型。
……所以,情绪波动带来的皮质醇增高,其对胰岛素抵抗的影响,具体可以用这个公式来量化。换句话说,各位先生们,你们每一次的愤怒和焦虑,都在身体里明码标价。
台下坐着一群掌控着万亿资本的大佬,此刻却像小学生一样安静。
傅承越坐在第一排,他没有看PPT,视线始终锁在那个穿着一身得体白色西装的女人身上。
她不像他见过的任何女人。不娇媚,不讨好,甚至连客套的微笑都吝于给予。她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冷静的逻辑和不容置疑的数据。
像一台精密的、完美的仪器。
傅承越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是个天生的猎人,而完美的猎物,总能激起他最原始的占有欲。
追求的过程,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商业围猎。
他先是收购了许知意所在的健康管理机构,成了她的顶头上司。接着,他以专属健康顾问的名义,让她每天进入自己的生活。
他为她提供顶级的实验室,无限的科研经费,满足她对研究的一切幻想。他送的礼物不是珠宝,而是全球限量的最新款离心机;他约会的地点不是餐厅,而是去德国参观最先进的生物研究所。
他用最懂她的方式,为她打造了一个纯粹、完美的逻辑世界。
许知意一度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灵魂伴侣。
她为他量身定制的食谱,精准到每一毫克;她为他安排的作息,精确到每一分钟。在他的配合下,他那因常年高压工作而濒临崩溃的身体,被她一点点调理回了巅峰状态。
她的专业能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施展。
傅承越看着她沉浸在数据和实验中的样子,眼中的占有欲就越发滚烫。
他要的,就是这台完美仪器只为他一个人运转。
知意,他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你工作太累了,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彻底放松一下。
许知意没有怀疑。
在她看来,傅承越虽然控制欲强了点,但他们的关系,本质上是一种基于逻辑和契约的完美合作。她为他提供健康,他为她提供平台。
直到那辆劳斯莱斯,载着她驶入那座位于临海悬崖上的庄园。
巨大的黑色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发出的沉重声响,像是为她的旧世界,敲响了丧钟。
2.
金丝雀的囚笼
庄园很美,完美得像一个电脑建模的场景。
每一棵树的间距,每一朵花的颜色,都符合黄金分割率。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海天一色的蔚蓝,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喜欢吗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傅承越张开双臂,像一个展示自己作品的造物主。
许知意看着他,第一次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读出了数据之外的东西。
一种让她背脊发凉的、疯狂的偏执。
我的工作还没交接完。她试图保持冷静。
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工作了。傅承越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的世界,只需要有我就够了。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许知意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玩笑。
她的手机没了信号,庄园里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物理切断。她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无法连接任何外部网络。
她被困在了一座用金钱和科技打造的、完美的、与世隔绝的孤岛上。
傅承越,你这是非法拘禁!当所有的沟通尝试都失败后,许知意终于撕下了冷静的面具,声音里透出压抑的怒火。
傅承越只是优雅地切着牛排,闻言,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无辜和不解。
拘禁不,知意,我是在保护你。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地说,外面的世界太复杂,充满了肮脏的数据和无序的变量。只有在这里,你才能得到最纯粹的安宁,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他的歪理,强大到自成一个逻辑闭环。
许知意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力感。她的逻辑,她的数据,在一个疯子面前,毫无用处。
她开始尝试逃跑。
第一次,她试图说服守卫。但那些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第二次,她研究了庄园的安防系统。红外线、压力感应、动态捕捉……这里的防御等级,堪比军事基地。
第三次,她趁着夜色,试图从庄园背后那片无人看守的悬崖峭壁攀爬下去。结果,在她触碰到岩壁的瞬间,安静的海岸线上,立刻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傅承越站在崖边,身后是探照灯刺眼的光。他没有生气,只是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因冰冷和恐惧而颤抖的身上。
你看,外面多危险。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怜爱,为什么你总是不明白我的苦心呢
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回那座灯火通明的华丽囚笼。
那一刻,许知意彻底放弃了用正常人的方式对抗。
她被扔在柔软的大床上,傅承越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亲吻着她的额头。
乖,别再想着离开了。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做我的金丝雀,不好吗
许知意闭上眼,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绪。
再睁开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冰冷的平静。
她知道,战争开始了。
只不过,战场不在外面,而在……餐桌上。
3.
餐桌上的战争
绝望的尽头,是绝对理性的回归。
许知意不再吵,不再闹,甚至不再尝试逃跑。她像是终于接受了命运,变成了一只温顺、美丽的、被豢养的金丝雀。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研究傅承越的身体。
傅承越对此非常满意。
他喜欢看她穿着真丝睡袍,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为他搭配第二天的早餐。他享受她用那双摆弄精密仪器的手,为他测量心率和血压。
在他看来,这是完美的驯服。他终于让这台精密的仪器,彻底刻上了属于他的烙印。
他不知道的是,许知意的脑子里,一个庞大的数据库正在飞速运转。
晨起心率68,血压125/85,相较于三个月前的数据,交感神经兴奋度有明显提升,与长期精神紧张有关。
午餐后两小时血糖值7.2,胰岛素敏感度下降,初步判断与其近期引入的新配方蛋白粉有关。
晚餐红酒,产地波尔多,年份2015,赤霞珠混酿,单宁含量较高,饮用后出现轻微的皮肤瘙痒症状,疑似组胺不耐受。
她像一台最顶级的人体扫描仪,将傅承越从内到外,分析得一清二楚。
她开始关心他的饮食起居。
承越,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我给你炖了些安神汤。
海鲜虽然好,但嘌呤太高,我们换成更健康的白肉吧。
我看你有些上火,今天的甜品,我特意选了凉性的食材。
她的话语温柔,眼神关切,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贤内助。
傅承越更是甘之如饴。他甚至解除了部分对她的监视,允许她自由出入厨房,甚至能通过加密线路,从外部订购一些无害的食材。
这是他作为胜利者的、傲慢的赏赐。
他将自己的生命,亲手交到了猎物的手中。
许知意开始利用这点有限的自由,拼凑她复仇的版图。
她会和厨师闲聊,看似无意地问起:傅先生以前是不是很喜欢吃花生酱我看他现在都不碰了。
厨师会回答:是啊,许小姐。先生年轻时有一次吃花生,突然就进了医院,后来查出来是急性过敏,医生说再晚一点就危险了。从那以后,家里就再也没出现过任何坚果制品。
她会和家庭医生通话,用请教的口吻说:傅先生最近皮肤有些干燥,我想给他补充点维生素,不知道他有没有对什么药物过敏的记录
医生不敢怠慢,立刻将傅承越完整的用药禁忌清单发给了她。
青霉素、头孢、阿司匹林……
一个个关键词,被录入许知意脑中的数据库。
花生、芒果、海鲜……
一个个过敏源,被她标注上鲜红的危险等级。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棋手,不动声色地落子。棋盘,是傅承越的身体;棋子,是他吃下去的每一口食物。
这场战争,没有硝烟,却比任何战场都更加惊心动魄。
因为一旦失手,她将万劫不复。
而她的对手,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金屋藏娇的帝王美梦里。
4.
最后的晚餐
经过三个月的观察、记录和分析,许知意的天罗地网已经编织完成。
傅承越,在她面前,已经是一个完全透明的数据体。
他的每一个生理指标,每一个潜在的健康风险,都被她牢牢掌控。
她知道,动手的时机,到了。
这一天,是他们的交往一周年纪念日。傅承越特意清空了庄园里所有的佣人,说要享受一个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
这为许知意创造了绝佳的作案环境。
今晚,我亲自为你下厨。许知意微笑着对傅承越说,眼底是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期待。
傅承越欣喜若狂。
他从未想过,自己那只高傲、冷静的金丝雀,会为他洗手作羹汤。这在他看来,是驯服的最终、也是最完美的证明。
他坐在布置得极其浪漫的餐厅里,看着许知意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甚至开始思考,或许是时候给她一个真正的名分了。
厨房里,许知意面无表情,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一场化学实验。
第一道菜,开胃前菜:泰式芒果虾仁沙拉。
芒果,是傅承越的轻度过敏源之一。单独食用,只会引发轻微的皮疹,不易察觉。但它会像一个开关,悄悄启动他体内的免疫应激反应。
第二道菜,汤品:奶油蘑菇浓汤。
这道汤里,她没有使用常见的牛奶,而是换成了一种从腰果中提取的植物奶。腰果,同样是傅承越的过敏源之一,但只要处理得当,其过敏蛋白活性会大大降低。傅承越曾经少量食用过,并未产生反应。
但许知意知道,当它和芒果的过敏因子在体内相遇,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协同增效作用,让他的免疫系统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第三道菜,主菜:惠灵顿牛排。
完美的酥皮,鲜嫩的菲力。这道菜的玄机,在于包裹牛排的蘑菇酱里。许知意在里面,混入了一种极其特殊的、经过发酵的豆制品。这种豆制品本身无害,但它富含一种叫酪胺的物质。
对于一个正在被免疫系统攻击的身体来说,酪胺,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会引发血管的剧烈收缩,让血压瞬间飙升。
最后,甜品:提拉米苏。
没有酒,没有咖啡因。但手指饼干,是用一种特殊的杏仁粉制作的。
杏仁,和花生,存在交叉过敏反应。
这四道菜,单独看,每一样都健康、美味,甚至看不出任何关联。
但当它们按照特定的顺序,进入傅承越的身体,就会触发一场完美的、不可逆的、致命的免疫风暴。
亲爱的,晚餐好了。
许知意端着餐盘,微笑着走向傅承越。
她的笑容,温柔而美丽,像一个等待爱人夸奖的妻子。
傅承越看着她,眼中满是痴迷。他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知意,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他拿起刀叉,满怀期待地,将第一口沙拉,送入了口中。
5.
审判的钟声
第一口芒果虾仁沙拉入口,傅承越只是觉得清新爽口,胃口大开。
他赞叹道:知意,你的手艺真好。
许知意微笑着为他倒上红酒:喜欢就多吃点。
她看着他一口口吃下自己精心准备的爱宴,心跳平稳,眼神冷静。
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倒计时,在无声地滴答作响。
当主菜吃到一半时,傅承越的脸色开始微微泛红。
有点热。他扯了扯领带,并没有在意。
这是组胺开始在体内大量释放的信号。
当他吃下最后一口提拉米苏时,变化开始了。
他先是感觉到喉咙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呼吸开始变得困难。紧接着,脸上和脖子上的红晕,迅速变成了大片大片的、触目惊心的红斑。
呃……
傅承越痛苦地捂住脖子,手中的刀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许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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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意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惊慌。
承越!你怎么了!她冲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别吓我!来人!快来人啊!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尽管她知道,这座庄园里,今晚只有他们两个人。
傅承越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嘴唇开始发紫,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急性、重度、全身性过敏反应。
俗称,过敏性休克。
许知意慌乱地从客厅的急救箱里翻找着。她精准地找到了肾上腺素注射笔,这是唯一能救他的东西。
在傅承越几近涣散的瞳孔注视下,她拔开笔帽。
然后,她一不小心,将整支注射笔掉在了地上,滚进了沙发底下。
啊!掉了!怎么办!怎么办!她哭喊着,手忙脚乱地趴在地上寻找。
傅承越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看着那个自己最得意的收藏品,那个他以为已经完全驯服的女人,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刻,上演着一出无比拙劣的、却又无比致命的戏剧。
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一切,都太晚了。
许知意从沙发底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支注射笔——一支装满了生理盐水的、一模一样的笔。
她将这支笔,狠狠地扎进了傅承越的大腿。
然后,她拨通了早就记在心里的急救电话。
喂急救中心吗我先生……我先生他突然就晕倒了!呼吸困难!快来救救他!
她的声音,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恐惧和哭腔,足以让任何接线员都相信,这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可怜女人。
挂掉电话,她抱着傅承越逐渐冰冷的身体,脸上,终于露出了第一个、发自真心的、冰冷的微笑。
审判的钟声,敲响了。
6.
女主人的降临
救护车呼啸着冲进庄园。
许知意穿着单薄的睡衣,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地被医护人员搀扶着。她像一朵被暴雨摧残的小白花,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他……他吃完饭突然就这样了……医生,你一定要救救他!她抓着医生的白大褂,哭得撕心裂肺。
医生看着陷入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极其微弱的傅承越,又看了看旁边这个六神无主的女人,立刻做出了判断。
典型的过敏性休克,还好你及时注射了肾上腺素,不然就危险了!
许知意虚弱地点了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傅承越被紧急送往了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直接推进了ICU。
抢救室外,许知意一个人蜷缩在长椅上,看上去可怜极了。
傅承越的首席助理林涛带着一众保镖匆匆赶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许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傅总他……林涛的语气急切,但还保持着克制。
许知意抬起一张泪痕斑斑的脸,哽咽着,将那套排练了无数遍的说辞,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
完美的说辞,没有任何破绽。
晚餐是她亲手做的,但每一样食材,都是通过庄园的采购渠道订购,有据可查。她错误注射的生理盐水笔,也早就被她换回了那支掉在沙发底下的、真正的肾上腺素笔。
在所有人看来,这只是一场不幸的、突发的意外。
而她,许知意,是那个惊慌失措下,还知道要注射急救针的、值得称赞的未婚妻。
医生说,情况很危险……他能不能醒过来,都很难说。许知意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林涛看着她,眼神复杂。
作为傅承越最信任的心腹,他隐约知道一些傅总对这位许小姐的特殊保护方式。但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许小姐,您也别太伤心了。林涛安慰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傅总现在这样,公司那边群龙无首,很多紧急文件需要处理……
他想试探,傅承越是否留下了什么后手。
许知意像是才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无限授权委托书》。
上面清楚地写着:当傅承越本人因不可抗力无法处理事务时,由许知意小姐,全权代理其名下所有资产和集团事务。
委托书的签名处,是傅承越龙飞凤舞的签名,以及鲜红的私印。
这是当初傅承越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绝对信任和爱意,逼着她签下的。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张废纸,是他囚禁金丝雀的、又一件华丽的装饰品。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张废纸,会成为埋葬他整个帝国的墓志铭。
林涛看到这份委托书,瞳孔猛地一缩。
他再看向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时,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真正的恐惧。
许知意擦干眼泪,站起身。那一瞬间,她身上那种脆弱、无助的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她站在论坛演讲台上时,那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强大气场。
林助理,她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备车,去公司。
林涛愣住了。
他仿佛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向那个属于傅承越的、冰冷的王座。
不,从现在开始,那将是她的王座。
7.
王座的挑战者
傅氏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
这是许知意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
巨大的落地窗,黑金色的主调,每一件摆设都透露着昂贵和绝对的掌控感。这里,是傅承越帝国的核心。
许知意走到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桌面,然后坐了下来。
椅子很舒服,视野很好。
她喜欢这个位置。
林涛站在办公桌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他已经让人确认过那份委托书的法律效力,无懈可击。
许……总,他艰难地改了口,现在集团内部人心惶惶,股价也出现了波动。几位董事都要求立刻召开紧急董事会。
那就开。许知意干脆地说,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十点。
可是……林涛有些犹豫,傅总的几位叔伯,还有公司的元老,他们恐怕……
他们恐怕不会承认我,对吗许知意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就让他们来。
第二天上午十点,傅氏集团最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傅承越的两个叔叔,傅国安和傅国平,是集团最大的个人股东,也是这次发难的主力。其余的董事,也都是跟随傅家打天下的元老,个个神情倨傲。
当许知意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套裙,在林涛的陪同下走进会议室时,所有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她。
呵,这是什么地方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也配走进来傅国安率先发难,阴阳怪气地说道。
林涛,你就是这么办事的让一个外人坐上总裁的位置,承越要是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傅国平跟着附和,拍着桌子,声色俱厉。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用一种审视、轻蔑的目光看着许知意。在他们眼里,她不过是傅承越养在笼子里的一只漂亮鸟儿,一个玩物。
现在傅承越倒了,这只鸟儿,竟然妄想占据主人的巢穴。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许知意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嚣。她径直走到主位上,将一沓文件,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是那份《无限授权委托书》的复印件。
傅国安拿起来扫了一眼,不屑地冷笑一声,直接扔在了地上。
一张纸而已,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就算是真的,承越现在只是昏迷,又不是死了!我们傅家的产业,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姓的女人来指手画脚
就是!傅国平一唱一和,我们要求立刻启动紧急预案,由我们董事会共同推举临时总裁,主持大局!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在场大部分董事的附和。
他们觊觎这个位置,已经很久了。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许知意非但没有慌乱,反而笑了。
她慢慢地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各位叔伯,各位董事,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在座的各位,都是集团的元老,我本该尊重你们。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但是,傅氏集团,是一家现代化的上市公司,不是你们傅家的祠堂。这里,讲的是法律,是股权,不是辈分,更不是性别。
委托书的真伪,法务部已经验证过。它的法律效力,我想在座的比我更清楚。
至于临时总裁她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轻轻扬了扬,正好,我也有一个提议。
她将文件分发下去。
当傅国安和傅国平看到文件上的内容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是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们两人,在过去几年里,如何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公司资产,进行内幕交易,向海外转移资金……
每一笔,都有明确的证据链。
这些证据,足以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你……你……傅国安指着许知意,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这些事,是傅承越早就查到,但念及亲情,一直压着没发的。他想用这些作为把柄,彻底控制这两个叔叔。
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许知意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许知意看着他们,笑得云淡风轻。
现在,还有人反对我坐这个位置吗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8.
继承者的游戏
傅国安和傅国平,这两个最坚定的反对者,一夜之间就哑火了。
他们不仅递交了辞呈,还主动将名下所有股权,以市场价转让给了许知意。
没人知道那天会议室里最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两位傅家元老,走出会议室时,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夜苍老了十岁。
剩下的董事们,都是人精。风向变得这么快,他们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手腕比他们想象的,要狠辣得多。
于是,反对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许知意,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坐稳了傅氏集团总裁的位置。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傅承越的帝国,像一个外表华丽、内里却盘根错节的巨大机器。他用绝对的独裁和控制欲,强行维持着这台机器的运转。
现在,独裁者倒下了,机器内部的各种问题,开始集中爆发。
许知意每天的工作,就是处理傅承越留下的烂摊子。
A项目资金链断裂,因为傅承越当初一意孤行,得罪了最大的投资方。
B分公司高层内斗严重,因为傅承越喜欢玩弄权术,故意在下面安插了几个互相制衡的副总。
C部门的核心技术人员集体辞职,因为傅承越的偏执和不信任,让他们看不到任何希望。
许知意每天要看几百份文件,开十几个会议,见几十拨人。
她睡得比傅承越还少,工作起来比傅承越还像个疯子。
林涛看着她,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傅承越。
不,她比傅承越更可怕。傅承越的控制,是基于偏执和感性的;而许知意的控制,是基于绝对的、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计算。
她会花三天三夜的时间,建立一个上百G的数据库,分析一个项目的全部风险和收益。然后,在会议上,用无可辩驳的数据,让所有反对者都闭上嘴。
她会冷静地裁掉整个不产生效益的部门,不管里面有多少元老。她的理由很简单:数据显示,你们的存在,正在拉低集团的整体利润率。
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一掷千金,收购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她的解释是:根据我的模型推演,他们的技术,在未来三年内,有97.3%的可能性,会颠覆整个行业。
在她的治理下,傅氏集团这台濒临崩溃的机器,非但没有散架,反而以一种更加高效、更加冷酷的方式,重新运转起来。
集团的股价,不降反升,甚至突破了傅承越在位时的最高点。
华尔街称她为数据女王,商业杂志将她评为年度最令人敬畏的商界女性。
没人再敢把她当成傅承越的金丝雀。
所有人都知道,王座之上,已经换了一位新的、更加冷血的君王。
而那位旧日的君王,依旧躺在ICU里,靠着冰冷的机器,维持着毫无意义的生命。
这个世界,早已将他遗忘。
9.
深渊的回响
傅承越是在一个深夜里,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厚重的眼皮,像是黏在一起,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是ICU里惨白的天花板,和各种闪烁着幽光的仪器。插在喉咙里的管子,让他无法发声,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记忆的碎片,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那场浪漫的烛光晚餐,许知意温柔的笑脸,喉咙里传来的窒息感,以及……她那双在最后时刻,变得无比冰冷、平静的眼睛。
是他错了
不,不可能。
她是他最完美的收藏品,是他亲手驯服的金丝雀。她怎么可能……怎么敢……
强烈的愤怒和不甘,让他试图挣扎,却只引来了仪器一阵刺耳的尖叫。
护士匆匆赶来,为他注射了镇定剂。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许知意只来过一次。
那是在她彻底掌控集团之后的一个周末。她没有穿职业套装,而是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就像他们还在那座庄园里一样。
她坐在傅承越的病床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正在处理公务。
ICU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城西那块地,我已经拿下了。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他汇报,你之前一直想要的。不过,你的方案太冒进了,我优化了一下,成本降低了15%,利润率提高了8%。
还有你那个叫傅国安的叔叔,我把他送进去了。他名下的海外资产,我也正在通过法律途径追回。这些钱,我会成立一个基金会,用来资助那些被家庭暴力和非法囚禁的受害者。
她每说一句话,心电图的波形,就会出现一次微小的、不规则的波动。
他的潜意识,在听。
你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对吗
许知意放下平板,目光第一次,落在了他那张苍白而毫无生气的脸上。
其实很简单,傅承越。你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你太傲慢了。你把我当成一件艺术品来欣赏,却忘了去读它的说明书。你只看到了我的外表,却对我真正的专业领域,一无所知。
第二,也是最致命的,她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你不该,用爱这个词,来包装你的控制欲。
你以为爱是画地为牢,是斩断我所有的翅膀。
但你不知道,对我来说,爱,也是一个可以被量化的数据。
我计算过我们之间的一切。你为我付出的金钱,时间,和我为你调理身体所创造的健康价值。我甚至计算过,你囚禁我所造成的、我的个人品牌价值损失和未来的预期收入损失。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一个宣告最终审判的神明,傅承越,你不配。
她说完,转身离开了。
没有再回头。
从那以后,心电图的波动,越来越微弱。
医生说,是病人的求生意志,在自我消亡。
他亲手打造的深渊,最终,也吞噬了他自己。
10.
权力的游戏
许知意成了商界的一个传奇。
一个谜。
她几乎不接受任何采访,从不参加任何无关的商业酒会。她的生活,被工作和实验室填满,像一个精准运转的苦行僧。
有人说她冷血无情,是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
也有人说她高瞻远瞩,是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
但所有人都承认一点:永远不要试图成为许知意的敌人。
曾经有一个新兴的科技公司,试图在傅氏集团的核心领域分一杯羹,并且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挖走了傅氏的几个技术骨干。
所有人都以为,许知意会像傅承越一样,动用资本的力量,进行一场惨烈的商业绞杀。
但她没有。
她只是让法务部发了一封不痛不痒的律师函。
然后,三个月后,那家公司的创始人,因为多年前的一桩学术造假丑闻,被母校除名,声誉扫地。紧接着,公司的资金链,因为几个意外,突然断裂。
最后,公司破产清算,其核心技术专利,被许知意用一个低到侮辱性的价格,收入囊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甚至找不到一丝傅氏集团直接动手的痕迹。
所有人都看得不寒而栗。
他们终于明白,傅承越的狠,是摆在明面上的、猛兽般的凶狠。而许知意的狠,是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毒蛇般的致命。
她从不用蛮力,她只计算。
她会找到你最薄弱的环节,你最致命的命门,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最精准的一击。
她把整个商业世界,当成了一个巨大的、可以计算的实验室。
林涛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一步步将傅氏集团,打造成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心中充满了敬畏,也充满了恐惧。
他有时候会怀念那个会发脾气、会因为偏执而犯错的傅总。
因为至少,傅承越还是个人。
而眼前的许知意,越来越像一个披着人皮的、完美的、绝对理性的……神。
或者说,魔鬼。
这天,林涛将一份文件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许总,这是医院那边送来的,傅先生的……病危通知书。
许知意正在看一份季度财报,头也没抬。
我知道了。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林涛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您……不去看看吗
许知意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平静,却让林涛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林助理,她说,一个已经没有任何数据价值的样本,你觉得,还有观察的必要吗
林涛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11.
王座的代价
傅承越死了。
在一个很平常的清晨,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他的葬礼,办得很低调。除了傅家的一些远房亲戚,没有任何商界名流出席。
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名字,就像一颗落入大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许知意没有出席葬礼。
那天,她正在欧洲,参加一场关于基因编辑技术的闭门峰会。
当林涛把这个消息通过加密邮件告诉她时,她正站在阿尔卑斯山顶的实验室窗前,俯瞰着壮丽的雪山。
她看了眼邮件,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涛以为信号中断了。
我知道了。最终,她还是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挂断了通讯。
她看着窗外皑皑的白雪,脑子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没有尘埃落定的轻松,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她脑中的情感模块,被彻底移除了。
这些年,她赢了很多。
她赢了傅承越,赢了整个董事会,赢了华尔街,赢了所有看不起她的、试图挑战她的敌人。
傅氏集团,现在应该叫许氏集团了。它的市值,是傅承越在位时的五倍。她成了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商业女王。
她也失去了很多。
她失去了朋友。因为没人敢和一个能精准计算出你所有弱点的人做朋友。
她失去了爱好。曾经能让她沉浸其中的研究,现在也变成了服务于商业目的的工具。
她甚至,失去了感受情绪的能力。
喜、怒、哀、乐,这些曾经会影响皮质醇水平的数据噪音,似乎已经被她彻底屏蔽了。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绝对自由和绝对掌控。
但她,也把自己,活成了一座比傅承越的庄园,更加坚固、更加冰冷的……囚笼。
这座囚笼,没有围墙,没有守卫,却无人能进,也无人能出。
她,就是自己的狱卒。
会议结束后,她一个人走在苏黎世的街头。
路过一家甜品店,橱窗里摆放着精致的提拉米苏。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点了一份。
叉子送入口中,熟悉的、带着杏仁粉味道的香甜,在味蕾上散开。
她的胃,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般的疼痛。
紧接着,是抑制不住的干呕。
她冲进洗手间,吐得天翻地覆。
直到吐出来的,只剩下酸水。
她扶着冰冷的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陌生的脸,突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原来,身体,还记得。
记得那场以爱为名的晚餐。
记得那场以计算为名的……谋杀。
12.
无人的帝国
许知意回来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解的决定。
她解散了集团的公关部。
从今天起,集团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不回应任何市场传闻。我们只用财报说话。
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深居简出。
除了必要的商业会议,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那个她为自己打造的、位于总部顶层的私人实验室里。
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只对数据和方程式感兴趣的许知意。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为了探索未知的乐趣而研究,她是在用研究,来填补内心的巨大空虚。
她建立了一个庞大的人类情感数据库模型。
她试图用冰冷的算法,去解构爱情、亲情、友情……这些她曾经不屑一顾,如今却再也感受不到的东西。
样本A,在经历失恋后,其多巴胺分泌水平下降了67%,但催产素水平在三天后出现代偿性升高,表现为寻求朋友安慰的行为……
样本B,在获得巨大成功后,其血清素水平达到峰值,但36小时后迅速回落至平均线以下,并出现轻微的抑郁症状,命名为‘成功后空虚综合症’……
她分析着成千上万份匿名数据,试图从中找到人类情感的底层逻辑。
她想证明,一切,依然在她的计算之内。
但她越是研究,就越是发现,有些东西,是任何公式都无法量化的。
比如,傅承越为什么会在拥有了一切之后,依然要用那么笨拙、疯狂的方式,去索求一份他根本不懂的爱。
比如,她自己为什么会在大仇得报、登上巅峰之后,反而会怀念起,最初那个只是单纯想计算出一份完美食谱的自己。
她的帝国,越来越庞大。
她的内心,越来越荒芜。
她成了自己王座上,唯一的、孤独的囚徒。
一天深夜,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回了那座临海的庄园。
傅承越还活着。他没有囚禁她,只是和她一起,坐在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海。
知意,梦里的他,眼神没有偏执,只有疲惫,你说,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你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许知意想回答。
但她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就那样,在梦里,看着他,一夜无言。
直到天亮。
13.
清洗与新生
许知意开始进行最后的清洗。
但这次,她清洗的不是集团,而是她自己。
她推掉了一切不必要的会议,将大部分的日常事务,都交给了林涛和一个由AI辅助的决策系统。
她开始尝试着,去找回那些被她遗忘的东西。
她去了一家福利院,用她之前成立的那个基金会,为孩子们建立了一个现代化的康复中心。
看着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受到伤害的孩子,在她建立的安全屋里,重新露出笑容,她的内心,第一次,有了一丝数据之外的暖意。
她匿名资助了几个在生物化学领域,极有天赋,却家境贫寒的年轻学者。
她不求回报,甚至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只是想看到,那种纯粹的、为了探索未知而闪闪发光的眼神。
那种她曾经有过,后来却丢失了的眼神。
她甚至,回了一趟自己的母校。
她走在熟悉的林荫道上,看着那些充满朝气的年轻脸庞,讨论着最新的科研成果,争论着不同的学术观点。
有个冒失的学弟,骑着自行车,差点撞到她。
对不起!对不起学姐!那个男生手忙脚乱地道歉,怀里抱着的书,散落一地。
许知意摇了摇头,蹲下身,帮他捡起书。
她看到其中一本书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为万物立心,为天地立序。
她的手指,在那行字上,微微一顿。
曾几何时,她也曾有过这样天真而伟大的理想。她想用自己的知识,为混乱的人体,建立一种完美的、健康的秩序。
可后来,她所有的知识,都变成了一把刀。
一把刺向敌人,也刺向自己的,双刃剑。
学姐,你的手……那个男生看着她,小声提醒。
许知意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站起身,将书还给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像是要逃离什么。
逃离那个,还相信秩序和理想的、年轻的自己。
14.
无声的审判
许知意最后一次去ICU,是在傅承越下葬后的一个月。
她不是去看他,而是去见那位一直负责傅承越的主治医生。
在一间无人的办公室里,她将一份报告,推到了医生的面前。
李医生,我想,你应该需要一个解释。
那份报告,详细记录了傅承越从过敏发作,到最终死亡的、全部生理数据变化。
以及,许知意在那场最后的晚餐中,每道菜品的详细成分,和它们之间相互作用,诱发免疫风暴的、完整的生物化学逻辑链。
这是一份,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谋杀计划书。
李医生看着这份报告,脸色一页比一页白,冷汗,浸透了他的白大褂。
作为一名顶级的医生,他瞬间就看懂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傅承越的过敏反应会如此凶险,为什么所有的抢救手段都收效甚微。
因为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意外。
这是一场,精准到毫克的、蓄意的谋杀。
而他,和整个医疗团队,都成了帮凶,成了掩盖真相的工具。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李医生抬起头,声音颤抖地看着许知意。
有了这份东西,他可以去报警,可以让她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因为,许知意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这是一场,迟到的审判。
傅承越,犯了非法拘禁罪。他用金钱和权力,逃脱了法律的审判。所以我,对他执行了我的审判。
现在,我,许知意,犯了故意杀人罪。
她将那份报告,又往前推了推。
我把审判我的权力,交给你。
你可以选择报警,让法律来审判我。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把这份报告藏起来,让你的良心,来审判你。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知知站起身,最后看了这位医生一眼,转身离去。
她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她曾经最信奉的东西——逻辑。
只不过,这一次,是人性的逻辑。
一个,她永远也无法计算的,未知数。
15.
王座与鸟笼
最终,李医生没有报警。
他把那份报告,锁进了自己办公室最深处的保险柜,再也没有打开过。
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同情,又或许,是因为他从许知意的眼睛里,看到了和傅承越一样的、那种被囚禁的孤独。
许知意的人生,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她依旧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商界女王,那个冷酷无情的数据暴君。
她建立的商业帝国,版图越来越大。她投资的生物科技,正在改变世界。
她成了这个时代,最成功的女人。
也是,最孤独的女人。
她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人。
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分辨,靠近她的人,究竟是爱她,还是爱她身后的帝国。
她也无法再相信任何人。
因为她的信任,曾经换来过一个最华丽的、也最致命的囚笼。
一年后,初春。
许知意推掉了所有的行程,一个人,回到了那座被她废弃已久的、临海的庄园。
她遣散了所有的安保,关掉了所有的监控。
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
海风吹过,带着咸湿的气息。
她走到悬崖边,就是那个她曾经试图逃跑,却被傅承越抓回来的地方。
她看到,悬崖的石缝里,竟然开出了一朵小小的、不知名的野花。
在这样贫瘠、危险的地方,顽强地生长着,迎着海风,微微摇曳。
她蹲下身,静静地看着那朵花,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站起身,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涛的电话。
林助理,帮我做一件事。
许总您吩咐。
以公司的名义,对外宣布,我将无限期休假。所有事务,由AI决策系统和董事会共同处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许总,您……
我累了。许知意打断了他,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挂掉电话,随手将那部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手机,扔进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海浪翻涌,瞬间就吞噬了那一点微光。
她脱掉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微凉的草地上,一步步,走回那座空无一人的巨大囚笼。
这一次,门没有关。
她走进去,坐在那张曾经让她感到窒息的沙发上,看着窗外,血色的残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
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赢了傅承越,赢了全世界,最终,却选择回到这座最初的牢笼,将自己,永远地囚禁。
或许,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你能走多远,而是你终于可以,选择不再逃离。
又或许,她只是用一种更昂贵、更彻底的方式,为自己,买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