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光了这几年攒下的所有积蓄，赶到了京城。
丹会大典上，冠盖云集，名士满座。
太医署的院判，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医，拍着我的肩膀，用带着赞许的语气说：
“顾先生，你的方子里见解独到，可谓妙手仁心啊。”
我笑着向他致谢。
转过身，却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修妍。
她作为尧国第一药堂的堂主，会出席这种场合，并不奇怪。
只是，她看起来很不好。
神色憔悴，眼下是浓重的乌青，一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凌乱。
昂贵的锦裙穿在她身上，也显得空荡荡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这和她以往那个严苛到偏执的准则，完全不符。
她端着酒杯穿过衣着光鲜的人群，幽灵般走到了我面前。
“恭喜你，清晏。”
她举了举杯，声音沙哑。
然后，她用那双曾经我最迷恋的眼睛看着我，里面的血丝像我们断掉的红线，几乎在恳求：
“跟我回去吧。”
“就算就算我们不复婚，我也可以用我所有的资源捧你，做百草堂的首席药师，给你全国最好的药材和人脉。”
沈修妍在业内的实力和人脉，毋庸置疑。
她开出的条件，对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药师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可我，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沈堂主。”
沈修妍的身体晃了一下。
我看着她，微笑着说：“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一点一点自己赢来的。”
“就算没有你，我也可以，也一定可以，赢来更多。”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走进了那些向我涌来，准备招揽我的太医和医术世家之中。
“清晏！”
沈修妍看到我被簇拥在人群的样子，心中最大的恐惧，终于成了真。
她终于慌了。
她脸色惨白地追上来，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她面色痛苦，声音都在颤抖。
“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有天赋，你的才华甚至甚至在我之上。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药方，我就知道。”
“我之所以不断地打压你，贬低你，是我害怕你飞得太高，哪天就会离开我！”
“变得和我一样，留在我身边吧，清晏。离不开我吧，没有我就活不下去吧，我们就这样纠缠，一直到死”
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紫檀木的发簪。
那个被我送给她，又被她扔进药渣堆的生辰礼物。
“我求你了，回来吧好不好？”
我低头，看向那个紫檀木簪。
发簪上，她曾经批注的“不适今制，无用废物”那八个字的朱砂痕迹，已经被她刮花了。
但那丑陋的划痕，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就像我们之间，那些无法抹去的伤害和羞辱。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眼里的光摇摇欲坠，生怕我再一次拒绝她的示好。
我看着她痛苦又悔恨的眼神，心口还是传来一阵细微的窒息感。
但，也仅仅是窒息感而已了。
我不想再回去了。
我要过我自己的人生。
我伸出手指，轻轻地指了指发簪上的那道划痕。
“沈修妍，我们的情分，就像这个发簪。”
“再怎么小心翼翼地修补，也已经有了无法复原的裂痕。”
“覆水难收。”
“再见。”
说完，我一点一点掰开了她紧抓着我的手指。
转身走向属于我的盛大人生。
独留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两年后。
我在京城开了自己的药堂，名曰“回春堂”。
魏大哥听到这个消息当场辞了百草堂的差事，带着他新招揽的一批才华横溢的年轻药师投奔了我。
挖的都是沈修妍的墙脚。
沈修妍本来对魏大哥破口大骂，知道堂主是我后，又骂不出口了。
我们一起争论，一起悬壶济世，在我们喜欢的领域里，慢慢做到了京城的翘楚。
而沈修妍的百草堂失去大量人手，药方频频出错，据说很快就倒了，不知道在哪背着一身债。
我不关心。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魏大哥捧着一株新得的草药，兴冲冲地跑到我的药室，举到我面前。
“清晏你看！这株人参长得歪七扭八的，一点都不周正，但药性却极好，还怪好看的嘿！”
那株人参，正努力地舒展着它倔强的根须。
我看着那株不完美却充满生命力的草药，由衷地笑了。
“是啊。”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