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山路崎岖,我根据记忆里的地标,拨开比人还高的杂草。
走了近一个小时,才看到那座藏在老林深处的工坊。
青瓦木梁,檐角挂着一只褪了色的风铃,在山风里沉默。
推开虚掩的木门,没有尘土飞扬,只有一股干燥的木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墨墨从我怀里跳下,熟门熟路地跃上窗台,舔着爪子。
这里就是它的家。
也是我的。
工坊里的一切都和我记忆中奶奶在世时一样。
我找到了她的日记,放在一张梨花木书桌上,旁边还压着一方未完成的绣品。
翻开日记,奶奶清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个我从未听闻的秘密。
姜家祖上曾受山神庇佑,才在这深山立足。代价,是守护这门宫廷绣技艺,更要守护本心。
那块羊脂玉佩,不是什么信物。
是契约。
另一边的家里是什么光景,我不想去猜。
深夜,姜宇的消息弹出来。
“姐,你在哪?快回来吧,家里出事了。”
“镇宅瓦兽碎了,太公来了,看到空白的族谱,当场就病倒了。”
“爸的公司接连出问题,妈天天在家念叨,说家里撞了邪。”
一条接一条。
我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文字,他没有问我一句好不好。
最后一条是:“余薇被她爸妈接走了,说都是我没用,没保住她的机缘。”
原来这才是他崩溃的原因。
我只回了四个字。
“道不相同。”
工坊成了我的避难所。
我开始整理奶奶的遗稿,那些繁复的针法和配色,像一个全新的世界。
墨墨时常会消失在山林里,回来时嘴里总叼着些我不认识的奇花异草。它把草药放在我的水杯旁,用脑袋蹭蹭我。
草药泡出的水,有种清冽的甜香,喝下去后,脑子里的纷杂念头都被清空,练习刺绣时,心神格外宁静。
我绣了一幅练习用的紫藤花,随手拍了张照,发到网上。
没过多久,一个陌生的头像发来私信。
“您好,我是文化策展人宋奇。请问这幅作品,是您绣的吗?”
宋先生亲自上了山。
他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看到我工坊里那些未完成的绣品和奶奶留下的手稿,激动得双手都在轻微发着抖。
他没有多问我的家事,只是郑重地递给我一份邀请函。
“姜小姐,我们正在筹办一场国际性的非遗文化交流展,我诚挚地邀请您,带着您的作品参加。”
我接过那份烫金的邀请函,纸张很沉。
电话响起时,我正在为参展作品《山神》做最后的收尾。
是母亲的号码。
我按下接听键,母亲尖利的声音传来。
“姜荷!你长本事了!要去国外展览了?”
我没有出声。
“我告诉你,你必须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弟弟!让他去!你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她的声音理直气壮,仿佛在宣布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要你弟弟去了,镀了金回来,我们就让你回家。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我听着电话那头她自说自话的恩赐,忽然很想笑。
我确实笑了出来,一声很轻的嗤笑。
“我的路,我自己走,与姜家无关。”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指尖划过屏幕,找到“母亲”、“父亲”、“弟弟”这三个名字。
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