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的宫廷绣作品《山神》，在国际展览上拿了金奖。
消息传回国内，媒体用上了“惊艳四座”、“为国争光”这样的词汇。
庆功宴上，衣着光鲜的人们端着酒杯，穿梭其间，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脸上却挂着相同的、热情的笑。
我站在人群中，有些局促。
直到一杯香槟递到我面前。
我抬头，看到了余薇。
她依偎在一个老男人身边，身上是顶级品牌的定制礼服，脖子上戴的钻石项链，那光芒几乎要盖过头顶的水晶灯。
可她脸上那厚重的粉底，也盖不住眉眼间的阴郁和憔悴。
她挽着富商的手臂，将我拦下。
“姜荷，真没想到你这只乌鸦，还能飞上枝头。”
她上下打量我身上的素色长裙，嘴角撇了撇，刻薄的话语从她嘴里吐出来。
“不过是些老掉牙的针线活，能在这种地方露个脸，也够你吹嘘一辈子了。得意不了多久的。”
富商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像在看一出好戏。
我端起面前侍者托盘里的另一杯香槟，与她递来的那杯轻轻一碰。
“我得到的一切，都干干净净。”
我饮尽杯中酒，将空杯放回托盘，转身离开。
余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回到山中工坊，已是深夜。
墨墨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我，屋子里很安静。
我推开门，看到它正站在书案上，显得焦躁不安。
它用那只曾受过伤的爪子，一遍又一遍地抓挠着一幅被卷起来的古老画卷。那是奶奶留下来的遗物之一，我一直没舍得打开。
“墨墨？”
它听到我的声音，回头看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叫声。
我走过去，将画卷小心翼翼地展开。
画纸已经泛黄，上面是繁复的刺绣图样。在画卷的卷轴处，我摸到了一点异样的凸起。
我小心地拆开封口，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夹层。
夹层里，是一叠稍小的图纸。
奶奶的字迹，清晰地出现在图纸的角落。
这些，是宫廷绣的母本。
最重要的是，每一幅图样的右下角，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朱红色印记。那印记的形状，与墨墨爪心那个“荷”字，有几分神似，却又截然不同。
我明白了。
这是奶奶留给我的后手。
也是宫廷绣真正的，无法伪造的凭证。
我看着墨墨，它安静下来，用头蹭了蹭我的手心。
原来它是在提醒我。
余薇不会善罢甘休。
我收好母本，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回国后的个人首展，我要给她准备一份大礼。
展览开幕的前一夜，山里下起了雨。
我正在做最后的整理，工坊的门被敲响了。
雨夜深山，不会有访客。
我抱着墨墨，走到门后。
门外站着的人，是姜宇。
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曾经总是挂着讥讽笑容的脸，此刻只剩下憔悴和狼狈。
他看到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对着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姐”
他终于挤出这个称呼，声音沙哑得厉害。
“家里的生意全完了。爸中风了，躺在医院里妈的精神也出了问题，整天在家砸东西，说家里有鬼。”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姐，我求求你，你救救我们吧，救救这个家！”
他跪在地上，向我挪动，想要抓住我的衣角。
我后退一步。
墨墨在我怀里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吼。
我看着这个跪在我面前的弟弟。
看着这个曾推开我，骂我幼稚，嘲笑奶奶手艺是垃圾的人。
雨声淅淅沥沥。
夜风格外地冷。
我开口，声音在夜里清晰得吓人。
“如果我救了，你们是会感激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然后继续吸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