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舅舅的故事 > 第一章

这是一个妈妈给我讲过的真实故事。
一九七五年,秋收刚过,东北的夜晚来得特别早。
天擦黑的时候,妈妈李莉就听见院门外有动静。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见舅舅建军正蹲在门口的石墩上,脑袋耷拉着,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窝头。
姐,娘叫你去一趟。舅舅抬起头,十五岁的舅舅脸上却有着不符年龄的愁容,娘说...姥恐怕不太好了。
妈妈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太姥姥已经九十三岁了,入秋后就卧床不起,村里人都说熬不过这个冬天。她回头看了眼屋里,丈夫去县里学习三天了,屋里是八岁的我。
现在就去妈妈犹豫着。从她家到太姥姥住的村东头,得走二里多地,中间要穿过一片玉米地和老坟场。
娘说姥姥就想想见见你。舅舅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我跟你一块去,娘让我护着你。
妈妈叹了口气。她今年二十八,比舅舅建军大整整十三岁,小时候几乎是把他当儿子带大的。如今倒说要他护着自己,她心里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白晃晃挂在天上。说出来大家可能都不信,那个年代虽然大家晚上都不点灯,但是月光亮得能照出人影,根本用不着煤油灯。
妈妈跟我说要去太姥姥家,让我在里面把门锁好,然后乖乖睡觉,锅里有饭吃完明天自己去上学…..后
姐弟俩一前一后走上村道。白天的燥热褪去,夜风凉飕飕的,吹得路边的杨树叶沙沙响。
舅舅走在前面,妈妈跟在后面。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满是车辙印的土路上。
没走多远,奇怪的事就发生了。
哎哟!舅舅突然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
妈妈赶紧上前扶他:咋回事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走路
舅舅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脸困惑:不知道,好像被啥东西绊了一下。
妈妈低头看了看地面,平整的土路上什么也没有。
看着点道儿她嘱咐道,月光这么亮,还能摔跤
舅舅嘟囔着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然而没过几分钟,又是一声闷响,舅舅再次摔倒,这次更重,膝盖磕在硬土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到底咋的了妈妈有些着急了,是不是白天玩累了腿发软啊
舅舅这次没立刻回答。他撑着地站起来,脸色在月光下显得苍白:姐,我觉得...好像有人绊我。
妈妈环顾四周。田野空旷,月光如水,除了远处几棵黑黢黢的树影,什么也没有。
别瞎说,她压低声音,自己不小心还怪别人。
可她心里也犯嘀咕。这条路他们走了无数遍,从没见舅舅这样接连摔跤。
第三次摔倒来得更快。
这次舅舅甚至没来得及出声,就猛地向前扑倒,像是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他摔得比前两次都重,手掌擦破了皮,渗出血珠。
建军!妈妈真的害怕了,赶忙蹲下查看弟弟的手,你到底怎么回事
建军舅舅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恐惧:姐,真的有人绊我!我感觉到了一只脚!冰凉的!
妈妈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再次四处张望,田野依旧空旷,月光依旧明亮。风吹过玉米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别胡说,她强作镇定,这哪有人肯定是你不小心绊到自己了。
她拉起建军舅舅,替他拍去身上的尘土。碰到他后背时,秀兰感觉弟弟在微微发抖。
走吧,快点到姥儿家就好了。她说着,心里却盼着赶紧遇到个熟人,哪怕是陌生人也好过这无人的旷野。
接下来的路,妈妈让建军舅舅走在自己身后,她来打头阵。
奇怪的是,她一路平稳,什么也没发生。舅舅跟在她后面,也再没摔跤。
姐弟俩稍稍安心,加快了脚步。已经能看见老坟场那片柏树林了,穿过那里再走一会儿就到太姥姥家了。
老坟场是村里埋人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坟包散落在坡地上,几棵老柏树黑压压地立在那里,即使在明亮的月光下也显得阴森森的。
妈妈不太愿意走这里,但这是去太姥姥家的必经之路,绕道的话得多走半个钟头。
抓紧我。她对舅舅说,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
舅舅紧紧抓住妈妈的衣角,两人几乎是贴着走过坟场边缘。风似乎更凉了,吹得柏树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坟场范围时,舅舅突然又摔倒了。
这次摔得极其突然而且猛烈,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拽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建军!妈妈慌忙转身,却看见舅舅正挣扎着要爬起来,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让他起不来。
姐!建军舅舅的声音带着惊恐的哭腔,有东西压着我!我起不来!
妈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伸手去拉舅舅,却感觉建军舅舅异常沉重,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
快来!她使劲拉着,舅舅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刚才有什么压在我背上,舅舅喘着粗气,眼睛里满是恐惧,沉得很,冰凉冰凉的!
妈妈不敢多想,拉着舅舅就要往前走。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几乎像是叹息的声音,从最近的一个坟包方向传来。
姐,你听见了吗舅舅颤抖着问。
妈妈没回答,只是更紧地抓住舅舅的手,几乎是拖着他向前跑。
他们跌跌撞撞跑出坟场,直到看见前方村东头的灯火才放缓脚步,大口喘着气。
刚才...建军舅舅还想说什么,被妈妈打断了。
别说了,就当是风。妈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那绝不是风声。
终于到了太姥姥家。低矮的土坯房里点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从窗户透出来。
推开门,妈妈的母亲王老太太正坐在炕沿上,守着躺在炕上的太姥姥。见姐弟俩进来,她急忙起身。
怎么这么慢王老太太皱眉问道,随即注意到建军舅舅一身尘土和手上的伤,这是咋了跟人打架了
妈妈摇摇头,不知该从何说起。建军舅舅则低着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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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上的太姥姥忽然动了动,干瘪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微弱的声音:来了...都来了...
王老太太赶紧凑过去:娘,小莉和建军来了。
太姥姥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最终定格在建军舅舅身上。她忽然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别跟着孩子...她声音微弱却急切,回去吧...回去吧...
妈妈心里一惊,凑上前问:姥儿,你说什么谁跟着孩子
太姥姥却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建军舅舅身后看,眼睛里满是恐惧。建军舅舅被看得发毛,不自觉地往妈妈身后躲。
王老太太叹了口气:人老了,糊涂了,说胡话呢。
但妈妈不这么认为。她想起路上的怪事,心里泛起一股寒意。
就在这时,煤油灯忽然晃了几下,像是被风吹动,但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太姥姥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干枯的手指指向建军舅舅身后:走开!走开!别缠着孩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舅舅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妈妈的胳膊。
煤油灯又晃了几下,终于熄灭了。
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照得屋里一片银白。在这片诡异的白光中,妈妈看见建军身后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比周围的黑暗更深一些,人形的,但又不完全像人。
啊!建军舅舅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惊叫一声跳开。
那影子似乎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始终贴在他身后。
太姥姥在炕上激动起来,用尽力气喊道:坟场...撞客...找替身...
姥姥王老太太赶紧重新点燃煤油灯,屋里恢复了昏黄的光亮,那影子不见了。
但恐怖的气氛已经笼罩了整个屋子。
妈妈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拉起建军舅舅就往外走:娘,我们去趟赵先生家!
赵先生是村里的风水先生,也懂些驱邪的法子。王老太太顿时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快去快回!
月光依旧明亮,但此刻这明亮却让人感到更加不安。妈妈拉着舅舅快步走向村西头的赵先生家,一路上不断回头查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
赵先生已经睡下了,被叫醒后本来有些不悦,但听妈妈描述了经过,立刻严肃起来。
老坟场那最近是不太平,他捻着胡须说,前些天不是埋了个外乡人吗说是意外死的,怨气重,怕是没安息。
妈妈想起来了。一周前,确实有个外乡人死在了附近,没人知道来历,村里就草草把他葬在了老坟场边缘。
孩子这是撞客了,赵先生肯定地说,那外乡人找替身呢。
建军舅舅吓得直哆嗦,妈妈也心里发毛:那怎么办
赵先生从屋里取出一把桃木剑和几张黄符:我得去坟场看看,你们跟我来。
我也去舅舅声音发抖。
你得去,赵先生严肃地说,撞客缠的是你,得把它引回原地解决。
无奈,三人只好再次走向老坟场。月光似乎更加明亮了,照得每片叶子都清晰可见,但这光明并没有带来安全感。
越靠近坟场,建军舅舅就越不舒服,开始说自己后背发凉,像是背着什么东西。
赵先生示意他们停下,从包里掏出一把糯米,撒在建军舅舅周围。奇怪的是,那些糯米在落地后,竟有一些突然变黑了,像是被烧过一样。
果然有东西跟着。赵先生脸色凝重,举着桃木剑在空中划了几下。
妈妈紧紧搂着发抖的弟弟,心里既害怕又后悔。要是早知道这样,她绝不会带弟弟走夜路。
赵先生让建军舅舅站在一块空地上,自己则开始念咒语,挥舞桃木剑。妈妈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忽然,建军舅舅又开始摇晃,像是要摔倒。妈妈想去扶,被赵先生制止了。
别动!让它出来!
建军舅舅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竟然双脚离地,悬浮在空中几秒钟才落下!
妈妈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先生加快了念咒的速度,桃木剑指向老坟场边缘的一个新坟包:回去!哪里来回哪里去!莫缠生人!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带来一股难以形容的腐土和霉味。妈妈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叹息,和他们在坟场边缘听到的一模一样。
建军舅舅突然瘫软在地,像是解脱了一般大口喘气。
赵先生也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好了,送回去了。明天我来做场法事,让它安息。
妈妈连忙道谢,赶紧扶起虚弱的舅舅。奇怪的是,建军舅舅站起来后,感觉浑身轻松,之前那种被压着的感觉消失了。
回到太姥姥家,太姥姥已经平静下来,睡着了。姥姥王老太太听了妈妈诉说的经过,连连后怕。
那一夜,建军舅舅几乎是一沾炕就睡着了。妈妈和姥姥守着气息微弱的太姥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后怕的情绪还未完全消退。煤油灯的灯芯偶尔噼啪一声,爆出一点火星,都能让两人心惊一下。
下半夜,姥姥让妈妈也去歇会儿,指了指炕的另一头。妈妈实在也熬不住了,和衣躺下,几乎瞬间就被疲惫拖入了睡梦的边缘。
就在她将睡未睡、意识模糊之时,身边原本睡得沉沉的建军舅舅突然开始不安地扭动。
起初只是轻微的哼唧,像是做了不好的梦。妈妈太累了,没有立刻起来。但很快,建军舅舅的动静越来越大,他开始急促地喘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似的怪声,四肢也开始轻微地抽搐。
妈妈猛地被惊醒,借着窗外依旧明亮的月光,她看见身边的建军舅舅双眼紧闭,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哆嗦着,似乎在极力抗拒着什么。
建军建军!妈妈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轻轻推他。
舅舅没有醒,反而像是被推这一下刺激到了,猛地一蹬腿,整个人剧烈地一颤,仿佛要从什么束缚中挣脱出来。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带着哭腔,含混不清地开始呓语:
走开……别过来……走开……
建军!醒醒!做噩梦了!妈妈加大了力气,心里刚压下去的恐惧又冒了出来。姥姥也被惊醒了,凑过来看。
咋了这是
不知道,魇着了。妈妈焦急地说,手下不停。
建军舅舅猛地挥了一下手臂,像是要打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声音陡然清晰尖利起来,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白胡子!白胡子老头!地上!他站在地上盯着我!!走开啊!
地上站着白胡子老头——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妈妈的心脏!她猛地想起坟场那个新坟,想起赵先生说的外乡人,可赵先生没说那是个白胡子老头啊!
姥姥也脸色煞白,显然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她伸手想去拍建军舅舅的脸,试图唤醒他。
就在这时,建军舅舅突然停止了挣扎,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他的眼神是直的,空洞洞地瞪着房梁,根本没有聚焦。他像是醒着,又像是还在更深层的梦魇里。他的嘴唇继续动着,声音低哑而平板,不再是惊恐的尖叫,而是某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陈述:
白的……胡子好长……到这儿……他抬手模糊地比划了一下胸口,眼睛是黑的……没有亮……他就在地上站着……看着我笑……
妈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顺着建军舅舅空洞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炕前的地面空空如也,只有月光投下的窗格阴影。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可建军舅舅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单纯在做梦!
建军!你看清楚了!地上啥也没有!妈妈抓住舅舅的肩膀用力摇晃,声音发颤。
建军舅舅被她摇得晃了晃,那直勾勾的眼神终于松动了一下,缓缓聚焦,落在了妈妈脸上。一丝清醒回归,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姐……舅舅哇一声哭了出来,猛地抱住妈妈,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他又来了!那个白胡子老头!就在屋里!刚才就站在炕边地上看着我!真的!我看见他了!
姥姥赶紧下炕,哆哆嗦嗦地又把煤油灯点亮了些,举着灯在炕前的地上来回照:哪有啊,没有,儿子你看花眼了,做梦呢,吓着了……
不是梦!不是!建军舅舅把脸埋在妈妈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醒了!我看见他了!他就站在那里,穿着黑乎乎的衣裳,脸白的像纸,胡子那么长……他看着我,冲我笑……然后、然后他就要往炕上爬!
最后这句话让妈妈的后颈子都凉了。她紧紧抱着弟弟,一遍遍拍着他的背:不怕不怕,姐在呢,姐在呢,啥也没有,你看错了……
话虽如此,但她自己的声音也在抖。她死死盯着炕前那片被煤油灯和月光共同照亮的地面,心脏狂跳,生怕下一秒真有什么东西从阴影里浮现出来。
那一夜,舅舅再也没能安然入睡。只要一合眼,不超过十分钟,必定会惊厥着醒来,哭喊着说看见白胡子老头站在地上看他,甚至有一次说老头已经坐到了炕沿上,正伸手要摸他的脚。
妈妈和姥姥也不敢睡了,就这么守着他,直到窗外天色发白,鸡叫头遍。阳光逐渐驱散了黑暗,那种无所不在的阴冷恐惧才似乎稍稍减退了一些。
建军舅舅熬得眼睛通红,小脸煞白,下炕时腿都是软的。
姥姥忧心忡忡,天刚亮透就急忙又去请赵先生。
赵先生来得很快,听了描述,眉头锁得更紧了。
白胡子老头他捻着胡须,沉吟半晌,埋的那外乡人是个壮年汉子,没留胡子啊……
这话让妈妈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
不是他那、那会是谁为啥缠着建军
赵先生摇摇头:不好说。撞客这东西,有时候不一定就是新死的鬼。也可能是路过的游魂,或者…坟场里别的老东西,借着那外乡人的怨气出来了。他看了看吓得魂不守舍的舅舅,孩子吓丢了魂,而且那东西怕是跟回了,沾了点人气,有点赖着不走了。
那怎么办姥姥急了。
这样,赵先生从带来的布包里又掏出几张画好的黄符,这几张你们贴在门框、窗框和炕头上。我再给你们一点朱砂,兑水给孩子眉心、手心脚心都抹上。白天阳气重,它不敢太放肆,主要防晚上。
他顿了顿,面色严肃地补充:最重要的是,孩子不能再吓了。你们越是害怕,它越是得劲。今晚…要是还来,你们得骂,大声骂,拿出凶劲来骂!让它知道这家人不好惹!有时候,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话是这么说,可做起来谈何容易。
白天相安无事。建军舅舅虽然精神萎靡,但至少没再看见什么。妈妈稍微松了口气,心想也许真是吓丢了魂,安安就好了。
然而,当夜幕再次降临,月亮又一次明晃晃地挂上天幕时,那种令人窒息的不安感又回来了。
建军舅舅几乎不敢睡觉,眼睛死死瞪着门口和窗口,生怕那里出现什么。妈妈和姥姥强打精神,把赵先生给的符纸贴好,又给建军抹了朱砂。
熬到快子时,建军舅舅实在撑不住,歪在炕上睡着了。
妈妈和姥姥紧张地守着,眼睛都不敢眨。
果然,没过多久,建军舅舅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眼皮下的眼珠快速转动,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炕席。
又开始了…姥姥压低声音,声音发颤。
妈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紧紧攥着赵先生留下的一小把桃木钉。
建军舅舅开始呜咽,身体微微扭动。
白…白胡子…他又开始呓语,声音模糊不清,…地上…站着了…又来了…
妈妈猛地朝炕前的地上看去——空空如也!只有月光和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交织在一起。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鼓起勇气,按照赵先生教的,大声呵斥起来,滚出去!不管你是谁,滚出我家!别缠着我弟弟!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甚至有些突兀,带着一丝虚张声势的颤抖。
但似乎有点用。建军的呓语停顿了一下,扭动的幅度小了。
姥姥见状,也赶紧跟着骂:滚!快滚!再不走泼你狗血了!(虽然家里并没有狗血但骂得很脏)
就在这时,建军舅舅突然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睛倏地睁开,
直勾勾的、没有焦距的恐怖眼神,直瞪着炕前!
他抬起手指着那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极度的恐惧让他几乎失声:
…爬…爬上来了…!炕沿!他坐上来了!!
妈妈和姥姥的头皮瞬间炸开!两人同时看向炕沿——那里依然什么都没有!可建军舅舅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是装的!
滚开!妈妈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将手里的一颗桃木钉朝着炕沿的方向扔了过去!
桃木钉落在炕席上,发出一声轻响。
几乎在同一瞬间,建军舅舅呃地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双腿猛地乱蹬,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在推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摸我脚!冰!冰的!建军舅舅惨叫着,拼命把脚往回缩。
姥姥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但也豁出去了,转身就去外屋地(厨房)拿了把菜刀,扑过去对着建军舅舅脚下的炕沿又砍又骂:***,打死你个老不死的!滚!滚回你的坟地去!
妈妈也冲过去,一边骂一边把剩下的桃木钉胡乱地撒在炕上,挡在建军舅舅身前。
也许是她们的凶悍起了一点作用,也许是桃木钉和符纸产生了些许效果,建军舅舅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那双空洞的眼睛翻了翻,猛地一闭,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瘫软在炕上,再次昏睡过去,但这次呼吸稍微平稳了些。
妈妈和姥姥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彼此,又看看空空如也的炕沿和地面,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衫。
天亮后赵先生去老坟场做了法事。说来也怪,从那以后,老坟场再没传出什么怪事。
但妈妈永远忘不了那个月明如昼的夜晚,忘不了建军舅舅一次次莫名摔倒的诡异情景,忘不了那个贴在弟弟身后的模糊影子和白胡子老头。
从此以后,无论月光多亮,妈妈再也不在夜晚带孩子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