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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归国匠人
民国十五年秋,傅疏影踏上了阔别六年的故土。
黄包车穿梭在上海滩的繁华街道上,两旁西式建筑与中式楼阁交错而立,西装革履的绅士与长衫马褂的老者摩肩接踵。这般中西混杂的景象,与他离开时已大不相同。
先生,到了。车夫停下脚步,擦着汗指向一条幽深的巷子。
傅疏影提着皮箱下车,望着眼前这条与外面繁华截然不同的小巷。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头和青苔特有的潮湿气味。巷子两侧是高耸的白墙黑瓦,几株老槐树的枝叶从墙内探出,已然泛黄。
他按照地址向里走去,最终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门上挂着一块匾额,字迹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只勉强可辨沈府二字。
这就是母亲临终前提及的祖宅,傅家世代守护的地方。虽然他自幼在国外长大,对这座老宅毫无印象,但母亲最后的遗愿就是要他回来修复这座濒临倒塌的祖产。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内荒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一座三进式的江南宅院呈现在眼前,虽破败不堪,仍能看出昔日的精巧格局。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即便蒙尘多年,工艺之精湛仍令傅疏影这个专业建筑师惊叹不已。
有人吗他朝院内喊了一声,唯有回声作答。
正厅的大门虚掩着,傅疏影推门而入,灰尘簌簌落下。厅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损的窗纸间透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他放下皮箱,从怀中取出母亲留下的老宅图纸。纸张已经泛黄脆化,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建筑结构和修复要点。傅疏影对照图纸仔细观察厅堂的梁柱结构,越看越是惊讶。
这宅子的建造手法极为特殊,许多结构设计完全违背建筑学原理,按理说早就该坍塌了,却能屹立百年不倒,堪称奇迹。
你是谁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傅疏影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一个身着淡青色旗袍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清秀,眼神却冷得像腊月寒霜,手中拿着一件未完成的绣品和针线。
抱歉,我是这宅子的主人,傅疏影。您是哪位
女子眼神微动,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是傅家的人从国外回来的那个
正是。请问您是...
苏黎漾,住在西厢的绣娘。她语气平淡,老夫人去世前允许我暂住于此,帮她照看宅子。
傅疏影想起母亲信中提到过,有一位手艺精湛的绣娘住在老宅中,代为看守。他忙点头道:原来如此,母亲在信中提到过您,多谢这些年代为照看。
苏黎漾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图纸上:你要修复这座宅子
是的,这是母亲的遗愿。
我劝你最好放弃。她语气突然冷了几分,有些东西,破了比修好更安全。
傅疏影不解:什么意思这宅子虽然破旧,但结构奇特,很有研究价值...
价值苏黎漾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讽,你知道这宅子为什么叫‘怨庐’吗
怨庐傅疏影皱眉,不是叫沈府吗
苏黎漾不再回答,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东厢房最好不要进去,尤其是晚上。
为什么
那间屋子,她顿了顿,会吃人。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苏黎漾转身离去,旗袍下摆在门槛上一闪而逝,像一抹青烟消散在秋日的阳光里。
傅疏影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个绣娘言行古怪,说的话更是令人费解。他摇摇头,只当是乡间妇人的迷信之谈。
作为一名受过西方科学教育的建筑师范,他自然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宅子就是宅子,哪有什么吃不吃人的道理。
接下来的几天,傅疏影开始全面勘察老宅状况。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多处梁柱已被虫蛀空,墙体倾斜,屋顶漏雨严重。若不是特殊的结构设计在勉强支撑,恐怕早就塌了。
奇怪的是,越是勘察,他越发现这座宅子的不寻常。
按照图纸标注,某些墙体应该是实心的,但敲击时却传来空响;一些房间的尺寸从外部看和内部测量结果对不上,仿佛墙内藏有夹层;更诡异的是,整座宅子没有任何镜子,连原本应该镶嵌镜子的梳妆台上,也只留下一块模糊的痕迹。
第三天下午,傅疏影终于忍不住好奇,来到了苏黎漾警告不要进入的东厢房。
房门上挂着一把老式铜锁,已经锈迹斑斑。他拿出工具,几下就撬开了锁。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杂物,蛛网密布,显然多年无人进入。
与其他房间不同,东厢房的墙壁上似乎涂了一层特殊的涂料,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傅疏影用手指刮下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是朱砂。他自言自语道。古代常用朱砂作为防腐防虫的涂料,这并不稀奇。
房间角落里放着一个老旧的绣架,上面蒙着一块白布。傅疏影好奇地掀开白布,下面是一幅未完成的绣品,绣的似乎是某种符文图案,针法精妙绝伦,应该是苏黎漾的作品。
正当他仔细研究绣品时,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耳边似乎有无数人在低声呜咽。他扶住墙壁,那呜咽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从墙内传出...
谁让你进来的!一声冷喝从门口传来。
傅疏影猛地回神,发现苏黎漾站在门前,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惊恐与愤怒。
我...我只是来看看...他一时语塞。
苏黎漾快步走进来,一把将绣架上的白布重新盖上,然后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拉:出去!现在就走!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傅疏影几乎是被拖出了东厢房。一到门外,苏黎漾立刻将门关上,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锁重新锁上,然后又取出一块绣着奇异图案的绢布,贴在门缝处。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舒一口气,转身瞪着傅疏影: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傅疏影惊魂未定:听到什么好像...好像有哭声...
苏黎漾的眼神复杂难辨,沉默良久才道:这座宅子是用活人怨气浇筑的,每一个砖缝里都塞满了痛苦和诅咒。你修的不仅是木头砖瓦,更是一口怨气井,修不好,会死人的。
她指了指门上的绢布:这是我的绣魂术,能暂时封住里面的东西。但若你再擅自闯入,惊动了它们,我也无能为力。
傅疏影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忽然意识到,她说的可能不是疯话。
第二章
丝线锁魂
傅疏影一夜未眠。
苏黎漾那句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这座宅子是用活人怨气浇筑的。作为一名建筑师,他无法理解这种超自然的说法,但东厢房中的诡异经历又让他不得不心生疑虑。
第二天清晨,他特意去了趟镇上的茶馆,向老板打听老宅的事情。
老板一听他住在怨庐,脸色顿时变了:那宅子邪门得很!听说百年前是个大官儿的府邸,建的时候活埋了不少工人在墙里镇宅。后来那官儿家破人亡,宅子就荒废了,直到你们傅家接手...
傅家是什么时候接手的
得有七八十年了吧。奇怪的是,傅家人住进去后倒是平平安安,就是每代都会出个绣娘,说是能用绣品镇宅安魂。老板压低声音,现在那位苏姑娘,听说就是傅家养大的绣娘,手艺神着呢,就是人有点古怪。
傅娘傅疏影心中一动。母亲从未提起过这些事。
回到老宅,他在母亲留下的遗物中翻找,终于在一个旧木箱底发现了一本日记。日记是祖母写的,记录了许多老宅的往事。
辛亥年三月初七:墙内又有异动,连夜绣制安魂图封于东墙,声稍止。
壬子年八月中:西厢房梁现裂痕,非木石之损,乃怨气所蚀。黎漾已学绣魂术
basics,或可助一臂之力。
癸丑年腊月:黎漾天资过人,绣魂术已胜于我。傅家有后,宅可安矣。
日记中的记载让傅疏影毛骨悚然。看来苏黎漾说的都是实话,这座宅子确实有问题,而傅家世代就是靠这种所谓的绣魂术来镇压宅中的怨气。
傍晚时分,他在后院找到了正在晾晒丝线的苏黎漾。夕阳余晖中,她的侧脸柔和了许多,不再像平日那样冷若冰霜。
对不起,昨天我不该擅自进入东厢房。傅疏影诚恳道歉。
苏黎漾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道歉,轻轻点头:不知者无罪。
我看了祖母的日记,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这宅子和绣魂术的事吗
苏黎漾沉默片刻,示意他在石凳上坐下:这宅子原名‘沈府’,是明代沈尚书所建。为保家宅兴旺,他听信术士之言,将九十九个冤死的工匠活埋于墙基之下,以他们的怨气为养分,让宅邸永固。果然,沈家此后百年昌盛。
但那怨气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冤魂终要反噬,沈家后来遭遇灭门之祸,全族七十八口一夜之间暴毙而亡。此后宅子就成为凶宅,无人敢近。
直到你曾祖父傅老先生,一位道行高深的风水师,发现了此宅。他设法将怨气暂时封印,并举家迁入,以自身修为化解怨气。但怨气太深,非一世能解,于是傅家世代守护于此,并创出绣魂术,以特制绣品为媒介,疏导和安抚墙中怨魂。
她抬起手中的丝线:这些不是普通丝线,而是用特殊药草浸泡过,能传导能量的媒介。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在与墙内的怨魂对话。
傅疏影听得入神:那你...也是傅家人
苏黎漾眼神一暗:我是孤儿,被老夫人收养,从小学习绣魂术。老夫人临终前将守护宅子的责任交给了我。
所以母亲让我回来修复宅子,其实是为了...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劫。苏黎漾接话道,根据傅家记载,每隔七七四十九年,宅中怨气会达到顶峰,需要大规模修复加固封印。今年正是第四十九年。
傅疏影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那我该如何配合你
苏黎漾凝视着他:首先,你必须相信这宅子是有‘生命’的。你画的每一张图纸,打算进行的每一处修改,都要先问我是否可行。有些墙不能拆,有些梁不能换,否则破坏了现有封印,后果不堪设想。
她站起身:来吧,我带你看些东西。
傅疏影跟着苏黎漾来到宅子中心的一处天井。她指着四周的梁柱:仔细看这些木头上的纹路。
傅疏影凑近细看,才发现那些看似自然的木纹,实则是由无数细微的刺绣组成的符文,针脚之精细,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
这些是...
历代绣娘的心血。苏黎漾轻声道,我们用特制的丝线,在宅子的关键部位绣下封印,一年复一年,一代接一代。这整座宅子,其实就是一幅巨大的绣品。
傅疏影震撼无言。他现在才明白,为何这座宅子结构违背常理却能屹立不倒——支撑它的不是物理法则,而是另一种神秘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傅疏影与苏黎漾开始了奇特的合作。他负责评估宅子的结构安全,提出修复方案;苏黎漾则从绣魂术的角度判断哪些方案可行,哪些会破坏封印。
两人常常工作到深夜,烛光下,傅疏影绘制图纸,苏黎漾则在一旁刺绣。他发现苏黎漾刺绣时神情专注得近乎神圣,指尖流动的丝线仿佛有生命般,自行编织成各种复杂图案。
有时,绣品上的图案会莫名地渗出血珠;有时,丝线无风自动,如蛇般扭结;有时,刚刚绣好的图案会突然消失,仿佛被什么东西吃掉了。每当这时,苏黎漾就会面色苍白几分,但依旧坚持绣完。
一晚,傅疏影忍不住问:这些绣品到底有什么用
苏黎漾举起手中刚刚完成的一幅小绣品,上面是精美的百花图案:这是‘安魂图’,能安抚怨气。墙中的魂魄大多是冤死的工匠,他们生前最爱各式花卉。绣这些图案,能唤回他们的人性,减轻怨念。
她又指向东厢房方向:那里封印的是最凶恶的怨魂,需要更复杂的符咒才能镇压。我每月都必须加固那里的封印,否则怨气外泄,会波及整个镇子。
傅疏影看着她疲惫的神色,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你一个人承担这么重的责任,多久了
自从老夫人去世,已经五年了。苏黎漾轻声说,其实我很害怕,每次加固封印都像在鬼门关走一遭。那些怨魂...它们会钻进你的脑子,让你看到最恐怖的幻象...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傅疏影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以后不用一个人面对了,我会帮你。
苏黎漾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即抽回手,恢复平日清冷的表情:你帮不了我,这是绣娘的使命。你只需修好宅子就行。
傅疏影还想说什么,忽然宅子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重重地撞墙。
苏黎漾脸色骤变:不好!东厢房的封印又松动了!
她抓起绣盒就向东厢房跑去,傅疏影不假思索地跟上。越靠近东厢房,空气中的寒意就越重,等到门口时,呵气已成白雾。
门上的绢布绣品正在剧烈抖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苏黎漾立刻坐下,取出针线开始刺绣,口中念诵着听不懂的咒文。
傅疏影站在她身后,清楚地听到墙内传来抓挠声和呜咽声,仿佛无数被困的灵魂正试图破墙而出。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浮现出可怕的幻象:无数双苍白的手从墙壁中伸出,向他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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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苏黎漾喝道,不要看!不要听!但为时已晚,傅疏影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侵入他的意识,耳边响起无数凄厉的哀嚎。就在他几乎崩溃时,一股暖流突然从手中传来——是苏黎漾握住了他的手。
跟着我念:魂归魂,土归土,怨乎怨乎,终归虚无。
傅疏影跟着念诵,神奇的是,那些可怕的声音渐渐远去,寒意也逐渐消退。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恢复平静,只有门上的绢布绣品中央,多了一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渍。
苏黎漾长舒一口气,松开他的手:差点就控制不住了。好在有你帮忙,两个人的力量果然比一个人强。
她的额头布满细汗,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消耗极大。傅疏影忍不住伸手为她擦去汗珠,这一次,她没有躲闪。
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每天面对的东西。她苦笑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说这宅子会吃人了吗
傅疏影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从今天起,我会认真学习绣魂术,与你一起承担这个责任。
苏黎漾凝视着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温度:谢谢你。不过绣魂术不是谁都能学的,需要特殊的天赋。你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吧。
她从绣盒中取出一枚银针递给傅疏影:试着感受针尖的能量流动。
傅疏影接过针,惊讶地发现这枚针与寻常绣花针不同,针身刻有细微符文,握在手中竟有微微温热感。
闭上眼睛,放空思绪,让针引导你。
傅疏影依言闭眼,起初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渐渐地,他仿佛真的感受到针尖有细微的能量流动,如同心跳般有节奏地搏动。
我感觉到了!像是...心跳
苏黎漾睁大眼睛:你真的感觉到了常人需要数月才能有所感应...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傅疏影:或许,你继承了傅家的天赋,只是从未被发掘。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这么晚会是谁
傅疏影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请问是傅先生吗鄙人姓沈,沈世钧。听说您从国外归来,正在修复老宅,特来拜访。
傅疏影注意到,当听到沈这个姓氏时,身后的苏黎漾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第三章
沈氏秘辛
傅疏影将沈世钧请入前厅,苏黎漾默默跟在后面,神色异常紧张。
烛光下,沈世钧约莫四十出头,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留洋归来的商人。但他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让傅疏影觉得此人并不简单。
沈先生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傅疏影问道。
沈世钧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实不相瞒,这宅子原本是沈家祖产。百年前因一些变故,暂时由傅家代管。如今沈家想要收回祖产,这是地契和相关文件。
傅疏影接过文件仔细查看,惊讶地发现这些文件似乎是真的。地契上明确写着宅子归沈家所有,傅家只有使用权。
这...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傅疏影皱眉道,而且据我所知,这宅子已经由傅家守护了近百年,怎么突然就成了沈家祖产
沈世钧笑道:傅先生有所不知,百年前沈家遭遇变故,不得不暂时离开。当时与傅家先祖约定,由傅家代为照看宅子,待沈家后人归来时归还。这些在合约中写得明明白白。
他指向文件末尾的一行小字,果然有相关条款。
傅疏影一时语塞,转头看向苏黎漾。她紧咬下唇,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轻易相信。
沈先生,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时间核实。傅疏影谨慎地说,况且宅子年久失修,目前并不适合居住。
沈世钧摆摆手:无妨,我可以等。事实上,我对古建筑修复颇有兴趣,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他的目光扫过厅堂,这宅子...有些特别的结构,不是普通工匠能理解的。
傅疏影注意到,沈世钧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东厢房方向。
沈先生对建筑有研究
家学渊源。沈世钧意味深长地说,沈家先祖曾是工部尚书,对建筑之道颇有心得。尤其是...一些特殊建筑的建造技法。
苏黎漾突然开口,语气冷峻:沈先生可知道这宅子为何被称为‘怨庐’
沈世钧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乡野传闻,不足为信。不过是宅子老旧,有些奇怪声响,就被传得神乎其神。
是吗苏黎漾直视他的眼睛,那我每晚听到的墙内哭声,也是错觉吗
厅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沈世钧与苏黎漾对视片刻,忽然笑道:这位是
苏黎漾,宅子的守护人。傅疏影介绍道。
苏姑娘似乎对这宅子很有研究。沈世钧若有所指,不过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他起身告辞:傅先生,我给您三天时间考虑。三日后我再来拜访,希望到时能有好消息。
送走沈世钧后,傅疏影立即问苏黎漾:你觉得他说的可信吗
地契可能是真的,但目的绝不单纯。苏黎漾神色凝重,沈家人突然出现,绝非巧合。我担心他们是为了那个而来...
那个
苏黎漾压低声音:根据傅家记载,沈家在建宅时,不仅活埋工匠镇宅,还在宅子地下埋了一件宝物,能凝聚气运,使家族兴旺。但代价是需要不断以怨气滋养,否则会反噬其主。沈家当年的灭门之祸,很可能就与此有关。
傅疏影震惊不已:这么说,沈世钧要收回宅子,其实是为了那件宝物
极有可能。而且...苏黎漾欲言又止,我怀疑当前封印松动,怨气外泄,也与沈家人的靠近有关。那宝物能感应到血脉相连的主人。
傅疏影沉思片刻:我们不能轻易交出宅子。否则一旦宝物被取出,失去控制的怨气会毁灭整个镇子。
但若地契是真的,法律上我们站不住脚。
两人相对无言,都知道遇到了棘手难题。
深夜,傅疏影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查阅祖母的日记,希望能找到关于宅子归属权的线索。翻到日记后半部分,一段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
甲寅年三月:近日宅中异动频发,似有外人暗中作祟。昨夜见一黑影潜入东厢,追之不及,唯拾得一物,似为身份凭证,上刻‘沈’字。沈家后人果真未绝忧心忡忡,加固封印,以防不测。
看来祖母早就怀疑沈家后人在打宅子的主意。傅疏影继续翻阅,又一页记录让他脊背发凉:
乙卯年腊月:黎漾近日行为反常,常于深夜独往东厢。问之,则言听到呼唤之声。恐沈家血脉与宅中宝物有所感应,此乃大凶之兆。若黎漾受其蛊惑,则封印危矣。
傅疏影猛地合上日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苏黎漾与沈家有关她从未提起过这事!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东厢房方向传来细微声响。悄悄走近一看,果然发现一个身影正在东厢房外忙碌——是苏黎漾!
她正在门上绣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傅疏影躲在廊柱后观察,发现今晚的苏黎漾与平日不同,眼神迷茫,动作僵硬,仿佛梦游一般。
更让他吃惊的是,苏黎漾刺绣的手法也与往日不同。平日她的刺绣精美绝伦,针法细腻;今晚却杂乱无章,绣出的图案扭曲怪异,隐隐透着一股邪气。
魂归来兮,归汝故主...苏黎漾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似本人,沈氏血脉,唤汝苏醒...
傅疏影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是平时的苏黎漾!他正欲上前,忽然苏黎漾身体一颤,软软倒地。傅疏影急忙冲过去扶起她,发现她已昏迷不醒。
将苏黎漾抱回房间后,傅疏影检查了她刚才刺绣的地方。门上的绢布多了一处新的刺绣,图案诡异,看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他连忙用刀将那块绣品割下,烧成灰烬。
一小时后,苏黎漾悠悠转醒,对刚才发生的事毫无记忆。
我只记得上床睡觉,然后就在这儿了。她困惑地说,发生什么事了
傅疏影犹豫片刻,决定如实相告。苏黎漾听后脸色煞白:梦游症...又发作了。

苏黎漾苦笑:老夫人日记里应该写过。我从小就有梦游的毛病,特别是在月圆之夜,容易受宅中怨气影响。老夫人花了好大力气才帮我控制住,没想到...
她突然抓住傅疏影的手,眼神恐惧:我刚才是不是在破坏封印
傅疏影安慰道:幸好我发现得早,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说‘又发作’,意思是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苏黎漾点头,声音颤抖:十岁那年,我在梦游中几乎破坏了东厢房的主封印,是老夫人及时发现阻止。后来她严令我月圆之夜必须服用安神药,锁好房门。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没想到...
她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更加苍白:明天就是月圆之夜!
傅疏影心中一沉。明天恰好是沈世钧约定再来的日子,又是月圆之夜,未免太过巧合。
你的安神药还有吗
早就吃完了。老夫人去世后,我不知道药方...苏黎漾无助地说。
傅疏影沉思片刻:今晚我守着你。明天我去找镇上的大夫配些安神药。
苏黎漾感激地点头,随即又担忧道:但沈世钧明天要来,我们不能都离开宅子。
我先去配药,尽快回来。在我回来前,你不要单独见沈世钧。
第二天清晨,傅疏影早早出门去镇上配药。临走前,他在东厢房多加了三把锁,又嘱咐苏黎漾无论如何不要开门。
镇上的老大夫听了症状后,配了一剂安神药,却随口问了一句:这药方跟傅老夫人以前配的一样,是给那位绣娘用的吧
傅疏影一惊:您怎么知道
老大夫笑道:傅老夫人生前常来配这药。说来奇怪,那绣娘小时候月圆之夜总会梦游,还差点惹出大祸。后来傅老夫人加了味特殊药材,才控制住。
特殊药材是什么
朱砂。老大夫压低声音,分量还不小。按理说朱砂有毒,不能内服,但傅老夫人坚持要加,说是要镇魂什么的...
傅疏影心中疑云密布。朱砂通常用于驱邪镇煞,难道苏黎漾的梦游不是普通病症,而是与宅中的怨灵有关
他匆匆赶回宅子,却发现大门虚掩着。心中一紧,急忙冲进去,只见前厅一片狼藉,苏黎漾不见踪影!
黎漾!他大声呼喊,却没有回应。
忽然,东厢房方向传来一声尖叫。傅疏影飞奔而去,骇然发现东厢房的门锁已被破坏,房门半开,里面传出苏黎漾的哭喊声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沈世钧!他提前来了!
傅疏影冲进东厢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沈世钧抓着苏黎漾的手腕,强迫她用手触摸一面墙壁。那墙面竟然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从中伸出的苍白手臂正试图将苏黎漾拉入墙内!
放开她!傅疏影怒吼着冲上前,扯开沈世钧。
说也奇怪,一旦沈世钧松开手,墙面的异状立刻消失,恢复普通墙壁的模样。苏黎漾瘫倒在地,手腕上留有五道青黑色的指印,像是被鬼手抓过一般。
沈世钧整理了一下西装,冷笑道:傅先生回来得真不是时候。我正帮苏姑娘与先祖沟通呢。
你疯了!你想害死她吗傅疏影护在苏黎漾身前,怒视沈世钧。
害她不,我是帮她回归本真。沈世钧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你们还不知道吧苏黎漾不是普通的绣娘,她是沈家血脉,最后一个纯血的沈氏后人!
傅疏影震惊地回头看向苏黎漾,她面色惨白,嘴唇颤抖,却没有反驳。
沈世钧继续道:百年前沈家灭门时,一个怀孕的婢女逃了出来,被傅家收留。她的后代就是苏黎漾。傅家收养沈家血脉,教她绣魂术,无非是想利用她的血来加强封印。
他指向那面墙:只有沈家血脉才能完全唤醒并控制宅中的力量。傅先生,与我合作吧,我们可以共同掌控这种力量,而不是一味地封印它!
傅疏影坚定地摇头:这种以人命为代价的力量,不该存在于世。
沈世钧冷笑:那就别怪我采取强硬手段了。月圆之夜即将来临,到时苏姑娘的血脉会完全苏醒,她自然会选择回归沈家。
他转身离去前,最后说了一句:对了,忘记告诉你们,我已经买下了宅子周围的所有地块。无论你们同不同意,这宅子我都要定了!
傅疏影扶起瑟瑟发抖的苏黎漾,心中的疑团终于解开。原来她梦游症的真相是沈家血脉与宅中力量的共鸣,而傅家早就知道这一点,却选择隐瞒她。
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轻声问。
苏黎漾泪眼婆娑:只是怀疑...我常做噩梦,梦到自己被拖入墙中。老夫人去世前暗示过,我的身世特殊,必须小心控制情绪,否则会酿成大祸...
她抓住傅疏影的手臂:但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是在控制自己,而是在被控制!沈世钧说得对,我的血在呼唤墙里的东西...
傅疏影紧紧抱住她: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利用你。
夜幕缓缓降临,一轮圆月升起,月光透过窗棂洒进老宅,给一切蒙上诡异的银辉。
傅疏影知道,今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四章
月圆惊变
月色如水,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地上,映出斑驳陆离的光影。傅疏影将苏黎漾安置在西厢房的床榻上,自己则守在门外,手中紧握那枚刻有符文的银针。
宅子里静得出奇,连往常的虫鸣风声都消失了,仿佛万物都在屏息等待什么。这种死寂比任何声响都令人不安。
疏影...房内传来苏黎漾虚弱的呼唤。
傅疏影急忙推门而入,只见苏黎漾蜷缩在床角,面色潮红,额上渗出细密汗珠。她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迷茫,仿佛在与什么无形之力抗争。
我好难受...墙里有声音在叫我...她颤抖着指向东面,他们说...时候到了...
傅疏影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掌心滚烫,腕上那五道青黑指印愈发明显,隐隐散发出腐朽气息。
坚持住,我在这里陪你。他取出老大夫配的安神药,先把这个喝了。
苏黎漾勉强服下药汤,片刻后似乎平静了些,但眼神依然涣散。她忽然抓住傅疏影的衣襟,声音嘶哑:老夫人日记...最后一页...有重要的事...
傅疏影急忙找出祖母日记,翻到最后一页。那页原本空白,此刻却隐隐浮现出淡金色字迹,似是用了特殊墨水,只有在月圆之夜或特定条件下才会显现。
余知大限将至,黎漾身世终将揭晓。沈家血脉与怨庐相通,月圆之夜最易被控。若余已去,后人须知:东厢地下藏有沈家秘典,载有控制怨气之法。然此法凶险,需以绣娘心血为祭,万不得已不可启用。
字迹到这里中断,下面却有一行小字补充,笔迹与前面不同:
余私改秘典最后一章,以傅家绣魂术替代血祭之法。然需纯阳之血为引,方可启动。沈家若得秘典,必以黎漾为祭,万万小心。
傅疏影心中一震。原来祖母早已料到今日之局,并暗中做了准备。
就在这时,宅子深处传来沉闷撞击声,一声接一声,仿佛有什么巨物正在苏醒。桌上的茶杯微微震动,茶水泛起涟漪。
来了...苏黎漾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它们醒了...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地向门外走去。傅疏影急忙阻拦,却被她一把推开。平日柔弱的苏黎漾此刻力大无穷,傅疏影竟拦她不住。
黎漾!醒醒!他大声呼唤,但她仿佛听不见,径直走向东厢房。
傅疏影紧随其后,发现东厢房的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里面透出幽幽蓝光。沈世钧站在房内,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口中念念有词。
墙面上浮现出无数人脸轮廓,扭曲痛苦,无声嘶嚎。那些面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被困在透明琥珀中的飞虫。
来得正好,苏姑娘。沈世钧抬头微笑,先祖秘典已然到手,只差最后一步——以沈家纯血唤醒沉睡之力。
他翻到古籍最后一页,脸色骤变:不对!这最后一段被人改了!
趁沈世钧分神之际,傅疏影猛地冲上前,试图夺回秘典。两人扭打在一起,古籍掉落在地。傅疏影惊讶地发现,那书页上的文字竟是绣上去的,而非墨写。
绣魂秘典...他忽然明白,这就是绣魂术的源头!
沈世钧一脚踢开傅疏影,捡起秘典,面目狰狞:无妨!改了又如何照样可以血祭!
他掏出一把匕首,向苏黎漾逼近。苏黎漾呆呆站在原地,仿佛认命般闭上双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傅疏影想起祖母的留言,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那枚银针上,猛地刺向东墙面上一处不起眼的符文。
以傅家血脉,启安魂之阵!他大声念出祖母日记中记载的咒文。
银针触墙的瞬间,整面墙突然亮起复杂的光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整个房间。墙中面孔发出凄厉惨叫,纷纷缩回墙内。
沈世钧手中的秘典突然自燃,蓝色火焰瞬间吞没了书页。不!他惊恐地试图扑灭火苗,但那火诡异得很,遇物即燃却不扩散,只焚毁秘典。
与此同时,苏黎漾猛地清醒过来,看到眼前景象,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拾起地上的绣盒,迅速穿针引线,在燃烧的秘典上空绣起什么。
令人惊讶的是,她的丝线穿过火焰却不燃烧,反而引导着火苗形成特定图案。渐渐地,火焰完全被丝线吸收,凝聚成一幅绣品——正是秘典最后一页的内容!
绣魂夺火!沈世钧骇然,你竟练成了失传的禁术!
苏黎漾面色苍白如纸,显然消耗极大,但眼神清明坚定:老夫人毕生心血,岂容你轻易毁去。
她转向傅疏影,急声道:秘典力量已被引出,必须立刻完成安魂绣!否则怨气爆发,不可收拾!
傅疏影会意,再次将血抹在银针上:该怎么做
跟我绣!苏黎漾将丝线分他一半,心意相通,针线相随!
两人并肩而立,针线飞舞。说来奇妙,傅疏影从未学过刺绣,此刻却如有神助,针随指动,线随心走,与苏黎漾配合得天衣无缝。
沈世钧见状大怒,持刀冲来。就在这时,墙中突然伸出无数苍白手臂,却不是攻击傅疏影二人,而是缠住了沈世钧!
不!我是沈家后人!你们不能...他的惨叫被拖入墙中,戛然而止。墙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傅疏影惊魂未定,苏黎漾轻声道:怨魂复仇,天道轮回。继续绣,不能停。
月光渐斜,两人绣完最后一针时,东方已泛鱼肚白。一幅巨大的绣品覆盖了整个东墙面,上面是繁复精美的百花图案,隐隐流动着金光。
成功了...苏黎漾虚脱地倒在傅疏影怀中,安魂绣成,四十九年内宅子可保平安。
傅疏影轻抚她苍白的脸:你呢没事吧
苏黎漾勉强一笑:只是累了。倒是你,什么时候学会绣魂术的
傅疏影看着自己的手,也觉不可思议:仿佛天生就会...也许你说得对,傅家血脉中确有天赋。
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绣品上,百花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馨香,驱散了宅中积郁的腐朽气息。
第五章
情丝难断
经此一夜,老宅似乎焕然一新。空气中不再有若有若无的低语,墙内也不再传来诡异声响,连常年弥漫的霉味都被淡淡花香取代。
傅疏影与苏黎漾的关系也悄然变化。共历生死后,两人之间的隔阂冰消瓦解,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默契。
白日里,傅疏影继续修复宅子结构,苏黎漾则绣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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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魂绣,加固各处封印。工作间隙,她会泡一壶茉莉香片,两人坐在院中海棠树下,聊着宅子的往事。
傅疏影这才知道,苏黎漾自幼在宅中长大,从未离开过这片天地。她的世界就是这座老宅,以及傅老夫人传授的绣魂术。
小时候,其他孩子都能出去玩,我却只能对着绣架练习。苏黎漾望着院墙上的一方天空,眼神寂寞,老夫人说,这是我的命,也是我的劫。
傅疏影心生怜惜:现在不一样了。等宅子修复完毕,我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上海滩变化很大,有很多新鲜事物。
苏黎漾眼中闪过向往,随即又黯淡下来:我是绣娘,离不开这座宅子。就像鱼离不开水,否则会枯竭而死。
为什么
绣魂术的力量源自宅子深处的灵脉。绣娘与灵脉相连,离宅太久,生命力会逐渐流失。她轻声解释,傅家历代绣娘,没有一个活过四十岁。
傅疏影震惊不已:所以祖母她...
老夫人四十三岁去世,已是历代绣娘中最长寿的。苏黎漾苦笑,而我...可能连三十都活不到。绣魂术消耗的是生命之力,绣得越多,寿命越短。
傅疏影猛地抓住她的手:那不要再绣了!我们想办法切断与灵脉的联系!
苏黎漾摇头:没用的。从我学习绣魂术那天起,命运就已注定。就像这宅中的梁柱,看似独立,实则与整体结构紧密相连,拆不得,动不得。
她望着傅疏影,眼中情绪复杂:你是留洋回来的,见过大世面,迟早要离开这里。而我...注定要守在这里,直到生命尽头。
傅疏影心中刺痛,突然明白为何母亲从未强迫他学习绣魂术,而是送他出国留学——是为了让他摆脱这个命运的桎梏。
然而命运弄人,他终究回来了,并遇到了她。
我不会离开你。他坚定地说,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破解这个诅咒。
苏黎漾眼中泛起泪光,却强颜欢笑:别说傻话了。你是傅家独子,肩负传承香火的重任,怎能陪我这个短命绣娘虚度光阴。
傅疏影还想说什么,苏黎漾却起身道:该去检查西厢房的梁柱了,前几天发现那里有虫蛀痕迹。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傅疏影知道她在逃避这个话题。民国年代,家族传承仍是重中之重,他理解她的顾虑,但心中已暗下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傅疏影一边修复宅子,一边查阅各种典籍,寻找解除绣娘诅咒的方法。他发现祖母的日记中隐约提到宅子底下有一处灵眼,是整条灵脉的核心,或许关键就在那里。
与此同时,他与苏黎漾的感情日渐深厚。月上柳梢时,他常为她讲述国外见闻:高耸入云的洋楼,轰隆作响的火车,能放电影的神秘盒子...苏黎漾听得入神,眼中闪着憧憬的光。
有时傅疏影会教她写洋文,她的手指长期握针,执笔略显笨拙,字却写得清秀工整。两人头挨着头,在烛光下一笔一画书写,呼吸相闻,心跳可辨。
一晚,傅疏影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黎漾,等我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就带你去欧洲。我们在塞纳河边有一座小房子,你绣花,我画图,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苏黎漾眼眶微红,却抽回手:别说这些了。我是绣娘,注定要...
没有什么注定!傅疏影打断她,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就像这宅子,原本充满怨气,现在不也变得安宁了吗
他拿出一枚银戒,上面精细地绣着百花图案——是他偷偷跟苏黎漾学绣,熬了好几夜才完成的。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无论多难,我都要帮你摆脱诅咒。
苏黎漾看着那枚粗糙却充满心意的戒指,泪水终于滑落。她接过戒指,轻声道: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然而,变故比答案来得更快。
那日傅疏影去镇上采购材料,回来时发现宅子外围了几辆黑色汽车,一群陌生人在搬运宅中物品。
你们在干什么!他冲上前阻拦。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走出,递上一份文件:傅先生是吧沈世钧先生生前已将宅子转让给我们商会。这是地契和转让协议,请过目。
傅疏影震惊地发现文件手续齐全,地契上赫然有官印为证。
沈世钧已经...这不可能!宅子明明是傅家的!
中年人冷笑: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这宅子本就是沈家祖产。沈先生无嗣,死后财产自然由商会接收。
他压低声音:听说这宅子底下埋着宝贝商会打算拆了宅子,好好挖一挖。
傅疏影如遭雷击。若宅子被拆,灵脉被毁,与灵脉相连的苏黎漾必死无疑!
他冲进宅内寻找苏黎漾,却发现西厢房空空如也,绣架倒地,丝线散落一地,仿佛经过激烈挣扎。
黎漾!他心急如焚,四处寻找,最后在祖母旧屋中发现她留下的绣帕,上面用血绣着三个字:
灵眼,救。
傅疏影立刻明白,苏黎漾被商会的人抓走了,他们逼她带路去找灵眼下的宝贝!
他想起祖母日记中提到的灵眼位置,急忙奔向宅子最深处的祠堂。果然,祠堂地砖已被撬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密道。
毫不犹豫地,傅疏影冲入密道。暗道曲折向下,壁上有新刻的记号,显然是苏黎漾留下的线索。
越往深处,空气越冷,隐隐传来流水声。终于,前方出现亮光,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呈现眼前。
洞窟中央是一潭幽蓝湖水,水面上浮着诡异荧光。湖心小岛上,商会的人正强迫苏黎漾将手浸入水中一处漩涡。
快!不是说沈家血脉能唤醒宝物吗商会头目催促道。
苏黎漾面色惨白,挣扎着不肯就范。就在这时,她看见傅疏影,急得大喊:别过来!他们在水下埋了炸药!一旦宝物现世,就炸毁灵眼!
商会头目见状,狞笑道:来得正好!傅家后人的血或许更有用!
几个打手冲过来抓傅疏影。搏斗中,傅疏影夺过一把枪,击中湖边的炸药引线。爆炸声响起,湖水剧烈翻腾,洞顶开始坍塌。
快走!傅疏影拉起苏黎漾向外冲。
商会的人惊慌逃窜,有人不慎落水,瞬间被漩涡吞噬。湖水变成血红色,从中浮起无数苍白手臂,将落水者拖入深渊。
终于逃出密道,身后传来轰隆巨响,灵眼彻底坍塌。傅疏影紧紧抱着苏黎漾,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正在迅速流失。
灵脉断了...我的时间不多了...苏黎漾气若游丝,好在...宝物永远埋在地下了...
傅疏影心如刀割:不!我不会让你死!
他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那枚银针,刺入自己心口,取出一滴心头血,然后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以血为媒,以心为契,愿以吾命,续卿之命。他念出祖母日记最后一页隐藏的咒文——那是傅家秘传的续命之术,以一命换一命。
苏黎漾似乎察觉到什么,想要阻止,却已无力开口。她的脸色逐渐红润,而傅疏影的面色却越来越苍白。
活下去...他微笑着抚摸她的脸,替我看看这个世界...
第六章
比翼难飞
民国十六年春,老宅修复工程接近尾声。
苏黎漾站在院中海棠树下,指尖轻抚过初绽的花苞。灵眼被毁后,宅中灵脉断绝,绣魂术失去效力,墙内怨魂却也未再作祟,仿佛随沈世钧一同消失了。
她腕上的青黑指印已然淡去,生命不再流逝,心却空了一块。
傅疏影昏迷已三月有余。那日续命咒完成后,他便陷入沉睡,医者诊断说是失魂之症,药石无灵。
苏黎漾搬到他床前居住,日夜照料。她不再刺绣,而是拿起傅疏影的画笔,将他讲述过的异国风光一一绘出:埃菲尔铁塔、泰晤士桥、自由女神像...画技生疏,笔触却充满思念。
疏影,今天海棠花开了,你答应过要陪我看花的。她每日在他耳边细语,期盼奇迹发生。
商会的人再来骚扰过几次,但看到地契上突然出现的傅家印记(似是绣魂术的残留效应),又见宅中并无什么宝贝,只好作罢。老宅总算保全下来。
四月的一天,苏黎漾在整理傅疏影的图纸时,发现了一封未寄出的信。信封上写着:致黎漾——若我不测。
颤抖着打开信纸,傅疏影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黎漾卿卿:
若你见此信,恐我已遭遇不测。莫要悲伤,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自幼离乡,对故宅无甚记忆。然遇你之后,方知何为归属。这座宅子因你而有了温度,我的生命因你而有了意义。
若续命咒成,你必自责。切记,这不是牺牲,而是心愿。我愿你活着,看遍世间繁华,尝遍人生百味。
老宅修复图纸在第二抽屉中,已完成十之八九。若有余力,盼能代我完成。而后,离开这里,去体验我未能陪你经历的人生。
你曾说绣娘离不开宅子,但我深信,真正的羁绊不在术法,而在心意。纵隔千山万水,情丝相连,便是归处。
望你余生安好,便是我的最大慰藉。
疏影
绝笔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黎漾伏在案上泣不成声。原来他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却仍义无反顾。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傅疏影站在塞纳河边,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她奔跑过去,却总是无法触及。
醒来时,月光满室,傅疏影床前站着一个人影。她惊坐而起,发现那人竟是傅疏影!他不知何时醒了,正望着窗外出神。
疏影!她扑到床前,喜极而泣。
傅疏影缓缓转头,眼神却空洞陌生:你是...谁
苏黎漾心中一沉:我是黎漾啊!你不记得了吗
他茫然摇头:我记得很多事情,却不记得你。他指着满墙画作,这些地方...我好像都去过,却又想不起细节。
医者来看后,叹道:傅先生身体已无大碍,但记忆受损,似是选择性失忆。可能永远恢复,也可能某天突然想起。
苏黎漾的心沉入谷底。傅疏影记得所有事,唯独忘了她。忘了他们的相遇,他们的并肩作战,他们的情意绵绵。
她尝试提醒他,讲述他们的过往。傅疏影礼貌倾听,眼中却只有困惑与疏离。
苏小姐,或许我们曾经相识,但现在的我,已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了。他客气而冷淡地说。
春暖花开时,傅疏影决定返回欧洲。他说那里有未完成的工作,有等待他的未来。
临行前夜,苏黎漾来到他房间,将一枚绣帕放在他案头。上面绣着海棠花开,比翼双飞,角落绣着一个漾字。
带着这个吧,算是个纪念。
傅疏影收下,礼貌道谢:绣工很精美。
苏黎漾望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保重。
次日清晨,马车载着傅疏影渐行渐远。苏黎漾站在宅门前,望着尘土飞扬的道路,直至人影消失在天际。
她回到院中,坐在海棠树下,拿起针线。丝线穿梭,绣的不是安魂图,而是回忆:初遇时他惊讶的表情,并肩作战时坚定的眼神,月下相伴时温柔的笑意...
一针一线,绣尽相思。
远渡重洋的轮船上,傅疏影打开行囊,看到那枚绣帕。海棠花瓣上有一点暗红,似是绣娘刺破指尖留下的血迹。
他轻轻抚摸那点鲜红,心口突然一阵刺痛。恍惚间,似看到一个青衣女子在月下刺绣,抬头对他微笑,眼神温柔而忧伤。
黎...漾...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却不知这个名字从何而来。
风吹绣帕,比翼鸟仿佛振翅欲飞。情丝缝岁月,针针线线,绣尽生离死别。
而海棠花年复一年,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守着老宅,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