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祭我时斜阳浓 > 第一章

小时候灯会上走散,师兄们急得满头大汗找见我时,我正捏着偷买的兔子灯。
大师兄气得想骂,最后却只红着眼眶把铜板塞给小贩:再加个最大的莲花灯,别说她。
许多年后仇家灭我满门,血洗仙山。
我浴血归来,在他们坟前点燃两只旧灯笼。
斜照里,忽然有人哑声哽咽:…怎么还是这样不会挑灯。
我猛回头,只见残阳如血,分明再无长安。
1
山风卷着残雪和焦土的气味,掠过青冥宗的山门。
曾经巍峨矗立的汉白玉石门楼,如今只剩两根焦黑的石柱,像被巨兽啃剩的骨头,倔强地刺向灰蒙的天空。石柱上,一道深深的剑痕自上而下劈落,那是护山大阵最后崩解时留下的伤疤。
玄衣女子站在残柱之间,背上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没有任何纹饰,只有经年累月摩挲留下的暗沉光泽。
她叫晏清,曾是青冥宗最小的弟子。
如今,她是青冥宗最后的门人。
踏入山门,满目疮痍。练武场上的青石板大多碎裂,缝隙里钻出枯黄的野草。西侧那排弟子房早已坍塌,只剩几段残墙。她记得东边第三间是她的屋子,窗外曾有一株老梅,大师兄总在冬日里摘几枝红梅插在她案头的土陶瓶里。
如今老梅只剩半截焦黑的树干,歪斜地指向天空。
她走得很慢,脚步落在破碎的石板和枯枝上,发出窸窣碎响,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风吹起她玄色的衣袂,猎猎作响,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
越往深处走,血腥味越发浓重——并非真实存在,而是记忆深处翻涌而出的气味。那一日的火与血,惨叫声与兵刃碰撞声,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沉静的死寂。
主殿废墟前,有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那里立着几块简陋的石碑,歪歪斜斜,刻着曾经鲜活的名字。没有尸骨可收殓,她只能在屠戮之后,为他们立下衣冠冢。
晏清走到石碑前,缓缓跪下。她从随身的行囊里,极其小心地取出两盏灯笼。
岁月让它们色泽褪去,纸面发黄脆硬,竹骨也显露出磨损的痕迹。一盏是憨态可掬的兔子灯,一只耳朵耷拉着;另一盏是莲花灯,花瓣卷了边,却依旧能想象出昔日的精致。
她拿出火折子,颤着手,一次次尝试点燃灯盏中的残烛。
山风呼啸,总是吹熄那微弱的光苗。她固执地用手拢着,佝偻着背,形成一个遮风的角落。终于,两盏残旧的灯笼,缓缓地、怯怯地,亮起两团昏黄模糊的光。
光影摇曳,映照着她遍布旧伤的手指和再无泪痕的侧脸,也温柔地舔舐着冰冷石碑上那些刻痕深刻的字。
斜阳西垂,浓稠如血,将天地山河连同这片废墟都浸在一种悲壮而苍凉的赤金里。
万籁俱寂,只有风穿过断戈残垣的呜咽。
忽然,极远处,像是风吹来了一缕极轻极哑的哽咽,破碎得不成调子:
……怎么……还是这样不会挑灯……
那声音太虚太渺,像幻觉,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瞬间刺穿她冰封多年的神魂。
晏清浑身猛地一颤,猝然回头——
视线所及,唯有倾颓的乱石,疯长的野草,苍茫的群山轮廓沉默地伏在如血残阳里。
天地浩大,死寂无声。
她眼底刚刚燃起的一点什么,迅速寂灭下去,重回死水般的沉寂。
是啊,分明…再无长安。
2
十五年前的上元夜,渭水河畔的灯会,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十岁的小晏清被大师兄谢珩牢牢攥着手腕,挤在师兄们组成的人墙里。二师兄林玉瑾走在最前开路,三师兄萧瑟和四师兄石磊护在两侧。
抓紧了,小五,丢了我可不找你!谢珩低头吓唬她,眼底却带着笑。他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姿已如青松般挺拔,是青冥宗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老成持重,师父总是放心将弟子们交给他带队。
晏清嘴上应着,目光却被不远处一个摊子上滴溜溜转着的走马灯勾了去。那灯上绘着骏马奔腾,烛火一转,马儿就像活了过来,在她眼里跑出一片绚烂的光影。
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一个浪头般的推挤过来,不知谁撞了一下,那铁箍似的温热大手骤然脱开。
大师兄!
她惊惶抬头,只看见数不清的陌生脊背和晃动的发髻,师兄们高大的身影一个都不见了。糖人儿的甜腻、炙肉的焦香、还有千万盏灯火燃烧的暖燥气味,此刻都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洪流。喊声淹没在鼎沸人声里,像小石子投入轰鸣的瀑布。
她真怕了,被人流推搡着,越挤越远。
恐惧没顶之前,她瞧见了那兔子灯。雪白的纸糊身子,点着红眼睛,憨态可掬地挂在一个小贩的竹竿上。她摸出怀里仅有的、捂得发热的三枚铜钱——那是师父给的,让她买糖吃——趁乱塞过去,踮脚费力地摘下了那盏灯。冰凉的竹柄握在手里,那一点微弱的热度和实在的触感,莫名驱散了一丝恐慌。
她抱着兔子灯,缩到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眼巴巴地望着人海,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灯火越发璀璨,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直到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撕裂了喧嚣:小五——!
她猛地抬头,看见三师兄萧瑟发鬓散乱、满脸是汗地拨开人群,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惊惶。紧接着是四师兄石磊,人高马大的少年急得眼眶通红,几乎要和人动手。二师兄林玉瑾从另一侧冲来,素来整洁的衣袍也挤得歪斜,一把将她抱起,声音发颤:找到了!在这儿!
最后是大师兄谢珩。
他疾步冲来,脸色白得吓人,额角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呼吸急促,扬手作势要打她这个不省心的小师妹。
晏清吓得闭眼缩脖子。
那手却迟迟没落下来。
她偷偷睁开眼,看见大师兄那只练剑磨出粗茧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发着抖。他眼圈红得厉害,像是急得要哭,又像是气得狠了。最终,那只手重重落下,却只是拿走了她手里那盏有点挤瘪了的兔子灯,另一只手胡乱抹了把脸,哑着嗓子:……你就不能省点心!
他转身,数出一把铜板,啪地按在旁边早已吓呆的小贩手里,指着他摊子上最大最精致的那盏莲花灯:那个,最大的,一并买了。他声音沉哑,带着未褪尽的惊悸,回头瞪她,……回去不许跟师父说,听见没
那盏灼灼盛放的莲花灯和有点委顿的兔子灯一并塞回她手里,暖光融融,瞬间驱散了所有恐惧和委屈。师兄们围着她,如释重负的笑骂声被灯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二师兄揉着她的发顶,温声道: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三师兄已经恢复了嬉皮笑脸,戳着她怀里的莲花灯:大师兄就是偏心,我小时候走丢可没这待遇。四师兄嘿嘿傻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五,刚买的炙肉,还热着。
晏清用力点头,抱紧了这两盏灯,仿佛抱住了整个世间最牢固的温暖。她一手牵着大师兄的衣角,一手被二师兄握着,三师兄四师兄护在后面,重新汇入灯的海洋。
那时,青天犹在,长安不远。青冥宗就是她的长安。
3
回到青冥宗的日子,如同山涧溪流,清澈而欢快地流淌。
青冥宗并非什么显赫的大派,坐落于云雾缭绕的栖霞山,弟子不多,师父青冥真人是个慈祥又有点絮叨的老头,将几个弟子都当作自己的孩子。
晨起练剑,晏清总是最偷懒的那个。大师兄谢珩要求最严,一招一式必须到位,练不好便要加练。但每次被罚得最惨的总是三师兄萧瑟,因为他总变着法地逗小师妹笑,害得她剑都拿不稳。
萧瑟!再加练半个时辰!大师兄沉着脸。
萧瑟哀嚎一声,冲晏清挤眉弄眼。
二师兄林玉瑾心最细,剑法也最飘逸灵巧。他会在练剑间隙,偷偷给晏清指正,语气温和,一点即通。午后,他常坐在廊下读书,晏清就挨着他,看他那些厚厚的、画着人体经脉和草药图谱的书。阳光暖融融的,她常常看着看着就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四师兄石磊人如其名,性格憨直,力气最大,专修体术和重剑。他负责厨房挑水劈柴的重活,晏清有时候溜过去,他就偷偷给她塞刚蒸好的米糕,烫得她直吹手,他就摸着后脑勺嘿嘿笑。
师父青冥真人总会恰好经过,咳嗽一声:磊儿,又偷吃!清儿,过来,师父考教昨日的心法背熟了没有
晏清吐吐舌头,乖乖跟去书房。师父考教完毕,又会从抽屉里摸出几块芝麻糖:省着点吃,别让你师兄们看见。
夜晚,师兄们常聚在院中。大师兄擦拭他的长剑守正,剑光清冷如秋水。二师兄煮茶,茶香袅袅。三师兄吹笛,笛声悠扬,有时也会没正形地吹些乡野小调。四师兄…四师兄通常在打瞌睡。
晏清就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看着他们。山风清凉,带着松涛和远处溪流的声音。屋檐下,那两盏上元节带回来的兔子灯和莲花灯,被她宝贝似的挂在那里,即便不再点亮,也是她最珍贵的收藏。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继续下去。像山间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永无止境。
4
变故发生在她十五岁那年。
师父青冥真人早年游历时,曾与一邪修结怨。多年后,那邪修投入势力急剧膨胀的魔道宗门幽冥窟,修为大增,得了个噬魂老祖的名号。旧怨添了新仇,幽冥窟欲拿青冥宗这等小派立威,杀鸡儆猴。
那是一个秋日的黄昏,夕阳如血,将栖霞山枫叶染得一片惨红。
警钟长鸣,凄厉急促。
护山大阵的光幕在幽冥窟徒众疯狂的攻击下明灭不定,最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碎裂开来,流光四散如雨。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法术轰鸣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山门。
师父青冥真人白须染血,道袍破碎,手持拂尘,死死守在通往弟子房的道路上,厉声喝道:谢珩!带师弟师妹走!从后山禁道走!这是命令!
师父!谢珩目眦欲裂,剑光如龙,绞碎一个扑上来的魔徒。
走!老人回头,看了他们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决绝,有不舍,更有深深的托付,活下去!替青冥宗…留下种子!
噬魂老祖桀桀怪笑,黑气缭绕的鬼手当头抓向老人。
师父——!
谢珩猛地一剑劈退身前之敌,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最终狠狠一跺脚,赤红着双眼吼道:走!跟我走!
他一把拉住还在拼命往前冲的石磊,又看向林玉瑾和萧瑟:护好小五!
林玉瑾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一把抓住晏清的手腕。萧瑟笛中剑出鞘,剑光点点,刺翻两个试图靠近的敌人。
五人且战且退,向后山冲去。
后山禁道隐秘崎岖,通往山下密林。魔徒紧追不舍,箭矢与毒镖不时从耳边掠过。
大师兄小心!石磊猛地将谢珩推开,一支淬毒的弩箭狠狠钉入他的肩胛。他闷哼一声,反手拔出箭矢,怒吼着将手中重剑掷出,将放冷箭的魔徒砸得骨断筋折。
老四!
没事!快走!石磊撕下衣襟草草一裹,捡起地上一把刀,继续断后。
好不容易冲到禁道入口,一阵阴风袭来,黑雾弥漫,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众人。
小心!林玉瑾将晏清猛地拉到身后,手中长剑划出清冽弧光,逼退黑雾中探出的利爪。他却身形一晃,唇角溢出一丝黑血。
二师兄!你什么时候中的毒萧瑟惊道。
无妨。林玉瑾摇摇头,脸色更白了几分。
谢珩一剑斩碎扑来的鬼影,喝道:快进禁道!
就在这时,一道庞大的黑影如巨鹰般扑下,利爪直取晏清天灵盖!是噬魂老祖坐下的蝠王!
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间,萧瑟猛地将晏清扑倒在地。
利爪穿透了他的胸膛。
温热的血溅了晏清满脸。她呆呆地看着三师兄那张总是带笑的脸瞬间失去血色,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涌出更多的血沫。
三师兄——!!!
萧瑟看着她,最后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萧瑟!谢珩悲吼一声,剑势如疯如狂,将蝠王暂时逼退。
林玉瑾强忍悲痛和毒性,拉起几乎瘫软的晏清。石磊咆哮着冲上前,用身体挡住追兵。
走啊!石磊浑身是血,状若疯虎,回头嘶吼,大师兄!带小五走!走——!
他的身影很快被涌上的魔徒吞没。
谢珩眼中血泪纵横,一把抱起几乎崩溃的晏清,和林玉瑾一同冲入狭窄的禁道。
禁道之内,怪石嶙峋,阴暗潮湿。林玉瑾中的毒越发深沉,脚步踉跄。
二师兄!晏清扶住他。
林玉瑾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染血的书册,塞进晏清手里,气息微弱:小五…青冥医典…师父的心血…你…保管好…
他又看向谢珩,艰难地道:大师兄…小五…交给你了…一定要…
话未说完,他猛地推开两人,用尽最后力气转身,一剑斩在禁道石壁上!
轰隆巨响,乱石落下,暂时堵住了通道,也隔绝了身后追兵的嘶喊。
二师兄!晏清哭喊着想去扒开石头,却被谢珩死死抱住。
通道另一端,再无声息。
谢珩紧紧抱着浑身发抖、泣不成声的小师妹,在彻底的黑暗中,他的身体也在剧烈颤抖。一夜之间,师门覆灭,师父与三位师弟相继殒命,所有的重担和血海深仇,都压在了他一人肩上。
许久,他才用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说:…我们走。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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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十年,是流亡与地狱般的十年。
谢珩带着晏清,东躲西藏。幽冥窟的追杀从未停止。他们睡过破庙荒坟,吃过草根树皮,每一次短暂的安宁都像是偷来的。
谢珩拼尽全力保护晏清,教她剑法,督促她练功,将青冥宗更高深的心法一点点传授给她。他变得沉默寡言,只有看着晏清剑法有所进益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微光。
晏清迅速成长,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师妹死在了栖霞山的那个黄昏。活下来的是一个心中只有仇恨,日夜被噩梦煎熬的复仇者。她练剑比谁都刻苦,对自己比谁都狠。她知道,大师兄身上的担子太重,她必须尽快变得强大,才能替他分担,才能为师门报仇。
然而,长期的忧患与积劳,加上旧伤未愈,谢珩的身体还是垮了。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他们藏身在一个山洞里。谢珩发着高烧,咳嗽不止,咳出的都是血沫。
他自知大限将至,将晏清叫到身边。
小五…他脸色灰败,眼神却异常清亮,师兄…恐怕不能再陪你了。
晏清握着他冰凉的手,泪如雨下,拼命摇头。
别哭…谢珩吃力地抬起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发,却已没有力气,记住…活下去…不是苟活…是要好好活着…青冥宗…只剩你了…
他喘了口气,目光投向山洞外漆黑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栖霞山。
仇…要报…但别让仇恨…完全吞了你…他声音越来越低,师父和师兄们…只想你…平安喜乐…
大师兄…你别睡…你别丢下我…晏清恐惧地握紧他的手。
谢珩努力聚焦视线,看着她,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极温柔的笑容,像极了当年灯会上,那个红着眼眶给她买莲花灯的少年。
小五…以后…上元节…自己买盏…最好的灯…
他的手缓缓垂落,眼睛轻轻闭上,像是累了,终于可以歇一歇。
大师兄——!
晏清的哭声撕裂了寂静的寒夜。
6
又过了五年。
这五年,晏清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怎样一段淬炼血肉与灵魂的旅程。她走遍了绝地险境,寻找机缘,磨砺剑意。她参悟了青冥医典中最深的奥秘,也练就了青冥剑法中最决绝的杀招。
当她再次出现时,江湖上多了一个代号玄刹的女子。她独来独往,剑出无情,专门猎杀幽冥窟的徒众。
她从外围据点开始,一个一个地拔除。她的剑越来越快,手段越来越狠。幽冥窟从最初的震怒,到后来的惊惧,试图围剿,却总被她反杀。
她成了他们的噩梦。
最终,她杀上了幽冥窟总坛。
那一日,幽冥窟总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她一身玄衣已被鲜血染透,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手中长剑嗡鸣,渴饮着仇敌的鲜血。
她找到了早已因练功走火入魔、半身瘫痪的噬魂老祖。
昔日不可一世的魔头,惊恐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玄衣女子,看着她眼中那一片沉寂的、比万年寒冰更冷的死意。
你…你是谁…
青冥宗,晏清。
剑光一闪,头颅飞起。
大仇得报。
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无边的空虚和疲惫席卷而来。
7
现在,她回来了。
回到了这片承载了她所有快乐与痛苦的故土。
两盏旧灯在她身旁静静燃烧,光晕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冰冷的废墟上,与那些断壁的残影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斜阳沉落得很快,最后的光芒将天边云彩烧成凄艳的紫红色,然后迅速褪色,变成灰蓝。
灯笼里的烛火,也渐渐微弱下去,终于,闪动了几下,彻底熄灭。
最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散入寒冷的暮色空气中。
黑暗温柔而残酷地笼罩下来,包裹了废墟,包裹了石碑,也包裹了那个跪坐在坟前、许久不曾动一下的玄色身影。
天地间,最后只剩下一片无声的荒芜。
故土依旧在,青山依旧在,长河依旧在。
只是故人,再也不在。
长安,永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