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
【那就开始吧。】
秋管家,秋管家……
不好了,武二又打上门来了!
泥球:地球的六十三号平行世界。
大宋,政和七年。
阳谷县,西门府。
西门大官人右耳微颤,皱眉合上残破线装古籍。
随手将书递给侍奉在侧的夏荷,仰面望向南飞的孤雁,神色莫名。
秋日夕阳洒下暖暖的光辉,温润了白玉般的俊逸面庞,却无法抚平内心的激荡。
【我这是穿越成功了】
【真的有平行世界!】
【貌似不太友好。】
血日落深山,红霞漫漫天。
天色渐暗向黑,锁定后心的杀意不再隐藏。
外间的呼喝声越来越近,打斗愈发激烈,拳风呼啸,透过院门的缝隙钻了进来。
院中的杀气陡然飙升,激荡满地白菊飘,恍然若飞雪。
要死!
西门大官人额头开始冒汗,手捏剑指,浑身绷劲,随时准备殊死一搏。
咚~
咚咚~
咚咚咚~
轻盈的敲门声响起,外间的杂音戛然而止。
老爷,秋菊问安,已擒下武松。
咯吱~
院门打开,深秋的夜风拂来,院中的杀气随风消散。
西门大官人长舒了口气,闻声望去。
兰姨万福!秋菊双手交叠置于右腰,向开门女子屈膝问礼。
兰姨扶起秋菊,伸手将她汗湿的碎发别到耳后,仔细瞧了瞧她。
没有大伤,也没有破相,秀气的脸颊更显清瘦了。
辛苦了。兰姨点了点头,没有把秋菊让进院来。
冬萍
侧身看了眼西门大官人身后一动不动的少女,兰姨皱了皱眉头。
你去给秋管家打打下手,将人给武状元送回去。
去吧,马上就要入冬了,好好和你秋菊姐姐学学,别到你轮值的时候……
身后人影一闪,冬萍已拽着秋菊掠远,西门大官人的话卡在了喉咙。
兰姨关门往回走,夏荷不愤,扑到她怀里撒娇。
哼,这人就知道仗着武功高乱来,兰姨也不管管她,秋菊妹妹身上还有伤呢。
让你平时练功尽偷懒,连一个后来的小女子都训不了怪谁
兰姨一个劲儿揉搓夏荷的圆脸蛋,强制把她沉默。
一双桃水眸子不时瞥过来,眼神里满是戏谑。
西门大官人尴尬抚头,只得回以苦笑,知道这是在点自个儿呢。
可十七岁的二流武者是努力的事吗
常人二十七岁能摸到二流的门槛,那都可以烧高香了好吧。
何况本大官人才及冠三天,十六岁的二流剑客,姨你也是真能想。
和前朝大内宗师独孤叶同归于尽的老祖爷爷也没这么癫吧。
还敢放个仇人家的天才女武者在身边刺激修炼,你们主仆是真勇啊!
莫不是以为人家是个武痴,就真的只会打打杀杀
都是大宋江湖儿女,谁还不会下个药怎么滴
这不,人家随便丟一撮迷幻药,就让你家少爷在及冠宴上被人一拳捶丟了魂。
众目睽睽之下,硬拉状元夫人义结金兰,这是大宋老爷们儿能干得出来的事
人小叔子没补上两拳把本大官人脑瓜子彻底捶爆,想必是假的虎脑壳捶起来不得劲吧。
槽点实在太多,西门大官人心里反倒有些狐疑了,抬眼望去,兰姨正在给夏荷喂招。
兰姨秀腕微摇,丝带如灵蛇飞舞,盘旋若七彩花兜,气劲裹挟菊瓣闪击夏荷。
夏荷困于兜网,艰难腾挪躲避,不时表演个驴打滚,好不狼狈。
小院里灯火阑珊,两女衣袂翻飞,身影模糊不清。
……
一轮弦月挂东南,深秋午夜凉风起,枯枝败叶刷窗台,魂来四日三日迷,醒来何处问东西
凭窗望月,西门大官人手握残破剑谱,摇头晃脑装古诗人。
自觉适应力不错,表面像那么回事了,就是小心肝儿痒痒挠,有些控制不住泛凄凉。
昏迷的三日且不谈,清醒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复盘整日遭遇之后,浆糊脑子愈发迷糊了。
武松的拳头忒重,捶灭了西门庆的心神,顺带差点崩散脑花,造成了严重的后遗症。
好不容易挣扎清醒过来,融合记忆又花去大半天。
下床刚喝了两口夏荷熬的爱心稀粥,就被兰姨揪到菊花院里收太阳过冬,还让冬萍监督着读家传剑谱。
既来之则安之,心想读就读呗,正好这事擅长,无他,上过高中。
可冬萍的杀意如针抵后心,激得浑身汗毛尖尖阵阵火辣刺痛,远超头悬梁锥刺骨。
脖子挺僵了也不敢动,稍有异动,这丫头绝对捅腰子。
不敢赌兰姨能及时出手相救,甚至不确定兰姨会不会救,因为记忆中的兰姨不应该阻止不了冬萍下药。
夏荷。
秋菊。
春兰……兰姨
是被调包了吗
卷书撑起下巴,这个姿势涨知识,大眼珠子开始闪烁智慧光芒。
能调包一流武者的异族,应该算得上大佬了吧。
干了它,不知能否换个知县当当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书搭左手,一腔血勇,定了,就干它!
平复下心绪,再来俯视这座县城,西门大官人薄唇微翘,目光饶有意味掠过零星灯火,最终钉死在城西武宅那片刺目亮光里。
东头西门剑指大内,西头武拳硬刚妖虎,南环山北绕水,这巴掌大的阳谷县,说来不过大宋西部边陲一小县城尔,竟也会被异族盯上,有意思……
谁被异族盯上了你么
头顶飘来的嗓子眼儿发酥,挠得人浑身汗毛倒竖。
有意思么不忿一下涌上心头。
拳头攥紧,真想不管不顾上去干她。
放眼整座西门府,不算茅坑底部,高塔上的这个小小瞭望房,已是能寻到的唯一清静之地。
发白指节捏得咔咔响,不过几声弱者不甘的悲鸣,终是垮了肩头从了心。
西门大官人垂头丧气探出头,木然转动脖子仰面望去,两块光洁溜溜的脚底板遮星蔽月。
五对五,白皙莹润的脚趾头在打架,脚腕芊芊,左右各纹着一个跳跃的七彩音符,生动活泼且情趣盎然。
肤白貌美大长腿,小蛮腰美翘臀,三千青丝在滴水。
哇哦!
这个女人辣么狠,居然光屁股坐在塔尖尖上赏夜色!
惊得瞪大眼珠张大嘴,气血瞬间逆流,西门大官人满脸通红,头顶都在冒烟,好悬没冲破二流剑客的瓶颈,鼻血倒是冲天起。
咯咯咯……好热,好痒!
脚心血梅踏鼻头,露珠夫人滴入窗,笑艳妍妍解衣衫,少年脊梁抖颤颤。
好小子,真是长大了,接下来……可不要堕了你西门家男儿的威风哦~
兰姨你……嘶!
……
秋风瑟瑟,高耸的瞭望塔飘摇大半夜,碧海青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露深重压弯菊花茎滴落,渗入花坛缝隙深处。
天蒙蒙亮,来到这个世界第五天,看样子又是秋高气爽的一天。
西门大官人的心情却晴朗不起来,县令梦破碎了,都怪异族不给力,兰姨竟然是真货!
啪~
这回姨还是不是异族
当头挨了一巴掌。
好痛!
双手抱头蹲下,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蔫儿了吧唧的干啥姨把你当炉鼎采了
春兰系着衣带冷笑,抽空再来一巴掌。
我挡,嘿嘿,挡住了,不疼。
深海里爬上来的腌臜货连公母都分不清,能拟出姨这身子
没好气又是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
疼痛啊,算你狠!
真要能调包姨的,那不得是异族的顶尖强者,伪宗师级的存在!还干它你干得过么
春兰越嘟囔越气,正好衣服也穿明白了,双手空出,按住头呼哧呼哧就是一顿搓。
就你这个生锈的铁脑壳,姨你都干不明白,你干个屁的异族!没学完你家那本破剑谱之前,不准偷偷往京师溜!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忍!
本大官人就死死缩着脖子,闭眼装缩头乌龟,你待怎样
气得春兰手指发紧,差点薅出个光头庆:听清楚没有,会不会吱声
听到了听到了,没学会剑谱之前,小侄保证绝不踏出阳谷县半步!
西门大官人无奈撑起脖子,瞪着眼珠子指天发四。
一个旋已经被揪光,头顶就剩两个旋了,必须得保住。
换来春兰一个妩媚的白眼:侄你个头,小死鬼!有什么要问的赶紧,姨的坦诚过时不候。
穿上衣服还变得傲娇了。
西门大官人撇嘴吐了个槽,抱紧膝,仰头问:我是谁
西门大官人,我春兰的小男人。
你是谁
妙音坊春兰,你便宜老爹西门达的未亡婚妻。
西门达怎么死的
我和潘师妹联手杀的,你的便宜姑祖母西门吹箫也是。
为什么
大约一年前,我提前来西门府提亲,发现西门达的亲儿子都快及冠了,怒而追杀,后中了西门吹箫的埋伏,不敌逃入董家庄,西门姑侄为防消息泄露招致妙音坊降罪,带领死士屠灭董家庄,我携董萍侥幸逃过一劫,潜回阳谷县投奔潘师妹。
西门大官人大惊失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妙音坊上门提亲的日子,应该是男方二十五岁生日当天吧
……
西门老祖九十六岁才搞出西门达,西门达九岁出头就干出了西门庆。
春兰破天荒幽幽解释了一句。
妙音坊看上的就是你们西门家男儿的天赋异禀。
顺着春兰的目光,低头凝望软惊天,西门大官人一脸匪夷所思:所以你在乎的是这具身体
春兰唇角一挑:不然呢
理解,并大受震撼。
西门大官人长出了口气,看来还没有暴露。
他抬头看她,眼含笑意。
沉默……
回味……
春兰的回答足够坦诚,能感觉得到她在释放善意,抱她大腿的滋味也分外美妙。
回味……
沉默……
可肉不僵只是刀未落而已,鱼儿仍然在案板上。
一个初入三流的耍剑穿越小奶狗,又怎敢轻易与一个精通采补之术的一流巅峰土著御姐交心
本大官人整个人尚且迷糊着呢。
满打满算,来到这个世界也才5日,5日啊,太少了,别说外边的世道,这里面的路还没走熟呢。
可不坦诚相待也已经坦诚相待了,那到底要不要坦诚相待呢
好纠结啊!
垂头不自觉,两只食指暗戳戳指头相搓。
咋个整嘛
见主人心思烦乱,软惊天默默打了个蝴蝶结,一只触角的,逗您开心。
咯咯咯……不行了,我不行了!
春兰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她给触角逗到了。
小死鬼接着问吧,看在大庆的份上,姨的坦诚延时了。
她蹲过来帮大庆解绑……
嘶……董萍就是冬萍吧
唔唔……是。
呼……那夏荷与秋菊也是假名咯
呸呸……她俩身家清白。
西门贤者双手抱膝,埋头气若游丝:潘……师妹属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女人合适。
妙音坊潘金莲,你世叔武植的正妻。春兰努了努嘴起身,你就随姨叫潘师妹吧。
师你妹,叫义姐!
一道暴躁的清丽女声划过窗户上沿突兀灌进来。
老娘比他大十岁,姐的义弟不准有这么大的师妹!
走光啦!
西门大官人手忙脚乱缩成一团,死死遮住软惊天。
这女人突然冒出来,吓死个人,好怕怕。
想不通小小的一个塔尖尖,怎么就辣么能藏人
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也不敢细看随声闯进来的女人,只能把目光死死焊在春兰身上:真叫义姐
光顾着干活了,姨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的。
春兰耸肩摊手,毫不害臊。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潘师妹要是愿意,你叫她小姨姨也乐意。
叫什么小姨,就叫义姐!都拜过天地……啊呸!
西门大官人不好意思见人,可耐不住人家想看他,潘金莲拽住他头顶两个旋就把他挂了起来。
打眼一扫……再一扫……又一扫,潘金莲一连扫了三眼之后,这才把他扔掉。
啊呸!欣赏完了,她还撇过脸又啐了一口。
落地成团,西门大官人没功夫抱怨,一溜烟儿滚到角落里,独自瑟瑟发抖。
被看光了,羞死人了,啊啊啊!
咳咳……都上过天地香了,不叫义姐叫什么难不成春师姐你还真敢收师妹我做小姐妹啊
潘金莲一把揽过春兰的肩膀,樱桃小嘴叭叭流口水。
我家武大还没死呢,师妹可不敢违反坊规。
她一抹嘴角满是叹息。
唉,也只能辛苦春师姐独自承受了,不是师妹不想帮忙,师妹我是心有余而身不足啊!
潘金莲凤眼眨眨:也就和我家小叔子差不多嘛!
唉,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师姐我天生就是个苦命人呢
春兰桃水眸子一撩:十六岁,刚成年,还能长!
谁不是师妹我跟着我家武大,不也同样受了吃不完的苦。
潘金莲桃心脸蛋都瘪了,她还嘴硬呢。
啊,老子受不了了!
西门大官人鼓起勇气,软软糯糯开口:武世叔还等着义姐你回家做烧饼呢,这眼瞅着天马上大亮了……
闺中密话找个能聊的地儿你们再慢慢聊成不
女人家家的怎能如此没羞没臊,当本大官人不存在呢
烧饼潘金莲疑惑转头,弟弟你说的是乔家烧饼吗那不是我家隔壁的郓哥在卖吗
额,这……什么鬼西门大官人脑子有些宕机,那卖梨的是谁
我们那条街的瓜果蔬菜都是对门的王婆在卖呀。
王婆卖瓜,那谁卖茶
我们武家就是开茶楼的啊,你义姐我还是大掌柜呢。
潘金莲一脸惊奇打量自家便宜义弟。
你西门家是开药铺的,弟弟你总不会记错吧
你们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西门大官人被潘金莲问住了,转头眼巴巴看向春兰。
鹅蛋脸温润如玉,桃花眼沉静似水,此女厚唇轻抿,正在走神呢,活脱脱一位宋瓷仕女。
想不通衣服穿在她身上咋就变得辣么好看,西门大官人悻悻收回目光。
低头……
沉默……
良久……
妈的,老子不装了。
猛地一咬牙,豁出去了,抬起头死死盯着春兰的眼睛:西门庆怎么没的
春兰一如既往的坦诚:董萍想报仇,要杀他灭西门家的门,求到了我这里,我允了,命董萍改名冬萍,把她收入西门府,准她出一次手,及冠宴上,冬萍下迷幻药,西门庆中招,迷迷瞪瞪拉潘师妹义结金兰,武松赶来一拳打散了他的心神,西门庆成了行尸走肉。
你的回答如此平淡,让努力演出的我情何以堪
西门出水鱼张了张嘴:你……
人家一开始就知道你是鬼,这还咋糊弄
无语凝噎,无语凝噎啊!
合着你男人我是人是鬼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你在乎的真就只是西门家男儿的这副身体呗。
女人,你怎能如此魔怔
春兰目光真诚:日久生情。
西门大官人只得勉强点头:合理。
不然还敢反驳咋滴
情不知所起,此时无声胜有声。
男女相顾无言,这恋爱就算是谈明白了。
你什么你……姐来问你好了。潘金莲心说你俩装个屌,老娘才不会知情知趣梭边边。
她突兀蹲到西门大官人面前,双眼泛起七彩光晕,义弟你是神仙夺舍重生,还是魔鬼借尸还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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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神仙夺舍重生,我不是魔鬼借尸还魂。
猝不及防对上潘金莲的七彩眸子,西门大官人的双眼瞬间暗淡下来,思维变得混沌,唯有两个指令清晰异常:
1、回答问题。
2、不准说谎。
那你是个啥
我是人!
哦……潘金莲回头看向春兰。
春兰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你是如何占据西门庆身体的
西门大官人木讷回答:我魂穿而来,吸收了他的记忆,融入了这副身体。
穿越么潘金莲洒然一笑,起身跳窗而去,任务完成,师妹去也。
春兰摇头笑笑,款款蹲下,一对桃水明眸绽放出七彩光芒,射入西门大官人无神的双眼。
她轻声唤:醒来吧,我的男人!
……
董萍必须死!这是西门大官人清醒之后对春兰说的第一句话。
冬萍也不能活!这是西门大官人清醒之后对春兰说的第二句话。
我不准你有别的男人,九年后我会赢你!这是西门大官人清醒之后对春兰说的第三句话。
而春兰的回应就那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准了。她重复了三遍,而后起身便要跳窗。
等等……西门大官人赶忙伸手叫住她。
你们还真不愧是师姐妹哈,这不走寻常路的爱好都如出一辙。
春兰挑了挑眉,随声回转身形。
见西门大官人站姿气势昂扬,浑身雄赳赳,偏生神态扭扭捏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自然而然就想歪了,酷爱打野的她眼波一荡,不自觉往下路瞄去。
怎么,小死鬼又想要了
要死!
西门大官人大惊失色。
要你个头!
衣服……我说的是衣服!
急忙收手向下捂去,一只手掌不足以镇压软惊天,无法屏蔽春兰对它的盛情呼唤。
可不能让这家伙再热血上头了,老六不是它的极限,七次郎却是本大官人的绝对禁忌。
取这破名字的,小日子绝对好不了,早晚沉没在深水中,就算侥幸没被淹死,也得被滚烫的生活熏个未老先衰。
本大官人好不容易掀开美好未来的一角,又怎会傻到重复去日之苦
衣服啊……春兰失落叹气。
她提了提身上穿成拖地长裙的玄衫,指甲把丝绸面料都刮掉色了,才勉强压下心头的亢奋。
夏荷会拿上来的。她转身就走了,终究没有再强人索男。
毕竟刚达成默契,彼此的信任基础还很脆弱。
人既然力竭不愿,她也不好过于压榨一个刚及冠的小男人,万一影响发育就亏大了。
翩翩飘下塔,春兰一脚跨出府门,蓦然回望。
恰逢红日初升,霞光万道穿塔而过,那道静立窗前的身影貌似有些佝偻。
短命老六!
意犹未尽咂咂嘴,她举步踏入晨曦微光中,一路向西走远。
世人只道阿姨好,又有谁关心过少年人的身子骨经不经得起折腾
前手扒窗,后手扶腰,摇头苦脸,回身艰难,那叹息之人步履蹒跚。
东南角的晨光貌似比较温和,西门大官人蜷缩到角落里,埋下头睡着了。
折腾了大半夜,高高的瞭望塔总算能清静片刻了。
……
老爷,老爷醒醒,起床喝粥了。
喝啥不能再喝了!
西门大官人自熟睡中醒来,眼皮沉重,头脑迷糊。
姨你放过孩儿吧,真的一滴都不……不是,夏荷
艰难睁开眼皮,面前模糊的容颜渐渐变得清晰,居然是个小圆脸儿。
西门大官人怔了怔,发现自个儿又躺在了床上,我这是……怎么回来的
夏荷探身扶自家老爷坐起,边伺候着穿衣边回道:兰姨吩咐奴婢给老爷送衣服,奴婢见老爷睡得深沉,就擅自做主将您抱回来了。
抱西门大官人陡然惊醒,怎么抱的,没摔跤吧
就你那小身板,平时走路都得小心翼翼保持重心,生怕果子把树枝坠弯了。
你是怎么把一个如此威武雄壮的汉子从辣么高的瞭望塔上抱下来的
就是这样抱的呀。
夏荷向后一个兔子蹦,颠颠儿摆了个姿势。
一点没摔跤呢,奴婢厉害吧
她小圆脸蛋还挺洋洋得意。
你那是抱吗
你那是霸王举鼎!
等等……
不对……
咕咚~
西门大官人艰难咽下口水,涩声问道:穿衣服了吗
当然穿着衣服啊!哪有女孩子大白天不穿衣服乱跑……的
夏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僵住。
她悻悻吐了吐舌头,想跑又不敢跑,小圆脸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九分可怜兮兮。
我就知道!
毁灭吧!
一拍额头,倒头就睡,自闭了。
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贴身侍女,西门大官人只觉得心力交瘁,情绪一下子跌入谷底,连脾气都发不起来了。
瘫在床上有气无力问道:都有谁看到了
夏荷蹑手蹑脚挪到床边,伸手帮自家老爷拭去眼角的泪珠。
她壮着胆子爬上床,趴在自家老爷胸口,埋头不语。
西门大官人明白她的意思:都看到了呗。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双手环住夏荷当被子盖,索性一起装鸵鸟。
反正在这偌大的西门府内,只要本老爷不觉得尴尬,就没人敢让西门大官人丢脸。
除了那个女人……
春兰食言了,她没能杀掉董萍。
这么说,武二那家伙果然早就和人搞上了。
日近黄昏,春兰归来时,西门大官人正在菊花院里荡秋千,夏荷在身后推,秋菊在一旁看剑谱。
我就说嘛,只是结拜而已,又不是和他嫂子拜堂,何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原来是帮他媳妇儿报仇,那就不奇怪了。
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西门大官人不禁摇头失笑。
要这么说来,我义姐放他二人走也算是情有可原,况且人家去的是御妖城,谁也没道理拦着不是
秋千悠悠停下。
春兰轻笑:那这事儿就这样了
不然呢西门大官人似笑非笑。
春兰脸上没了笑意:我倒是能拖住武大夫妇,秋菊也……
打住!西门大官人脸色澹澹挥手,起身让夏荷帮着整理衣袍。
就算秋菊能勉强压住武二,我和夏荷也奈何不得董萍,与其如此,还不如放这二人去和妖族拼命。
秋菊搬镜那么一照,镜中人衣冠楚楚,真是帅呆了,洒脱奔厅堂而去。
些许仇怨,不过多是误会罢了,没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干饭要紧。
春兰似笑非笑:大官人圣明!
……
哈……舒服!
西门大官人哐当放下碗,满脸满足。
老爷我啊,终于吃上饱饭了!
西门府的晚餐丰盛精致,却被糟蹋得杯盘狼藉。
夏荷蹲在桌边帮忙揉肚子:老爷你还是注意点吃相嘛,看把兰姨和菊妹都吓跑了。
她强忍着笑,浑身颤抖,抖动幅度颇大。
西门大官人斜了她几眼,心想你个大波娘们不知饿汉子饥。
老爷我来到这个世界6日了,眼看着第五天都要过完了,除了两口稀粥,可谓是粒米未进啊。
古代人的身体也没有这么个熬法,何况是现代人的灵魂。
真想现在就穿回地球开直播卖惨,在生产过剩的大中国,惨到五天吃一顿也是个新闻了,再搭上西门大官人的名声,上个热搜不过分吧。
老爷你还是出去转转吧。夏荷冷不丁开口,吓得人一下回了魂儿。
大胆,竟敢打扰本老爷忆甜思苦!
西门大官人剑眉一竖:咋了,老爷我挡着你刷碗了
那俩嫌弃人也就算了,你个当值的贴身小侍女也敢支使人,翻了天了你。
夏荷才不怕刷碗威胁,边指挥丫鬟收拾餐桌,边轻柔揉搓西门宰相,小圆脸上满是悠悠叹息。
奴婢只是想扶老爷出去散散步消消食,以防待会疼得嗷嗷叫,肚皮要爆炸!
老爷我自己会走路,不用你扶!
西门大官人顿时扶墙大骂出门去,身后几个小丫头笑疯了。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
半夜,懒得叫醒旁边小榻上熟睡的夏荷,西门大官人自个儿扶着腰起床撒尿。
别误会,午夜刚过,第7日还没开始,本大官人只是没消化完晚饭,肚子有点挺而已。
到茅房吹了会儿口哨,抖了两下裤腰带,晃晃悠悠往回走。
西门府占地面积颇大,回廊七拐八绕,几天前春兰下了省油令,这夜里黑灯瞎火的,忒不顺眼。
迷迷糊糊绕了半天也没找到朕的寝宫,寻着光亮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宽敞地儿。
刷刷刷……
秀女舞夜剑,伤痕石上留。
是老爷么秋菊收剑转身,望向屋檐下黑暗处。
咳咳……是我。西门大官人背手挺胸从柱子后头转了出来。
装腔作势看了秋菊一眼,踱步与她擦肩而过。
本老爷深感修为低下,想着半夜起床来练两下子。
从武器架子上拿起一把铁木剑,装模作样试了试轻重,煞有架势点了点头。
要不要信他秋菊很苦恼。
这老爷……这货也太TM装了,好想干他啊,怎么办
咯吱咯吱……
秋菊觉得手好痒,铁木剑柄都快捏扁了!
尴尬……
沉默……
不行,不能让自家老爷尬住!
秋菊悄悄转身撤步,轻手轻脚上前,她歪头那么一瞧,发现自家老爷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三分惭愧,三分严肃,三分自豪,还有一分不知所谓……这是人能做出来的表情
秋菊大为震惊,因为震惊,所以震撼,因为震撼,所以选择相信,因为相信,所以她向自家老爷出剑了。
笨笨的她坚信,没有比突如其来的背刺,更能刺激人进步的修炼方式。
刷刷刷刷刷刷刷~
铛铛铛铛铛铛~
练武场的青石地板上又新添了一道伤痕。
西门大官人半跪在地,拄着剑直喘粗气,汗珠子顺着下巴砸在石板上,没有溅起一丁点水花。
三流剑客的身子骨,能接二流剑客六招,已是老祖爷爷显灵。
秋菊反手背剑,绷着小脸夸道:老爷的截剑式进步了许多。
请收起你那没炒熟的生瓜子脸蛋,别以为本老爷看不出来你在憋笑。
西门大官人颤巍巍站起身,满脸不忿,扭头就走。
只要挡得住就行,你管我什么招式。
浑身酸软肿么了,老爷我嘴壳子梆梆硬,不服来咬啊!
剑牛谷的麦子该收第二茬了。秋菊幽幽叹息一声,轻轻把剑放回武器架。
剑牛谷
西门大官人脚步一顿,金灿灿的麦浪混着冲天剑气在脑海里翻涌。
剑牛谷,西门家培养死士与种植粮食的隐秘基地。
如此要地,居然现在才想起来,看来真是饿昏头了。
这不得抓点紧。
转身一把搂住秋菊的纤腰,西门大官人喉结滚动,贴着她耳垂问。
谷里的家人们……好相处不
……
今日无事,休养身子。
……
次日上午,来到这个世界已7日,天气依然很好。
今天醒得早,太阳晒了没一会儿屁股就起来了,夏荷躲猫猫去了,自个儿洗脸穿衣服。
兰姨早早起床,气冲冲去潘金莲家喝茶了,前日行动受阻,让她在小男人面前很没面子,急需寻人撒气舒缓心情。
西门大官人随口咬了两只大包子几下,吩咐夏荷守家,便带着秋菊悄悄溜出了县城,往南面群山而去。
草深林密,溪流湍急,一路翻山越岭,进山越深,路越狭窄,越是褶泞难行,寻常采药人探不到这么深的地方。
不过这难不倒西门大官人。
别看自家看家本领练得不咋样,披荆斩棘或许不够利索,但架不住天赋异禀,自小身体就强健非人,加之好歹算个三流武者,蛮干硬闯出条破路的本钱还是长有的。
至于秋菊,人家姑娘是入了二流的剑客,只要一剑在手,天下何处去不得
转眼日上中天,到了一处崖壁下。
举头望月月,眼睛果然一片漆黑,一百零八度的悬崖又宽又高,遮蔽了前路与上路。
懒得低头思,西门大官人舔着脸问:没路了,咋整
秋菊不语,伸手揪衣领,提人就上。
诶诶诶诶诶……
双脚陡然离地,小心肝儿还没来得及惊颤几下,人已冲上黑暗高空,兴奋得老爷我啊,一个劲儿吱哇乱叫。
呀嚯,起飞!
两只秀气脚尖加一个偶尔冒气的剑尖,支撑秋菊提着自家废物老爷临崖而起,一路扶摇上九天。
这可比隔空把青石板劈出几道剑痕屌多了!
崖顶平台,西门抖腿斜靠在自家小侍女肩上,歪头望天,觉得此刻的阳光甚是刺眼,晃得人眼珠子乱闪。
好吧,本老爷承认自个儿羡慕了。
羡慕秋菊是个二流剑客,羡慕她能催发剑气,羡慕她攀岩不用登山绳。
老爷我啊,想看剑谱了。脸硌疼了,换个姿势,泪眼汪汪把下巴磕在自家小侍女香肩上。
秋菊目不斜视,看向前方:回府再看吧,来人了。
……
明剑堂门伟,恭迎少主!
一道雄浑的高唱声自北崖边响起,如闷雷般滚滚向南而来,震得人耳膜生疼。
卧槽!
本就发软的腿突兀一抽,身子陡然向前一个踉跄,右脸紧贴秋菊的锁骨滑落深渊……浅沟。
要死!
死腿,别跪啊!
啪~
秋菊左手一扬,手背贴脸扶住自家老爷。
她长剑一横,带鞘剑尖那么一点……
哎哟~
西门大官人右腰顿弯,蹬蹬蹬顺移出七米开外,抚脸揉腰忙得不可开交。
这不听话的死脚,还赶上时髦迈起螃蟹步了。
前方三十米开外的北崖边,一个锃亮的大光头已经初露峥嵘。
得赶紧消红去肿,以免影响本大官人一代明主的光辉形象。
第一次见面,可别在属下面前出了丑。
论第一印象对认同感的重要性。
来人很是威武,光是露出他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令天上的太阳西斜了一点二度。
而这一小段时间,刚好够西门大官人整理仪容,恢复公子世无双的形象。
别问一点二度怎么量的,问就是没情商。
秋菊秀眉一簇:怎会是他
大叔看着挺面善的啊!
西门大官人舔着脸贴回来:这人有问题
门伟,明剑堂堂主,谷中第一战力,二流巅峰剑客,擅长重剑雕花,人送外号秀脸小夫子。
秋菊抖肩弹开老爷贴,郑重抱拳行礼。
西门府秋菊,见过门堂主。
哈哈哈哈哈,秋菊丫头离开暗剑堂之后倒是会夸人了,看来这半年多没少跟着少主学东西,不过这小夫子之名门某可不敢当!
门伟三两步跨至近前,伸出左手虚扶秋菊起身,他笑着转过头来,微微颔首,下巴轻收,慈目温声。
属下无能,让少主受委屈了!
好汉低眉,这就是传说中的好汉低眉啊!
天空突然变成了一张眉清目秀的笑脸有没有,有没有!
西门大官人情不自禁高声赞叹。
手似蒲扇身似塔,门板重剑单肩扛,貌若天仙心如明镜,门叔文武貌三全,怎就当不得这秀脸小夫子之名
哈哈哈哈哈~话音方落,门伟立接开怀大笑,左手虚摆,当不得,当不得,少主谬赞,少主谬赞了!
诶,门叔不必自谦!
西门大官人洒然挥手,成功聊开了话头,哪能就此停下。
战国夫子也好,三国孔明也罢,容貌奇伟这四个字,庆之前只闻于先贤之书,今日得见门叔,方知原委本伟,小侄着实……小侄不知……小侄……唉~
话至此处欲言少墨,目光仰视,真诚眼神中挤出一丝恰如其分的感慨余韵。
看本大官人变身魅魔少主,迷不死你。
听得如此吹捧,门伟眼角直跳,不敢任由自家便宜少主继续瞎说大实话。
少主迟迟未至,大长老很是不安,命属下在此等候,护送少主入谷。
重剑落地,门伟侧身后退半步,终是不忍直视,垂首肃声道,少主,请!
秀脸小夫子是个体面人啊!
西门大官人踮起脚尖,伸手去拂门伟右肩上的灰尘。
当年老祖爷爷带着一帮徒子徒孙追随宋太祖造反,功成后有些人不愿在朝为官,便回到阳谷县,择一地潜居。
这便是剑牛谷的由来了。
也是死去的便宜老爹西门达为了逗小西门庆,才偶尔提及。
吸收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我长大了要去剑牛谷选四个梅姨那样好看的侍女。
不得不说,小西门庆还是有点眼光的。
西门达自知修炼天赋一般,本来选侍女只重修为。
唯有这位冬梅令其破例,而且是一眼相中,第一个选的。
没办法,此女生得实在太勾人。
仅仅是小西门庆记忆里的模糊身影,几乎已可与兰姨平分秋色。
可惜为主所累,被妙音坊师姐妹辣手摧死球了。
想想真是暴殄天物啊!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自家老爷突然停下不动时,秋菊就发现异样靠了过来。
自从昏迷三天醒来后,自家老爷时不时便会突然走神,这几日来秋菊已经见惯不怪了。
问了兰姨,说没关系,时间长了自然会好。
她和夏荷也就不怎么担心了,只是平常会多看着一点。
该死的穿越后遗症!
西门大官人回过神来,嘴角抽了抽,没功夫搭理秋菊。
不动声色变拍为握,死劲儿捏门伟Q弹的肩膀,得在属下面前强行挽尊先。
先父不幸,去时庆尚未及冠,幸得有门叔,不至使小侄无人照料。
既然属下是个体面人,那少主自然也得是个想当体面人的体面人。
少主言重……
秋菊!
商业互吹暂且停一停,不是本少主不给属下拍马屁的机会,而是脚尖实在是爽麻了。
这酸爽,谁垫久了谁知道!
眼瞅着站不稳要倒!
秋菊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一个回手掏,拖着自家老爷飞驰而去。
斜阳峰算不得巍峨,北坡有座百米石梯,主仆二人下至半时,地上那溜烟儿还未散尽呢。
秋风携残云掠过暖阳,留下一片短暂的阴影。
门伟魁梧的身躯矗立在北崖边上,俊朗清隽的脸上浮现出凝重之色:少主身体有疾,三长老那关怕是难过了。
……
下了斜阳峰,一片灰黑色沼泽映入眼帘,隐隐可见沼泽中心的一点金黄。
岸边系着小船,门伟解开缆绳:少主先请!
秋菊拎着自家老爷跳上船头,门伟随之跨上船尾,肩上重剑随手向后挥去。
轰~
双脚落地尚未完全站稳,惊觉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爆鸣,小船已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西门大官人惊骇回头,视线被一道山岳般的扛剑身影挡住,只得仰头望天。
只见门伟身后的天空中,一道浑浊的巨大水柱崩散,漫天沙石淤泥散射,滚滚掉落而下。
二流巅峰剑客这么屌的吗
西门大官人惊掉了下巴,哑着嗓子高赞:重剑拍岸,卷起千堆雪……门叔威武!
门伟不语,只是暗暗加快了挥剑频率。
于是,平静的沼泽中,一道接一道浑浊的水柱冲天而起,激着小船飞速前进。
不多时,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映入眼眶。
四道翩若蝴蝶的持剑白裙身影飞掠而来。
暗剑堂西兰、西荷、西菊、西梅,恭迎少主!
小船刚冲上一片滩涂,四位女剑客便两两分列左右迎了上来。
她们抓住西门大官人的手脚,抬举着就往回跑。
那叫西兰的为首女子还随手封了自家少主的穴道,使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只剩下一双唯一可以转动的眼珠子,少主他老人家也懒得转动了。
定定仰望苍穹,满脸生无可恋。
这都什么事儿
深秋的天空秋风瑟瑟,灰了西门大官人一片苍茫。
后方小船上,秋菊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爷被抢走。
不是她不想救,而是救不了,她被人挡住了。
一个满脸阴冷的吊眉女人,突然出现在船边,阻拦秋菊出手。
老女人你找死!秋菊拔剑,狠狠刺向吊眉女人。
秋菊丫头不得无礼!门伟横插到两人中间,安抚秋菊,放心,少主不会有事。
秋菊面无表情:这里是剑牛谷,我当然知道没人敢伤老爷!就怕这群暗剑堂女人乱来,污了老爷清白!
说着她转身就要去追,却又被那吊眉女人拦了下来。
我暗剑堂群芳本就是历代家主后院之选,服侍少主天经地义,何来坏清白一说
吊眉女人满脸冷笑。
倒是你秋菊,还有那贱婢夏荷,你们两个暗剑堂叛徒,恬不知耻认那妙音坊贼女做母,有何脸面跟着少主
长剑一横,吊眉女人三角眼陡然一狠,声色俱厉喝道,谁给你的胆子闯我剑牛谷
呛!秋菊不与她争辩,拔剑就刺。
嘭!门伟一剑重重拍在两女中间的地上,将她们各自弹飞了出去。
他望了望借力追去的秋菊,回身横剑拦住还欲再追的吊眉女人,默然不语。
门伟!
吊眉女人自知不敌,停下脚步质问道,你敢拦我
门伟皱眉看着她:你是谁
吊眉女人气笑了:怎么的门堂主要装作不认识我是看不上我这个新晋老三,还是大长老也把我西芳从剑牛谷除名了……就和那两个贱婢叛徒一样!
门伟并未收剑,他神色澹澹,盯着西芳淡淡说道:三长老……属下自是不敢拦的。但您现在若仅仅是以暗剑堂堂主身份行事……门伟斗胆,还是要阻一阻的。
你跟我讲规矩西芳愣住,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追不上秋菊。
她仰天嘎嘎大笑,转身就走:好!好!好!那老身可要好好和少主讲讲规矩了!
见西芳撤得如此干脆,门伟一拍大腿回过味儿来:糟了!上了这老娘们的大当了!
……
剑牛谷,暗剑堂大门敞开,无人看守。
秋菊熟门熟路追了进来,径直冲向后院澡堂。
发现此处空无一人,她愣了愣,又转身冲向正厅。
这是鸡腿,这是鸭腿,这是鹅腿,这是鱼尾……少主慢点吃。
正厅门口,秋菊听着里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满脸狐疑。
她推开大门一看,自家老爷正坐在上首大快朵颐,兰荷菊梅四西于堂下舞剑助兴。
堂中六人衣冠整齐,清清白白,忙得不亦乐乎。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妇人为自家老爷侍餐,操弄着烧烤架不停炫腿。
兰姐,果然是你。秋菊低呼。
小妇人抬头笑笑,又低下头继续炫腿。
秋菊你不行啊,这么半天才追上来,老爷我都快吃饱了!
西门大官人嘴里塞得满满的,下巴都在淌油,拍拍微涨的肚子递出一条鱼尾。
来,啃腿。
秋菊也不含糊,接过来就开始造。
早上出门前,主仆二人都是随便对付了几口,这大中午都过去了许久,她也确实饿了。
秋菊边啃鱼尾边笑看小妇人:兰姐这般招待妹妹这个叛徒,就不怕那老女人怪罪吗
你和荷妹刚走没多久,堂主便补了二祖的缺,高升做了三长老,这半年来暗剑堂一直由姐姐我代为打理,她老人家偶尔才会过来看看。
小妇人说着又给西门大官人炫了一条鱼尾。
你们今天来得突然,按例下午便要召开长老会,她老人家要忙的事不少,想来应是不会再过来了,菊妹你尽管在姐姐这里吃饱喝足,攒足力气好帮少主打架。
小妇人笑着递给秋菊一个大盘子,盘里叠了整整三条腿。
菊妹往后还是叫我门夫人吧,西兰这个名字已经后继有人了。
自称门夫人的小妇人挥挥手,西兰领着其余三女礼退。
秋菊接盘大喜:恭喜姐姐得偿所愿!
西门大官人拉了拉秋菊,主仆二人对西兰四女点头还礼,待人关门离去,继续听门夫人讲话。
门夫人摆摆手:我和门伟能成,也是拜兰夫人所赐……说来是奴婢坏了规矩,对不起少主。
说着她给西门大官人倒了杯酒。
西门大官人接过一饮而尽,学着她摆摆手:无妨,且不说会不会选中婶,兰姨不许小侄再领一个春兰回去的。
西门大官人表面笑嘻嘻,心里疯狂吐槽门伟真能装。
感情体面人或许不假,但这位属下真正感恩的……怕不是少主让妻啊!
到头来本少主还得管前准侍女叫婶……都他么什么地狱笑话!
西门大官人哭笑不得,属实有些憋屈了。
门夫人面露感激,垂首继续讲道:一年前那事,让谷中很是憋屈,兰夫人又住进西门府迟迟不见走,渐渐就有人开始传闲话,使得少数不明真相的对少主您也生了些怨言,特别是三长老……
她顿了顿,给西门大官人把酒杯添满。
三长老对二祖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多次串联人欲出谷寻兰夫人报仇,所以今天下午的长老会,她老人家或许会对您有些不敬之言,到时还请少主多多体谅。
西门大官人知道她说的是兰姨杀便宜老爹和便宜姑祖母的事儿,但不清楚这其中与剑牛谷有多少牵扯。
三长老与姑祖母是什么关系
二祖乃她老人家的授业恩师。
西门大官人想了想,抬手抿了一口,将剩下的大半杯酒递给秋菊。
……
二祖就是私心太重!
秋菊吐出一块鱼鳍骨,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那事本就是老家主理亏,二祖她又擅自带人出谷,帮着伏杀兰姨!害了暗剑堂众多姐妹不说,还招来妙音坊降罪剑牛谷,连累谷中西门氏被屠戮一空!最后要不是大长老搬出老祖人情,三祖又在陛下面前苦苦哀求,以妙音坊越来越肆无忌惮的行事风格,哪会轻飘飘放过剑牛谷
秋菊把酒杯重重一摔,满脸愤懑。
兰姨就在阳谷县,又没人拦着他们去报仇尽是些狺狺犬吠的货色,还敢对老爷不敬,我秋菊的剑给他们狗脸了
西门大官人有些懵,这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小侍女说这么多话,可见她是真的心里有怨。
门夫人默默叹了口气,重新给秋菊倒了杯酒。
秋菊接过一饮而尽,也是不想再多说,转而问道:姐姐与门堂主都成了,那小梅妹妹和那叔侄俩的事儿呢,谷中也准了么
门夫人闻言愕然。
西门大官人这回是真听蒙了:什么叫俩
听这意思,这边大姐找了个大叔还不够,那边小妹还连叔带侄给一起收了
你们暗剑堂到底怎么个意思当本少主头顶是青青大草原呗!
西门大官人惊恐盯着秋菊,眼神里充满无声控诉:不会连你和夏荷也跟谁谁谁有一腿吧
秋菊被自家老爷盯得发慌,胡乱塞过酒杯,拔腿就跑。
老爷放心!奴婢和荷姐没有男人!也不需要男人!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之色,慌慌张张飘走了。
西门大官人手忙脚乱接住酒杯,转手举到门夫人面前,一脸困惑加后怕。
不是……听她这么说,小侄咋觉着更不对劲了呢
门夫人脸色澹澹,顾自拢袖添酒:少主淡定,相处久了,您也就习惯了。
西门大官人傻了:不是……你这都说的啥俺咋听不懂呢
婶婶你这淡淡一句话的威力,堪比俺义姐两只七彩眸子啊。
本就容易走神的脑子愈发迷糊了,想想还是家里的兰姨好。
虽说兰姨总是不知节制,但她起码是一心一意的。
哪像这些剑牛谷的女人……啊呸,啥也不是!
话说这剑牛谷也真TM颠!
整个就是一群魔乱舞的邪性地儿。
怎么不干脆叫剑魔谷
要不然改名牛魔谷也行……还是算了吧,这里也不住牛头人。
艹!
一刻也不想多待了,本大官人要回府找兰姨抚慰惊魂。
思及此,西门大官人抬手一口闷,而后将酒杯狠狠往地上一掷,豁然起身就往外冲。
长老会在哪儿开现在就带本少主过去,告诉他们不用搞那些繁文缛节,事儿说清楚了就成,还赶着回府吃晚饭呢!
西门大官人脚比嘴快:本少主消失久了,阳谷县里那些盯着西门府的小瘪三该急了,万一让他们发现剑牛谷的存在……
话至此处卡住了:貌似以剑牛谷表现出来的实力,等闲宵小发现了又能怎样
门夫人适时起身接话:剑牛谷虽不算什么隐秘,但也不能让人轻易发现……少主是这意思吧
对对对!西门大官人连连点头。
这位前准春兰不愧和门叔是两口子,维护本少主形象的本事如出一辙……同样露骨!
既然少主欲尽快打道回府,那就先跟奴家去接人吧。门夫人从身边走过。
西门大官人警惕跟上:接谁
……
出了暗剑堂,门夫人当先往远处一座荒凉建筑行去。
西门大官人站在清静的暗剑堂门口,默默望了会儿对面。
对面的明剑堂很是热闹,十来个雄壮汉子挥舞着大剑,正在呼喝操练。
西门大官人莫名咧了咧嘴,转身跟上。
谷中六姓,原是由西门领头,大家守望相助,纵使有些小摩擦,日子也算热闹。如今只剩东、南、西、北、门五姓,气氛倒是祥和了,可也冷清。
门夫人走在荒凉的石子路上,她见西门大官人跟了上来,便微笑出声解释。
不怕少主笑话,这都一年多了,像奴家和夫郎这般仍不习惯的,也还有那么二三人。
西门大官人眼中精光一闪,状似随意道:姑祖母与家父生平如何,小侄实不便评议,还望婶子和门叔体谅。
奴家惶恐!门夫人倏然转身欲行大礼。
本是逍遥隐居客,何苦锁情缚西门大官人早早闪身避过,径直前行。
这又是设死士,又是选侍女的,没闹到反目成仇,已是念着旧情了!做人要讲良心,得知恩!
忽地回头,您说呢,婶子
门夫人眼睛一亮:少主能这般想,自是极好的。如此,你此行也能顺当些。
西门大官人大步流星:走吧婶子,不是要去接人吗
门夫人步履轻快跟上:还请少主唤属下东晴,便是奴家本名。夫郎啊,看来是你多虑了,我们这位少主虽才及冠,却明白得很。
西雨东晴么西门大官人赞道,东方欲晓,晴光正好……婶子好名字!
闲话间,目的地已至。
先一步离去的秋菊杵在这里,正与两位手持大剑的青年守卫对峙。
西门大官人对此毫不意外,没与她招呼,抬头看向破败的门牌。
黑牢!
果然如此,摇头笑笑,探头往里瞧。
门内是一小片沙石地,五座黑石小屋成十字森立,屋顶各立着一个猩红木字。
外围的四座小黑屋,按方位分别姓东、南、西、北。
正中心的那座,叫门小黑屋。
不过它顶上的门字好像立偏了,本大官人赌它原本姓西门。
这是关犯人的地方吧西门大官人似笑非笑,只是本少主有些好奇,原本的门字房去哪儿了
东晴闻言愣了愣,脸上掠过一丝伤感:原是没有的,门家并无犯错之人可关,剑牛谷历来只有战死的守门人。
东晴垂下眼皮,语气平淡,少主误会了,这间屋子也是用不上的。
听得此话,两位青年守卫面露悲伤,攥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嗯嘛嘛……
西门大官人沉默了。
三息之后拨开秋菊,躬身给两位青年守卫和东晴分别行了一礼:小子失言孟浪,两位大哥和婶子勿怪。
少主言重,是我们着相了。东晴给两位青年守卫使了个眼色:正事要紧!
两位青年守卫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挥剑,拍向对方额头!
……
砰!砰!
两位青年守卫应声倒地。
西门大官人心里咯噔一下:这又要闹哪出
这场面似曾相识啊!
瞅那额头上迅速肿起的大包,不知道的还以为西边溜进来两只化形独角兽呢!
这不晕上个三五天,都是对武松虎拳和西门脑铁的不尊重!
西门大官人脸色发沉,转头质问东晴:不是说只有战死的守门人吗
老子快受够这任人操弄的境遇了!
东晴自知理亏,悻悻不敢言语,却早有准备般朝秋菊丢去个求救的眼神:主意是你出的,我这可不算祸水东引!
她随即逃也似的溜了。
没去管溜走的东晴,西门大官人转而盯住秋菊。
你的剑呢
傻站半天为什么不出手
堂堂二流剑客,居然被两个战五渣吓得剑气都憋不出来
老爷我还是头回见这么凶残的三流武者!
西门大官人头都气歪了。
你秋菊还真是说话算话,真给他们脸啊!
老爷教训的是!
秋菊痛快认错,摆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奴婢一时胆怯,自知罪孽深重,往后绝不再犯!
她突然挺直腰板,竖起四根手指。
奴婢发誓,以后遇上再凶残的三流渣渣,七招之内绝对打得他满地找牙!
渣渣你妹!
七你妹的招!
西门大官人差点破防。
这剑牛谷绝对有毒!
自家寡言乖顺的小侍女,到了这破地方话变多不说,如今竟敢阴阳怪气讽刺老爷了!
更可气的是,方才那出戏里指不定也有她一份!
眼神刀子似的在东晴和秋菊的背影上剜了几个来回,西门大官人闷头琢磨半晌,终究不情不愿跟着自家小侍女往黑牢里钻去。
这剑牛谷算是废了,能捞几个是几个吧……
还算聪明!
暗剑堂高楼,顶层窗口。
一道人影隐在帘后,远远望着主仆二人钻进黑牢,哑声低笑。
与其到长老会上两看生厌,不如自觉滚蛋,主人家总不好意思吝啬那两三份饯别礼。
东晴一只脚踩上楼板:堂主……
西芳挥手打住:不必多说,去和你家莽夫准备,尽快送客出谷。
是。东晴领命退下。
窗棂合拢,黑暗吞噬了房间。
纵使师父她老人家万般不是,我这个做弟子的,总是要替她后人守住谷里这点香火情的……
……
老爷我不管东南西北!
斜阳峰下,沼泽岸边。
西门大官人对刚从黑牢里捞出来的三人发号施令。
东梅改名冬梅!南童改叫门童!北房就叫门房!回府后你们叔侄俩按着名号当差!
目光转向流里流气的冬梅,别说,这玩意儿不愧能光明正大一拖二,还真有几分上一任冬梅的风彩。
至于你……也别当什么侍女了!府里俩不省心的就够老爷我受的!回去后找秋菊交接,西门府外院以后都归你管!
安排完毕,转身对船上的门伟夫妇抱拳一笑:小侄这般处置,叔婶可还满意
门伟与东晴含笑点头,回船远去。
谷中有我夫妇,少主在外多保重!
雄浑嗓音混着冲天水柱传来,西门大官人扯了扯嘴角,洒然转身。
上崖!回府!
咦,这天……
【警报!脑波过载!已强制……】
【救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