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南宋残卷 > 第一章

第一章
临安雨巷藏故纸
绍熙三年秋,临安的雨像断了线的玉珠,从入秋那天起就没歇过。城西的通和巷被雨水泡得发亮,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青苔泛着湿绿,顺着巷口的老樟树往下滴的雨珠,砸在沈记古籍修复室的青灰瓦檐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再顺着瓦当汇成细流,在木门下方积出一汪浅潭。
沈砚秋坐在靠窗的花梨木案前,案上铺着一层素色细布,布上摊着那卷三日前从老周手里收来的残卷。她穿着件月白襦裙,领口袖口绣着淡青色的兰草纹
——
那是母亲生前绣的,如今布料已有些发旧,却被她浆洗得干干净净。她右手捏着支紫毫排笔,笔杆是父亲留下的湘妃竹所制,上面还留着几道浅浅的指痕;左手托着个白瓷小碟,碟里盛着掺了云母粉的楮纸浆,浆水细腻如脂,在窗边透进的微光里泛着淡淡的银光。
这纸是宣和年间的楮纸,
她指尖轻轻拂过残卷边缘,黄脆的纸页在指下微微发颤,虫蛀得太厉害,得先用药水固色,不然一沾浆就碎了。
案头的铜炉里燃着松烟香,烟气袅袅绕绕,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雨气,酿成一股清苦的味道。墙角立着个半旧的书架,上面摆着些修好的古籍,最上层放着本线装的《岳武穆文集》,封皮是沈砚秋自己裱的,用的是从平江府带来的老宣纸。每当修复累了,她就会取下这本书翻两页,看里面父亲用朱笔写的批注,仿佛还能听到父亲当年在灯下读书的声音。
十年前,父亲沈仲文还是岳飞旧部的义军首领,驻守在濠州城外。那年冬天,金兵南下,父亲带着义军在淮河岸边与金兵血战,最后粮尽援绝,战死在乱军之中。消息传到平江府时,母亲正抱着她在灯下缝棉衣,听到消息后,母亲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棉衣上晕开深色的印子。没过半年,母亲就积郁成疾,也走了。临走前,母亲把父亲留下的湘妃竹笔、火漆印和那本《岳武穆文集》交给她,说:阿秋,你父亲是英雄,你要好好活着,把他的手艺传下去。
从那以后,她就带着这些遗物,从平江府迁到临安,开了这家小小的古籍修复室。平日里,她只接些普通的古籍修复活计,从不敢跟人提父亲的身份
——
临安府里到处都是主和派的耳目,若是被人知道她是义军首领的女儿,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性命难保。
吱呀
——
木门被轻轻推开,雨雾里钻进来个穿青色公服的年轻男子。他身长六尺有余,肩宽腰窄,青色公服的领口袖口浆洗得发白,腰间挂着块铜制的腰牌,上面用篆体刻着
临安府司户参军顾云舟,腰牌边缘磨得有些光滑,想来是佩戴了许久。他手里撑着把油纸伞,伞面上绣着暗纹的梅枝,伞沿滴落的雨水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沈砚秋听到动静,手猛地一顿,排笔上的楮纸浆差点滴落在残卷上。她迅速将案下抽屉拉开一条缝,把刚发现的油纸和火漆印塞了进去,再合上抽屉时,脸上已敛去所有波澜,只留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顾参军今日怎的有空来前几日您送修的《论语集注》,还得再晾两日才能干透
——
那书的封皮是宋锦做的,受潮容易脱线。
顾云舟收了伞,放在门后的伞桶里,伞桶是个粗陶制的,上面刻着
沈记
二字,还是她刚开店时请巷口的陶匠做的。他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卷残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
这残卷的纸色黄中带褐,是典型的南宋初年楮纸,边角的虫蛀痕迹呈
星点状,正是北方故纸常见的蛀痕,与府里密令中描述的
义军藏图残卷
特征隐隐相合。
今日不是来取书的。
他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府里昨日接到密令,说有一批从北方流散过来的南宋初年残卷,里头可能藏了义军的联络图。城西旧书商老周说,三日前刚给你送过一卷宋版残纸,我来看看。
窗外的雨还在下,风裹着雨丝吹进来,拂动案上的宣纸边角。沈砚秋端起桌边的青瓷茶盏,茶盏是汝窑的,底足有个小小的

字款,是母亲的陪嫁。她指尖捏着杯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杯里的雨前龙井已经凉了,茶叶沉在杯底,像她此刻沉下去的心:是有一卷,不过只是普通的诗文残稿,上面的字是瘦金体,写的是些咏梅的句子,虫蛀得厉害,好多字都看不清了,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可否让我看看
顾云舟的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唇上,他认得这姑娘
——
去年冬天,他在巷口的药铺抓药,看到她冒雨把一个摔倒的老妇人扶回家,还帮老妇人熬了药。这样心善的姑娘,若真与义军有关,多半也是被牵连的。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有压迫感:我就看一眼,若是普通残稿,看完便还给你,绝不耽误你修复。
沈砚秋抱着残卷往后退了一步,案上的铜炉里,松烟香燃到了尽头,火星溅起一点,又迅速熄灭。她想起父亲死前的嘱托
——若有一天,有人问起义军的事,千万别承认,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可这残卷里藏着父亲的火漆印,若是被顾云舟看到,她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雨地里溅起的水花打在木门上,发出
啪啪
的响。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撞了进来,他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和草屑,脸上全是雨水,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头上,一进门就急声喊道:沈姑娘,不好了!老周被府里的人抓了!他们说老周私藏义军密卷,还说……
还说那卷密卷给你了!
顾云舟猛地回头,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
那是柄铁剑,剑鞘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
靖康
二字,是他父亲留下的。那汉子见了他腰间的腰牌,脸色

地变白,腿一软差点摔倒,转身就要往门外跑。顾云舟两步追上,左手扣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汉子手腕上的老茧
——
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茧子,果然是义军的人。
你是谁跟老周什么关系
顾云舟的声音沉了下来,指力不自觉地加重,那卷残卷里到底藏了什么
汉子疼得额头冒冷汗,却咬着牙不肯松口,只是哆哆嗦嗦地说:我……
我就是个跑腿的,不知道什么残卷……
你放开我!
不说
顾云舟目光一冷,刚要再问,就听到沈砚秋轻声说:顾参军,别为难他了。他是我父亲的旧部,老周也是。
顾云舟的手顿住,他转头看向沈砚秋,只见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我父亲是沈仲文,十年前战死在濠州的义军首领。那卷残卷,是父亲当年留下的,里面藏着淮南义军的联络图
——
老周是想让我修复好,再交给义军的人。
雨丝顺着窗缝飘进来,落在残卷上,晕开一小片水痕。顾云舟看着沈砚秋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二十年前
——
那年靖康之变,他父亲作为禁军将领,守在汴京城头,最后战死在城楼下。母亲告诉他,父亲死前说,宁死也不做金人的俘虏。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背负着父辈的血与义。
第二章
火漆印里藏旧事
顾云舟把那汉子交给府里的差役时,特意叮嘱差役
好生看管,别动手动脚——
他知道府里的差役有多狠,若是不叮嘱,这汉子怕是要遭罪。等他转身回到修复室时,沈砚秋正坐在案前,手里捏着那半枚暗红色的火漆印,火漆印的边缘有些磨损,印纹是朵残缺的菊,花瓣的纹路清晰可见。
雨已经停了,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案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光斑里的尘埃轻轻浮动。顾云舟拉过一把梨花木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椅子腿在青石板地上划过,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
这火漆印,是你父亲的
他看着沈砚秋指尖的火漆印,忽然想起自己父亲的兵符
——
那是块虎形兵符,青铜做的,上面刻着父亲的名字,如今被他藏在贴身的荷包里。
沈砚秋点了点头,把火漆印轻轻放在案上的白瓷碟里,碟底的云母粉沾在火漆印上,像撒了层碎银:我父亲年轻时喜欢种菊,平江府的老宅里,有个很大的菊园。每年重阳,他都会摘几朵开得最好的菊,熬成汁,混在火漆里,所以他的火漆印是菊纹的,还带着点菊香。
她指尖轻轻拂过火漆印,眼神变得柔软起来,像是在看什么珍宝:我小时候,父亲常教我认火漆印。他说,义军的密信都要盖上火漆印,这样才能分清是不是自己人。有一次,我偷偷拿他的火漆印盖在纸上,被他发现了,他没骂我,还笑着说,等我长大了,就把火漆印交给我,让我帮他管密信。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圈微微发红:可我还没长大,他就去打仗了。十年前,他从濠州寄回来最后一封信,信上盖着这枚火漆印,说他会尽快回来陪我和母亲。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他战死的消息
——
是义军的人把他的尸骨送回来的,尸骨上还插着金兵的箭,他手里紧紧攥着一面残破的‘岳’字旗。
顾云舟沉默着,他想起靖康之变那年,他才七岁。那天,他在汴京城的巷子里玩,忽然听到城头传来厮杀声,接着就是百姓的哭喊声。他跑回家,看到母亲抱着他的妹妹,坐在门槛上哭,父亲的副将浑身是血地跑进来,说父亲战死了,让他们赶紧逃。他跟着母亲逃了三天三夜,妹妹因为没饭吃,死在了路上。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妹妹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说:哥哥,我想吃饭。
我父亲也是抗金的军人。
顾云舟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那块虎形兵符,放在案上,兵符上的铜绿在夕阳下泛着暗光,他是禁军的副统制,靖康之变时守汴京城,城破后战死了。他死前跟我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中原的百姓,不能忘了我们是汉人。
沈砚秋看着那块兵符,忽然想起父亲也有一块类似的兵符,是义军的统领符,父亲把它藏在老宅的房梁上,后来老宅被金兵烧了,兵符也没了。她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会在临安府当差府里的人,不都是主和派吗
顾云舟苦笑了一下,拿起案上的青瓷茶盏,抿了口凉茶:我考科举进来的。当年母亲说,只有进了官场,才能有机会为父亲报仇,为中原百姓做事。可进来后才知道,朝堂早就被主和派把持了
——
他们怕义军抗金会得罪金人,坏了议和的好事,所以要把义军赶尽杀绝。上个月,平江府有个义军的据点被端了,三百多个义军,还有老人孩子,全被活活烧死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密令,放在案上,密令是用桑皮纸写的,上面的字迹潦草,还沾着点墨渍,右下角盖着临安府尹的朱红大印:这是昨天府里下的密令,上面写着,凡是查到藏有义军联络图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押入大牢,等候发落。老周已经被关起来了,若是我把你交出去,你和你父亲的旧部,都难逃罪责。
沈砚秋拿起密令,指尖触到纸页上的墨渍,像是触到了鲜血。她知道临安府尹李大人是主和派的核心人物,去年冬天,金兵南下,李大人还派人给金兵送了金银财宝,说要
安抚金人。这样的人,怎么会管义军的死活,怎么会管中原百姓的死活
那你想怎样
她抬起头,迎上顾云舟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像极了父亲年轻时的眼睛,里面藏着坚定的光。
顾云舟拿起那卷残纸,仔细看了看,残纸上的瘦金体写着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只是
疏影
二字被虫蛀得只剩一半:这残卷的修复,还需要多久我看这纸页脆得很,得用楮纸浆补虫蛀,再用云母粉固色,最后还要裱褙吧
沈砚秋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懂古籍修复:若是顺利,三五天就能好。不过这纸是北方的楮纸,我这里的楮纸浆不够细,得再舂捣两天,不然补上去会脱层。
好。
顾云舟点了点头,把残纸放回案上,这三五天里,我会帮你瞒着府里的人。你尽快把残卷修复好,然后想办法把联络图交给淮南的义军。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帮了你
——
府尹大人早就怀疑我对义军心慈手软,若是被他知道,我母亲在乡下的老家,怕是要遭殃。
沈砚秋看着他,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真正的英雄,不是要在战场上杀多少敌人,而是要在危难时,守住心里的道义。
顾云舟就是这样的人吧
——
他明明可以不管这件事,甚至可以把她交出去邀功,可他却选择了帮她,哪怕会连累自己的家人。
我答应你。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三日后的晚上,我会在城外的破庙里,把修复好的残卷交给义军的人。到时候,我会把你的腰牌还给你,绝不会连累你。
顾云舟又叮嘱了几句,说府里可能会派暗探来查,让她把残卷藏好,修复时尽量关着门,别让外人看到。他还说,若是遇到危险,就去巷口的药铺找王掌柜,王掌柜是他父亲的旧部,会帮忙。
data-fanqie-type=pay_tag>
等顾云舟离开后,沈砚秋走到窗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修复室的方向。她拿起案上的火漆印,放在鼻尖闻了闻,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菊香
——
那是父亲的味道,是家的味道。她握紧了火漆印,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联络图送到义军手里,不能让父亲的心血白费,不能让顾云舟的帮忙白费。
第三章
暗探临门危机现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砚秋就起了床。她走到后院,那里有个小小的石臼,是父亲留下的,用来舂捣楮纸浆。她把提前泡好的楮树皮放进石臼里,拿起石杵,一下一下地舂捣起来。石杵是青石做的,很重,她舂了没一会儿,额头就冒出了汗。
阿秋,又在舂纸浆啊
隔壁药铺的王掌柜推开后院的门,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今早熬了点小米粥,你趁热喝。你这姑娘,总是这么拼命,修复古籍哪能急得过来
沈砚秋停下手里的活,接过粥碗,碗是粗瓷的,带着温热的触感:谢谢王掌柜。这残卷急着要,得尽快修好。
王掌柜叹了口气,走到石臼边,看了看里面的楮树皮:这北方的楮树皮就是硬,得舂捣到能捏出浆来才行。你要是累了,就跟我说,我让店里的小伙计来帮你。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昨晚顾参军来找过我,说府里可能会派暗探来查你,你可得小心点。要是有人问起残卷,就说早就修复好还给老周了。
沈砚秋心里一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王掌柜。
送走王掌柜后,她喝完粥,又继续舂捣楮纸浆。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楮树皮终于被舂成了细腻的纸浆,她把纸浆装进白瓷盆里,加了点云母粉,搅拌均匀,才端着盆回到前屋的修复室。
刚打开修复室的门,就见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子站在巷口。他约莫五十岁年纪,脸上留着山羊胡,山羊胡修剪得很整齐,手里提着个食盒,食盒是紫檀木做的,上面镶着铜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用的。他见了沈砚秋,立刻堆起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这位就是沈姑娘吧久仰久仰,我是府里新来的文书,姓刘,叫刘修。顾参军说你这里有卷宋版书要修复,让我来看看进度,顺便给你带点点心。
沈砚秋心里一紧,顾云舟昨天明明说会帮她瞒着府里的人,怎么今天就派文书来查了她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白瓷盆放在案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刘文书客气了,快进来坐。外面刚下过雨,地上滑,您小心点。
刘文书跟着她走进修复室,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打量。他看到墙角的书架,就走过去,伸手抽出一本《岳武穆文集》,翻了两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姑娘还喜欢读岳飞的书现在府里可是不提倡读这些的
——
毕竟,岳飞都被定了‘谋逆罪’,读他的书,怕是不太好。
沈砚秋心里一沉,面上却依旧笑着:刘文书说笑了,这书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只是用来收藏的,我平时很少读。您要是不喜欢,我把它收起来就是。
别别别,
刘文书把书放回书架,又走到案前,目光落在案上的残卷上,这就是顾参军说的那卷宋版残卷吧我能不能看看我年轻时也喜欢古籍,对宋版书尤其感兴趣。
沈砚秋赶紧走到案前,挡住残卷,手里拿起一支排笔,假装在整理工具:刘文书,实在对不住,这残卷昨天刚用楮纸浆补了虫蛀,还没干透,纸页脆得很,一碰就碎。顾参军也说过,修复古籍得慢慢来,急不得,要是弄坏了,反而更麻烦。
刘文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在撒谎。过了一会儿,他才笑着说:也是,修复古籍是个细致活,是该慢慢来。是我心急了,沈姑娘别见怪。
他从食盒里拿出两碟点心,放在案上,点心是桂花糕,上面撒着金箔,看起来精致得很:这是府里厨房做的桂花糕,顾参军特意让我给你带来的,说你修复古籍辛苦,补补身子。
沈砚秋接过食盒,指尖触到食盒的紫檀木,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更警惕。她知道,这桂花糕肯定不只是
补身子
这么简单,刘文书怕是想从她这里套话。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桂花的香气在嘴里散开,却没什么甜味
——
府里的点心,怎么会这么淡
多谢顾参军惦记,也多谢刘文书跑一趟。
她放下桂花糕,擦了擦嘴,刘文书,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继续修复残卷了
——
这残卷要是修不好,我怕顾参军那边不好交代。
刘文书笑了笑,没再坚持看残卷,反而坐在椅子上,拉起了家常:沈姑娘是哪里人啊听口音,不像是临安本地人。
我是平江府人,
沈砚秋说,十年前家乡遭了兵灾,就搬到临安来了,靠着修复古籍糊口。
平江府
刘文书眼睛一亮,我有个远房亲戚也在平江府,不过去年冬天金兵南下,他就没消息了。说起来,平江府的义军也多,沈姑娘在家乡时,没见过义军吧
沈砚秋心里咯噔一下,刘文书果然是在试探她。她低下头,假装整理案上的纸浆,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刘文书,您可别吓我。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见过什么义军当年兵灾时,我只顾着逃命,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哪敢打听那些事
刘文书看着她委屈的样子,似乎信了她的话,又坐了一会儿,问了些关于古籍修复的琐事,见沈砚秋都答得滴水不漏,才起身离开。临走前,他特意看了眼案上的残卷,目光在残卷的边角处停留了片刻,才笑着说:沈姑娘,若是修复有进展,记得跟顾参军说一声。府里那边,我会帮你多担待的。
刘文书走后,沈砚秋立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地喘着气。刚才刘文书看残卷边角时,她注意到他的指尖动了一下,像是用什么东西在残卷上做了标记。她走到案前,拿起残卷,仔细检查边角
——
果然,在残卷右下角的虫蛀处,多了一个细小的墨点,墨点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是用针尖蘸了墨点上去的。
不好!
沈砚秋心里一慌,刘文书肯定是府尹派来的暗探,这个墨点,就是给后面来的人做的标记!她赶紧拿起竹刀,竹刀是父亲亲手做的,刀刃磨得很薄,用来拆残卷最合适。她蘸了点温水,轻轻涂在残卷的接缝处,等水渗进去后,再用竹刀小心翼翼地拨开卷边的纸层。
纸层一层层被拨开,露出里面的绢纸
——
那是张薄薄的白绢,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暗号,还有几个用朱砂画的小圆圈,正是淮南义军的联络图!沈砚秋看着联络图,心里又惊又喜
——
父亲当年果然把联络图藏在了残卷里!她不敢耽搁,赶紧从书架上取下一张新的楮纸,这张楮纸是她特意留着的,纸色和残卷的纸色差不多,用来做假残卷最合适。
她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点墨,模仿残卷上的瘦金体,在新楮纸上写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又故意在上面画了几个虫蛀的痕迹,让它看起来和真残卷一模一样。然后,她用糨糊把新楮纸粘在绢纸外面,再用排笔蘸着楮纸浆,补好虫蛀处,最后把残卷重新卷好,放在案上。
刚做完这一切,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敲门声很轻,却很急促,像是有急事。沈砚秋赶紧把真正的联络图折成小块,藏进发髻里
——
发髻里插着一支银簪,是母亲的遗物,她把联络图放在银簪下面,这样不容易被发现。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顾云舟,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汗,青色公服的袖子被划破了,露出里面的伤口,还在渗血:沈姑娘,出事了!刘修是府尹大人派来的暗探,他已经把你这里有残卷的事上报给府尹了!府尹大怒,让我明天带差役来,把残卷和你一起带回府里问话,若是我敢违抗,就把我母亲抓起来!
沈砚秋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心里一疼:你受伤了是不是府尹对你动手了
没事,只是被差役推了一下,划到了。
顾云舟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腰牌正是他的参军腰牌,上面还沾着点血渍,这是我的腰牌,你拿着它,今晚三更,从西城门出去。西城门的守将是我父亲的旧部,叫赵虎,你给他看腰牌,他会放你出去的。义军的人会在城外的破庙里等你,你把联络图交给他们,然后就别回来了,去淮南找义军的大部队,那里有我父亲的旧部,会保护你。
那你呢
沈砚秋接过腰牌,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面,上面的血渍还没干,你明天带差役来,见不到我和残卷,府尹肯定会治你的罪,说不定还会抓你母亲!
顾云舟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无比坚定:我自有办法。我已经让人给母亲送了信,让她去乡下的亲戚家躲一躲。明天我带差役来,就说你跑了,残卷也被你带走了,府尹最多骂我一顿,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沈砚秋:这里面是些干粮和碎银子,你路上用。今晚三更,西城门见
——
记住,一定要小心,别被人发现。要是遇到危险,就往城外的山林里跑,那里有义军的人接应。
沈砚秋接过布包,布包是粗布做的,里面的干粮是饼,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她看着顾云舟胳膊上的伤口,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顾参军,谢谢你……
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
别谢我,
顾云舟擦了擦她的眼泪,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温柔,我只是在做该做的事。你父亲是英雄,你也是。今晚三更,一定要准时到西城门。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得很快,像是怕自己会后悔。沈砚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握紧了手里的腰牌和布包。她知道,今晚,是她唯一的机会,也是她和顾云舟的赌注
——
赌她能把联络图送到义军手里,赌顾云舟能平安无事。
第四章
雨夜送卷险象生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把临安城罩得严严实实。巷子里的灯笼都灭了,只有远处城楼上的火把,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沈砚秋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行李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还有父亲的湘妃竹笔和那本《岳武穆文集》。她把修复好的假残卷放在案上,又在案上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
残卷已带走,与他人无关,希望能帮顾云舟撇清关系。
她走到镜前,镜是黄铜做的,上面有些铜绿,照出来的人影有些模糊。她整理了一下发髻,确保联络图藏得稳妥,又把顾云舟的腰牌藏在衣襟里,衣襟里缝了个小口袋,专门用来放腰牌。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吹灭了案上的油灯,轻轻推开修复室的门。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咚
——

——,打更人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沈砚秋贴着墙根,快步往西城门走。刚走了没几步,天上就下起了雨,雨丝很细,却很密,打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她赶紧把头上的斗笠拉低,斗笠是竹编的,能挡点雨。
走到通和巷口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却很急促。沈砚秋心里一紧,赶紧躲到巷口的老樟树后面。树后面有个小小的树洞,她缩在树洞里,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刘文书,您说沈砚秋真的会今晚跑吗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是府里的差役,顾参军说她明天才会走,要不我们再等等
等什么等!
刘文书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耐烦,顾云舟那小子早就被沈砚秋蒙骗了,他的话能信吗府尹大人说了,今晚一定要抓住沈砚秋,不然等她把联络图送到义军手里,我们都得掉脑袋!你赶紧去西城门守着,我去她的修复室看看,说不定她还没走!
好嘞!
差役的脚步声往西边去了,刘文书的脚步声往通和巷里来。
沈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刘文书的身影从树前走过,手里拿着一把刀,刀鞘在黑暗中泛着冷光。等刘文书走进通和巷后,她才敢喘口气,赶紧从树洞里出来,加快脚步往西城门走。
西城门离通和巷有三里地,沈砚秋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看到城门的影子。城楼上的火把还亮着,守城门的士兵站在城门两侧,手里拿着长枪,警惕地看着来往的人。沈砚秋心里有些慌,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城门下,从衣襟里掏出顾云舟的腰牌,递给一个士兵:这位大哥,我是顾参军的朋友,他让我今晚从这里出去,有急事。
士兵接过腰牌,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沈砚秋,眉头微蹙:顾参军他怎么没跟我们说你有信物吗
有有有,
沈砚秋赶紧从怀里掏出顾云舟给她的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纸条是顾云舟写的,上面写着
烦请赵将军放行,顾云舟拜上,右下角还盖着顾云舟的私印,这是顾参军写的纸条,您看。
士兵接过纸条,递给城楼上的一个将领。那将领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魁梧,脸上留着络腮胡,正是赵虎。他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腰牌,点了点头:放她出去。
士兵打开城门,沈砚秋赶紧走了出去。刚走出城门,就听到赵虎在城楼上喊:姑娘,路上小心!顾参军是个好官,你别让他失望!
沈砚秋回头看了一眼,赵虎正站在城楼上,朝她挥手。她心里一暖,朝赵虎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城外的破庙走去。
破庙在城外的山脚下,离西城门有二里地。沈砚秋沿着小路往前走,雨越下越大,小路变得泥泞不堪,她走了没一会儿,裤脚就沾满了泥。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马蹄声很响,越来越近。她心里一紧,赶紧躲到路边的树后。
只见一队骑兵从远处奔来,为首的正是刘文书,他手里拿着火把,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格外狰狞。他大声喊道:沈砚秋!你跑不了了!府尹大人已经知道你私藏义军联络图,快把联络图交出来!不然我放箭了!
沈砚秋的心沉到了谷底,刘文书怎么会追来难道是赵虎走漏了消息她不敢多想,转身就往山里跑。刘文书带着骑兵在后面追,马蹄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山路又滑又陡,沈砚秋跑了没一会儿,就摔了一跤,膝盖被石头磕破了,疼得钻心。她咬着牙,爬起来继续跑,忽然看到前面有个山洞,山洞很小,只能容一个人进去。她赶紧钻了进去,山洞里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她躲在洞深处,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忽然,洞口传来脚步声,刘文书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肯定躲在这附近,仔细搜!府尹大人说了,谁抓住沈砚秋,赏五十两银子!
士兵们的脚步声在洞外响起,有人用长枪往洞里捅了捅,枪尖差点碰到沈砚秋的腿。她摸了摸怀里的腰牌,忽然想起顾云舟说过,这腰牌是他父亲的旧物,赵虎是他父亲的旧部,说不定刘文书的士兵里,也有认识这腰牌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从洞里走了出去。雨还在下,火把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格外苍白。她举起手里的腰牌,大声说:刘文书,你好大的胆子!这是顾参军的腰牌,他让我出来办急事,你带着人追我,是想违抗顾参军的命令吗
刘文书看到她手里的腰牌,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顾云舟早就被你蒙骗了!他现在自身难保,府尹大人已经下令,要把他也抓起来!你以为凭一块腰牌,就能蒙混过关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几个士兵立刻冲上来,就要抓沈砚秋。沈砚秋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绝望极了
——
难道今天真的要栽在这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马蹄声很急,像是有人在拼命赶路。刘文书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青色公服的男子骑着马,飞快地奔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剑,剑刃在火把的光下泛着冷光
——
是顾云舟!
刘文书,住手!
顾云舟跳下马,挡在沈砚秋面前,手里的剑指着刘文书,府尹大人让你查义军,不是让你滥杀无辜!沈姑娘是无辜的,你不能抓她!
刘文书看到顾云舟,脸色变了变:顾云舟,你敢违抗府尹大人的命令你就不怕我把你母亲抓起来
我母亲已经安全了。
顾云舟的声音很沉,带着几分杀气,你要是再敢动沈姑娘一根手指头,我就一剑杀了你!你以为府尹大人真的会护着你他不过是把你当棋子,等用完了你,一样会杀了你!
刘文书看着顾云舟手里的剑,又看了看周围的士兵
——
士兵们都是顾云舟的部下,平时受顾云舟的照顾,此刻都低着头,不敢上前。他知道自己不是顾云舟的对手,咬了咬牙:好!顾云舟,你等着!我这就回府里,把这事告诉府尹大人!你和沈砚秋,迟早会栽在我手里!
说完,他带着士兵,狠狠地瞪了沈砚秋一眼,然后骑马离开了。
顾云舟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松了口气,转身对沈砚秋说: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沈砚秋摇了摇头,膝盖上传来的疼痛却让她皱起了眉。顾云舟看到她膝盖上的伤口,赶紧从怀里掏出伤药,伤药是用油纸包着的,里面是黑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
这是王掌柜给他的,说能止血止痛。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手指触到她膝盖上的伤口时,动作格外轻柔。
你怎么来了
沈砚秋轻声问,她看到顾云舟的脸上沾着泥,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头上,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
我担心你出事,所以跟在你后面。
顾云舟说,刘文书从修复室出来后,就带着人往西城门追,我怕你遇到危险,就赶紧骑马赶来了。还好赶上了。
他帮她包扎好伤口,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递给她:这是去淮南的地图,上面标着义军的据点。刘文书回去肯定会告诉府尹大人,我们不能再回临安了。你先去破庙里找义军的人,把联络图交给他们,我去跟赵虎打个招呼,让他别把我们的事说出去,然后就去找你。
沈砚秋接过地图,点了点头。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顾云舟,都成了府里追查的对象。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他们是在做正确的事
——
为了父亲,为了顾云舟的父亲,为了所有想收复中原的百姓。
第五章
破庙焚卷守道义
顾云舟带着沈砚秋,骑马往临安城外的灵隐山去。山路崎岖,雨又下得大,马蹄踩在泥泞的小路上,时不时打滑。顾云舟怕沈砚秋摔下来,特意放慢了速度,一只手牵着马缰绳,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腰。
沈砚秋坐在马背上,靠在顾云舟的怀里,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还有他心脏的跳动声。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曾这样带着她骑马,在平江府的菊园里奔跑,那时的天很蓝,风很暖,父亲的笑声很响。可现在,父亲不在了,天是黑的,风是冷的,只有顾云舟的怀抱,能给她一点温暖。
两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来到灵隐山半山腰的一座废弃道观前。道观的大门是朱红色的,上面的漆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木头,门上挂着块破旧的匾额,上面写着
清虚观
三个大字,字迹模糊,却还能辨认。
这里以前是我父亲的朋友住的地方,他是个道士,叫玄机子,当年也是抗金的义士。
顾云舟推开道观的门,门轴发出
吱呀
的响声,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玄机子三年前去了南方,道观就空了。我们暂时先住在这里,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去淮南。
沈砚秋跟着他走进道观,道观里积了厚厚的灰尘,院子里长着半人高的杂草,角落里有个小小的水井,井台上放着个破掉的水桶。大殿里的神像已经倒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神龛,神龛上积着灰尘,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里插着几根已经熄灭的香。
顾云舟找了些干草,铺在大殿的角落里,又生了堆火,火光照亮了大殿的一角,也驱散了些许寒意。沈砚秋坐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案上的那卷假残卷:云舟,我修复室里还有一卷假的残卷,府里的人要是发现是假的,会不会对你不利
顾云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放心吧,我早就想到了。我已经让王掌柜把那卷假残卷换成了普通的宋版诗文卷,还在上面盖了个假的收藏印,府里的人就算查到,也发现不了什么。倒是你,以后不能再叫我顾参军了,就叫我云舟吧
——
我们现在不是官和民,是朋友,是战友。
沈砚秋点了点头,轻声说:云舟。
顾云舟从怀里掏出干粮,递给她:这是王掌柜给的饼,你先吃点垫垫肚子。今晚淋了雨,别着凉了。
沈砚秋接过饼,饼已经凉了,却很酥脆。她咬了一口,忽然想起母亲做的饼,也是这样的味道。她抬起头,看着顾云舟,发现他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温柔,还有几分她看不懂的情愫。她赶紧低下头,继续吃饼,脸颊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住在道观里。顾云舟每天出去打探消息,早上出去,傍晚回来,每次回来都会带些食物和草药。他告诉沈砚秋,府里还在追查他们的下落,刘文书因为没抓到人,被府尹大人骂了一顿,已经被革职了,现在府里是李都头在负责追查他们的事。
沈砚秋则在道观里整理父亲的遗物,她把父亲的湘妃竹笔、火漆印,还有那本《岳武穆文集》拿出来,放在火堆旁的石头上,每天都会看一会儿。她还在道观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些宣纸和墨,就每天写写字,写的都是父亲教她的诗,还有岳飞的《满江红》。
顾云舟每次回来,都会看她写字,有时还会和她一起写。他的字写得很好,是楷书,笔锋刚劲有力,像是他的人一样。沈砚秋问他为什么写楷书,他说:我父亲教我,写字要像做人一样,要端正,要有力,不能歪歪扭扭。
第五天傍晚,顾云舟从外面回来,脸色凝重,手里的食物掉在了地上。沈砚秋赶紧走过去,扶着他:云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云舟喘着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砚秋,不好了!府尹大人怀疑我们把联络图送到了淮南,已经派了五千军队去围剿义军的据点!军队明天一早就出发,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把消息告诉淮南的义军,不然他们就完了!
沈砚秋心里一急:可我们现在怎么去淮南府里的人肯定在各个路口都设了卡,我们一出去就会被发现!
顾云舟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地图是用羊皮做的,上面标着密密麻麻的小路:我今天去打探消息时,遇到了玄机子道长的徒弟,他给了我这张地图,上面标着一条小路,可以绕开关卡,直接到淮南的清风寨
——
那是义军的主要据点。不过这条路很危险,要穿过一片黑松林,里面常有野兽出没,还有金兵的游骑在附近巡逻。
只要能把消息送到,再危险我也不怕。
沈砚秋说,她想起父亲的嘱托,想起义军的人,想起所有想收复中原的百姓,心里充满了力量。
顾云舟看着她,点了点头: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两人就收拾好了行李,出发了。黑松林里又暗又湿,树枝上的雨水滴落在身上,冰凉刺骨。顾云舟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把剑,警惕地看着周围,沈砚秋跟在他后面,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那是顾云舟给她的,让她用来防身。
走了约莫半天,忽然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顾云舟赶紧拉着沈砚秋,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只见一队士兵从前面走过,为首的正是临安府的李都头,他手里拿着画像,画像上正是顾云舟和沈砚秋。士兵们边走边说:李都头,你说顾参军和沈砚秋真的会走这条路吗这黑松林里可有野兽,他们敢进来
怎么不敢
李都头的声音很粗,顾云舟那小子,为了沈砚秋,连官都敢丢,还有什么不敢的我们仔细搜,只要抓住他们,府尹大人重重有赏!
沈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握着顾云舟的手,顾云舟也握紧了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别出声。直到士兵们走远了,两人才敢喘口气。
还好没被发现。
顾云舟松了口气,我们得加快速度,不然就来不及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天一夜,终于走出了黑松林,来到了淮南的地界。远远地,就能看到清风寨的影子
——
那是座建在山头上的山寨,周围围着木栅栏,上面插着

字旗,在风里飘扬。
顾云舟和沈砚秋刚走到山寨门口,就被义军的士兵拦住了。士兵们手里拿着长枪,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顾云舟拿出那半枚火漆印,举在手里:我们是沈仲文首领的朋友,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们的首领。沈姑娘是沈仲文首领的女儿,她手里有淮南义军的联络图。
士兵们看到火漆印,脸色变了变,赶紧把他们带到山寨里。山寨里很热闹,士兵们在练兵,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妇女们在缝补衣服,虽然条件艰苦,却充满了生机。
义军首领是个五十岁左右的汉子,脸上留着络腮胡,身上穿着铠甲,铠甲上有几道刀疤
——
他是沈仲文的旧部,叫张猛。张猛见了沈砚秋,激动得热泪盈眶:姑娘!你终于来了!首领当年说,要是有一天他不在了,就让我们等你带着联络图来!我们等了你十年啊!
沈砚秋从发髻里取出联络图,递给张猛:张叔,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联络图。临安府的府尹已经派了五千军队来围剿,明天一早就会到,你们得赶紧转移!
张猛接过联络图,仔细看了看,然后立刻下令:所有人都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转移!老人和孩子先走,士兵们断后!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整理武器的整理武器,山寨里一片忙碌的景象。沈砚秋看着士兵们,心里忽然想起了父亲
——
父亲当年也是这样,带领着义军,为了收复中原而奋斗。
傍晚时分,义军终于转移完毕。顾云舟和沈砚秋站在山寨门口,看着远处的夕阳,夕阳把天空染成了红色,像极了战场上的鲜血。沈砚秋忽然说:云舟,我想回临安。
顾云舟愣住了:回临安那里太危险了,府尹的人肯定还在找我们。
我知道。
沈砚秋说,她的眼神很坚定,但我父亲的修复室还在临安,那里有他留下的古籍,还有他教我修复古籍的工具。我想回去把那些东西带来,以后在淮南,我可以教义军的孩子们读书,教他们修复古籍。就算不能上战场,我也要为抗金出一份力
——
这是我父亲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顾云舟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回去。不过我们得小心,府里的人肯定还在临安城门口设了卡,我们得想办法混进去。
两人乔装成商人,顾云舟穿着粗布长衫,戴着帽子,沈砚秋穿着布裙,脸上蒙着面纱,跟着一队商队,混进了临安城。刚走到通和巷口,就看到远处的修复室方向,冒出了浓烟,浓烟滚滚,在天空中形成了黑色的云。
沈砚秋心里一紧,赶紧往修复室跑。跑到巷口时,只见修复室已经被大火包围了,火苗从窗户里窜出来,舔舐着屋顶的瓦片,发出
噼啪
的响声。周围围了些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这沈姑娘的修复室怎么会着火是不是府里的人放的
顾云舟拉住她:别过去!太危险了!里面的东西已经救不出来了!
沈砚秋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那里面有父亲留下的湘妃竹笔,有母亲的汝窑茶盏,有她修复好的古籍,还有她和父亲、母亲的回忆。这些东西,都在大火里化为灰烬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火里跑了出来,他浑身是伤,脸上被烧伤了好几处,头发被烧焦了一半,手里紧紧攥着一卷残纸
——
是老周!他看到沈砚秋,立刻喊道:沈姑娘!我从大牢里逃出来了,本来想把这卷残纸交给你,没想到府里的人放了火……
这是首领留下的真残卷,我从火里抢出来的!
沈砚秋接过残纸,残纸的边角被火烧到了,有些地方已经碳化,却还能看到上面的瘦金体。她看着残纸,忽然想起顾云舟说过的话:主和派想苟且偷生,但总有人生来就该守着道义。
她抬起头,看着顾云舟,眼神里带着几分坚定:云舟,我们把这卷残卷烧了吧。
顾云舟愣住了:为什么这是你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因为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沈砚秋说,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联络图已经送到了义军手里,这卷残卷再留着,只会引来更多的杀身之祸。我父亲留下它,是为了抗金,不是为了让更多人送死。烧了它,我们就能安心地去淮南,和义军一起,守着中原的百姓。而且,我父亲的心愿,不是这卷残卷,而是收复中原,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
只要我们能实现这个心愿,这卷残卷烧了也没关系。
顾云舟看着她,点了点头。两人走到巷口的空地上,沈砚秋点燃了残卷。火光映着两人的脸,残纸上的瘦金体在火中慢慢化为灰烬,墨痕一点点消失,像是父亲的身影,在火光中微笑着看着她。
沈砚秋看着燃烧的残卷,轻声说:父亲,你放心,我会带着你的心愿,和云舟一起,为了收复中原而努力。总有一天,我们会把金兵赶出中原,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岳’字旗重新飘扬在汴京城头。
大火渐渐熄灭,残卷化为一堆灰烬。顾云舟拉起沈砚秋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很坚定。他轻声说:我们走吧。淮南的义军还在等着我们,中原的百姓还在等着我们。
沈砚秋点了点头,跟着顾云舟,转身离开了临安城。夕阳下,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他们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很危险,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但他们并不害怕,因为他们心里有信念
——
为了父亲,为了顾云舟的父亲,为了所有想收复中原的百姓,他们会一直走下去,直到看到中原收复的那一天。
临安城的雨又开始下了,雨水冲刷着通和巷的青石板路,也冲刷着残卷的灰烬。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被冲刷掉的
——
那是父亲的道义,是顾云舟的坚守,是沈砚秋的信念,是所有汉人心中,对中原的热爱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