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郝凡伟,一个全身瘫痪的废人。
所有人都说,我的继父顾淮安是天大的好人,是活菩萨,为了照顾我这个拖油瓶,至今未再娶。
可我知道,他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是他害死了我的母亲,现在又想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
但我有了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秘密——我能暂停时间。
1
小伟,该吃药了。
顾淮安端着水和药片,笑得温润如玉,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带着一股子虚伪的温柔。
他端着一杯水,手心里躺着几颗白色的药片,一步步朝我走来。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像个降临人间的天使。
只有我知道,这副皮囊下,包裹着怎样一副烂透了的漆黑心肠。
他就是用这种温柔的假象,骗过了我母亲,也骗过了全世界。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那个为了照顾亡妻留下的残废儿子,不惜牺牲自己下半辈子幸福的绝世好男人。
他们看不见,他喂给我母亲的药,和现在手里的要喂给我的,是同一种。
也看不见,我母亲是如何在他日复一日的照料下,从一个鲜活的美人,变成一具枯槁的尸体。
现在,轮到我了。
我瘫在轮椅上,脖子以下毫无知觉,连转动一下眼球都费力。
这是我装的。
我必须让他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他摆布的废物。
他将药片塞进我的嘴里,又体贴地端起水杯。
乖,小伟,喝了它,病才能好。
我看着他,心里默念。
时间,暂停。
世界瞬间静止。
顾淮安举着水杯的动作凝固在半空,脸上那令人作呕的微笑也僵住了。窗外飞鸟的翅膀停在振翅的瞬间,阳光下的尘埃也停止了舞动。
这是我的秘密,我的超能力。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在我对顾淮安的恨意达到顶峰的那一天,它觉醒了。
一开始,只有短短五秒。
但足够了。
我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是的,我能动。
从我有超能力开始的时候,我就能动了,我感觉我的身体好得很。
我走到他面前,这个在被我静止的世界里,他如同一个蜡像人。
我伸出手,在他脸上狠狠扇一个耳光。
然后,我将他塞进我嘴里的药片吐在手心,走到窗边,将洒向楼下的花坛。
做完这一切,我迅速回到轮椅上,摆好之前瘫痪的姿势。
时间还剩一秒。
世界恢复了流动。
顾淮安看着我咽下了药片,满意地笑了。
真乖。他摸了摸我的头,就像在摸一条狗。
我垂下眼,掩去所有的恨意。
快了,顾淮安。你离地狱,又近了一步。
我的超能力,似乎和我使用次数成正比。
我越是用得多,能够暂停的时间就越长。
从五秒,到十秒,再到十五秒。
这微不足道的增长,却让我欣喜若狂。
这意味着,我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比如,在他推我出门散心的时候,给他制造一点小小的惊喜。
他喜欢在邻居面前表演他那套父慈子孝的戏码。
小伟这孩子,命苦啊,就是身子不方便,脑子是顶顶聪明的。
他一边推着我的轮椅,一边对每一个路过的邻居嘘寒问暖。
邻居们纷纷向他投来赞许和同情的目光。
顾先生,真是辛苦你了。
是啊,现在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顾淮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苦涩笑容,摆摆手：
这是我答应过清月（我母亲）的,一定要照顾好他。
我坐在轮椅上,听着这些赞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清月他也配提我母亲的名字
如果不是他,母亲怎么会死！
一股灼热的怒火在我胸中燃烧,我感觉到我的力量又在涌动。
就在他推着我经过一个下水道井盖时,我发动了能力。
时间,暂停！
十五秒钟的时间。
我迅速起身,走到顾淮安身后。
他保持着推轮椅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圣父模样。
我看着他脚下那个微微翘起的井盖,一个完美的计划在我脑中形成。
我只需要用脚,轻轻地将井盖彻底掀开。
等时间恢复,他推着轮椅往前走,一步踏空……
就算摔不死他,也能让他断条腿,让他也尝尝无法自由行动的滋味！
我抬起脚,对准了井盖的边缘。
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他口袋里,露出了一个银色的相框角。
那是我母亲的相框。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那个相框从他口袋里掏了出来。
相框里是年轻时的母亲,笑靥如花。
她的身边站着同样年轻的顾淮安,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的腰,眼神里满是珍视和爱意。
这张照片我见过,是他们刚结婚时拍的。
母亲曾指着这张照片对我说：小伟,你看,顾叔叔他是真心对妈妈好。
真心
真心就是把她囚禁在家里,用药物慢慢侵蚀她的生命吗！
我捏着相框,胸中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时间快到了。
我来不及去掀井盖了。
我将相框放回他的口袋,迅速回到轮椅上。
时间恢复,相框却从他口袋滑落,咔哒掉在地上。
顾淮安第一时间弯下身子,将相框捡了起来。
他脸上的慌乱,取悦了我。
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撕下那副从容不迫的假面。
他轻抚着相框,仔细地检查每一个角落。
还好没摔碎,怎么会掉出来呢......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冷冷地看着他。
一个相框而已,至于这么紧张吗
还是说,这个相框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关于他如何害死我母亲的证据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必须找机会好好研究。
2
今天顾淮安他遛了我很久,直到太阳快要落山。
他推着我回家,一路上沉默不语,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此刻布满了阴云。
回到家,他甚至忘了给我做晚饭。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黑暗将我吞没。
这正合我意。
我发动了时间暂停,从轮椅上下来,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灯。
然后,去房间准备拿出那个相框,仔细检查。
静止状态的顾淮安,正坐在床头,手里恰巧拿着那个相框。
眼神里仿似全是悲伤,呸！虚情假意！
我从他手中拿走了相框,回到客厅。
相框的做工很精致,背后是绒布的材质。
我小心翼翼地将背板拆开,把那张照片抽了出来。
照片的背后,是空白的。
我不死心,又把相框的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试图找到可能存在的夹层或者暗格。
一无所获。
难道,是我想多了
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相框
我不甘心地将照片拿在手里,反复地看。
照片上的母亲,笑得那么幸福,那么灿烂。
可我清楚地记得,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是如何抓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小伟,快跑,离他远一点......
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砸在照片上,晕开了母亲的笑容。
我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力在拧动,疼得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
顾淮安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看到我手里的相框,整个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他疯了一样地朝我冲了过来！
把它还给我！
他的表情狰狞得像一只要吃人的野兽,和我记忆中,他冲进母亲房间的样子,一模一样！
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下意识地想要发动能力,可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他一把从我手里抢过相框,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手腕。
谁让你动它的！谁让你碰它的！他对我怒吼,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瘫在轮椅上,惊恐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露出如此凶恶的一面。
他终于不装了。
他抢回相框,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郝凡伟,我警告你,以后离我的东西远一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转身回了书房,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手腕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客气
他还能怎么对我不客气
像对我母亲那样,把我关起来,直到我死吗
不,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我擦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顾淮安,你等着。
我不仅要碰你的东西,我还要拿走你最宝贵的东西——你的命。
3
我不知道那天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我的幻觉。
那天他再次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情绪压抑了很多。
而且像是不记得我拿走相框的事情一样。
但从那天起,顾淮安对我的态度,也明显冷淡了下来。
他不再对我嘘寒问暖,喂我吃药的时候,动作也变得粗鲁。
他甚至不再推我出去散心,整日整日地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害怕,让我屈服。
可他不知道,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没有了他的监视,我有了大把的时间来熟悉我的能力,来筹备我的复仇计划。
我的时间暂停,已经可以持续到三十秒了。
三十秒,足够我从我的房间,走到他的书房。
我开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进行演练。
我再次暂停时间,走进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很整洁,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他视若珍宝的相框,就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我走过去,拿起相框。
这一次,我没有再试图寻找什么夹层。
我只是看着照片上母亲的笑脸,在心里对她说：
妈妈,你再等等,我很快,就来为你报仇了。
我将相框放回原位,开始在书房里寻找可以用来当做凶器的东西。
我计划了一百种杀死顾淮安的方式。
下毒,是最稳妥,也最不容易被发现的一种。
我需要找到他藏起来的,给我母亲用过的那种药。
我相信,他一定还留着。
为了毁尸灭迹,也为了,对付我。
我翻遍了他的抽屉,柜子,甚至连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拿下来抖了抖。
一无所获。
是我猜错了吗
还是他藏得太深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暂停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我必须在时间恢复之前回到我的房间。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下的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上。
那个盒子,看起来很旧,上面还带着斑驳的锈迹。
直觉告诉我,我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可是我没有钥匙。
看来,我需要一个新的计划。
第一步,找到打开这个盒子的钥匙。
我猜钥匙一定被他贴身收藏着。
第二天,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顾淮安。
他似乎已经恢复过来,又变回了那个彬彬有礼的顾先生。
只是,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戒备和疏离。
他像往常一样,在家里打扫卫生,做饭,然后把自己关进书房。
我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根黑色的绳子。
绳子的末端,藏在他的衣领里。
那是什么
以前我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
我的心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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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定是钥匙！
我必须想办法,拿到它。
可是,要怎么才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从他脖子上取下那根绳子
直接在他睡着的时候动手吗
不行,风险太大了。
万一他中途醒过来,我所有的计划都会暴露。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他毫无防备的机会。
我的目光落在了浴室。
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洗澡。
洗澡的时候,他一定会把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
那就是我的机会。
计划制定好了,剩下的就是等待。
4
这一天,我过得格外漫长。
我坐在轮椅上,看着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地数着。
终于,等到了晚上。
顾淮安像往常一样,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
时间,暂停！
世界静止。
我从轮椅上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门口。
门没有锁。
我轻轻地推开一道缝,朝里面看去。
顾淮安背对着我,正在冲洗身体。
那根黑色的绳子,就挂在旁边的毛巾架上。
绳子的末端,果然挂着一把小小的银色钥匙。
我心中一喜。
三十秒的时间,足够了。
我闪身进入浴室,以最快的速度取下钥匙,然后迅速退了出来。
回到轮椅上,摆好姿势。
时间恢复。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握紧手心里的钥匙,冰冷的触感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顾淮安,你的死期,到了。
我等了很久,等到顾淮安洗完澡,回到他的房间,熄了灯。
我确定他已经睡熟了之后,才再次发动了能力。
这一次,我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动。
我拿着那把从他那里借来的钥匙,再次来到了书房。
我熟练地找到那个铁盒子,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打开盒子。
里面没有我预想中的药瓶,也没有任何关于我母亲的死亡证明。
只有一个已经泛黄的笔记本和一大堆被精心保存的医疗单据。
我拿起那个笔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是我母亲清秀的字迹。
那,是我母亲的日记。
2010年,6月8日,晴。今天,顾淮安向我求婚了。我看着他单膝跪地,手捧玫瑰的样子,心里很感动。可是,我能答应他吗我这样一个身患遗传病,随时都可能像我母亲一样倒下的人,真的有资格拥有幸福吗我怕,我怕会拖累他。
2010年,9月12日,阴。我们还是结婚了。淮安说,他不在乎我的病,他说他会陪我一起对抗病魔。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许,我真的可以拥有幸福。
2012年,3月5日,雨。我的病情,开始不受控制了。手脚开始变得不听使唤,记忆力也越来越差。淮安带我去了很多家医院,找了很多专家,可结果都一样。医生说,这病,目前无药可医。我看到淮安背着我,在走廊里偷偷地哭。我好心疼。
2013年,8月21日,晴。小伟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懂事。他好像,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他总是问我,妈妈,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该怎么告诉他,妈妈可能,很快就不能再陪着他了。淮安说,他会替我,照顾好小伟。我相信他。
日记的最后,字迹已经变得歪歪扭扭,几乎无法辨认。
淮安……对不起……小伟……拜托了……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眼泪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
这本日记里,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只有对我,对顾淮安深深的眷恋和不舍。
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会这样
难道,我一直以来,都记错了
不,不可能！
我亲耳听到母亲对我说快跑！
我亲眼看到顾淮安把母亲锁在房间里！
这日记,一定是伪造的！
是顾淮安,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故意伪造了这本日记！
我猛地合上日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医疗单据上。
我拿起一张,上面是我母亲的名字,沈清月。
诊断结果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遗传性神经系统疾病。
下面,是长长的各种药物名称。
还有一张,是我的。
郝凡伟。
诊断结果,和母亲的一模一样。
遗传性神经系统疾病。
下面,是顾淮安的签名。
日期,就在我瘫痪之后不久。
他还带我去看过医生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无数个零碎的,模糊的片段在我脑海中闪现。
顾淮安抱着我,在医院的走廊里狂奔。
医生摇着头,对他说：这病,是遗传的,你节哀。
顾淮安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这些,是我的记忆吗
为什么,我从来都不记得
5
时间,暂停。
我的能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长了。
现在,已经可以持续一分钟了。
我再次发动时间暂停,靠着这一分钟,翻完了铁盒里所有的东西。
有母亲的病历,有我的病历,还有厚厚一沓的缴费单。
每一张单据上,都有顾淮安的签名。
那些天文数字般的医疗费用,让我触目惊心。
我从不知道,为了给我们母子治病,他竟然付出了这么多。
我还找到了几张律师事务所的信函。
内容是关于我母亲留下的遗产。
顾淮安,竟然将母亲所有的财产都转移到了我的名下。
他自己分文未取。
这和我幻记忆中他谋财害命的剧本,完全对不上号。
我瘫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
我所谓的仇恨,所谓的复仇,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吗
不,我不信。
一定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努力地回想着,回想着母亲临死前的情景。
她抓着我的手,对我说......
她到底说了什么
快跑
还是……
他好
离他远一点
还是……
陪他……久一点
我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两个完全不同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交织撕扯。
一个,是顾淮安狰狞地将母亲按在床上,强行灌药。
另一个,是顾淮安跪在床边,流着泪,一口一口地给母亲喂食。
哪一个,才是真的
我不知道我在书房里待了多久。
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鱼肚白。
我才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我的房间。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天亮了。
顾淮安像往常一样,端着早餐,走进了我的房间。
小伟,起来吃点东西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我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我看不透他。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
他见我没有反应,便放下碗,伸手来扶我。
他的手,刚一碰到我的胳膊,我便像触电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别碰我！我失声尖叫。
顾淮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受伤。
小伟,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该说什么
问他,你到底有没有害死我妈
问他,我脑子里那些混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他,我们之间,到底谁才是那个活在谎言里的人
我的反应,显然吓到了顾淮安。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我,只是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我。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医生
又是医生。
他又要像对我母亲那样,找来医生,宣布我的死刑吗
一想到这里,我刚刚平复下去的恐惧和恨意,又重新涌了上来。
不,我不能相信他。
那本日记,那些单据,都可以是伪造的。
只有我自己的记忆,才是最真实的。
我记得他狰狞的嘴脸,记得母亲绝望的眼神。
这就够了。
我重新变得冷漠,不再看他一眼。
顾淮安见我油盐不进,只好叹了口气,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强迫我吃东西。
他只是把饭菜放在桌上,然后静静地离开。
我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心里五味杂陈。
我的决心,第一次,发生了动摇。
我到底,该不该继续我的复仇计划
万一,我真的搞错了呢
万一他,真的是个好人呢
那我不就成了真正的恶魔
一个忘恩负义的恶魔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顾淮安陷入了冷战。
他不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理他。
他每天只是沉默地,把一日三餐放在我的房间门口,然后离开。
我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理清我混乱的思绪。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过去,试图从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找出真相。
可我越是努力,我的大脑就越是混乱。
那些幸福的和痛苦的记忆,像两股势力,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地厮杀,搅得我头痛欲裂。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病了。
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脑子。
就像我母亲一样。
她后期,也出现了认知障碍,胡言乱语。
她说顾淮安要害她,不给她饭吃。
可我明明看到,顾淮安端着饭碗,在她床边守了一整夜。
她说顾淮安打她,把她锁起来。
可我明明看到,是她自己发病的时候,疯狂地撞墙,顾淮安为了保护她,才不得不抱住她。
难道,我遗传的,不仅仅是这个该死的病。
还有,这份深入骨髓的,妄想
这个想法,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瘫坐在地,浑身发冷。
6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
那顾淮安,这些年到底承受了多少不白之冤
他失去了挚爱的妻子,还要独自一人,照顾一个随时把他当成仇人的瘫痪继子。
他该有多绝望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怕我会疯掉。
我发动了时间暂停,冲出房间,冲进了书房。
我再次打开了那个铁盒子,拿出了母亲的日记。
我需要再看一遍,我需要确认。
2014年,5月1日,晴。我的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我总是会看到一些很可怕的幻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我甚至,会把淮安当成坏人,对他大吼大叫。今天,我又打了他。甚至故意在他脸上留下抓痕,可当我清醒之后,那抓痕却不见了。
2014年,7月19日,雨。我好像,看到小伟了。他在对我笑。可是,医生说,我马上就动不了了。淮安把小伟的照片,放在我的床头。他每天都会在我耳边,念小伟写给我的信。他说,小伟很想我,让我一定要好起来。可是,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我连日记好像都没力气写了。淮安,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日记的最后几页,充满了这样绝望又痛苦的文字。
原来,母亲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病了,知道自己在伤害顾淮安。
她痛苦,她自责,她却无能为力。
而我,正在步她的后尘。
我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日记,哭得撕心裂肺。
我错了。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顾淮安不是恶魔,我才是。
是我,用自己肮脏的臆想,玷污了他对我母亲深沉的爱。
是我,用自己扭曲的仇恨,将他的一片真心,踩在脚下。
我该怎么办
我该如何去弥补,我对他的伤害
去向他道歉吗
告诉他,对不起,我一直都误会你了
不,太迟了。
伤害已经造成,再多的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
而且,他会相信我吗
一个刚刚还对他喊打喊杀的疯子,突然跑去跟他说,我清醒了,我错了。
他只会觉得,我的病,更严重了。
我好像把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
我抬头看着书桌上那个冰冷坚硬的水晶摆件。
那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她说,水晶代表着纯洁和永恒。
也许,只有死亡才能洗清我的罪孽。
也只有死亡,才能让我获得真正的解脱。
我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要自杀。
我要用我的死,来向顾淮安赎罪。
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掉。
我要让他知道我是因为愧疚而死。
我要让他知道,我终于,理解了他。
我开始制定我的自杀计划。
我需要一封遗书。
我发动了时间暂停,在书房里找到纸和笔,开始写下我的忏悔。
顾淮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对不起,我错了。这些年,我一直活在自己臆想的仇恨里,把你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给你带来了无尽的伤害。我不知道该如何乞求你的原谅,也许,只有我的死,才能让你获得真正的解脱。母亲的日记,我都看了。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你是一个好人,一个伟大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是我,配不上你的好。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能做一个健康的人,堂堂正正的叫你一声：爸爸。
——罪人,郝凡伟。
写完遗书,我的眼泪已经打湿了整张纸。
我将遗书折好,放在了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我拿起了那个水晶摆件。
它很重,棱角分明。
只要对准我的太阳穴,用力地砸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摆件。
再见了,顾淮安。
再见了,这个让我痛苦不堪的世界。
7
就在我即将砸下去的那一刻,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顾淮安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小伟！你在干什么！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竟然能站起来,还拿着一个如此危险的东西。
我看着他,惨然一笑。
你都看到了。
我的时间暂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解除了。
也许,是我刚刚的情绪波动太大,导致能力失控了。
不过,都无所谓了。
这样也好。
让他亲眼看着我死,或许,更能表达我的歉意。
小伟,你先把东西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顾淮安的声音在颤抖,他小心翼翼的试图朝我靠近。
别过来！我歇斯底里地大喊,你再过来,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顾淮安停住了脚步,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好,我不过去。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惧。
为什么我冷笑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你应该去问我那个该死的母亲！问她为什么要把这个该死的病遗传给我！让我像她一样,变成一个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疯子！
顾淮安愣住了。
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我指着桌上的日记和遗书,
我看了母亲的日记,我知道了你是个好人,知道了我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顾淮安,你满意了吗你是不是早就等着看我这一天了看我像我妈一样在痛苦中死去！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我把所有的痛苦,悔恨,不甘,都化作了恶毒的言语,刺向眼前这个我最亏欠的男人。
顾淮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滚落。
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不,不是的,小伟,我没有......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吗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把最亲的人当成仇人,活成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怪物！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举起手中的水晶摆件,再次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我宁愿去死！去向我妈,向你,赎罪！
不要！顾淮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再也顾不上我的威胁,疯了一样地朝我冲了过来。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一把抱住了我,试图抢走我手中的摆件。
我死死地抓着不放,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混乱中,我不知道是谁的手碰到了书桌上的台灯。
台灯倒下,砸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们的身体,也因为惯性,双双倒在了地上。
我的头,重重地磕在了书桌的桌角上。
一阵天旋地转。
我手中的水晶摆件,也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落在了顾淮安的头上。
砰的一声闷响。
世界,瞬间安静了。
我躺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我看着倒在我身边的顾淮安,他的额头上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神里还残留着最后一丝错愕和...解脱
他死了吗
我杀了他
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自杀！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去看看他的情况。
可是,我的身体像是被谁用时间暂停定住了,沉重得不听使唤。
我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我好像,又看到了我的母亲。
她站在一片白光里,朝我伸出手,笑得一脸温柔。
小伟,过来,到妈妈这里来。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8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然后,是急促的敲门声,和邻居们的惊呼声。
快开门！警察！
里面好像出事了！我刚才听到好大一声响！
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了进来。
他们看到房间里的景象,都惊呆了。
一个警察,立刻上前,查看顾淮安的情况。
快！还有呼吸！叫救护车！
而另一个警察和几个医生,则径直朝我冲了过来。
我以为他们是来抓我的。
毕竟,我杀了人。
可是,他们没有给我戴上手铐,反而小心翼翼地,将我从地上抬了起来,放在了一个担架上,眼神中还充满了悲悯。
一个医生拿出听诊器在我的胸口听了听,然后,他对我身边的警察摇了摇头。
情况很不好,颅内压太高了,可能……
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被他们抬着往外走。
经过顾淮安身边的时候,我拼尽全力,想要转过头再看他一眼。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可是,我的脖子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
然后,我被抬上了一辆救护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我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我像一个幽灵漂浮在这无尽的虚空里。
这里是监狱吗
是专门关押我这种杀人犯的小黑屋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我的手脚,却发现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种瘫痪的状态。
不,比那种状态,更彻底。
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我,是死了吗
和顾淮安同归于尽了
也好。
这样,我就不用再背负那沉重的罪孽了。
只是,我有点不甘心。
我还是不知道,顾淮安他到底死没死。
如果他没死,他醒来之后会怎么看待我
是会恨我入骨,还是…会原谅我这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我在这里,不知道漂浮了多久。
一天一年还是一个世纪
我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
那些曾经在我脑海里的记忆,也开始像被水浸泡过的画一样,慢慢地褪色,模糊。
我快要记不清,我母亲的模样了。
也快要记不清,顾淮安的脸了。
我只记得,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是一个天下无敌的超人,可以暂停时间。
我用这个能力,做了一件我自以为很伟大的事情。
可到头来,却发现那只是一场由我自导自演的,荒唐闹剧。
我好像,还杀了一个人。
一个,我本该用尽一生去爱,去报答的人。
我是个罪人。
我罪该万死。
不对！
我好像又听到了顾淮安的声音。
医生,他还能醒过来吗
病人彻底已经失去意识了,这种遗传病没有醒来的先例.......
后面我又听不到了,
眼前的漆黑连声音也会吞噬的吗
9
嘿,正在看这个故事的你。
是的,就是你。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看到我的故事。
但我能感觉到你。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不确定,我的父亲,顾淮安,他到底死没死。
如果可以,你,能帮我去确认一下吗
如果他没死,你能不能,帮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然后,帮我杀了他
因为,我怕。
我怕妈妈一个人在下面,会孤单。
我想去陪她,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帮我让最爱她的,我的父亲,去陪她,好吗
我可以给你一百种杀死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