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急诊室的红灯又亮了。
我刚把最后一个输液瓶挂好,手背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碘伏,就听见走廊里传来刺耳的担架轮摩擦声。病人车祸,失血量很大,准备输血！医生的喊声裹着冷风冲进来,我抓起旁边的无菌手套,手指因为连轴转了十二个小时,有点发僵。
这就是明城医院急诊科的规矩——只要红灯亮,不管你是在吃饭、喝水,还是刚靠在椅子上眯两分钟,都得立刻弹起来。白班护士基本没有准点下班的,夜班更别提,手机24小时开机,家里的钥匙常年放在护士站抽屉里,就怕一个紧急集合赶不回来。同事们常说,我们急诊科护士的生物钟,比医院的打卡机还准,就是准得有点可怜。
我叫林晚,在这儿干了三年,算不上老资格,但也熬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老手。刚换好的护士服还没捂热,又沾了一身病人的呕吐物,我一边用消毒湿巾擦衣服,一边掏手机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就能交班,想着交班后能喝碗热粥,胃里就没那么空得发慌。
手机刚解锁,就弹出张昊的三条消息。第一条是半小时前的：早餐别忘了买我爱吃的肉包,别又买成素的。第二条是二十分钟前的：我妈说让你下班去超市买降压药,她的药快没了。第三条是十分钟前的：你到底看到没别装死啊。
我咬着牙回了个知道了,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今天可能要晚点下班,你先自己吃。刚发出去,张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赶紧走到走廊拐角接,怕影响里面的病人。
晚点下班林晚你什么意思张昊的声音透着不耐烦,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我生日啊！你昨天不是说跟同事换了早班,要早点回来给我做蛋糕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昨天特意跟小李换了班,就是想给张昊过个生日。可刚才那场车祸急救太急,忙得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对不起啊,刚才来了个车祸病人,情况特别危急,我一时忘了……
忘了张昊冷笑一声,你总有理由,工作、病人、同事,什么时候能把我放在第一位我跟你说,今天你必须早点回来,我都跟我发小们说了,晚上一起吃饭,你要是敢迟到,你自己看着办！
电话挂得猝不及防,我握着手机站在走廊里,冷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事苏姐走过来,看到我脸色不好,递过来一瓶热牛奶：又跟张昊吵架了
我摇摇头,接过牛奶攥在手里,没说话。苏姐叹了口气：你就是太惯着他了,咱们急诊科的工作本来就特殊,他要是真在乎你,就该理解你,不是天天跟你闹脾气。
我知道苏姐说得对,可每次想跟张昊好好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三年感情,总觉得多迁就一点,日子就能过下去。我拧开牛奶喝了一口,刚暖了点的胃,又被护士长的喊声揪紧了。
林晚！过来搭把手,刚才的病人血压又降了！
来了！我把牛奶塞给苏姐,快步跑回抢救室。
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一点。病人终于脱离了危险,被推去病房时,家属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谢谢,我笑着说应该的,可后背的衣服早就被汗湿透了,贴在身上又冷又黏。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医院,路上的路灯昏昏沉沉的,没几个人影。路过蛋糕店时,想起张昊的生日,赶紧走进去,只剩下最后一个小蛋糕,上面的奶油都有点化了。我付了钱,抱着蛋糕往家走,心里想着回去怎么跟张昊解释。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玄关处扔着一双拖鞋,客厅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里亮着。我轻轻推开门,喊了声张昊,没人应。走到客厅,才看到张昊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蛋糕盒子——是我昨天提前买好的蛋糕胚,本来想今天回来装饰的,现在已经被吃得只剩盒子了。
你回来了张昊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划着,蛋糕呢我等你到十一点,实在饿了就自己吃了。
我把手里的小蛋糕递过去：刚才太忙了,蛋糕店只剩这个了,我明天再给你重新做一个好不好
张昊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嫌弃：就这林晚你打发要饭的呢我生日你就给我买个快化了的小蛋糕他拿起手机,点开朋友圈给我看,你自己看看,我发小他们女朋友都送的什么名牌手表、游戏机,就我,连个像样的生日都没有！
我凑过去看,他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找个护士对象不如找个机器人,连生日都陪不了,算什么女朋友底下他发小李哥评论：昊哥,这种不顾家的赶紧分,我给你介绍个老师,温柔又有空,比她强多了。张昊回复：再看看吧,她除了忙也没啥不好。
没啥不好我看着那行字,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我每天累死累活上班,为了给他过生日本来换好的早班泡了汤,还特意绕路去买蛋糕,到最后,只换来一句不如机器人。
张昊,我不是故意不陪你,今天的病人真的很危险,我要是走了,他可能就……
行了行了,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张昊打断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我不想听你说病人有多可怜,我只知道,我生日你没陪我,我朋友都笑话我！
我攥着那个快化了的蛋糕,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以前不管他怎么抱怨,我都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可今天,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我第一次觉得,也许不是我做得不好,是他根本不想理解我。
那天晚上,我没跟张昊吵,也没跟他解释。我把蛋糕放在冰箱里,自己去客房睡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突然问自己：我到底在坚持什么我想要的,不过是他能多理解我一点,可这点要求,怎么就这么难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没像往常一样给他做早餐,只是留了张纸条,写着降压药我买好了,放在玄关柜子上。走之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天跟小李换的早班换了回来——我不想再因为他的情绪,影响自己的工作。
到了医院,苏姐看到我,问我怎么回事。我摇摇头,穿上护士服,走到抢救室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从今天起,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迁就了。我是急诊科护士,我的工作是救人,这不是我的错,也不该成为被抱怨的理由。我想要的理解,如果张昊给不了,那我就先好好理解自己,好好做好这份工作。
只是我没想到,这份刚冒出来的改变,很快就要面对更大的考验。
换班那天,我刚走进急诊大厅,就听见一阵吵闹声。
一个中年男人指着护士小周的鼻子骂,唾沫星子溅了小周一脸：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拆了你们这破医院！不就是个心梗吗治了半天还没好,你们是不是故意拖延！小周眼眶通红,想解释又说不出来,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没人上前帮腔。
我赶紧走过去,把小周拉到身后,先给男人递了瓶水：大哥,您先冷静点,心梗抢救需要时间,医生正在里面尽全力,您要是一直吵,反而会影响抢救。男人手一甩,水瓶哐当砸在地上,水洒了我一裤脚：少跟我来这套！我爸要是出事,你们谁都跑不了！
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摘了口罩说：病人暂时稳住了,再观察半小时就能转普通病房。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冲进去,看到病床上脸色好转的老人,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蹲下来捡地上的水瓶,男人突然走到我面前,挠着头说：护士,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啊,我也是急糊涂了。
我笑着摇摇头：没事,您也是担心叔叔,能理解。后来老人康复出院,男人特意送了面锦旗到护士站,红底金字写着救死扶伤,医德高尚,还非要请我们吃饭。护士长在晨会上举着锦旗说：林晚这次处理得好,既稳住了家属情绪,又没耽误抢救,大家都得学学这种冷静劲！
散会后,苏姐拍着我的肩膀说：怎么样我就说你厉害吧！我心里有点暖,掏出手机想跟张昊分享,点开聊天框又犹豫了——上次生日的事还没过去,怕又惹他不高兴。没想到张昊先发来消息：我看到你们医院发的朋友圈了,锦旗是给你的我赶紧回复是跟大家一起努力的,他回了个还行,没白忙,后面还加了个点赞的表情。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半天,突然觉得有希望。下班时特意绕到数码城,买了他念叨了好久的游戏机,想给他个惊喜。回到家,张昊正在打游戏,看到我手里的盒子,眼睛亮了一下,却没起身接：买了多少钱啊别又乱花钱。我把盒子递给他：你喜欢就好,不贵。他拆开盒子试了试,嘴里说着还行,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我以为这是个好开头,可没过几天,张昊妈妈就来了。那天我刚下班,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油烟味,张昊妈妈坐在沙发上,看到我就皱起眉头：晚晚啊,你怎么才回来我跟张昊等你吃饭,菜都凉了。我赶紧换鞋：今天有点忙,加了会儿班。她哼了一声：忙忙忙,你天天就知道忙,女人家总在外面跑,像什么样子以后结了婚,家里的事谁管
我没接话,走进厨房想热菜,看到锅里的菜炒得黑乎乎的,碗还堆在水槽里。张昊妈妈跟过来说：我本来想给你们做饭,可这煤气灶我用不惯,张昊又不会做,只能等你回来。我拿起锅铲热菜,她在旁边不停念叨：我跟你说,女人还是得以家庭为重,你看隔壁小李,人家在学校当老师,朝九晚五,天天给老公做饭,多贤惠。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阿姨,护士这个工作就是这样,忙的时候确实顾不上家,但我会尽量平衡的。她翻了个白眼：平衡我看你就是把工作看得比张昊重要！上次张昊生日,你让他一个人过,这次我来,你又加班,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张昊
张昊从客厅走进来,看到我们这样,不仅没劝,还帮着他妈妈说：妈也是为我们好,你别跟她顶嘴。我看着张昊,心里有点凉——我明明是为了给他买游戏机才加班攒钱,他却连一句解释都不肯替我说。
后来张昊妈妈走了,我跟张昊谈了一次：我知道你妈妈对我的工作有意见,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你能不能跟她好好沟通一下他玩着手机,头也不抬：我妈年纪大了,你让着点她就行了,跟她沟通什么她又听不进去。我还想说什么,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说这个了,我明天跟朋友约好去打球,你给我准备点零食。
我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什么。苏姐看出我的不对劲,拉着我去吃饭：我跟你说,我以前跟我老公也这样,他总抱怨我忙,后来我让他来医院陪我值了一次夜班,他看到我抢救病人的样子,再也没说过抱怨的话。我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让张昊也来医院待一天苏姐点点头：试试呗,让他亲眼看看你有多辛苦,比你说一百句都有用。
我回去跟张昊说：下周我值夜班,你能不能来医院陪我一会儿让你看看我平时怎么工作的。他立刻摇头：医院多脏啊,全是病毒,我才不去。再说了,你上班我去干嘛杵在那儿像个傻子。我还想劝,他直接站起来：我跟朋友约好了打游戏,不说了。
看着他走进卧室的背影,我攥紧了手——原来不是他不理解,是他根本不想理解。
没过多久,市里就爆发了疫情。那天护士长在会上说,医院要抽一批护士去隔离病区支援,问谁愿意去。我看着台下的同事,心里有点犹豫——我怕张昊和他妈妈担心,但想到隔离区里那么多病人等着,还是举起了手。
散会后,我给张昊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他听完就炸了：你疯了隔离区多危险！你要是被传染了,我怎么办我妈怎么办我耐心解释：防护措施很全,而且这是我的工作,我不能不去。他妈妈抢过电话：晚晚啊,听阿姨的,别去了！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阿姨,我是护士,这时候我必须上。挂了电话,我开始收拾行李。张昊走进来,冷冷地说：你非要去是吧行,你去了就别后悔,要是真出了事,我可不管你。我看着他,心里最后一点期待也没了,只说了句我会照顾好自己。
去隔离区的前一天,我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张昊,叮嘱他：记得喂猫,猫粮在阳台柜子里,我妈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你不用操心。他接过钥匙,塞进口袋,没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也没问我缺不缺东西,只说：你在那边注意点,别传染给我们。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回头看了一眼,张昊站在门口,连送都没送我。坐在去隔离区的车上,苏姐给我发消息：别担心,我们都在,注意安全。我看着那条消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真正关心我的,不是我掏心掏肺对待的男友,而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事。
隔离区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难。每天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忙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手指被手套闷得发白起皱,脸上勒出深深的印子。偶尔跟张昊视频,他要么说我在打游戏,晚点说,要么抱怨你不在家,我连外卖都懒得点,家里乱死了,从没问过我累不累有没有遇到危险。
有一次我值夜班,抢救完一个重症病人,靠在墙上想歇会儿,苏姐发来视频,她老公在旁边煮着粥,笑着说：林晚,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做红烧肉。我看着屏幕里的热气,突然想起以前跟张昊说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他说我哪会做,你自己做呗。
那天晚上,我在隔离区的走廊里站了很久。风从窗户缝钻进来,有点冷,我摸出手机,看着张昊的朋友圈——他发了张跟朋友吃饭的照片,配文难得放松,照片里的他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想起还在隔离区拼命的我。
我关掉手机,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许我真的该好好想想,这段感情,到底值不值得。
隔离区的灯光总是惨白,我盯着防护服上写的林晚两个字,笔尖在工作手册上划下最后一个勾——今天是支援的第三十天,也是我拿到抗疫先进个人证书的日子。
护士长把证书递到我手里时,塑料封皮还带着温度：这是你应得的,明城医院等着你们凯旋。我摸着证书上烫金的字,第一个念头不是开心,是想赶紧回家跟张昊说。我以为这三十天的坚持,至少能让他看清我的工作不是瞎忙,哪怕他只说一句辛苦了,我都愿意再试着好好走下去。
出发回家前,我特意去超市买了张昊妈妈爱吃的软糕,又把证书仔细装在包里,甚至在心里演练了一遍怎么跟他说以后我们好好沟通。出租车开到小区楼下,我提着东西快步上楼,钥匙插进锁孔时,手都有点抖。
门一推开,我先闻到一股陌生的香水味,不是我常用的那款。玄关处摆着一双红色细高跟,鞋跟尖得像根针,扎得我眼睛发疼——我从来没买过这种鞋,张昊妈妈更不会穿。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手里的软糕袋子啪地掉在地上。客厅没开灯,卧室的门却虚掩着,里面传来女人的笑声,还有张昊的声音,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温柔：别急,她还得在隔离区待一阵呢,就算回来,我也有办法糊弄过去。
糊弄女人笑着说,你不是说她对你可好了吗万一她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就发现呗,张昊的声音带着不屑,她一个急诊科护士,天天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我,谁还会要她到时候她还得求着我原谅。
我站在门口,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原来他不是不知道我在隔离区拼命,是根本不在乎；原来他之前的还行知道了,全是敷衍；原来我掏心掏肺守着的三年感情,在他眼里,不过是没人要的护士的将就。
我没喊,也没哭,只是慢慢捡起地上的软糕,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张昊和那个女人都愣住了,女人慌忙抓过被子盖住自己,张昊则是慌乱地爬起来,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想拉我的手：晚晚！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再等两天吗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她主动找我的！
主动找你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我昨天跟你说‘明天回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张昊的眼神躲闪着,嘴里支支吾吾：我……我忘了,我以为你还得几天……
我没再听他编瞎话,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我的抗疫先进个人证书被扔在那儿,上面还沾着橙汁渍,橘黄色的印子像块疤,丑得刺眼。那是我在隔离区熬了无数个夜班、抢救了十几个病人换来的荣誉,他却把它当垃圾一样扔着,还让别的女人用橙汁弄脏它。
张昊,我指着证书,你知道这证书是怎么来的吗
他没说话,那个女人却小声嘀咕：不就是个破证书吗有什么好宝贝的……
我猛地看向她,她吓得缩了缩脖子。张昊赶紧护在她前面：晚晚你别吓她！不就是个证书吗我再给你买一个就是了！
买一个我笑了,眼泪却突然掉下来,你买得到吗你买得到我穿着防护服闷到缺氧的滋味吗你买得到我看着病人抢救不过来的心疼吗你买得到我在隔离区想你能理解我、却只等来你抱怨的委屈吗
张昊被我问得说不出话,只是重复着：我错了,晚晚,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我擦了擦眼泪,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衣柜里我的衣服被堆在最下面,上面全是张昊的衣服,还有几件陌生的女士裙子——原来他早就把别的女人带回家了,只是我以前太傻,从没怀疑过。
我把衣服塞进行李箱,张昊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捏得我生疼：林晚！你别闹了！不就是一次吗我跟她就是玩玩！你要是跟我分手,你一个急诊科护士,天天忙得像个陀螺,谁会要你你想好了！
这句话像把刀,一下子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原来他到现在,还觉得我离不开他；原来他从来没尊重过我,没尊重过我的工作,没尊重过我们的感情。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张昊妈妈走了进来。她看到卧室里的场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居然走到张昊身边,拉着我的手说：晚晚啊,阿姨知道你委屈,可男人嘛,难免犯点错,你就原谅他这一次。你看你,长得一般,工作又忙,除了张昊,还有谁会要你你要是跟他分手,以后可怎么过啊
我甩开她的手,看着这对母子,突然觉得特别可笑。我以前怎么会觉得,只要我迁就、我付出,就能捂热他们的心原来有些人,从根上就是凉的,你再怎么捂,也捂不热。
我把行李箱拉链拉好,拿起桌上的钥匙,啪地拍在张昊面前：分手吧,张昊。我是急诊科护士,我忙,我累,但我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净,我得的每一份荣誉都踏实,我不需要你这种‘觉得我没人要’的男人来可怜我。
张昊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还有点不敢相信：林晚你别后悔！离了你,我有的是人要！
我不后悔。我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卧室里,张昊正忙着安慰那个女人,张昊妈妈则在收拾地上的橙汁杯,没人再看我一眼。
我走出单元楼,外面下起了小雨,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我却觉得特别轻松。一直到小区门口,我才敢蹲下来,抱着膝盖哭出声。哭我这三年喂了狗的感情,哭我以前的傻,哭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人、这段关系。
哭够了,我掏出手机,想给苏姐发消息,却看到苏姐半小时前发来的一条微信：晚晚,我刚听张昊发小的女朋友说,张昊这段时间总跟一个女的出去吃饭,还发朋友圈屏蔽了你,我怕你伤心,没敢早说,你要是回来了,一定跟我联系。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给苏姐回了句我没事,已经跟他分手了,然后把张昊的微信、电话,全拉黑了。
雨越下越大,我拖着行李箱,慢慢走在雨里。没有家可以回,没有感情可以守,手里只有一个被弄脏的证书和一身的疲惫。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一无所有的逃兵,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林晚,你不是逃兵,你是终于解脱了。
只是我没想到,这场一无所有,不是结束,是我真正为自己活的开始。
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单间,搬进去那天,苏姐带着几个同事来帮忙。她们没提张昊,只帮我贴墙纸、摆家具,苏姐还炖了锅鸡汤,说补补身子,过去的事别往心里去。我喝着热汤,看着满屋子的烟火气,突然觉得,就算没了张昊,我的生活也不是空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所有精力都扑在工作上。以前总想着迁就张昊,会偷偷把加班改成正常下班,会把病人的感谢藏起来怕他觉得我只顾着工作,现在不用了——我可以安心跟着医生学急救技巧,可以在夜班后陪着焦虑的家属聊天,甚至可以报名参加市里的护士技能大赛,不用再担心没时间陪他。
技能大赛那天,我抽到的考题是紧急心梗抢救,模拟场景里,家属情绪激动,不停打断操作,跟上次我遇到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我深吸一口气,一边快速给病人扎针、连接监护仪,一边用平稳的语气跟家属说：您现在越急,越会影响我们抢救,您要是相信我,就先在旁边等,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最后我拿了一等奖,院长亲自给我颁奖,说明城医院需要你这样的护士。站在领奖台上,我看着台下鼓掌的同事,突然想起张昊以前说你这工作有什么好骄傲的,眼眶有点热——原来我值得被认可,原来我的工作,真的有意义。
后来医院让我开个短视频账号,说现在很多人不了解护士的工作,你可以分享点日常,让大家多理解我们。我一开始有点犹豫,怕自己说不好,苏姐劝我试试呗,就算没人看,也是对自己工作的记录。
我拍的第一条视频,是夜班后在护士站吃泡面的场景,配文凌晨三点的急诊室,泡面是最好的伙伴。没想到第二天打开手机,居然有几千个点赞,评论里有人说原来护士夜班这么辛苦,以前总觉得你们态度不好,对不起,还有人说我妈妈也是护士,看你这样,突然理解她为什么总不回家了。
我慢慢开始认真做账号,拍抢救后的疲惫,拍家属感谢时的感动,拍同事们偷偷在休息室给彼此塞糖的瞬间。有次我拍了个给小朋友扎针的视频,小朋友怕疼哭了,我蹲下来跟他说咱们比赛,看谁先忍住不哭,赢了我给你贴个小老虎贴纸,最后小朋友乖乖配合,还跟我说护士姐姐你真好。那条视频火了,有几十万点赞,很多家长在评论里说以后要教孩子尊重护士。
有天我正在护士站回复评论,急诊铃突然响了,送来的是个心梗病人,家属一边哭一边喊快救救我妈！我抬头一看,愣住了——那个家属是张昊。
张昊也认出了我,脸上的慌乱变成了尴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晚晚,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快救救我妈！他的手还是跟以前一样热,可我却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抽了回来。
你先别慌,医生已经在准备了。我没看他,转身去拿抢救器械。张昊跟在我后面,不停地说晚晚,我这些天一直没睡好,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我以前太自私了,没理解你的辛苦,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再也不抱怨你忙了。
我没理他,走进抢救室,跟医生一起给病人做急救。张昊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我能看到他的手在发抖。抢救了四十分钟,医生说稳住了,转普通病房观察,张昊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我走出抢救室,摘了口罩,刚想跟他说注意事项,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到我面前：晚晚,这是我写的道歉信,我写了好几遍,都觉得写得不好,但是我是真心想跟你道歉,你看看好不好
那封信的信封上,还沾着点油渍,一看就是揣在口袋里很久了。我没接,掏出手机,打开我的工作记录给张昊看：这是我近一年的夜班记录,186个；这是紧急加班的次数,327次；这张照片,是我在隔离区累得靠在墙上睡觉拍的,当时我刚抢救完三个病人,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我指着手机屏幕,声音很平静：张昊,你不是不知道我忙,你是从来没在乎过我忙不忙。你妈现在抢救过来了,你着急了,可我抢救过的那么多病人,他们的家属要是都像你以前那样,只觉得我们的付出是理所当然,我们还怎么救人
张昊的脸慢慢变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话来。这时护士长走过来,问我病人家属信息登记了吗,我指了指张昊,把那封没接的道歉信递给护士长：王姐,刚在走廊捡到的,你帮忙找找失主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再看张昊一眼。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背上,有惊讶,有愧疚,还有点不甘,但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我不是不想原谅他,是我明白,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像病人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再怎么道歉,也回不到从前了。
后来张昊妈妈出院那天,张昊又来找过我,他没再提复合,只递给我一个袋子,说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她说谢谢你救了她,以前是我们不对。袋子里是一盒软糕,是我以前常给张昊妈妈买的那种。我收下了,跟他说阿姨没事就好,以后让她多注意身体。
他点点头,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说晚晚,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为你高兴。我笑了笑,没说话——我过得好,不是因为他的高兴,是因为我终于学会了爱自己,学会了珍惜自己的工作和身边的人。
我的短视频账号还在更,粉丝越来越多,有次医院收到一面锦旗,上面写着感谢林晚护士,让我们看到了医护人员的温暖,送锦旗的是之前那个心梗病人的家属,她说看了你的视频,才知道你们有多不容易,以前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那天我在账号上发了条动态,配的是那面锦旗的照片,文案写着：我们选择当护士,不是想当‘超人’,只是想在别人需要的时候,能伸一把手。有人问我,会不会觉得委屈会的,会因为不被理解而委屈,会因为太累而想放弃,但每次看到病人康复出院,看到家属眼里的感谢,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下面有几万条评论,其中一条被顶到了最上面：谢谢你们,辛苦了。我们可能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但我们会记得,有一群人,在深夜的急诊室里,在危险的隔离区里,为我们的健康拼过命。
我看着那条评论,突然想起刚当护士的时候,我跟老师说我想救更多人,后来因为张昊,我差点忘了这个初心。现在我回来了,不仅救了人,还让更多人理解了我们的工作,这大概就是我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那天晚上,我值夜班,急诊室很安静,只有监护仪的声音在轻轻响着。我靠在护士站,看着窗外的星星,突然觉得很踏实。原来幸福不是找一个人来迁就,而是自己活得清醒、活得有价值；原来被理解不是靠乞求,而是靠自己的努力,让别人看到你的付出。
就像急诊室的红灯,它亮起来的时候,是危机,也是希望。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里,都会有这样的红灯时刻,但只要不放弃,只要记得自己的初心,就一定能闯过去,看到后面的光明。
毕竟,真正的强大,不是不经历伤害,而是经历过伤害后,依然能笑着拥抱生活,依然能守住自己心里的那束光——这束光,是对工作的热爱,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生活最温柔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