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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的雪又大了起来。
裴知鹤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经过咖啡馆前的老教堂。
有人在弥撒迟到,推开大门进入,门缝里泄出唱诗班纯净的童声和管风琴的福音乐声。
门外的鸽子惊飞,呼啦啦一片。
脑海里还是赫尔曼教授刚刚嘱咐他的话,说他不留神和她多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小姑娘掉了太多眼泪,他看了都于心不忍。
劝他以后时刻牢记做个健全人,不要只做事不长嘴。
离咖啡馆还差最后几米路。
他视线刚投向那扇暖黄色的橱窗,就看见门上挂的圣诞花环微动,一个纤细的人影跑了出来。
店里铃铛的响声。
雪地靴踩在地上的碎乱脚步声。
柔软,鲜活,热气腾腾的潮湿。
像颗小彗星不管不顾地撞过来,像是组成他的最后一块拼图,契合得分毫不差。
刚刚下好的决心全忘了。
有没有人在看,包有没有落在地上全都顾不上管了。
江乔把手伸进裴知鹤敞穿的大衣里,圈着他的腰,心疼和心动随眼泪汹涌,埋着头闷声抽噎。
裴知鹤单手撑伞,任着她抱了许久,才将她的肩膀和腰搂紧,拉起衣襟裹住,不让冷风吹到她。
雪下得很温柔,扣在江乔后背的大手拍着,缓慢又有安全感。
他低声哄她,“好了不哭了,再哭我要心疼了。”
“那你呢,”江乔抱着他的手收紧,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下巴向下流,“裴知鹤那谁来心疼你呢”
滚烫的泪扑簌落下,他的脸在水色里化开,直至模糊不清。
如果他们没有结婚呢。
他是不是会一直偷偷做她的监护人。
h是这样
那个陪着林嘉平一起去看急诊的夜晚,也是这样。
他永远会在她需要的时候神祗一样降临,然后悄悄消失,好像她根本无需知晓动机和更深的缘由。
霎那间,她又想起刚刚赫尔曼教授说的。
三年前的夏天,裴知鹤回国前,本有机会成为这边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外籍正教授。
可他态度果决,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接下了国内的工作邀约。
她明白,赫尔曼以为的仓促,其实是因为那一年她高考。
提前批录志愿录得早。
裴知鹤做决定回京大和京附医入职,正好是她录取通知书刚收到,在群里晒了照片的那天。
感觉她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裴知鹤腾出一只手,从肩膀滑到她的下巴,很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这些事情,本来就不准备瞒你,”他指腹在她湿漉漉的卧蚕上摩挲,声音低沉而和缓,“我写了纸条,和车票一起放进圣诞日历,本来准备的是今天和你一起来这里,把一切都告诉你。”
“只是没想到,计划被打乱了。”
没想到他向来自认理智,却也会忙中出错,忘了收回酒店餐桌上的信纸,也没想到h身份猝然暴露后,会让她那么伤怀。
他慌了阵脚,怕自己这时的袒露会将她推远,才不得已托赫尔曼替他说出那些话。
也想留更多余地给她——
他不在场,那她就可以少一些负担,在知道他所有的心思后自由定夺,还要不要继续留在他身边。
裴知鹤的话像是提醒了她。
江乔抬眸看他,惯性的眼泪还没止住,嗓子哑得不行,“你平时,写字才不是那个样子。”
她在医院见到那瓶蓝灰色墨水的时候,还特意比对过的。
有的人能写出好几种字迹,但总是能从细枝末节看出,还是一个人写的。
但h是真的像另外一个人,这也是她当初完全没认出来的原因。
裴知鹤勾了勾唇,像是完全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
他垂下长睫,看着她,没有丝毫忸怩地承认,“嗯,怕你认出来,所以特意用左手写的。”
江乔咬了咬下唇。
问出口之前,她已经有了猜测,但听他亲口说出来,那种震动依然无以复加。
她喉间的酸意涌上来,顺着四肢百骸游走,非要说些做些什么,才能把起伏的情绪压下去,“我不怕你了,裴知鹤。”
“胆小鬼。”
江乔踮起脚尖,吻上他漂亮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