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剜蛟 > 第一章

前言:
他曾是皎皎天上月,是世人敬畏的少年天才,却在我身受重伤将死之际,为我耗尽了毕生修为。一觉醒来,师父踪迹全无,我只当是他弃了我。
多年后再重逢,他一身修为尽失,沦为凡俗,只字不提过往,只对我加倍怜惜补偿。
直到我闯入那地头蛇的府邸,亲眼见爱慕过他的师妹在仇人怀中承欢,亲耳听闻师父的道陨真相——原来他的精元,竟成了他人化龙的垫脚石。
那便,都别活了。
正文:
他是我五个师父之一,但只有我师父最上心,最认真的教我法术,为此我也只认他这一个师父。
那年,城镇洪水肆虐后,流出来的地下水全部都是黄沙泥水,根本不能喝,好在赈灾棚每天供应米粥。每到饭点乌泱泱的的全是人,赈灾棚围了一圈的官兵,手持刀棍厉声呵斥涌上来的灾民: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插队者棍棒伺候!
端着碗找位置的时候,一眼瞧见我师父坐在角落里,他皱着眉也盯着我瞧,随即往对面的座位瞥了一眼,示意我过去坐。
我正准备过去,一位官差拦住了我,说:你有没有眼力劲儿,知道他们是谁吗就往上凑
我瞥他一眼道:既然聚在这里,不都是灾民,怎么着,灾民还分三六九等
他一听这话顿时怒目圆睁,一副要怼人的架势,我缓了缓语气又道:那群人是我师父。
他愣在原地算给我让了路,师父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碗里清汤寡水的,准备调换,我捂住饭碗拒绝:我不喜欢太稠的,师父您还是自己喝吧。
他借故叮嘱我日后要好好吃饭,莫伤了脾胃得不偿失。我连连点头,师父回来后总是操心我的日常,疏于学术,很是不称职。
另外四个师傅见状纷纷教训我: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总是让你师父担心云云。我师父放下筷子,语气不满:往日里也没见你们对她多上心。
师父饭快凉了。
其实我心里是有怨恨他的,我重伤昏迷醒来,左右寻不见他,还以为他不要我了。消失那么长一段时间,又突然回来寻我,张口闭口都是他不该这么久不管我,让我独自受的这么多年的苦云云……
可我又满心欢喜,毕竟我也找了他很多年。
他消失的那段漫长的时间,我一直在刻苦修炼,而我的另外四个师傅不曾焦虑过师父失踪,反而肆意潇洒好不快活,甚至还把师父失踪当作我的过错。我愤慨也理所应当,师父回来后他们又寻过来,我不愿搭理他们也在所难免。
师父一生没什么朋友,普通人如同为难我的那个男人一般,把他奉为不能辱没的仙人。毕竟师父他年纪轻轻便有一身高修,人人敬畏,故而他活的很寂寞。
而我这个人,平日里性子孤冷,不结交朋友也不会刻意社交,我师父曾多次劝我多出去闯荡,我都摇头拒绝,社交于我如同洪水猛兽。
有时候他坦言想敲开我的天灵盖看看到底什么构造。
洪水退去,由于各路人马支援及时,当地地头蛇为表心意,举办一场筵席招待,师父在被邀请之列。他捏着请帖目光深沉,浑身颤抖又片刻散尽,我不言他不语,最后我没忍住:要不,不去了都叫地头蛇了,还能安什么好心
我伸手要抢,准备撕了请帖。
为什么不去,好久没吃山珍海味了。他看着我,眼带笑意,片刻的神伤仿佛只是错觉。
你不怕拉肚子啊
他有那么蠢敢聚众下毒
不好说……
放心,有为师在,死不了。
真不好说……
你存心找茬
徒儿不敢。
传言地头蛇是一条快要化形为龙的蛟,曾经豪掷千金娶妻,平日里都不让他夫人露面,甚是疼惜,不过在外人看来,名义上的娇妻,囚在府上,与金丝雀别无二致。有人妄言他妻子本就是子虚乌有,更甚者妄言他的妻子早就死在新婚之夜。
如今亲眼看到他夫人的长相后,我偷偷瞟了一眼师父,他抬头看地头蛇眸色深沉,周身气压低到能掀千层浪,师父现在修为还没恢复,我也不想让别人知晓他身体出了岔子,连忙提醒:师父,该入座了。
他知晓自己失态,入座后除了喝茶便是与我闲聊。
地头蛇频繁暼向我们这里,我望过去的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他盯着师父,不清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谁曾想,天天缠着师父的人如今却嫁给了地头蛇,一想到师叔对我师父说过太多腻歪的话,如今再看她和另外一个人恩爱的模样,令人唏嘘。可能是我的眼神太过热烈,地头蛇终于正眼瞧了我一眼,狂傲,自信,又带了点师父才有的温和疏离的清冷感。
奇怪,两股分明的情绪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
我垂下头有些失神,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突然生出无名怒火,想把他削成肉泥的念头强烈到我的手都在颤抖。师父把虾盘推到我面前:这个多吃点。
我听言收回心思,专心剥虾,脑子又分了神,曾经缠着师父的师叔,为什么会甘愿嫁给一个地头蛇,一个地头蛇又怎么会有如此势力能请的动满堂贵客,他为什么那么在乎师父的神情,一举一动仿佛都是做给师父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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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剥个虾都这么慢师父看他满碗虾肉,又看我碗里寥寥几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直到他将碗里的虾尽数给我,我才回过神。
我又不经常吃虾。我随便找个借口。
师父心疼我,都没动筷子,全给了我。
师父不要用怜悯的眼神看我,我不喜欢。
他闻言立刻收回目光,专心给我布菜。我不希望师父因为他失踪一直自责,我也不需要他怜悯我,没有他其实我也能活得好好的,只是多了他的存在,我能活得轻松一点。
回去的时候,夜阑人静,师父走在前面,月色下他墨色长发,一袭月白薄袍,宛若画中仙。
师父,你失踪这么多年都在哪里我上前轻扯他的衣衫,师父微微歪头上下打量着我,显然是看穿我的心思,还是说了那句: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
他失踪的缘由并没有告诉我,那条地头蛇越发的诡异,他身体里有我师父的修为,要么我师父曾经和他打斗过,有些修为残留在他体内,要么就是我师父曾有求于他,将自己的修为给了他一部分。
显然第二个不可能,我师父从不求人也不渡人。我若是催眠师父,窥探他的记忆……这个念头瞬间被我打消,我整理思绪,不敢再有任何猜忌。
可能是白天思虑过重,夜里竟做起了梦。我梦见师父变成一条虚弱无比的真龙,一条巨蟒趁他病要他命,那条巨蟒准备将师父吞入腹中吸收,自身却承受不住真龙的仙气,最后实在不甘心,吞了师父尚存的精元,师父化形的龙身瞬间失去光泽,最后被突然出现的貘群抬走,场面甚为壮观,巨蟒仓皇逃遁。
我惊慌失措地跑去敲师父的门,师父哈欠连天的出来,满脸迷惑的看我,骂我大半夜发什么神经。我扯着他的手腕,强行进入他的记忆,我要证实我的梦,速度之快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记忆里,我看到了更往前的一段,地头蛇盘在望仙殿上,硕大的体型在夜色中尤为惊悚,师父见状和他打斗,师父那时候因为救重伤昏迷的我,本就消耗了很多仙力,不是他的对手。也看到他为了回来,每日遭受剧痛,灵魂从禁锢里脱离,直到找到我,让我原谅他的失职。
金寒水冷的命局,以至于让我修成了至寒的体质,那条蛇原本是想吞下我的精元,方便他自由出没于人世间,师父反而受了无妄之灾。
我现在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师傅安慰我,真的,逍遥自在,夜深了,回去睡觉吧。
一点都不好。我根本听不进去,他可是世人眼中的少年天才,天才中的佼佼者,他本是人间不及的天上月,是我拖累了他。
我已经适应了,你看我每天都很快乐,别闹了。他拉着我的衣袖往回走。我不甘心,没了精元师父再也不能修炼,久而久之和凡人没有区别,哪天和他人比试,必死无疑。
想到这儿不顾他在后面追,独自一人杀进地头蛇的住处,我修的是至寒法术,如今已有所过之处,冰封千里只是一念之间的实力。
我手执长剑斩碎地头蛇居住的房门,本来愤怒的他看到我略显错愕,又瞬间变成一副玩味的表情。我每走一步,这个房间就结一层冰霜,可笑的是,地头蛇居然试图用我师父的精元化掉我的冰霜。
你自己的修为就这么拿不出手,居然直接用我师父的精元
是我的师侄。师叔躲在地头蛇怀里提醒道。她已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师叔,如今只是一个躲在他人羽翼之下的金丝雀,真是可怜可悲又可恨。
看来你是来替你师父报仇的他满意地捏着师叔的下巴,笑得肆意张扬,不过那又如何我不仅夺走他的修为,吞了他的精元,更是抢了他最爱的女人做我的妻,在我身下,夜、夜、承、欢。
我浑身发抖,是啊,他亲手毁了师父,亲手毁了师叔,亲手将自己送上门来,引得我来寻他。
你师父现在就是个废人,我现在也把你变成废人,刚好做凡人师徒。他变成蛟的模样搞偷袭。
师父失踪的早些年,多少人想从我身上挖走精元,为了活下去,躲避伤害的技能我练的炉火纯青,直到每一个妄想挖走我精元的人死在我的剑下,直到我厌倦了杀戮决定改名换姓不惹祸事,直到我师父回来,他人都迫于他的威名,我才活成了我自己。
我的术法与师父虽相克,却一脉传承,原本还忌惮师父精元散发的法力,可几十回合以后,发现他还保持着蛇的攻击形态,想想真是枉费师父的精元,助他化身为蛟这么多年还没有被他炼化,放在他身上纯纯浪费。
废物。我不再忌惮他,没了师父精元的加持,以我现在的修为,我杀他也没那么吃力。
虽然前期未曾伤中他要害,但至寒剑气,每个伤口他牵扯到都是凌迟之痛。直到他筋疲力尽,我一剑刺穿他的肚子,吊着他的命就地生剥,我就是让他承受这些生不如死的痛,来偿还师父的无妄之灾。
最后在心脏处摸到师父的精元,看着他狰狞可怖的表情,我揉碎他的心脏,血溅的到处都是,精元稳稳在我的手心里,我不敢怠慢,把他的尸体化成尘土,将精元里残留的脏东西弄干净。
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师叔突然开口。
看她哀求的模样,我心里默默感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屡次设计害我,师父救我而死,我没杀她,全看在我师父的情面上。
我还有要事耽搁不得,你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去留随意。但今夜过后,我若听到半句关于我与此事的传言,绝不留情。我警告她,她惊疑片刻点了点头,瘫在地上不再言语。
我拿着精元回去时,师父还在赶来的路上,看着我满身血污,他难得爆粗口,许是最近他太过唠叨我听得心烦,眼疾手快地将精元塞进他的口中。
你……他白眼一翻,我连忙扶着他的身子,效果立竿见影,我满意的很。剥离原身太久的精元重新回归原身,多少有些不适应,即便是药泉泡着,没个七八天也好不了。
师叔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住址,跑来过问师父的情况,如今不受地头蛇的束缚,她终于有点正常女子的模样。地头蛇府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全权压下,只说是被仇家所害,没透露出半点关于我的信息。
我对她每天过问这种行径烦不胜烦,最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她走,谁知道她来的更频繁了,我索性不见,眼不见心不烦。
师父融合精元整整用了一旬的时间,第一时间就跑来骂我太过鲁莽。
师父,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我哈欠连天地走出房门,趴在栏杆上看着他,指了指院门外,你那师妹天天来烦我,你要不要去见一面谈谈
他原本还想骂我不够尊师重道,闻言愣了愣,最后还是摆出一副温和疏离的做派,走向师叔每次待着的地方等着,看来他早醒了,只是不愿意见。
待到师叔来,离得太远,我看不清,耳力尚可。
师兄,你在等我
师妹,我们缘分早已散尽,今日一见,只是为了让你安心,师妹以后大可不必这般寻我,容易惹人非议,毁了你的名声。
师兄……
我还要训诫徒儿,请回吧。
……好端端的扯我做什么
你给我下来!师父怒气冲冲地回到院子里,他现在可真有劲儿,随手一挥便把我扯到他面前跪下,现在简直无法无天,连屠人满门的事都做的出来,我都是这么教你的
我双手抱头反驳:师父,他杀你夺你精元,导致你我师徒二人多年未见,我杀他是给你报仇,平我心中怒火,况且我没屠人满门,我不是还留了一个……
水滴在我的手上,我不解地抬头望着他,只见他眼眶泛红。我只做了这一件太过背德的事,就惹得他这般模样。我的记忆里,向来都是他安慰我,我还没学过如何安慰人,他曾经安慰我的话都是哄小孩的,这么幼稚的话我怎么能拿来安慰他。
师父,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注意,您别生气好不好我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双手拉着他的衣摆,您打我骂我都行,我都受着,您别生气,您身体刚恢复一些,只要您能消气,怎么样都行。
他身体刚恢复还没好全,不宜大动干戈,容易入魔,饶是我已经仔细检查过精元没问题,若我当时慌张没有检查出来呢我根本不敢细想。我只希望他好好的别再出事了,这么多年的苦,已经吃的够多了。
师父扬起手,我慌张地闭上眼睛,他从没打过我,但若是打了能消气,我愿意受着。
这一巴掌没挥过来,我疑惑地睁开眼睛,只见师父摸了摸我的头,扯过衣摆转身上楼,表情晦暗不明:起来吧。
师叔依旧会过来缠着师父求得他的原谅,求他能再唤她一声师妹,卑微得太过不堪。师父忍无可忍,温和疏离的姿态不装了:滚!
我没忍住笑出声,他回来后狠狠剜了我一眼,我才收敛情绪,不过能寻到师父的乐子真难得。当晚我睡得迷糊,师父背我起来,我睡意昏沉骂他大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云云,他忍了又忍,最后轻声说:为师带你跑路吧。
我们又回到了曾经居所,其实我每年都有回来打扫,再回来看着还像以前那般,一切照旧。
自从师父身体恢复好了,结界就没有撤掉过,他的结界固若金汤,没有允许谁都进不来,戒备心很重。
每当另外几个师傅跑过来陪师父喝酒聊天,我都是站在楼上,支着下巴看着远处虚无缥缈的山峰发呆,师父多是在尬聊,常年不见,各自性格也变了,很多时候都说不到一起,为了缓解尴尬,四个师傅开始扯我话题,教我几个幼稚的法术,我本来懒得理他们,但不想让师父难堪,最后还是认认真真完成。
他们夸我聪明学什么都快,又羡慕师父捡了个宝贝,最后感慨自己到头来一事无成连个徒弟都没有。
呵…当初是哪些人不肯教的,当初又是哪些人把我推给师父的,当初又是哪些人为讨好师叔,把我骗去深山,一起将我丢下悬崖的,当初又是哪些人因为害怕事情暴露仓皇逃跑的,是哪些人啊……我气不打一处来反驳道,若不是师傅就这几个人还能聊上几句,我早就把他们几个杀了泄愤。
师傅沉默不语,那些人见状自觉理亏,当即找了个由头离开。
后来那四个师傅再也没来过,反而师父带我跑来跑去,结交了许多朋友,我也为那日发言给师父道歉,他说本来错不在我,他们几个如今很多事都说不到一起,又何必凑到一起呢
再后来,我们遇到了那四个师傅,他们被做成人彘随意丢在路边,而我和师父就是被人请去处理的。曾经无不潇洒的几个人如今这般下场,我内心复杂的看着师父,师父沉默不语,最后还是我找几个乞丐将他们葬了。
师父今日穿了一身青白色的长衫,舒适的靠在藤椅上,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哪里还有仙风道骨的姿态。
他修习术法的速度让人望尘莫及,有时候睡上一觉就能悟出很多东西,他每日孜孜不倦地指导我,我虽比不上他,但在同辈间比较,也是独一份的。
我问他不断突破自己的原因是什么
他反问我。
我沉思片刻:追上你的步伐,为我自己也为你,作为你唯一的徒弟,总不能拖你后腿给你丢人吧
他又问:你不后悔吗一生就围着我一个人转,明明交了那么多朋友
不后悔啊,有师父在旁边,就足够了。我收回剑,走到他旁边给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师父在哪里徒儿就在哪里,我心甘情愿。
他闻言细细品了一口茶,良久,抬头看着我,目光温柔缱绻,为师惶恐,却又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