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以为我是暴雨中瑟瑟发抖的流浪猫,只要给我一点温暖,我就会温顺地蹭着他们的裤脚,献上全部的忠诚。他们争先恐后地向我伸出手,想做那个把我捡回家的好心人,想用金钱和地位为我遮风挡雨。可他们不知道,这只猫的爪子,早就磨尖了。而我最喜欢的猎物,是自以为是的龙。
1
顾衍城第一次见我时,我正在收拾一地狼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尖声道歉,可眼里的轻蔑藏都藏不住。
她不小心撞翻了侍应生的托盘,半杯红酒尽数泼在了我的白衬衫上,黏腻的液体顺着布料往下淌,冰得我一哆嗦。
我只是这家顶级会所里最不起眼的清洁工。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蹲下身,用抹布一点点擦拭着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的酒渍。周围的空气安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看好戏的意味。
喂,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那女人见我不理她,顿时恼羞成怒。
我依旧沉默,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我知道,在这种地方,最不值钱的就是我的尊严。越是反抗,就越会成为他们取乐的玩物。
够了,张小姐。
一道低沉冷冽的男声响起,像一块寒冰砸进沸水里,瞬间让周围的喧嚣都安静下来。
我抬起头,顺着那双锃亮的定制皮鞋往上看。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英俊得极具攻击性。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是顾衍城。
京圈里最不能惹的太子爷,顾氏集团的掌舵人。也是我这次的目标。
他没再理会那个姓张的女人,而是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支票,连同一支万宝龙的钢笔,递到我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把衣服换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上面的数字自己填。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感激涕零地接过来,甚至会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
我却只是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先生,我的工作还没做完。
我说完,便转身拿起水桶和抹布,走向了工具间,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顾衍城那双写满错愕与探究的眼睛。
我知道,鱼上钩了。
2
第二天,顾衍城就找到了我租住的那个破旧不堪的城中村。
他显然是调查过我了。
当他那辆线条流畅的迈巴赫停在狭窄拥挤的巷子口时,几乎吸引了所有邻居的目光。他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休闲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误入贫民窟的王子。
林未他站在我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我熟悉的怜悯。
我恰到好处地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出来,看到他时,脸上露出受惊小鹿般的表情,顾……顾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查过你。他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优越感,父母双亡,欠了一大笔债,一个人打三份工
他每说一句,我眼里的光就暗淡一分,最后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一副被戳到痛处、倔强又脆弱的模样。
这当然都是假的。这份身世,是我花了大价钱,找人精心伪造的,足以骗过任何人。
顾衍城看着我的样子,眼神果然柔和了下来。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这满足了他作为强者的掌控欲和施舍欲。
他从助理手中拿过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
别在会所那种地方干了,来我公司上班。另外,这是一张五百万的支票,先把你的债还了。
我看着那份薪酬优渥的劳动合同和那张薄薄的支票,它足以让任何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疯狂。但我没有立刻伸手。
我抬起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清澈又干净的眼神直视着他,轻声问:顾先生,您为什么要帮我您……图什么呢
我的问题让他愣住了。
大概是从没有人敢这么质问他。那些接受他善意的人,只会感恩戴德。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或许,我图你这个人
我笑了,不是那种谄媚的笑,而是像雪地里开出的一朵小花,干净又疏离。
合同我签,但支票我不能要。我说,我不想欠您。如果非要去您公司,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他似乎对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我要做您的贴身助理。
3
我成了顾衍城的新助理,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顾氏集团顶层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混杂着鄙夷、嫉妒和好奇的目光打量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靠着楚楚可怜的姿态,博取了总裁同情心,从而一步登天的灰姑娘。
顾衍城的前任首席秘书,一个名叫Vicky的女人,尤其对我敌意深重。她名校毕业,精通四国语言,在顾氏工作了五年,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而我,一个履历上写着高中毕业的清洁工,却直接空降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位置。
上班第一天,Vicky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她将一叠比砖头还厚的法文文件摔在我桌上,用涂着精致豆沙色口红的嘴唇勾起一抹假笑:林助理,总裁下午开会要用,麻烦你在午饭前翻译好。
周围的秘书们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她们都知道,我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了文件。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开始一字一句地敲击键盘。我的手指快得像是在跳舞,屏幕上,那些晦涩的法文专业术语,被我精准地转换成流畅的中文。
午饭前十分钟,我将打印好的、排版整齐的翻译稿放在了Vicky的桌上。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拿起稿子飞快地扫了几眼,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她找不到任何一个错处,甚至连标点符号都完美无缺。
你……你怎么会法语她不敢置信地问。
我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为了伪装而戴上的黑框眼镜,语气平淡:以前打工的时候,在一家翻译社待过几天,自学的。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她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我没再理会她震惊的表情,转身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顾衍城正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见我进来,头也没抬地问:习惯吗
还好。我将一杯刚泡好的、温度正好的咖啡放在他手边,就是Vicky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我用了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小事。
顾衍城签字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似乎想从我平静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她为难你了
没有。我摇摇头,微微一笑,只是正常的工作交接。不过……我话锋一转,我刚才翻译她给我的那份并购案文件时,发现了一个小问题。第17页第三段的财务数据,似乎和上个月的审计报告有出入。虽然只差了千分之一个点,但如果对方律师抓住这一点,可能会影响最终的收购价。
顾衍城的脸色,瞬间变了。
4
顾衍城立刻叫来了财务总监和Vicky。
经过紧急核对,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那个微乎其微的数据差异,是一个财务人员的疏忽,却被Vicky在审核时直接忽略了。如果这份文件真的在下午的会议上被提交,一旦被对方发现,不仅会让顾氏陷入被动,更会损失数千万的利润。
办公室里,Vicky的脸惨白如纸,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对不起,顾总,是我失职了……
顾衍城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让我有些心惊。有审视,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名为兴趣的火焰。
你出去。他对Vicky冷冷地说。
Vicky如蒙大赦,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顾衍城两个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你到底是谁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压迫感。
我依旧是那副无辜又懵懂的样子,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顾总,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只是看文件的时候,觉得那个数字有点眼熟,好像……
眼熟他打断我,一步步朝我走来,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一份涉及上亿并购案的法文财务文件,你一个高中毕业的清洁工,不仅看得懂,还能发现资深财务和首席秘书都发现不了的错误。林未,你觉得这个解释,我会信吗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头顶,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又强势。
我知道,我的第一步棋,已经成功了。我不能再伪装成一个纯粹的、需要被保护的小白兔。我要让他看到我的价值,看到我的与众不同,让他对我产生无法掌控的好奇。
我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眼里第一次没有了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挑衅的光芒。
信不信,是顾总您的事。我轻声说,但下午和‘天恒集团’的会,我建议您推迟。
理由。
因为他们给您的那份合作意向书,是假的。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顾衍城的瞳孔猛地一缩。
天恒集团是他最近在攻克的最重要的一个项目,也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一个考验。整个顾氏上下,没人知道这份意向书的细节。
而我,一个刚来第一天的助理,却直接戳穿了它。
我看着他震惊的脸,心中冷笑。
顾衍城,这只是个开始。你以为你在救赎我,很快你就会发现,你引回家的,是一头能将你连皮带骨吞下的狼。
5
顾衍城没有立刻发怒,反而笑了。那是一种冰冷的、看穿一切的笑。
林未,你是不是觉得,用这种危言耸听的方式,就能显得你很重要他双臂环胸,靠在巨大的落地窗边,身后的城市夜景璀璨如星河,衬得他愈发像个掌控一切的神。
天恒的意向书,是我亲自派人跟了三个月才拿到的,每一个条款都由法务部顶级律师审核过。你说它是假的他摇了摇头,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否则,你的助理生涯今天就到此为止。
他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
我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那份被他视若珍宝的意向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签名处。
顾总,您认识天恒集团董事长李经纬的签名吗我问。
当然。
那您知不知道,李董事长有个习惯。我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上,他在签任何重要文件时,‘纬’字的‘韦’字旁,最后一横从不封口。他说这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叫‘韦而不围’。而这份文件上……
我抬眼看他,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封得死死的。
顾衍城的表情凝固了。
他猛地从我手中夺过文件,死死地盯着那个签名,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这种顶级富豪圈子里的秘闻,别说是我,就连跟了他五年的Vicky都未必知道。
这说明不了什么,可能只是他这次忘了。他嘴上还在强撑,但语气已经带上了动摇。
那再加上这个呢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放在他桌上。昨天我帮您整理办公室的时候,不小心捡到的。里面好像是一些……您堂弟,顾泽天先生,和天恒集团副总的聊天记录。
我当然不是捡到的。顾泽天的电脑,是我黑进去的。
顾衍城拿起U盘的动作,带着一丝颤抖。他将U盘插入电脑,当那些不堪入目的、关于如何联手做局、掏空顾氏的聊天记录出现在屏幕上时,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用一种全新的、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那里面有震惊,有后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孩,刚刚把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会议,取消。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沙哑地命令道。
6
顾衍城的世界,因为我,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开始重新审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而我,则成了他唯一可以用来探测这个虚伪世界的仪器。
他没有再问我的过去,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他只是给了我一张没有额度的黑卡,和一句命令:把自己打理干净,晚上跟我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我知道,这是新的考验。
他想看看,我这只被他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流浪猫,究竟是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施展小聪明,还是也能在衣香鬓影的场合里,为他所用。
我没有拒绝。
当晚,我穿着一件他让人送来的、剪裁简约的黑色晚礼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我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将一头长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我脸上依旧带着那副黑框眼镜,它像一道屏障,将我与这个奢华的世界隔开,也让我看起来更加无害,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学者。
走吧。他朝我伸出手臂。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轻轻搭了上去。他的手臂肌肉紧绷,隔着昂贵的西装面料,我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
晚宴上,我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顾衍城身边的新宠,一个背景成谜的助理。无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有好奇,有嫉妒,更有不加掩饰的轻蔑。
衍城,你这口味真是越来越独特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富二代端着酒杯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我,怎么,Vicky那种人间尤物满足不了你,开始喜欢这种没发育完全的小丫头了
顾衍城脸色一沉,正要发作。
我却抢先一步,微笑着对他身边的女伴说:这位小姐的项链真漂亮,是卡地亚今年新出的‘荆棘鸟’系列吧全球限量三条,听说有钱都买不到呢。
那女伴顿时喜笑颜开,看我的眼神都友善了几分。
我又转向那个富二代,语气天真地问:这位先生,您是做什么生意的呀一定很厉害吧,不然怎么能追到这么漂亮又有品位的女朋友呢
几句话,既化解了尴尬,又捧高了对方,让他脸上那点猥琐的笑意瞬间变成了得意。
他走后,顾衍城低头看着我,眼神幽深:你倒是很会应付这种场面。
以前在会所打工,见得多了。我轻描淡写地回答,将一切都归功于那份卑微的过去。
他没再说话,但我知道,他心里的天平,又向我倾斜了一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是顾泽天,他的身边,站着天恒集团的那个副总。两人正和一位鬓发斑白的老者相谈甚欢。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位老者,是顾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周董。
7
那是周董。顾衍城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我父亲在世时最信任的叔伯,现在,是我最大的绊脚石。
他和顾泽天走得很近我问。
何止是近。顾衍城冷笑一声,顾泽天能拿到天恒那份假合同,背后要是没有周董的支持,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我看着那三个人,他们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在觥筹交错间,或许就在密谋着如何将顾衍城拉下马。
顾总,我想去一下洗手间。我轻声说。
顾衍城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转身离开,却没有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而是绕到了宴会厅侧面的一个露台。我知道,周董有饭后抽雪茄的习惯,而且不喜欢被人打扰。
果然,几分钟后,周董一个人拿着雪茄走了出来。
我装作在接电话,身体微微侧对着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清。
……妈,你放心,我在这边挺好的……顾总人很好,他没有看不起我,还说我像他认识的一个故人……是,他说那位故人的父亲,当年也是顾氏的元老,后来因为一点误会,才离开了公司……
我的话说到这里,周董夹着雪茄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我继续用那种带着点哽咽的声音说:顾总说,他一直觉得很愧疚,想找机会弥补……他说,那位叔叔最喜欢抽古巴的‘高希霸’,还说等他找到人,一定要亲自登门道歉……
说完,我掐断了电话,装作擦眼泪的样子,匆匆从他身边走过,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知道,钩子已经放下去了。
周董当年离开顾氏,正是因为和顾衍城的父亲产生了嫌隙。而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和老董事长的兄弟情义。我这番话,真真假假,足以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对顾家心怀愧疚的顾衍城,和一个野心勃勃、只会利用他的顾泽天,他会选择帮谁
我回到宴会厅,顾衍城立刻迎了上来,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急。
几分钟后,周董回到了厅内。他没有再去找顾泽天,而是径直走到了顾衍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衍城,有些事,别被小人蒙蔽了双眼。有空,来家里陪我老头子喝杯茶。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留下顾泽天和那个副总,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8
回去的车上,气氛安静得可怕。
司机把隔音板升了起来,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顾衍城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跟周董说了什么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没什么。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轻声说,只是聊了聊家常。
林未。他叫我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看着我。
我转过头,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
你不是在会所学的这些。他一字一句地说,与其说是在问我,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他已经认定的事实,翻译法文文件,识破财务漏洞,了解李经纬的签名习惯,现在,连周董的心结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身体前倾,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你到底是谁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是他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我知道,这一次,我不能再用自学或者运气好来搪塞过去。
我的眼眶慢慢红了,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破碎的颤抖。
我父亲,叫林正德。
听到这个名字,顾衍城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放大。
林正德。
这个名字,是顾氏集团的一个禁忌。他是十几年前顾氏最有才华的副总裁,也是顾衍城父亲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后来,却因为一场商业间谍案,被顾家亲手送进了监狱,最后在狱中抑郁而终。
而我,就是他的女儿。
我接近你,没有别的目的。我终于让一滴眼泪滑落下来,那滴泪,烫得像火,我只是想知道,我爸爸……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我的眼神,充满了孤注一掷的脆弱和对真相的渴望。这副样子,足以让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动容。
顾衍城看着我,眼神里的锐利和审视,一点点被震惊和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是怜悯,是愧疚,也是一丝被命运捉弄的无奈。
他以为他找到了所有谜题的答案。他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孤女为父申冤的挣扎。
他伸出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动作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他看着我,郑重地承诺,从现在起,你待在我身边,我护你周全。
我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的笑意。
顾衍城,你错了。
我不是来寻求你的庇护,更不是来祈求你为我父亲翻案。
我是来,拿回本就属于林家的一切。
我是来,让你,还有整个顾家,血债血偿。
9
我成了顾衍城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对我完全敞开了权限,顾氏集团的核心机密、尘封的档案,尽数摆在了我的面前。他以为这是对我的信任和补偿,却不知,这正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查当年的商业间谍案,而我,则成了那个为他指引方向的人。
顾总,这份是当年指控我父亲的银行流水,但我发现,其中有几笔资金的汇入时间,和我父亲当时的出差行程有冲突。我将一份标记好的文件递给他,眼神清澈,仿佛一个只懂得埋头苦干的学究。
还有这里,这是当年唯一的证人,财务部经理的口供。他说亲眼看到我父亲拷贝了核心数据。可是,我查了公司当年的门禁记录,那个时间点,那位经理根本就不在公司。
我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将那些早已准备好的线索呈现在他面前。每一条线索都无懈可击,它们共同指向一个结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陷害。
而所有的证据,都隐隐约约地和我之前扳倒的那些人联系起来。
顾泽天、周董、天恒集团的副总……他们当年,都在那场风波中扮演了不大不小的角色。
顾衍城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他眼中的世界正在崩塌,原来他所信赖的叔伯,他所轻视的堂弟,早就联合起来,像蛀虫一样啃食着顾家的根基。
而我,是那个帮他看清真相的人。
他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怜悯和兴趣,变成了全然的依赖和……爱意。
一天深夜,他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我,声音沙哑:未未,等这一切结束,留在我身边,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我的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只有冰冷的算计。
快了,就快了。
几天后,顾衍城找到了最关键的证据。那是顾泽天和一个海外账户的秘密转账记录,而那个账户的持有人,正是当年那个作伪证的财务经理。
人找到了,在加拿大。顾衍城的助理汇报道。
顾衍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把他带回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顾家的下场。
他以为,他即将揭开所有的真相,为我父亲沉冤昭雪。
他不知道,他正一步步,走进我为他设下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完美的一个陷阱。
10
顾氏集团的临时董事会,气氛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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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城坐在主位,脸色冷峻。我作为他的助理,安静地坐在他身后的角落里,像一个无声的影子。
周董和顾泽天坐在长桌对面,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傲慢。
衍城,这么晚把大家叫来,有什么天大的事周董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问。
顾衍城没有说话,只是朝我点了点头。
我站起身,将一份份文件发到每个董事的手中。当看到文件内容的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上面,是顾泽天和周董联手,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一步步陷害我父亲林正德,再到如今勾结天恒集团,企图掏空公司的全部证据。
这……这是污蔑!血口喷人!顾泽天猛地站起来,指着我,面目狰狞,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人伪造的!
伪造顾衍城冷笑一声,按下了会议室大屏幕的遥控器。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憔悴不堪的中年男人。正是那个销声匿迹多年的财务经理。他在镜头前,痛哭流涕地,将当年如何被顾泽天和周董威逼利诱,如何作伪证陷害林正德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铁证如山。
周董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瘫坐在椅子上。顾泽天则像疯了一样,想要冲过来撕扯我,却被保安死死按住。
顾衍城!你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对自家人!你不得好死!他疯狂地咆哮着。
顾衍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从你背叛顾家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的家人。
一场闹剧,以顾泽天和周董被警察带走而告终。
会议室里,剩下的董事们看着顾衍城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这个年轻的掌舵人,用雷霆手段,肃清了公司最大的内奸,彻底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所有人都以为,顾衍城是最大的赢家。
他们看向我时,眼神也变了。从轻蔑变成了羡慕,甚至是一丝讨好。在他们看来,我这个灰姑娘,马上就要成为顾家的女主人了。
顾衍城遣散了众人,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走到我面前,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温柔:未未,都结束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是啊,结束了。
你的好日子,结束了。
11
我父亲的追悼会,办得风光无限。
顾衍城亲自操办,京圈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他们看着我这个林副总的遗孤,如今站在顾衍城身边,眼神里充满了感慨和唏嘘。
追悼会结束后,顾衍城带我回到了他位于山顶的别墅。
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
未未,这是我名下30%的顾氏股份,现在,它们是你的了。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算是顾家……对你和你父亲的补偿。
他以为,这是他能给我的,最好的救赎。
我拿起那份股份转让协议,却没有看,而是从我的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补偿我轻笑一声,笑容里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嘲讽,顾衍城,你是不是觉得,把我父亲的仇人送进监狱,再给我一点钱,这件事就算两清了
他愣住了,不明白我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你看看这个吧。我指了指我给他的那份文件。
他疑惑地打开,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份录音文件的文字稿。
录音里,有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我父亲林正德,另一个,是顾衍城已经过世的、被他奉若神明的父亲——顾董事长。
……正德,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这个项目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那笔钱,你先转到你的海外账户,等风声过了,再转回来……这是顾董事长的声音。
……大哥,这风险太大了!这是洗钱!是犯法的!这是我父亲焦急的声音。
……怕什么!出了事,有我担着!我们是兄弟!
录音的最后,是顾董事长冷酷无情的一句话:把他送进去,所有的罪名,都让他一个人扛。
顾衍城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份文件飘然落地。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不……不可能……这是假的!
假的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瞬间失去所有骄傲的男人,顾衍城,你真的以为,凭顾泽天和周董那两个蠢货,能把我算无遗策的父亲送进监狱真正的主谋,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你的好父亲。
他利用我父亲的信任,让他背下洗钱的黑锅,然后卸磨杀驴,将我父亲送入绝境,独吞了所有的利益!那笔钱,奠定了顾氏后来十年的辉煌!
我每说一句,顾衍城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而你,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残忍地说道,你亲手送进监狱的,只是你父亲当年抛出来的两个替罪羊而已。真正的凶手,还好好地躺在顾家的陵园里,受人敬仰呢!
12
顾衍城彻底垮了。
他引以为傲的父亲,成了他最不齿的罪犯。他以为的正义,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他想要救赎的女孩,亲手将他打入了地狱。
为什么……为什么要现在才告诉我他瘫坐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眼神空洞地望着我。
因为,时机到了啊。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万家灯火,那是他曾经的王国。
在你清除掉顾泽天和周董,把他们的股份牢牢握在手里的时候;在你为了‘补偿’我,心甘情愿地把另外30%的股份转给我的时候。我转过身,对他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顾衍城,现在的我,才是顾氏集团最大的股东。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却被更大的恐惧所取代。
你……你从一开始……
没错。我打断他,从我踏进那家会所的第一天起,我的目标就不是为父申冤,而是拿回一切。
我父亲才是顾氏真正的奠基人,他所有的心血,都被你们顾家窃取了。现在,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我将一份新的文件丢在他面前。
签了吧,辞去你董事长的职位。看在你还算卖力地帮我演了这么久戏的份上,我会给你留一笔钱,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的语气,和他当初在会所里,给我那张支票时,一模一样。
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怜悯。
他看着我,这个他曾以为柔弱无助,需要他用整个世界去保护的女孩。此刻,她的眼神冰冷、锐利,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将他的心脏刺得千疮百孔。
怎么总有人想救赎我我轻轻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顾衍城,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救赎我。你只是喜欢那个扮演救世主的自己。你施舍的同情,满足的不过是你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你把我当成一只可以随意摆弄的宠物猫,却不知道,我是一头潜伏已久的饿狼。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别墅。
门外,我的律师团队和新任助理早已等候多时。
林董。他们齐齐向我鞠躬。
我点点头,坐进了那辆曾经属于顾衍城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迈巴赫。
车子缓缓驶下山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光点。
我知道,那个曾经以为自己是猎人的男人,已经彻底成了我的猎物。
而我,林未,从今天起,才是这场游戏里,唯一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