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长阶雪,等不到归人 > 第一章

林疏桐第一次见到谢砚辞,是在十八岁的冬夜。
北方的雪总来得猝不及防,那天傍晚还飘着细雪,入夜后竟成了鹅毛大雪,狂风卷着雪粒砸在玻璃窗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医学院后门的望星阶有九十九级,是学生们往返宿舍与图书馆的必经之路,此刻已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只隐约能看出台阶的轮廓。
林疏桐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系统解剖学图谱》,书脊厚重,边缘硌得她胳膊发酸。她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米色羽绒服,围巾绕了三圈,还是挡不住刺骨的寒风。脚下的雪地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前几天就有同学在这里滑倒,摔断了胳膊。
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走到第三十六级台阶时,鞋底突然打滑,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怀里的图谱率先脱手,重重摔在雪地上,书页散开,被冰冷的雪水迅速浸透。林疏桐闭上眼,准备迎接掌心与膝盖的剧痛,却在下一秒撞进一个带着雪松味的温暖怀抱。
小心。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雪天特有的清冽,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雪松,冷中藏着一丝暖意。林疏桐猛地睁开眼,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那是双偏浅的琥珀色,在雪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眼尾微微上挑,却因主人的清冷气质,显得格外疏离。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长款大衣,领口别着一枚银色校徽,围巾是深灰色的,绕了两圈,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和一截泛红的耳尖。他左手提着一个白色保温桶,桶身还冒着热气,氤氲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很快消散,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谢、谢谢学长。林疏桐慌忙站稳,脸颊发烫,伸手想去捡地上的图谱,却被他抢先一步。他弯腰时,大衣下摆扫过雪地,沾了些细碎的雪粒,动作却依旧优雅。他的指尖修长,骨节分明,轻轻拂去书页上的积雪,只是雪水已经浸透了纸页,原本清晰的解剖图变得模糊不清。
这么晚还去图书馆他把图谱递还给她,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紫的手指上,眉头轻轻皱了皱,手怎么冻成这样。说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副灰色手套,塞到她手里,先戴着,别冻坏了。
手套还是温热的,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毛线质地柔软,指尖处绣着一个小小的谢字。林疏桐愣住了,抬头想道谢,却只看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黑色大衣在雪地里拉得很长,他走得不快,却一步也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通往教师公寓的雪雾里。
后来她才知道,他叫谢砚辞,是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的研三学长,也是整个医学院的传奇——二十岁发表第一篇SCI顶刊论文,二十二岁拿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是院长最看重的弟子,更是无数女生暗恋的对象。而那天,他是去市医院给住院的母亲送汤,保温桶里装的,是他亲手炖的排骨汤。
从那天起,林疏桐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引般,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谢砚辞。
她会提前半小时起床,在解剖室门口等他——知道他习惯早上七点来准备实验,她就六点半守在那里,手里提着两杯热豆浆,一杯甜的,一杯无糖的。他每次都会收下,却从不会当场喝,只是放在实验台的角落,直到豆浆变凉,再默默带走。
她会在他做实验到深夜时,悄悄在他的实验台放一块黑巧克力——她记得有次听他的师妹说,他做实验时容易低血糖,却不爱吃甜的,只吃黑巧克力。他每次都会把巧克力还给她,语气平淡:我不爱吃甜的。可她下次还是会放,他也依旧会收下,只是不再还给她,而是放在抽屉里,攒了满满一盒子。
她会把他发表的每一篇论文都打印出来,装订成厚厚的册子,逐字逐句地读,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遇到不懂的地方,她会在笔记本上记下来,等到在实验室遇到他时,鼓起勇气向他请教。他从不敷衍,总是耐心地给她讲解,从实验设计到数据分析,条理清晰,偶尔还会拿出笔,在她的笔记本上画示意图。
室友许萌总取笑她:疏桐,你这哪是暗恋啊,分明是明恋!就不怕他哪天直接拒绝你,让你下不来台
林疏桐坐在书桌前,手里摩挲着那副灰色手套,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等了三年。
这三年里,她从大一的新生,变成了大四的准毕业生;从连解剖刀都握不稳的菜鸟,变成了能独立完成小动物解剖实验的优等生;而谢砚辞,也从研三学长,变成了留校任教的年轻讲师,依旧是医学院里最耀眼的存在。
毕业晚会那天,医学院的大礼堂灯火通明。林疏桐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是她攒了两个月生活费买的,手里攥着一张写满字的信纸——那是她修改了无数次的告白信,从第一次见他的心动,到这三年的点点滴滴,每一个字都写满了她的心意。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去找谢砚辞。晚会后台的走廊很暗,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她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找到了他,他正低头和一个女生说话,嘴角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里的笑意,像春日里融化的冰雪,暖得让人心颤。
那个女生叫苏晚,是艺术学院钢琴系的女神,也是谢砚辞的青梅竹马。林疏桐见过她,在学校的新年晚会上,苏晚穿着白色礼服,坐在钢琴前弹奏《月光》,谢砚辞就坐在第一排,眼神专注地看着她,那是林疏桐从未见过的模样。
砚辞哥,这个给你。苏晚递给他一个精致的音乐盒,盒子是白色的,上面刻着一架小小的钢琴,我要去国外留学了,这个你留着,想我的时候就打开听听。
谢砚辞接过音乐盒,指尖轻轻摩挲着盒面,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苏晚点头,踮起脚尖,轻轻抱了抱他,砚辞哥,我走了。
林疏桐的脚步顿住了,手里的信纸被攥得皱巴巴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苏晚离开的背影,看着谢砚辞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她默默地转身,把信纸扔进了走廊的垃圾桶里,转身跑出了礼堂。
那晚的风很大,吹得她眼睛生疼,却哭不出来。她沿着望星阶一遍遍地走,积雪被她踩得乱七八糟,脚底的雪地靴湿了,冷意透过袜子传到皮肤上,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什么。
毕业后,林疏桐留在了本市的第一人民医院,成为一名外科医生。谢砚辞则去了国外深造,据说,是和苏晚一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疏桐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她每天泡在手术室里,最多的时候一天做三台手术,累得倒头就睡;她主动申请值夜班,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深夜凌晨,只要有急诊,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她利用休息时间写论文,一年发表了三篇核心期刊论文,成了医院里最拼命的年轻医生。
同事们都说她铁石心肠,说她眼里只有工作,只有许萌知道,她只是想用忙碌,填满心里的空。许萌偶尔会提起谢砚辞的消息,说他在国外发表了重要论文,说他成了某知名教授的弟子,林疏桐总是笑着听,却从不多问——她怕听到他的消息,怕听到他和苏晚的名字连在一起。
data-fanqie-type=pay_tag>
直到三年后,一个普通的周二上午,林疏桐刚做完一台阑尾炎手术,疲惫地靠在走廊的墙上休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她日思夜想的清冽。
林医生
林疏桐猛地抬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谢砚辞穿着白大褂,胸前的铭牌上写着胸外科
谢砚辞,他比三年前成熟了许多,眉眼间的疏离依旧,却多了几分沉稳。他身边没有苏晚,只有一个拿着病历本的护士,正低头和他说着什么。
谢医生,好久不见。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白大褂,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好久不见。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工作。
后来她才知道,谢砚辞回国了,受聘于这家医院的胸外科,成了她的同事。而苏晚,在一年前的一场车祸里,永远地离开了——那天她刚结束国外的演出,回国给谢砚辞庆生,却在过马路时,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了。
他们的关系,因为这场重逢,慢慢近了些。
谢砚辞会在她做手术到深夜时,从食堂给她带一份热粥——知道她胃不好,他总会特意让师傅多放些小米,熬得软烂;会在她遇到难搞的病人家属时,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围——有次一个病人家属因为手术效果不理想,在办公室里对她大吼大叫,是谢砚辞及时出现,拿着病历耐心解释,把她护在身后;会在她值夜班时,陪她在办公室里看病例,直到天亮——他总是带两罐咖啡,一罐加糖的给她,一罐无糖的给自己。
林疏桐以为,她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她开始期待和他一起上班,期待和他一起吃午饭,期待他偶尔的关心。直到那天,她因为一份会诊报告,去了谢砚辞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很简洁,书架上摆满了医学书籍和期刊,办公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个白色的音乐盒——正是当年苏晚送给她的那个,盒子上的钢琴图案,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音乐盒旁边,放着一张相框。照片上的苏晚,穿着白色礼服,坐在钢琴前,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眉眼间的弧度,竟和她有七分像。
林疏桐的心,瞬间凉了。
原来,他对她好,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她像苏晚。她只是一个替身,一个承载着他对别人思念的替身。那些温柔,那些关心,那些陪伴,都不是给她的,而是给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她默默地退出办公室,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走廊里的灯光很亮,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黑暗。她靠在墙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无声地砸在白大褂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可她还是忍不住动心。她贪恋他的温柔,贪恋他的陪伴,哪怕知道这温柔和陪伴,不属于她。她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明知这浮木可能随时会消失,却还是不肯放手。
他们在一起的消息,很快在医院传开。同事们都羡慕她,说她苦尽甘来,说她终于等到了谢医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藏着多少委屈和不安。
谢砚辞很少提苏晚,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她的思念。他会在吃早餐时,习惯性地点两份豆浆,一份甜的,一份无糖的,然后意识到什么,默默把无糖的那份推给她——苏晚不喜欢吃甜的;他会在听音乐时,不自觉地哼起《月光》,调子温柔,却带着化不开的悲伤——那是苏晚最喜欢的曲子;他会在看到她穿白色连衣裙时,眼神变得温柔,然后很快恢复平静——苏晚最喜欢穿白色的裙子。
林疏桐都看在眼里,却从不说破。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易碎的感情,希望有一天,他能真正放下过去,看到她的存在。她学着做苏晚喜欢吃的菜,学着听苏晚喜欢的音乐,学着穿苏晚喜欢的白色裙子,甚至学着弹《月光》——哪怕她没有一点音乐天赋,手指总是在琴键上出错。
直到那天,医院组织年度体检,林疏桐拿到了一份让她崩溃的报告——胃癌晚期,最多还有半年时间。
体检中心的走廊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她拿着报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进她的心里。她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拼命,想起自己对谢砚辞的执念,想起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没有告诉谢砚辞,只是像往常一样,上班、做手术、值夜班。只是,她开始偷偷地给他织围巾——深灰色的,和他当年送给她的那副手套一个颜色;开始学着做他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她记得有次听他的母亲说,他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开始把他的照片,一张张地存进手机里——有他穿着白大褂的样子,有他做实验的样子,有他偶尔笑起来的样子。
她想,在她离开之前,至少要给他留下一些回忆,一些属于林疏桐的回忆,而不是苏晚替身的回忆。
谢砚辞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她变得越来越瘦,原本就清瘦的脸,现在只剩下巴掌大,脸色也越来越差,总是带着淡淡的苍白。他问她怎么了,她却总是笑着说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累。他想带她去检查,她却总是找借口推脱,说等忙完这阵子再说。
直到那天,她在一台心脏搭桥手术上突然晕倒。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ICU病房里,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周围是仪器的滴滴声。谢砚辞坐在病床边,眼睛布满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他手里拿着她的病历报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痛苦,林疏桐,你把我当什么了
林疏桐笑了笑,想伸手摸他的脸,却被他躲开。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下,疼得厉害。
谢砚辞,她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分手吧。
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她重复道,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想拖累你,也不想让你看着我慢慢变好……或者慢慢变差。你值得更好的人,一个健康的、能陪你过一辈子的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快要死的人。
他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他的眼泪很烫,砸在她的手背上,像火一样烧着她的皮肤。林疏桐,你混蛋!他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子里,你以为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像苏晚吗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寂寞吗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从医学院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那天在雪地里,你撞进我怀里,脸红得像个苹果,我就记住你了。我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那时候我妈病重,我每天要上课、做实验、去医院照顾她,我怕给不了你幸福。后来苏晚生病了,白血病,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我必须照顾她。她走后,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了,直到再次遇到你。
林疏桐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以为,我只是一个替身为什么要让我难过这么久
我怕,他声音发抖,我怕你知道苏晚的存在后,会离开我。我怕你知道我心里的挣扎后,会看不起我。我怕我再次失去你,像失去苏晚一样。我以为只要我对你好,只要我努力忘记过去,就能让你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对不起,疏桐,对不起……
他们抱着哭了很久。ICU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哭声,和窗外飘落的雪花。林疏桐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突然觉得,就算时间不多了,能这样和他在一起,也足够了。
从那天起,谢砚辞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顾林疏桐。他陪她去化疗,每次她吐得昏天黑地时,他都会耐心地给她擦嘴、拍背,然后抱着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他陪她去看风景,带她去了她一直想去的海边,看日出日落,听海浪拍岸的声音;他陪她做她想做的一切,哪怕只是坐在窗边,静静地看一下午的雪。
林疏桐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她会精神很好,拉着谢砚辞去公园散步,像个孩子一样,指着天上的云说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兔子;有时她会疼得整夜睡不着《长阶雪,等不到归人》(续)
有时她会疼得整夜睡不着,冷汗浸湿了病号服,连呼吸都带着牵扯的痛。谢砚辞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成了她唯一的支撑。他会给她读泰戈尔的诗,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心尖;会给她讲医学院时的趣事——比如他第一次解剖时手抖得差点摔了手术刀,比如他被院长批评时的窘迫模样;会把她揽在怀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直到她在疲惫中睡去。
砚辞,有天下午,阳光难得透过窗户照进病房,林疏桐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背,我想回医学院看看,看看那道长阶,看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谢砚辞低头,看着她苍白却带着期待的脸,眼眶一热,连忙点头:好,我们明天就去。
第二天一早,他给她裹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帽子和围巾,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车里。车子驶进校园时,林疏桐趴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教学楼、图书馆,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三年了,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她再也不是那个追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他也再也不是那个清冷的学长。
望星阶上积满了雪,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谢砚辞抱着林疏桐,一步一步地走在台阶上,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在诉说着过去的时光。
你还记得吗林疏桐靠在他怀里,声音轻轻的,那天我掉了《解剖学图谱》,你帮我捡了起来,还送给我一副手套。我当时特别紧张,连谢谢你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记得,谢砚辞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还记得,你当时脸红得像个苹果,耳朵尖都是红的,可爱极了。我回去后,总想起你冻得发紫的手,后悔没多给你带点热的东西。
她笑了,眼睛里闪着光,像落了星星:我后来每天都在解剖室门口等你,给你送豆浆。你每次都收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喝,直到有次看到你把凉了的豆浆倒进保温杯,带回实验室加热了再喝。
谢砚辞的脚步顿住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心里又酸又涩:那时候我不敢对你太好,怕你误会,也怕自己陷进去。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每次看到你站在寒风里等我,就觉得心里软软的,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们走到长阶顶端,这里能看到整个医学院的景色。林疏桐靠在谢砚辞怀里,看着远处的雪景,轻声说:砚辞,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他紧紧抱住她,声音沙哑:会的,我们还有很多这样的时刻。
可他知道,这只是安慰。医生说,她的时间不多了。
回到医院后,林疏桐的病情突然恶化。她陷入了昏迷,各项生命体征都在下降。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说她可能撑不过今晚。
谢砚辞守在她的病床边,寸步不离。他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把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疏桐,你醒醒,他的眼泪掉在她的头发上,我们还要去看春天的樱花,去看夏天的荷花,去看秋天的枫叶,去看冬天的雪……我们说好的,要一起过很多个冬天。
疏桐,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了。我喜欢你脸红的样子,喜欢你认真读论文的样子,喜欢你穿着白大褂做手术的样子,喜欢你所有的样子。
疏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一个人怎么过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哽咽。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滴滴声,和他压抑的哭声。
凌晨三点,林疏桐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谢砚辞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疏桐你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涣散,却精准地找到了他的脸。她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砚辞,我好像……看到苏晚了。她在对我笑,说……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他紧紧抱住她,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来不及了,她轻声说,呼吸越来越微弱,砚辞,我走后,你要好好生活,别再想我了。找一个喜欢你的人,结婚,生子,过一辈子幸福的生活。
她顿了顿,用尽全力,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灰色手套——正是当年他送给她的那副,边缘已经起了毛球,却被她洗得干干净净。这是你当年送给我的手套,我一直戴着,现在还给你。以后……别再冻着了。
谢砚辞接过手套,泪水模糊了视线。这副手套,他以为早就丢了,没想到她一直珍藏着。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砚辞,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舍,我爱你。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还要和你在一起。我会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不会让你等那么久,也不会让你难过。
说完,她的手缓缓落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仪器发出刺耳的嘀——声,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林疏桐走的时候,雪下得很大,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
谢砚辞抱着她的骨灰盒,站在医学院的望星阶上。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他想起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脸红得像个苹果;想起她给他送豆浆时的紧张,手都在发抖;想起她在手术台上的专注,眼神坚定;想起她在他怀里笑的样子,眼睛里闪着光……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扎进他的心里,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日记。
日记的封面是淡蓝色的,已经有些磨损。第一页,写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XX年X月X日,冬夜,雪。遇到了一个学长,他给了我一副手套,很暖。
里面记满了她对他的喜欢:
今天在解剖室门口等他,给他送了豆浆,他收下了,开心。
看到他和苏晚学姐在一起,心里好难过。他对她笑的时候,好温柔。
毕业晚会,我准备了告白信,却没敢送出去。他好像喜欢苏晚学姐。
他去国外了,和苏晚学姐一起。祝他幸福。
再次遇到他,他成了我的同事。他对我很好,可我怕,我只是替身。
拿到了体检报告,胃癌晚期。原来,我连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说他喜欢我,不是因为苏晚。我好开心,可也好难过,我不能陪他了。
回了医学院,他抱着我走在长阶上,好幸福。如果时间能停在这里,该多好。
最后一页,是她昏迷前用尽力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
砚辞,我爱你。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日记的夹页里,放着一张照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掉在雪地上的《解剖学图谱》,书页上,还留着他当年帮她捡起时的指纹。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望星阶第三十六级,遇到了我的星星。
谢砚辞抱着日记,坐在长阶上,哭得像个孩子。他终于知道,他错过了什么。他以为的替身,其实是他心心念念的挚爱;他以为的等待,其实是她用尽一生的勇气;他以为的还有时间,其实是她在生命最后一刻,对他最后的温柔。
从那天起,谢砚辞每年冬天,都会回到医学院的望星阶上。
他会戴着她还给她的灰色手套,会拿着她织了一半的深灰色围巾,会在长阶上坐一整夜,像在等什么人。他会一遍遍地走在长阶上,从第一级到第九十九级,再从第九十九级到第一级,仿佛这样,就能回到那个冬夜,看到那个抱着《解剖学图谱》、脸红得像苹果的小姑娘。
同事们都说他疯了,说他活在过去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在守一份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疏桐,他坐在长阶上,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成水,今年的雪,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大。我很想你,想你给我送的豆浆,想你织的围巾,想你在我怀里笑的样子,想你说的每一句话。
疏桐,我好像……看到你了。你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长阶的第三十六级,对我笑。你是来接我了吗
疏桐,等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雪落无声,长阶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他的身边,放着她的骨灰盒,和一本写满了喜欢的日记。
望星阶的雪,一年又一年地落,却再也等不到那个踩着积雪、带着笑意朝他走来的人。
长阶雪,等不到归人。
有些爱,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有些痛,一旦种下,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