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十一点五十九分。我,林薇薇,德明中学高二(七)班最不起眼的普通学生,做了一件足以让我死上一万次的事。
我给我暗恋了两年的校草顾晏尘,写了一封情书。并且,在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因为紧张手滑,收件人地址,错选成了我们学校教导主任,那个号称活阎王的蒋琛。
当发送成功的提示框弹出来时,我的世界,黑了。
德明中学,一所被光环笼罩的贵族学校。而蒋琛,就是光环之下最深的阴影。他二十八岁,名校毕业,空降到德明当教导主任,不到半年,就以铁血手腕和六亲不认的作风,让所有天之骄子闻风丧胆。他经手的处分,比我做过的数学题还多。
而我那封情书,写得……热情奔放,辞藻华丽,极尽一个怀春少女的想象。里面有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有看到你,我的心脏就像被小鹿撞死,甚至还有一句从我爸旧稿里抄来的、我自己都看不懂的诗:当黑夜覆盖了所有的真相,你眼里的星辰,是我唯一的航向。
更要命的是,为了证明我的文艺细胞,我还从我爸那台旧电脑的文档里,随手拖了一个命名为《随笔》的word文档,当成了附件一起发送了过去!
完了。我这辈子,彻底完了。
我抱着头,在床上从午夜十二点,煎熬到清晨六点。一夜之间,我想好了十八种退学后的出路,包括去天桥底下贴膜。
周一的早晨,我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踏入了德明中学的校门。果不其然,早读课还没结束,班主任就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林薇薇,蒋主任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全班同学的目光,唰的一下,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怜悯,同情,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我双腿发软,一步一步地挪向那间位于行政楼顶层、传说中的阎王殿。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
进。
我推开门。蒋琛就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黑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像手术刀一样锋利。他没有看我,只是低头看着桌上打印出来的一张A4纸。
那张纸,我化成灰都认识。是我的情书。
林薇薇。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冷,你知道,德明中学,严禁早恋吗
我……我知道,蒋主任,我错了……我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错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嘲弄,你错的不是这个。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红笔,然后,当着我的面,在那张情书上,开始圈圈画画。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这是什么新型的公开处刑方式吗
几分钟后,他把那张画满了红圈的纸,推到了我面前。
拿去看。
我颤抖着手接过来,低头一看,瞬间石化了。
他圈出来的,全都是我文章里的错别字和病句。唯一的光的的字,他改成了地。小鹿撞死旁边,他用红笔批注:比喻不当,涉嫌虐待野生动物。至于那句我抄来的诗,他更是毫不留情地在旁边写下评语:无病呻『吟』,逻辑不通。
他……他竟然在帮我修改情书
我彻底懵了。这真的是那个让全校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整体来看,文笔尚可,但感情虚浮,不够真挚。蒋琛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灵魂,尤其是这句诗,不像是你这个年纪能写出来的。从哪里抄的
我……我爸以前的稿子……我下意识地回答。
你父亲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叩的声响,像是在敲打我的心脏,三年前,车祸去世的调查记者,林建国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父亲!
最有趣的,不是这封信。蒋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他拿起鼠标,点开了电脑屏幕上的一个文件。
那是和我情书一起发送的,那个名为《随笔》的附件。
这个附件,你好像发错了。他缓缓地说道,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所有的伪装。
word文档的末尾,被人为地嵌入了一段无法直接读取的、加密的二进制代码。我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才把它破译出来。
他把显示器,转向了我。
屏幕上,不再是我以为的什么随笔散文。而是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一份份记录着巨额资金流向的银行账单,以及一段……只有短短十几秒的,无声的监控录。
监控录的画面,正是我父亲三年前出车祸的那个路口。一辆失控的黑色渣土车,疯狂地、精准地,撞向了我父亲那辆小小的奇瑞。
而在画面的角落里,一个穿着德明中学校服的少年,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那个少年,我认识。
他就是我情书的主角,那个被誉为德明中学唯一的光的校草——顾晏尘。
2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张年轻而冷漠的脸,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结成了冰。
顾晏尘……怎么会是他
三年前,警方对我父亲的死,定性为一场普通的交通意外,肇事司机酒驾,当场死亡,一切都处理得天衣无缝。我和母亲虽然悲痛,却从未怀疑过。
可现在,蒋琛告诉我,这一切的背后,是一场蓄意的谋杀。而凶案现场的目击者,竟然是我暗恋了整整两年的、完美的校草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没有什么不可能。蒋琛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碎了我所有的幻想,林薇薇,你现在告诉我,这份文件,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发送这封邮件,是不是有人指使你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充满了压迫感和审讯的意味。他怀疑我!他以为我是某个组织的成员,故意用这种方式,把这份证据交给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快要哭了,恐惧和委屈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这台电脑是我爸的遗物,那个文档我从来没打开过,我只是……我只是想找个附件,让我的情书看起来更有分量一点……
我的解释,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蒋琛沉默了。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在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分析我说的每一句话的真伪。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压抑的、几乎要碎裂的抽泣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文件,我留下了。今天的事,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否则,下一个出车祸的,可能就是你。
这不是提醒,这是警告。
至于这封情书……他拿起那张被他修改过的A4纸,连同那支红笔,一起递给了我,拿回去,重写。字里行『间』,不要再有任何一句假话。
我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浑浑噩噩地接过那张纸,走出了阎王殿。
走廊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父亲的死,顾晏尘冷漠的脸,蒋琛冰冷的警告,还有那封被批改过的情书……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整整一上午,老师在讲台上讲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午休时间,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林薇薇同学,你没事吧听说你被蒋主任叫去办公室了。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了一双含笑的、如春风般和煦的眼睛里。
是顾晏尘。
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校服,衬得他愈发挺拔。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美好得不像真人。他手里拿着一瓶草莓牛奶,轻轻地放在了我的桌上。
蒋主任就是那样,对谁都严格。你别放在心上。他微笑着说,声音好听得让人心醉。
周围的女生,已经开始发出压抑的、羡慕的尖叫声。
而我,看着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是这张脸,三年前,冷漠地,注视着我父亲的死亡。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顾晏尘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微微俯下身,凑到我耳边,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极其温柔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有些东西,不该你看的,就当没看见。有些邮件,不该你发的,就永远烂在垃圾箱里。
他的气息,温暖地拂过我的耳廓。
但他的话,却像一把冰冷的、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刺入了我的心脏。
否则,你那辆小奇瑞,可不太经撞。
33
顾晏尘的声音很轻,像情人的呢喃,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穿了我的鼓膜。
我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如沐春风般的、完美的微笑。仿佛刚才那句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只是我的幻听。
他直起身,甚至还体贴地帮我把那瓶草莓牛奶的吸管插好,推到我面前。
多补充点营养,看你,脸都白了。
说完,他转身,在无数女生爱慕的目光中,优雅地离开了。
我坐在座位上,如坠冰窟。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看到了那份文件,他知道那封邮件是我发的。他今天过来,根本不是什么关心,而是警告,是恐吓!
蒋琛说得没错,再说出去一个字,下一个出车祸的,就是我。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蜘蛛网里的蝴蝶,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让那张网,收得越来越紧。
我该怎么办报警跟谁说说我因为一封发错的情书,发现我暗恋的校草,可能跟我父亲的死有关警察会把我当成精神病。
告诉蒋琛那个男人,比顾晏尘更让我感到恐惧。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是敌是友我完全不知道。把我卷进这件事里,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我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无助。
下午放学,我不敢坐公交,甚至不敢走大路。我绕了很远的路,专门挑那些偏僻的小巷子走。我觉得,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我。每一辆从我身边经过的汽车,都让我心惊肉跳。
我最好的闺蜜周静,追了上来。
薇薇!你今天怎么了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被蒋阎王骂惨了周静是我在这个学校里,唯一的朋友。她家境普通,和我一样,是靠着优异的成绩考进德明的。
我没事……我摇了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还说没事!你看你,脸都白成什么样了!周静心疼地拉着我的手,走,我请你吃你最爱吃的麻辣烫,吃完了,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看着她真诚关切的眼神,我那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或许,我应该告诉她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力量。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我掐灭了。不行!这件事太危险了,我不能把她也拖下水。
我真的没事,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累。静静,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明天再找你,好吗
周静定定地看了我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
回到家,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我拉上窗帘,打开了我爸那台旧电脑。我需要证据,我需要知道,那个被加密的文档里,到底还有些什么。
但是,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那个名为《随笔》的文档了。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是被蒋琛远程删除了还是它本身就是一个一次性的、阅后即焚的程序
我瘫坐在椅子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没有证据,我的一切都只是臆想。顾晏尘和蒋琛,就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匿名的。
邮件里,没有内容,只有一个地址。
——城西,废弃印刷厂,二号仓库。
以及一行字。
——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今晚十点,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陷阱。我的第一反应就是。
但我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回了两个字。
——好。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能接近真相的机会。哪怕是陷阱,我也要跳。
4
夜里九点半,我瞒着母亲,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悄悄溜出了家门。
城西的废弃印刷厂,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我按照邮件里的指示,找到了二号仓库。巨大的铁门虚掩着,我推开一道缝,闪了进去。
仓库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霉菌混合的、呛人的味道。只有一盏昏暗的应急灯,挂在房梁上,照亮了中央一小块区域。
一个人影,背对着我,站在那片微光里。
是蒋琛。
你还真敢来。他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一阵回响。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握紧了藏在口袋里的、我爸留下的那支录音笔。这是我给自己留的唯一后手。
我想干什么蒋琛缓缓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我想做的,和你父亲想做的,是同一件事。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认识我父亲
我们是朋友。蒋琛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属于教导主任的、复杂的、近乎悲伤的情绪,三年前,他就是在调查顾氏集团的黑料时,被灭口的。而我,是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调查员。后来,案子被强行中止,我被踢出了专案组。我不甘心,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他指了指脚下这片土地。
德明中学,就是顾氏集团的后花园,也是他们最大的‘洗白’工具。他们在这里,用金钱和权力,为那些富家子弟,铺就一条通往名校和上流社会的光明大道。同时,也在这里,处理掉所有见不得光的‘垃圾’。
蒋琛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活在阳光下的高中生。现在才知道,我脚下的这片所谓象牙塔,原来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巨大的垃圾场。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我颤声问道。
不是我把你卷进来,是你自己。蒋琛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冰冷,你那封邮件,像一颗深水炸弹,把所有潜伏的鱼,都给炸了出来。顾晏塵已经盯上你了。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祈祷他们会放过你。二,和我合作,拿到他们犯罪的直接证据,把他们,连根拔起。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蒋琛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证件,扔给了我。
我接过来一看,深蓝色的封皮上,印着一枚我看不懂、但却感觉无比威严的徽章。打开来,是他的照片,和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特殊部门的番号。
你现在,是我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蒋琛收回证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林薇薇,你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对吗这是你父亲告诉我的。你的大脑,就是最强大的证据记录仪。
我愣住了。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的、这个隐藏了多年的天赋,他竟然知道。
顾晏尘,很快就会对你动手。他不会让你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继续存在下去。蒋琛继续说道,而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让他露出破绽的机会。
就在这时,仓库生锈的铁门,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十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瞬间照了进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一群穿着黑色T恤、手持棍棒的小混混,堵在了门口。为首的,是一个染着黄毛、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
蒋主任,好久不见啊。刀疤脸狞笑着,一步步向我们逼近,顾先生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有些不该您管的事,还是少管为妙。
我吓得腿都软了,下意识地躲到了蒋琛身后。
蒋琛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留住我
蒋主任身手好,我们知道。刀疤脸拍了拍手,所以,顾先生还为我们准备了一个‘帮手’。
他让开一条路。
一个穿着德明中学校服的、瘦弱的女生,从人群后面,被推了出来。
当我看清她的脸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周静。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她的脸上,带着泪痕和恐惧,看着我,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嘴,被人用胶带封住了。
林薇薇!刀疤脸指着我,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顾先生说了,要么,你自断一只手。要么,我们,就划花你这个好朋友的脸。
5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我看着被两个混混死死按住、拼命挣扎的周静,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那一声声被胶带堵住的呜呜声,像一把把尖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
顾晏尘,他不仅要恐吓我,他还要用我最珍视的朋友,来摧毁我的意志!
放了她!我冲着刀疤脸嘶吼道,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刀疤脸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闪着寒光的折叠刀,在周静的脸颊旁,比划着,小姑娘,皮肤真嫩啊。这一刀下去,啧啧,可惜了。
不要!我尖叫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林薇薇,冷静。蒋琛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屏障,挡在了我崩溃的情绪面前。他按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这是他们的心理战。你一乱,就输了。他压低声音,快速地在我耳边说。
可我怎么冷静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在这个冰冷的、充满了谎言和危险的世界里,唯一的温暖!
我数到三。刀疤脸开始倒数,他手中的刀,已经轻轻地贴在了周静的脸上,一……
住手!我彻底崩溃了,我挣脱蒋琛的手,冲了出去,我断!我断手!你们放了她!
我跑到仓库中央,捡起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闭上眼睛,颤抖着,举向自己的左臂。
二……
就在我即将砸下去的那一刻。
一件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在我眼中拼命挣扎、哭泣的周静,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她脸上那副恐惧哀求的表情,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平静。
她抬起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然后,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林薇薇,你真蠢。
她的嘴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胶带。刚才的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
我举着钢管,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静静……你……
按着她的那两个混混,也松开了手。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校服,然后,径直走到了刀疤脸的身边,甚至还亲昵地,挽住了刀疤脸的胳膊。
忘了自我介绍。周静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胜利者般的微笑,顾先生,是我的干爹。
干爹这两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在我头顶炸响。
我最好的闺蜜,我唯一信任的朋友,那个和我一起吃麻辣烫、一起说心事的女孩,竟然是顾晏尘父亲的人
那我们这两年的友谊,算什么我跟她说的每一句心里话,是不是都变成了汇报给顾家的情报
为什么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为什么周静笑了,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嫉妒,林薇薇,你是不是真以为,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你凭什么就凭你那个不知死活的爹,给你留了一堆麻烦还是凭你那张永远都睡不醒的、故作清高的脸
我告诉你为什么。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怨毒,因为顾少爷,从始至终,注意的人,只有你!明明我比你漂亮,比你优秀,可他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而你这个废物,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他所有的关注!
所以,当我干爹找到我,让我接近你、监视你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因为,我就是要亲眼看着你,这个被他‘特殊对待’的人,是怎么一点一点地,被毁掉的!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将我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捅得血肉模糊。
原来,我唯一的温暖,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我唯一的避风港,其实是敌人安插在我身边,最致命的眼线。
我手中的钢管,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地,坍塌了。
6
游戏结束了,林薇薇。周静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她转向蒋琛,蒋主任,我干爹说了,只要你今天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之前的事,既往不咎。德明中学教导主任这个位置,您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坐下去。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离间计。
蒋琛推了推眼镜,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周静,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顾天成,还是这么喜欢用小孩子来解决问题。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眼前这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混混,根本不存在。
刀疤脸的脸色一沉:蒋主任,给脸不要脸是吧兄弟们,给我上!男的打残,女的……带走!
一声令下,十几个混混,像一群饿狼,嘶吼着朝我们扑了过来。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一切都完了。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沉闷的击打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和此起彼伏的惨叫。
我颤抖着睁开眼,看到了让我毕生难忘的一幕。
蒋琛,那个我印象中只会穿着西装、拿着红笔的教导主任,此刻,像一头被唤醒的猎豹。他的动作,快、准、狠,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击打在对手最脆弱的关节和要害。一个侧踢,一个肘击,一个过肩摔……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十几个气势汹汹的混混,已经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哀嚎不止。
他甚至连金丝眼镜,都没有乱一下。
刀疤脸和周静,都看傻了。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教导主任,竟然是一个身手如此恐怖的格斗高手。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蒋琛走到刀疤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比刚才那些混混加起来还要强悍百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刀疤脸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蒋琛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脸色惨白的周静。
告诉顾天成,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拉起还处在震惊中的我,转身,向仓库外走去。没有一个人,敢再上前阻拦。
我们走出很远,我还能听到背后传来周静那歇斯底里的、夹杂着恐惧和不甘的尖叫声。
我跟着蒋琛,坐上了一辆停在暗处的、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我的大脑,依旧一片空白。今晚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我过去十七年的人生认知。
现在,你还觉得,这是一个人的战斗吗蒋琛发动汽车,一边开车,一边淡淡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眼泪,终于决堤。
我哭的不是恐惧,不是委屈,而是那段被彻底粉碎的、我曾视若珍宝的友谊。
为什么……连她也要骗我……我泣不成声。
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朋友,只有棋子。有用的,和没用的。蒋琛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你父亲,就是因为太重感情,才会被他们轻易地找到破绽。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林薇薇,想要复仇,你第一件要学会的,就是抛弃你所有不必要的感情。包括,对我的信任。
我愣住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我……不是你的盟友。蒋琛目视前方,语气平静,我只是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利用一切的‘猎人’。而你,是我目前手中,最好用的一颗子弹。子弹打出去之后,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的运气。
他的话,残忍,却又无比真实。
我缓缓地,擦干了眼泪。
当那辆黑色的轿车,重新汇入城市的车流时,我看着窗外倒退的霓虹,内心那片坍塌的废墟之上,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名为恨的东西。
蒋主任,我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7
周静的背叛,像一把火,烧光了我内心最后一点软弱和天真。
第二天回到学校,我像变了一个人。我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试图躲在人群里隐形的林薇薇。我的眼神,变得平静而锐利。我走在走廊里,甚至能坦然地迎上那些充满恶意和揣测的目光。
周静没有来上学。我猜,她大概是没脸,也不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而顾晏尘,在看到我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教室时,他那张永远挂着温和微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捕捉到了。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逃脱了陷阱时的、极度的惊讶和恼怒。
我们的第一次交锋,以我的胜利,暂时告终。
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蒋琛说得没错,我必须学会战斗。而我的战场,就是这所学校。我的武器,就是我的大脑。
期中考试,成了我的第一个机会。
德明中学的每一次大考,都与学校的荣誉评级和顾氏集团的教育投资挂钩。顾天成对儿子的要求,不仅是个人成绩的第一,更是要保证整个年级的优秀率,达到一个漂亮得近乎虚假的数字。
往年,顾晏尘和他学生会的亲信们,都会在考试中,通过各种高科技手段,进行有组织的作弊,来维护这份虚假的繁荣。而蒋琛,作为教导主任,对此,似乎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他们最大的软肋,也是最容易攻击的靶子。蒋-琛在又一个深夜的秘密会议上,对我说道,我要你,在这次期中考试里,把他们这张虚伪的皮,给我撕下来。
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蒋琛的回答,不容置疑,我不会给你任何帮助。如果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你就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子弹’。
我知道,这是他对我的第一次考核。
考试周来临。
我像往常一样复习,做题。没有人知道,我那颗沉寂了三年的大脑,已经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全力运转。所有学过的知识点,在我脑中,自动构建成了一张巨大的、逻辑清晰的思维导图。
考试当天,顾晏尘的学生会团队,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他们的表演。他们利用微型耳机、藏在橡皮里的信号接收器,甚至是通过敲击桌面的摩斯密码,进行着信息的传递。
而我,在答完自己试卷的同时,将他们所有的作弊手段、暗号、参与人员,都一一记了下来。我的大脑,就像一台最高清的摄像机,记录下了考场里的每一个细节。
考完最后一门。我没有立刻交卷。我拿出草稿纸,将我记下的所有东西,飞快地默写了出来。包括谁给谁传了纸条,谁在第几分钟,收到了来自耳机的答案。
然后,我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包括顾晏尘,都意想不到的事。
我把这张写满了作弊证据的草稿纸,夹在了我的答题卡里,一起,交了上去。
我没有举报。因为举报,只会被他们用权力压下去。
我要让这份证据,和我的考卷一起,被封存,被送到教育局的阅卷中心。我要让这张网,从最坚固的外部,被撕开一个口子。
当我交卷,走出考场时,我看到顾晏尘正站在走廊的尽头,冷冷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伪装。只剩下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没有躲闪,而是径直向他走去。
我们在走廊的中央,相遇。
林薇薇,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你很聪明。但聪明人,通常都活不长。
是吗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我自己的、冰冷的倒影。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88
期中考试的成绩,像一场地震,撼动了整个德明中学。
我的名字,林薇薇,以近乎满分的、碾压性的高分,空降到了年级第一的宝座上。而顾晏尘,因为花费了太多精力在组织上,成绩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滑坡,掉到了第五。
更重要的是,整个年级的优秀率,因为缺少了有组织的作弊,断崖式下跌,创下了德明中学近十年来的新低。
一时间,流言四起。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怪物。一个隐藏了实力、并且用某种手段,破坏了顾晏尘王朝的怪物。
我成了全校公敌。走在路上,我能感受到无数道充满敌意的目光。我的课桌,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写上了恶毒的诅咒。
但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顾天成,坐不住了。
一个周末,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我家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下。顾晏尘的父亲,那个只在财经新闻上出现过的、高高在上的商业帝王,亲自来拜访我。
他坐在我家那张小小的、脱了皮的沙发上,脸上带着和顾晏尘如出一辙的、虚伪的微笑。
林小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他开门见山,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计和手段,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我的母亲,被这阵仗吓得手足无措,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我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平静地看着他:顾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好,快人快语。顾天成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为我儿子之前对你的‘不友好’,向你道歉。同时,我也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支票,推到了我面前。
五百万。离开德明中学,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要再回来。你母亲下半辈子的生活,我也可以一并负责。
五百万。对于我们这个早已被父亲的病掏空的家庭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看着那张支票,然后,抬起头,看着顾天成那张伪善的脸。
我想起了三年前,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却依旧在昏迷中,念叨着证据的父亲。
我想起了周静背叛我时,那张得意的、丑陋的嘴脸。
我想起了蒋琛那句冰冷的话:想要复仇,就要抛弃所有不必要的感情。
我笑了。
顾先生,我把那张支票,推了回去,您可能搞错了。我想要的,不是钱。
顾天成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真相。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三年前,十月二十七号,城南立交桥下,那场车祸的真相。
顾天成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他身上的那层伪装,终于被我彻底撕了下来。
小姑娘,他的声音,变得阴冷而狠毒,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彼此彼此。我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
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后,我立刻给蒋琛发了一条信息:鱼,上钩了。
蒋琛很快回了过来:小心。被逼到墙角的野兽,会不惜一切代价,咬断你的喉咙。
他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第二天,当我放学回家,打开门时,看到的,是满屋狼藉。家里被人翻得底朝天,我母亲,则被人打晕,绑在了椅子上。
而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刀疤脸,正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东西。
那是我父亲的遗物。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U盘。
小姑娘,他看到我,狞笑着站了起来,我们老板说了,交出‘那个东西’的备份,否则,今天,就是你和你妈的忌日。
99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我看着被打晕的母亲,和刀疤脸手中那个熟悉的U盘,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滔天怒火的情绪,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
他们竟然敢动我的家人!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备份!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拖延时间。我的手,悄悄地伸进口袋,按下了手机的紧急呼叫键。这是我和蒋琛早就约定好的信号。
还敢嘴硬刀疤脸失去了耐心,他走到我母亲面前,用刀背拍了拍她的脸,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东西,在哪里
住手!我嘶吼道,别碰我妈!
那就快说!
我该怎么办我根本没有什么备份!那个U盘,是我父亲留下的,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一直没能破解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家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蒋琛,像一尊杀神,出现在了门口。
刀疤脸显然没料到他会出现,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蒋主任,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正好,今天把你们俩,一起解决了!
他身后的两个手下,立刻朝蒋琛扑了过去。
接下来的场面,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如果说上次在仓库,蒋琛的身手是利落,那么这一次,就是致命。
他没有任何的留手。他的每一次攻击,都直奔人体的要害。不到十秒钟,那两个手下,已经像破麻袋一样,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刀疤脸吓破了胆,他一把拽过我母亲,用刀抵着她的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
蒋琛停下了脚步,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放了她,我让你走。
你当我傻啊!刀疤脸的情绪很激动,你先放下武器,退后!
蒋琛看了一眼我,然后,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就在刀疤脸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精神出现一丝松懈的瞬间。我,动了。
我抓起手边的一个热水瓶,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后脑勺。
砰!
热水瓶应声而碎。滚烫的热水,浇了刀疤脸一头。他惨叫一声,手上的力道一松。
就是现在!
蒋琛的身体,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欺身而上。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刀疤脸手中的刀,已经到了蒋琛手里。下一秒,冰冷的刀锋,反过来抵在了刀疤脸自己的脖子上。
一切,尘埃落定。
我冲过去,解开母亲身上的绳子,还好,她只是被打晕了,没有生命危险。
蒋琛报了警。很快,警察带走了刀疤脸和他的手下。我们则以入室抢劫的受害者身份,去警局做了笔录。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紧紧地握着那个U盘。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了吧我问开着车的蒋琛。
蒋琛沉默了片刻,说:这是你父亲,用生命换来的东西。里面,是顾天成这些年来,官商勾结,侵吞国有资产,甚至……买凶杀人的全部证据。但是,这个U盘,被你父亲用一套军用级别的加密程序锁死了。而唯一的密钥,就藏在那段他留下的、加密的二进制代码里。
就是我发给你的那个附件
对。蒋琛点了点头,但那个密钥,是不完整的。它被你父亲,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藏在代码里。而另一部分……
他顿了顿,转头看了我一眼。
另一部分,他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藏在了顾晏尘的身上。
我的大脑,又一次,宕机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想要拿到完整的密钥,打开这个U盘,我们必须,从顾晏尘的身上,拿到另外一半‘钥匙’。
10
从顾晏尘身上,拿到另外一半钥匙。
蒋琛的话,像一个解不开的谜题,在我脑中盘旋。
我爸……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他仇人的儿子身上我无法理解。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蒋琛的语气,带着一丝对好友的敬佩,而且,这不是简单的‘藏’。根据我的推测,你父亲,是利用了顾晏尘的一个‘习惯’,或者说,一个‘弱点’。
什么弱点
我不知道。蒋琛摇了摇头,这,就是你需要去找到的答案。顾晏尘,很快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顾天成会为他举办一场极其盛大的生日宴会,邀请全市所有的名流。那将是我们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我明白了。那场生日宴,就是我们的鸿门宴。我必须在那天晚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到顾晏尘的弱点,拿到另外一半密钥。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做不到。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你必须做到。蒋琛的语气,不容置疑,顾天成已经起了杀心。这次他失败了,下一次,他会用更直接、更残忍的方式。我们没有退路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一场疯狂的备战。
我不再仅仅是学习课本上的知识。我开始在蒋琛的指导下,学习一切能让我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的技能。心理学,微表情分析,甚至是基础的防身术。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水分。那个内向、自卑的林薇薇,正在被一点点地,剥离,重塑。
同时,我开始全方位地、不留死角地,去观察和分析顾晏尘。
我分析他的每一张试卷,发现他虽然总分很高,但在一些需要创造性思维的题目上,表现得非常刻板,像是在背诵标准答案。
我分析他在篮球场上的每一个动作,发现他虽然技术很好,但永远都在打最稳妥、最不会出错的安全球。
我分析他在学生会演讲时的每一句话,发现他虽然口才很好,但所有的发言稿,都完美得像AI写出来的,没有任何个人情感的流露。
他就像一个被设定了完美程序的机器人。
而机器人,是会有BUG的。
我终于找到了那个BUG。
是在一次音乐课上。老师让大家自由欣赏一首古典乐,《月光奏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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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首曲子响起时,我注意到,坐在我前排的顾晏尘,他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极其细微的僵硬。他原本在转笔的手,也停了下来。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他那完美的程序,在那一刻,出现了一丝紊-乱。
我记下了这首曲子。
然后,我开始了我最大胆,也最疯狂的计划。
我找到了学校广播站的负责人,以学生会的名义(当然是我伪造的),提交了一份校园优秀音乐展播的申请。
在顾晏尘生日宴会的前一天下午,当他作为学生会主席,正在操场上,对全校学生进行最后的艺术节动员讲话时。
我,按下了广播站的播放键。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那忧伤、沉静,却又蕴含着巨大风暴的旋律,通过广播,响彻了整个校园。
那一刻,我看到,站在主席台上的顾晏尘,他那张永远挂着完美微笑的脸,第一次,彻底地,失去了血色。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11
顾晏尘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剧烈。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他身边的学生会干部,连忙扶住了他。一场盛大的动员讲话,就这样,在一片混乱和不解中,草草收场。
我知道,我赌对了。
《月光奏鳴曲》,就是他的钥匙孔。
当晚,我收到了顾晏尘的短信。没有威胁,没有质问,只有一句话。
——明晚八点,我家,生日宴。我等你。
这不仅仅是一份邀请,更是一份战书。
第二天,我见到了蒋琛。这是我们行动前的最后一次会面。
你确定,他会把‘钥匙’带在身上蒋琛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确定。我点了点头,那首曲子,对他而言,一定关联着某个极其重要的、他无法面对的记忆。而那另外一半密钥,很可能,就藏在承载那段记忆的物品里。
这太冒险了。
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看着他,眼神坚定,蒋琛,如果……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答应我一件事。
说。
如果我失败了,不要管我,你带着U-盘,立刻走。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黑色的U盘,递给了他,你活着,我爸的死,才有机会大白于天下。
蒋琛没有接。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林薇薇,他开口,声音低沉,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赌博。今晚,我们都会活着出来。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像耳钉一样的东西,递给了我。
戴上它。这是定位器,也是窃听器。我会一直在外面接应你。记住,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一旦有任何意外,我会立刻冲进去。
我接过那枚冰冷的耳钉,戴在了耳朵上。
晚上七点半,我站在了顾家那座如同宫殿般奢华的别墅门口。我穿着一身租来的、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和这里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像一个误入上流社会的灰姑娘,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和不屑。
我没有理会他们。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今晚的猎物。
很快,我找到了他。
顾晏尘,穿着一身白色的定制西装,像一个真正的王子。他被一群名流簇拥着,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微笑。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隔着人群,向我看来。他举起酒杯,对我做了一个遥遥相敬的姿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八点整,生日宴正式开始。
顾天成,作为父亲,上台致辞。他感谢了所有来宾,然后,用一种极其骄傲的语气,介绍着他最完美的作品——他的儿子,顾晏尘。
就在全场的灯光,都聚焦在顾晏尘身上的那一刻。
我,悄悄地,走到了宴会厅的音响控制台旁。
我拿出了我的手机,点开了那个我早就准备好的音频文件。
然后,我按下了播放键。
那熟悉的、如同宿命般的旋律,再一次,响了起来。
不是通过校园广播,而是在他最荣耀、最盛大的生日宴会上,在他的父亲,和他所有上流社会的朋友面前。
《月光奏鸣曲》,像一道来自地狱的催命符,瞬间,笼罩了整个宴会厅。
12
音乐响起的瞬间,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疑惑地望向音响的方向。
而舞台中央的顾晏尘,他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了原地。他脸上的微笑,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和那天在操场上,一模一样的、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关掉!快把它关掉!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天成。他对着旁边的保安,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但已经晚了。
顾晏尘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双手抱着头,嘴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压抑的哀嚎。
不是我……不是我……
全场哗然。谁也想不到,那个永远完美、永远优雅的顾家大少,竟然会当众失态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台上的混乱吸引时,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宴会厅,向别墅的二楼跑去。
他去书房了!跟上!耳钉里,传来蒋琛冷静而急促的声音。
我冲上二楼,找到了那间装修得如同小型图书馆般的书房。门没有锁。我推开门,看到了蜷缩在地毯上的顾晏尘。
他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抱着膝盖,浑身颤抖,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不是我。
我缓缓地,向他走去。
顾晏尘。我开口。
他听到我的声音,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我不理解的、深深的绝望。
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想知道,这首曲子,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蹲下来,平视着他。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恨意。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回答我。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突然惨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
你想知道他慢慢地,从脖子上,扯出了一根银色的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个精致的、可以打开的、小小的银质相框。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他把项链,扔给了我。
我打开那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小的内存卡。
这就是另外一半密钥!
我心中狂喜,立刻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以为,你赢了吗顾晏-尘的声音,在我身后,幽幽地响起。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缓缓地站起身,脸上的脆弱和痛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平静。
林薇薇,你确实很聪明。你找到了我的‘开关’。他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但是,你好像忘了。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是会吃人的。
他突然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黑色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手枪。
他把枪口,对准了我。
现在,把内存卡,和你的命,一起,留下来。
13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看着顾晏尘手中那支黑色的手枪,大脑一片空白。我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这个看似完美的贵公子,竟然会随身藏着这种致命的武器。
外面全是人,你敢开枪我强作镇定,声音却在发抖。
你猜,我敢不敢顾晏尘的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我的父亲,会处理好一切。就像三年前,他处理掉你父亲一样。
耳钉里,传来蒋琛焦急的声音:拖住他!我马上就到!
我握紧了手中的内存卡,脑子飞速运转。
顾晏尘,我缓缓开口,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在你杀我之前,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父亲……到底发现了什么值得你们,用这种方式,来让他闭嘴。
顾晏尘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并没有急着开枪。
你真的想知道他靠在书桌上,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说道,你父亲,查到了我父亲,是如何用十年的时间,把一个濒临破产的国营工厂,变成他自己的私人金库的。他甚至还拿到了那份最原始的、证明顾氏集团‘原罪’的股权转让协议。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
不不不,顾晏-尘摇了摇手指,不是我们。是一个‘很欣赏’我父亲才华的、来自海外的‘朋友’,帮了一点小忙而已。我们,只是恰好,出现在了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
他说的,应该就是那个全球性的犯罪网络雅努斯。
至于你,顾晏尘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你和你那个该死的父亲一样,都太多管闲事了。
他举起枪,打开了保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了。
蒋琛,像一道旋风,冲了进来。
顾晏尘显然没料到他会出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把枪口,转向了蒋琛。
砰!
枪声,在寂静的别墅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尖叫起来。
我看到,蒋琛的左肩,爆出了一团血花。但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借着前冲的惯性,一个凶狠的扫堂腿,踢中了顾晏尘的脚踝。
顾晏尘惨叫一声,失去了平衡。手中的枪,也脱手飞了出去。
蒋琛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一个箭步上前,用一个标准的反关节擒拿,将顾晏尘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别墅的外面,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顾天成,带着几个保镖,冲了进来。当他看到书房里的一幕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都别动!警察!几个穿着防弹衣的特警,荷枪实弹地冲了进来,将整个书房,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他看了一眼蒋琛,点了点头。
蒋琛,干得不错。
然后,他走到顾天成面前,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顾天成,你涉嫌多起重大经济犯罪、以及买凶杀人。你被逮捕了。
顾天成看着眼前这阵仗,知道一切都完了。他那张永远挂着虚伪笑容的脸,终于,彻底地垮了下来。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我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知道,这场持续了三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我跑到蒋琛身边,看着他不断流血的肩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你没事吧
死不了。蒋琛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还是对我,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薇薇,他说,我们,赢了。
14
顾家的倒台,成了这座城市,年度最大的新闻。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在一夜之间,轰然崩塌。顾天成,数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所有涉案人员,包括刀疤脸和周静,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那个U盘里的证据,加上我和蒋琛冒险拿到的内存卡,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来,我父亲当年,不仅查到了顾天成的经济问题。他还发现,顾天成,和那个名为雅努斯的跨国犯罪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德明中学,就是他们在中国的一个重要据点,用来为他们的组织,培养和输送精英人才。
而蒋琛,正是国家为了打掉雅努-斯这条线,而秘密成立的专案组的核心成员。他的任务,就是潜伏在德明中学,找到我父亲留下的证据。
我的那封情书,成了一个意外的突破口。
至于顾晏尘,因为开枪袭警,加上他父亲的案子,他也被判了十年。
在开庭前,他申请,想见我一面。
我去了。
在看守所的会面室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见到了他。他穿着一身囚服,剃了平头,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完美的光环。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憔悴的大男孩。
那首《月光奏鸣曲》……他先开了口,声音沙哑,是我母亲最喜欢的曲子。她是一个钢琴家。在我十岁那年,因为发现了我父亲和‘雅努斯’的交易,她想带着我离开。结果,在路上,出了一场‘意外’。
我的心,揪了一下。
车祸。和我父亲那次,一模一样。他惨笑了一下,我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而我父亲告诉我,如果我想活下去,就必须忘记这一切,忘记我有一个母亲,忘记所有的感情,变成他想要的、最完美的‘作品’。
那张内存卡,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里面,是她偷偷录下的、我父亲和‘雅努斯’交易的录音。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既是思念,也是一种……自我折磨。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和我,是同样的人。都是被那个男人,毁掉了整个人生的、可怜的受害者。
林薇薇,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诚的、不带任何伪装的情绪,那封情书……谢谢你。虽然,我永远也没有机会收到了。
我沉默了。
那封最初的、承载着一个少女所有天真幻想的情书,如今看来,是那么的遥远,又那么的讽刺。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看着他,三年前,在我父亲出事的那个路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顾晏尘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低下头,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是顾天成带我去的。他要我,亲眼看着,背叛他的下场。他说,这是给我上的,最重要的一课。
但是……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我当时,悄悄地,用我的手机,报了警,也叫了救护车。虽然……已经晚了。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原来,在那片最深的黑暗里,他也曾,试图点亮过一束,微弱的光。
15
春天来的时候,我办了退学手续。
德明中学,那个承载了我所有噩梦和抗争的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用顾家赔偿给我家的那笔钱,给我母亲换了一个环境更好的房子,让她可以安度晚年。而我,则准备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在我离开的前一天,蒋琛来找我。
他肩膀上的伤,已经好了。但他没有再穿那身刻板的黑色西装,而是换上了一件很普通的、白色的T恤。他看起来,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活阎王,更像一个……邻家的大哥哥。
要去哪里他问。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走到哪,算到哪吧。
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
我打开一看,是一套全新的身份证明,和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北方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专业,是犯罪心理学。
你的档案,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他淡淡地说道,林薇薇这个名字,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从今天起,你可以有一个全新的、不被打扰的人生。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呢我问,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吧
没有。他摇了摇头,看着远方的天空,‘雅努斯’,只是被砍掉了一个枝丫。只要它的根还在,就会有新的枝丫,长出来。
所以,你还要继续战斗下去
这是我的宿命。他说。
我们沉默了。风轻轻地吹过,带来了青草的香气。
蒋琛……我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谢谢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林薇薇,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子弹’。
第二天,我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我靠在窗边,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在我身后,慢慢远去。我的手机里,还存着那封最初的、被蒋琛用红笔修改过的情书的照片。
我点开它,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按下了删除键。
连同顾晏尘的联系方式,一起。
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前方,是灿烂的、一望无际的阳光。
我知道,我的人生,也终于,从那片漫长的、名为过去的黑夜里,驶向了属于我自己的、全新的黎明。
虽然,在这场黎明到来之前,我们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自己最初的、那个纯白无瑕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