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墓室惊魂与狭窄甬道里的尴尬接触,像一场高烧后的余韵,持续灼烧着君洛羽的神经。尤其是张起灵那个淡淡的“嗯”字,总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配上当时近距离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和清冷的气息,让她时不时就心跳失速,面红耳赤。
为了摆脱这种诡异的状态,她只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研究系统奖励的那张古籍残页上。
残页的内容晦涩难懂,用的是某种古老的鸟篆文混合着图形符号,幸好系统附带基础翻译功能(大概是奖励的一部分),她连蒙带猜,大致明白这似乎记载了某种关于生命能量循环、以及修复身体暗疾的猜想,并非直接的长生术,但里面提到的一些理念和药材搭配让她若有所思。
【叮!恭喜宿主初步解读古籍残页,触类旁通,获得“明目清窍方”残篇(效果:缓解部分眼疾症状,滋养目力)。】
系统的提示音让君洛羽一愣。明目清窍方?缓解眼疾?
她的心猛地一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黑瞎子那从不摘下的墨镜。他的眼疾……一直是他的隐痛和标志。
这个方子!她立刻集中精神阅读系统传输过来的信息。药材不算特别稀有,但处理手法极其繁琐复杂,需要精准的控制和一点……嗯,系统备注的“能量引导”(她理解为内力或者精神力?)。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她要试试!万一有用呢?
接下来的几天,君洛羽变得异常忙碌和……神秘。
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有空就对着空气练习霸总语录(虽然任务照做不误),也不再试图跟张起灵尬聊(主要是没脸),而是经常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那些晦涩的药材名和配比,或者对着空气比比划划,模拟着熬药时的手势。
黑瞎子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哟,高手姑娘,这是改行当道士画符了?”他凑过来,看着地上那些鬼画符,调侃道,“还是说,又在研究怎么‘天凉王破’?”
君洛羽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在研究怎么让你闭嘴。”
黑瞎子也不恼,笑嘻嘻地蹲在她旁边:“让我闭嘴可不容易,得加钱……或者加碗青椒炒饭?”
君洛羽没理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根据方子和系统提示,趁着张起灵外出“巡查”时,软磨硬泡地让黑瞎子带她去了最近镇上的药材铺,用黑瞎子“顺手摸来”的几个小件明器换回了所需的药材,又买了一套最简陋的熬药罐具。
回到小屋,她就开始了闭关般的捣鼓。
夜里,其他两人都睡下后,她常常还就着油灯微弱的光芒,小心翼翼地称量药材,按照脑中那种奇的手法尝试熬制。失败了好几次,不是火候不对就是“能量引导”总差那么点意思,搞得小屋里经常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焦糊味或者药味。
“小洛洛,你这是在研制毒气弹准备同归于尽?”黑瞎子某天夜里被呛醒,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闭嘴!睡觉!”君洛羽头也不回,语气暴躁地低吼,眼睛死死盯着药罐里翻滚的深色液体,精神力高度集中。
黑瞎子碰了一鼻子灰,耸耸肩,重新躺下,但墨镜后的眼睛在黑暗中睁着,听着那边细微的、专注的动静,心里那点好奇又被勾了起来。这姑娘,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张起灵似乎也察觉到了,但他从不过问,只是在她熬药熬到趴在桌上睡着时,会无声地走过来,给她披上件衣服。
经过不知道多少次失败,在一个天色将明未明的清晨,君洛羽看着小陶碗里那一点点呈现晶莹剔透的翠绿色、散发着清凉沁人药香的膏体,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成功了!按照系统的反馈,这次成功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点点宝贵的药膏刮下来,装进一个小瓷瓶里,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熬了一夜,她眼睛通红,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一道不知道哪里蹭到的灰,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她攥紧小瓷瓶,目光投向还在炕上熟睡的黑瞎子。
心跳再次加速,这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紧张和期待。
她走到炕边,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脚,不轻不重地踹了踹黑瞎子的小腿。
“起来。”
黑瞎子睡眠很浅,几乎瞬间就醒了,迷茫地眨了眨眼(虽然隔着墨镜看不到),看清是君洛羽,打了个哈欠:“干嘛?天才刚亮……高手姑娘,扰人清梦可不道德。”
君洛羽不跟他废话,直接将那个小瓷瓶递到他眼前,用尽可能强硬、不容置疑的霸总语气说道:“拿着。”
黑瞎子一愣,接过小瓷瓶,打开嗅了嗅,一股清凉的药香扑鼻而来:“这什么?新研制的毒药?打算杀人灭口了?”
“眼药膏。”君洛言简意赅,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冷酷,“涂眼睛里的。每天一次,晚上涂。”
黑瞎子脸上的慵懒和调侃瞬间消失了。他捏着那个小瓷瓶,手指微微收紧,墨镜精准地对着君洛羽,沉默了足足好几秒。
小屋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连另一边似乎还在睡的张起灵,呼吸频率也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改变。
“……眼药膏?”黑瞎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失去了往常的油滑,“给我?”
“不然呢?”君洛羽下巴微扬,继续扮演霸道总裁,“我给你的,你必须用。听到没有?”她心里虚得厉害,生怕他追问来源或者拒绝。
黑瞎子又沉默了一下,忽然嗤地笑出声,只是那笑声听起来有点复杂,不像平时那么洒脱:“小洛洛……这么关心我啊?”语气里带着他惯有的调侃,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少废话!”君洛羽耳根发热,强装镇定,“让你用就用!试试效果再说!”她不敢再多待,生怕露馅,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假装去洗漱。
黑瞎子坐在炕上,捏着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小瓷瓶,久久没有动作。墨镜遮挡了他所有的眼神,但紧抿的嘴角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他的眼疾,是多年的旧患,也是最大的秘密和弱点。看过无数大夫,试过无数方子,效果寥寥。他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习惯了那副墨镜,习惯了将这份残缺隐藏在玩世不恭之下。
可现在,这个来历不明、行为古怪、却总能创造点奇迹的姑娘,熬了好几个通宵,弄出这么一小瓶东西,用这种别扭又强硬的方式递给他……
信任吗?谈不上。怀疑吗?确实有。
但……万一呢?
那种微小到几乎不敢期待的“万一”,像一颗投入死寂深潭的种子,顽强地冒出了一点芽尖。
那天晚上,在黑瞎子和张起灵都以为君洛羽已经睡着后(其实她在装睡),黑瞎子拿着那个小瓷瓶,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那副几乎从不离身的墨镜。
月光从小窗缝隙漏进来,隐约勾勒出他深邃的眼眶轮廓。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手指蘸取了一点清凉的药膏,凭着感觉,极其轻柔地涂抹在紧闭的眼睑周围。
药膏清清凉凉,很快渗透进去,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缓解了常年积累的干涩与隐痛。
一夜无话。
第二天,黑瞎子表现得一切如常,依旧嬉皮笑脸,依旧炒他的青椒肉丝炒饭,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君洛羽敏锐地注意到,他在清晨光线还不那么强烈的时候,墨镜偶尔会微微滑下鼻梁一点点。而且,他在昏暗环境下动作似乎更流畅了一些,有一次接住她“不小心”掉落的筷子时,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凭直觉就抓住了。
她的心开始砰砰狂跳。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色昏暗,三人围坐在火塘边。黑瞎子正在唾沫横飞地讲着他不知道第几遍的“德国留学趣事”(主要是音乐和解剖如何完美结合),张起灵闭目养神,君洛羽则心不在焉地听着。
忽然,一只极小的飞虫绕着油灯飞舞,然后一个俯冲,直直地朝着黑瞎子放在膝盖上的手背撞去。
这本来是个极其微小的瞬间,光线又暗,几乎难以察觉。
但就在飞虫即将撞上的前一秒,黑瞎子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几乎是本能地动了一下,精准地避开了那只小虫。
动作快得如同幻觉。
但君洛羽看到了!张起灵似乎也察觉到了,睁开了眼睛,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自己也愣住了。他讲述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慢慢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背,又抬头看向油灯那微弱的光晕,然后再缓缓地转向君洛羽。
虽然隔着墨镜,但君洛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后面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无以复加的震惊和……骇浪滔天般的震动。
刚才那一瞬间,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他竟然……清晰地看到了那只小飞虫的轨迹!虽然依旧模糊,但不再是以前那种大片大片的黑影和光晕!是清晰的、动态的轨迹!
那药膏……真的有用?!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改善,但对他而言,这不啻于石破天惊!
多年沉疴,无数名医束手无策,竟然……竟然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做出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缓解?
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震惊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探究与骇然。
她到底是谁?!
黑瞎子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带翻旁边的小凳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君洛羽一眼,然后大步走出了小屋,身影很快融入外面的夜色中。
他需要冷静。他需要独自消化这足以颠覆他认知的巨大冲击。
君洛羽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却松了口气,随即涌上巨大的喜悦。
成功了!真的有用!
她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一抬头,却对上了张起灵的目光。
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眼神沉静,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了然和……难以言喻的深邃。
君洛羽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变成了不好意思的讪笑。
张起灵什么也没问,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君洛羽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了。
小屋外,夜风呼啸。黑瞎子站在冰冷的夜色里,仰着头,任由冷风吹拂脸庞。他紧紧攥着拳头,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
希望。
一种他早已不敢奢望的东西,竟然以这样一种离奇的方式,露出了微光。
而带来这微光的……是那个叫做君洛羽的,巨大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