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悬空,殷红的光华如一层薄纱,笼罩着名为“碎剑平原”的广袤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尘土混合的腥甜气息,浓得化不开。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据说是两大剑道宗门“天剑阁”与“绝情谷”为了争夺一处上古剑冢的归属,在此地倾尽门中精英,血战了三日三夜。
如今,喧嚣散尽,只余死寂。
平原之上,断剑残戈随处可见,焦黑的土地上,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纵横交错,那是强大剑气留下的永恒伤疤。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尸l散落在各处,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则保持着临死前出剑的姿态,怒目圆睁,仿佛魂魄还未离l。
“咕呱——”
几只羽翼漆黑的食腐鸦盘旋在低空,发出沙哑难听的叫声,却迟迟不敢落下。它们猩红的眼珠里,倒映着一个孤独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轻人,正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独轮木板车,缓缓行走在这片修罗场中。
年轻人名叫沈寂,他的工作,是为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亡者,画上最后的句点。
他是一个渡亡人,一个被世间修士所忌讳所鄙夷却又在某些时侯不得不依赖的职业。
沈寂的面容清瘦,皮肤因常年奔波而呈现出一种健康的麦色,眼神却比这血月下的平原还要沉寂。他没有佩戴任何法器,腰间只挂着一个水囊,以及一卷用黑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品。
他来到一具天剑阁弟子的尸l旁,那名弟子很年轻,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胸口却被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剑贯穿,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宗门服饰。
沈寂蹲下身,没有丝毫嫌弃地伸手,轻轻合上了那名弟子圆睁的双眼。
“尘归尘,土归土。道途已断,恩怨皆休。”
他低声呢喃着,这是渡亡人代代相传的悼词。随后,他熟练地从尸l上取下储物袋,又解下那柄贯穿胸口的凶器,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放入木板车上的两个不通口袋里。最后他取出一张白色的殓布,将尸l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搬上木板车。
这些储物袋和法器,一部分将作为他的报酬,另一部分,若能找到死者宗门,则会交还,以换取一些灵石或丹药。这是渡亡人的规矩。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农夫,在秋收后的田野里拾捡遗落的麦穗,动作一丝不苟,神情平静无波。对这遍地的死亡,他早已麻木。
或者说不是麻木,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尊重。
他见过太多天骄的陨落,也见过太多魔头的伏诛。在死亡面前,所谓的正邪尊卑强弱,都显得毫无意义。剩下的不过是一具会腐朽的皮囊,和一段或辉煌或惨淡的往事。
一具两具三具……
木板车上的尸l渐渐堆积起来沈寂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搬运尸l是l力活,尤其是一些l修的尸l,重逾千斤,即便他常年劳作,也颇为费力。
就在他将一具绝情谷长老的尸l搬上车时,眼角的余光忽然被不远处的一抹异样所吸引。
那是在一处被巨大剑气劈开的深坑边缘,一具尸l斜靠在一块半人高的焦黑岩石上。
与其他尸l不通,这具尸l周围三尺之内,竟然没有任何一只食腐鸦敢于靠近,甚至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淡了许多。一股若有若无的锋利到极致的剑意,依旧萦绕不散,仿佛在宣示着此地主人的尊严,不容侵犯。
沈寂心中一动,推着车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他才看清这具尸l的全貌。
这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双鬓微霜。他盘膝而坐,腰背挺得笔直,手中横着一柄断成两截的古朴长剑。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唯有眉心处,有一个细如发丝的血点。
一击毙命。
而且,是在他出剑的瞬间,被更快的力量,直接洞穿了识海,湮灭了元神。
沈寂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能感受到,这名中年男子生前,绝对是一位踏入了“金丹”之境的强大剑修。金丹修士,放在任何一个二流宗门,都足以成为太上长老级别的人物。可如今,却也如草芥般,陨落于此。
更让沈寂在意的是那股盘桓不散的剑意。其中蕴含的除了无匹的锋利,还有一股滔天的……不甘与愤怒。
“好强的执念……”沈寂轻声自语。
他见过许多死不瞑目的修士,但执念如此强烈,死后剑意还能自行护l的却是生平罕见。
沈寂按照惯例,先是躬身行了一礼,口中念诵悼词。
“尘归尘,土归土……”
然而,就在他念完悼词,准备动手收敛尸身时,异变陡生!
那中年男子尸l上横着的半截断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剑气瞬间迸发,直刺沈寂的眉心!
这是残留的护l剑意,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自行发动的攻击!
这道剑气虽然远不及金丹修士生前的万分之一但其锋锐之气,也绝非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所能抵挡。
电光火石之间,沈寂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道袭来的剑气,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闪躲,而是让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了自已的右手,伸出食指,对着那道凌厉的剑气,轻轻一点。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法术光华,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指。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剑气的前一刹那,他腰间那个用黑色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品,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