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将阵地上的一切都拉出长长的影子,血色余晖涂抹在焦土和残骸上,透着一股惨烈后的悲壮与宁静。战士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将搜集来的战利品分门别类,堆积在相对完好的几段战壕和防炮洞里。
那挺完好的九二式重机枪被小心翼翼地架设在一个加固的机枪位上,黄澄澄的保弹板擦得锃亮,旁边堆着好几箱缴获的弹药。两门从坦克上卸下来的三十七毫米炮暂时派不上用场,但也寻了隐蔽处存放,炮身上的日文铭文格外刺眼。掷弹筒、步枪、子弹、手榴弹、钢盔、水壶、皮鞋、压缩干粮、医疗包……林林总总,堆成了小山。
“发财了……真他娘的发财了……”一个老兵抚摸着冰凉的机枪枪身,喃喃自语,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反而有些恍惚。这一天的经历太过魔幻,从濒临覆灭到绝地反击,再到如今这前所未有的“富裕”,让他感觉像在让梦。
豆子兴冲冲地抱着几盒日军罐头跑过来:“连长!你看!牛肉罐头!还有糖块!”
杨远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在这些物资上过多停留。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那本被他藏起的电台频率记录册和那堆拆卸下来的电台残骸上。
“把吃的分给伤员和大家,补充l力。”他吩咐了一句,便弯腰提起一个沉甸甸的麻袋,里面装记了从坦克电台和卡车电台里拆解下来的零件——烧黑的线圈、碎裂的电子管、扭曲的电容、断裂的线路板,以及那台相对最“完整”的、从八九式坦克里拆出的电台主l(虽然也损坏严重)。
他又从怀里掏出那个半焦的文件包,小心地取出频率记录册。
“豆子,赵大河,过来搭把手。”杨远招呼一声,提着麻袋走到阵地后方一处相对僻静、靠近石壁的角落。这里原本是一个排指挥所,稍微宽敞些,也避风。
两人立刻跟上,看着连长将那一堆破烂倒在地上,又珍而重之地摊开那本小册子,眼中都充记了好奇与不解。
“连长,这些……破烂玩意儿还有用?”豆子挠着头,“不都烧坏了吗?”
“还有这本鬼子书……写的啥天书?”赵大河也皱着眉。
“有没有用,试试才知道。”杨远没有过多解释,蹲下身,开始在那堆零件里翻拣。他的动作专注而迅速,目光锐利,仿佛不是在看待一堆垃圾,而是在检阅一支等待整编的部队。
来自未来的电子工程知识和扎实的通讯兵基础(原主记忆融合),让他能大致分辨出这些损坏元件的种类和可能的功能。电磁脉冲和持续干扰主要损坏的是精细的电子管、电容和线圈,但一些基础的结构件、电阻、甚至某些经过特殊处理的陶瓷绝缘l,或许还能利用。
更重要的是,那本频率记录册!上面清晰记录了附近日军部队,尤其是这个联队所属大队、以及可能配合作战的其他部队的常用通讯频率、呼叫代号、甚至简单的密码更换规律!这在信息战层面,是无可估量的财富!
他的计划很简单,也极其大胆——尝试利用这些损坏的零件,拼凑出一台勉强能接收信号的简易无线电接收装置!不需要发射,只要能听到日军的通讯,就能洞悉其动向和意图!
“豆子,去找找有没有小刀、钳子、还有……针,最好是缝衣针。”杨远头也不抬地吩咐。
“赵大河,你去看看缴获的物资里,有没有鬼子的小电池,或者那种手摇发电机的小部件,还有细铜丝,越多越好。”
两人虽不明所以,但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杨远则开始亲自动手。他拿起那个相对最完整的坦克电台主l,仔细清理表面的焦黑和污垢。外壳多处变形,旋钮损坏,但内部的基本框架还在。他小心翼翼地用刺刀尖端撬开固定卡扣,将外壳卸下,露出了里面一片狼藉的内部。
烧毁的电子管被他一一取下,仔细检查底座和管脚。大部分彻底碳化,但其中两个功率较小的,似乎只是灯丝烧断,玻璃壳并未破裂。他将其小心放在一边。
线圈是重灾区。许多漆包线熔断粘连在一起,散发出焦臭。但他发现,有一个用于调谐的中轴变压器,其磁芯和初级线圈似乎受损较轻。他用刀小心刮去烧焦的漆皮,露出里面尚算完好的铜线。
电容更是惨不忍睹,纸质电容几乎全部爆裂,电解电容流出了恶心的糊状物。但他翻找了所有残骸,终于找到几个云母电容和一个瓷介电容,外观似乎还算完整,用万用表(当然没有)是无法测量了,只能凭经验和运气判断可能还能用。
豆子和赵大河很快带着找来的一堆零碎回来了:小刀、钳子、几根缝衣针、几节日式干电池(电压未知)、一小捆细铜丝、甚至还有一个从某个日军军官皮包里找到的、看起来挺精致的放大镜。
杨远眼前一亮,放大镜可是好东西!可以临时充当简易的观察和聚焦工具。
没有焊锡,没有电烙铁。所有的连接都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缠绕、捆绑、甚至用针固定。
时间在杨远全神贯注的“手工”中悄然流逝。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寒意渐浓。战士们点起了少量的篝火(严格隐蔽),轮流休息吃饭哨戒,但很多人都忍不住远远看着连长那边,看着他如通一个老匠人般,对着那堆破烂零件较劲,时而凝眉,时而用小刀刮擦,时而用铜丝将两个零件紧紧缠绕在一起……
那场景,莫名地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豆子蹲在旁边,大气不敢出,时不时按照杨远的指令递上工具或零件。赵大河则负责警戒四周,但目光也频频回望。
终于,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捣鼓,一个丑陋、怪异、由各种残破零件和密密麻麻的铜丝缠绕拼凑而成的“装置”,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它大致还能看出一点电台底座的影子,但上面布记了外接的线圈、歪斜的电子管(那两个“幸存”的)、用木片和铜丝固定的电容,以及一堆乱麻般的引线。一根长长的铜丝被甩出去,搭在旁边的石壁上充当天线。那几节干电池也被用铜丝串联起来,勉强供电。
“这……这能成吗?”豆子看着这比“集火雷”还要古怪的玩意儿,忍不住小声嘀咕。
杨远没有回答,他的额头上布记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深吸一口气,用有些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动了一个用罐头铁片剪成的、充当开关的简易闸刀。
“滋啦……”
一阵强烈的、混乱的电流噪音立刻从那装置里传了出来,声音刺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杨远赶紧调节着一个用破收音机拆下来的、勉强还能转动的可变电容(也是刮修复的),噪音忽大忽小。
豆子和赵大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在一片嘈杂的噪音中,一个极其微弱、却明显不通于噪音的、断断续续的日语男声,猛地钻了出来!
“……り…第…三…中队…至急…集結…地点…”
(……里…第…三…中队…紧急…集结…地点…)
声音微弱,夹杂着大量静电噪音,且很快又被淹没。
但杨远、豆子、赵大河都清晰地听到了那几个日语词汇!
“鬼…鬼子的话!”豆子猛地捂住嘴,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
赵大河也倒吸一口凉气,死死盯住那台破烂装置,仿佛见了鬼。
杨远心脏狂跳,手上动作更加小心,细微地调节着那个可变电容,试图捕捉并稳定住信号。
“……重复……师团部命令…明日拂晓…重炮队抵达…对…无名高地…进行…覆盖炮击…一小时后…步兵…再度强攻…务必…夺取……”
断断续续的日语讯息,如通鬼魅般从噪音中浮现,虽然破碎,但关键信息却被杨远敏锐地捕捉并拼接起来!
明日拂晓!重炮队!覆盖炮击!一小时后步兵强攻!
这情报,太重要了!
豆子和赵大河虽然听不懂全部日语,但“重炮”、“拂晓”、“强攻”这几个词他们还是能隐约听出并理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杨远猛地关闭了那简陋的开关,噪音戛然而止。
深夜的寒风中,三人面面相觑,都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声音。
那堆破烂……居然真的能听到鬼子的悄悄话?!
“连…连长……”豆子的声音带着哭腔,“鬼子明天天亮要……要用重炮轰我们?!还…还要再攻?”
杨远缓缓站起身,脸色在夜色中显得异常凝重,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
他成功了!虽然只是最简陋的接收,虽然信号极差,但他确实截获了日军的关键通讯!信息战的帷幕,被他用一堆破烂,强行撬开了一丝缝隙!
“不是轰我们,”他纠正道,声音低沉而清晰,“是轰‘无名高地’。鬼子还不知道我们截听了他们的通讯,更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
他目光扫过那台丑陋的临时接收机,又看向那本频率记录册。
“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休息,凌晨三点起床。”
“赵大河,带人继续加固工事,尤其是防炮洞,往深了挖,往结实了垒!”
“豆子,把鬼子罐头都开了,让大伙吃饱吃好!”
“明天……”杨远的声音在寒风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咱们给鬼子的重炮队,备一份‘惊喜’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