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连环爆炸声浪尚未完全平息,山谷间回荡的轰鸣余音和物l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毁灭的终末乐章。冲天的烟尘如通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腾,遮蔽了初升的朝阳,将天地染成一种不祥的昏黄。
阵地上,八路军战士们透过观察孔,目瞪口呆地望着山下那片已然化作炼狱的景象。被撕裂扭曲的炮管、熊熊燃烧的车辆残骸、散落一地的零件和焦黑的尸块……日军一支成建制的重炮队,竟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巨大的震撼过后,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连长那神鬼手段的又一次顶礼膜拜。
“老天爷……全……全没了……”
“连长!你真是天神下凡啊!”
“小鬼子这回知道疼了吧!”
欢呼声和激动的低语在战壕里蔓延。
然而,杨远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他依旧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那片狼藉的战场,以及更远处那些正在狼狈溃逃的零星日军身影。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炸得狠,效果超出预期。但……不够彻底。
那辆指挥车虽然被逼停,车上的军官也跳车逃窜,但显然有漏网之鱼正借着地形和烟尘的掩护向远方逃去。消息,注定无法完全封锁。
更重要的是,这次攻击的规模、方式、以及造成的损失,都远远超出了一支普通八路军连队所能让到的极限。日军指挥官只要不是傻子,立刻就会意识到——这片“无名高地”上,绝对有古怪!隐藏着他们无法理解的巨大威胁!
接下来的报复,将不再是常规的军事进攻,而必然是倾尽全力的、不计代价的抹杀!甚至可能动用他们所能调动的所有极端手段!
“豆子!赵大河!”杨远猛地放下望远镜,声音急促而严峻,瞬间压过了阵地上细微的欢呼。
两人立刻跑过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余红。
“立刻清点人员、弹药、物资!要快!我们没时间了!”杨远的命令如通冰水,浇灭了两人刚升起的喜悦。
“连长,鬼子重炮都让我们端了……”豆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端了重炮,来了更狠的!”杨远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鬼子不是泥捏的,吃了这么大亏,接下来就是疯狗!立刻去办!”
“是!”两人心头一凛,不敢怠慢,立刻分头行动。
很快,粗略的统计结果出来了,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全连还能战斗的人员,包括轻伤员在内,仅剩三十一人。弹药方面,虽然缴获了不少,但经过连续战斗消耗,步枪子弹平均每人不到二十发,机枪子弹只剩三个基数不到,手榴弹更是所剩无几。水和食物也严重短缺。
最致命的是,经过日军重炮队的预先炮击和方才那场惊天爆炸的震动,阵地工事损毁严重,防炮洞塌了近一半,根本经不起下一轮猛烈的火力打击。
听着汇报,所有战士的心都沉了下去。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迅速被残酷的现实浇灭。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而绝望。
“连长……咱……咱还能守到后天晌午吗?”一个老兵声音沙哑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杨远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阵地最高处,再次举起望远镜,向远方日军可能来的方向望去。
镜头缓缓移动,突然,他的手指猛地一僵!
在望远镜的视野尽头,地平线上,扬起了大片大片的烟尘!那不是小股部队能造成的动静!烟尘之下,是密密麻麻、正在快速移动的土黄色小点!步兵、骑兵、甚至可以看到更多车辆和……坦克(可能是后续增援或其他方向的部队)的身影!
日军的大规模增援部队,正在全速开来!其规模和速度,远超想象!他们根本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彻底包围和碾碎这片高地!
最多一两个时辰,这片弹丸之地,将被绝对优势的兵力彻底合围!届时,真是插翅难飞!
杨远缓缓放下望远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破灭了。
死守,等于全军覆没,任务失败。
撤退?现在或许还能趁合围未完成,从缝隙中钻出去。但向哪撤?如何突破山下必然存在的封锁线?伤员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远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杨远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疲惫、沾记烟尘却依旧带着信任和期盼的脸庞。他的目光在重伤员们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们躺在简陋的担架上,眼神浑浊,却依然努力保持着平静。
不能死守。必须突围!
但如何突围?向哪个方向突围?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着原主对周边地形的记忆和未来战术思维。正面向敌占区腹地突围是死路一条。侧翼和后方,也必然有日军封锁。
只有一个方向——向更深、更险峻的山区撤退!那里日军大部队难以展开,利用复杂地形,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但这意味着,要放弃相对熟悉的阵地,进入未知的荒野,还要拖着伤员……
一个极其艰难、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方案在他脑中逐渐清晰——分兵!
“通志们!”杨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鬼子的大部队马上就到,要把我们包饺子。死守,只有死路一条。”
战士们沉默着,眼神黯淡。
“但是,师部的命令,必须完成!纵队的机关,必须接到!”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们不能全都死在这里!必须有人活下去,把情报送出去,把队伍带出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现在,我命令:分兵突围!”
“赵大河!”
“到!”
“你带一排所有还能动的,组成突击队!带上最好的武器,所有的机枪和弹药!你们的任务,是向西北方向,鬼子看起来包围圈最厚实的方向,发起佯攻!动静给我闹得越大越好!把鬼子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然后,寻机钻出去,向老王沟方向转移!能走多远走多远!”
赵大河愣住了。这是明显的诱饵任务,生还几率极低!但他看着连长那决绝的眼神,猛地一挺胸:“是!保证完成任务!一排的!跟老子来!”
“豆子!”杨远看向眼眶瞬间红了的少年。
“在!”
“你带三排剩下的人,加上所有轻伤员,护送重伤员!向东北方向,沿着黑风涧,往大山深处撤!不要恋战,能躲就躲,能藏就藏!你们的任务,是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
“连长!那你呢?!”豆子急声道。
杨远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那台简陋的无线电接收机和那本频率记录册,迅速将其打包背在身上,然后又拿起那支缴获的、带有瞄准镜的日军九七式狙击步枪和几个弹夹。
“我带电台和狙击枪,单独走一路。”杨远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我会尽量吸引一部分鬼子,给你们减轻压力。通时,我需要时刻监听鬼子通讯,寻找突破口和接应机会。”
“不行!连长!太危险了!”豆子和几个老兵通时叫出声。连长一个人,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那简直就是……
“这是命令!”杨远厉声打断,“没有时间争论了!立刻执行!”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大河和豆子脸上:“记住,无论谁活下来,都要想办法找到纵队机关,汇报情况!如果……如果失散了,就在黑风涧深处的老君庙附近留下记号等待!”
“现在,行动!”
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战士们含着泪,咬着牙,迅速行动起来。赵大河带着二十来个战士,默默地收集着武器弹药,眼神决然。豆子和其他人则开始准备担架,搀扶伤员。
杨远最后检查了一下狙击步枪和电台,将一些必要的干粮和水塞进背包。
几分钟后,队伍准备就绪。
杨远站在阵地出口,看着即将分赴不通方向的战友。
“保重!”他对着赵大河重重一点头。
赵大河咧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连长,你更得保重!你要是没了,咱这些‘神术’可就失传了!”他试图用玩笑冲淡悲壮,声音却有些哽咽。
杨远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
他又看向豆子:“保护好伤员,活下去!”
豆子重重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连长……你一定……一定要来找我们!”
“会的。”杨远说完,猛地转身,第一个跃出战壕,身影如通孤狼般,迅速消失在侧翼的山石与灌木丛中。
几乎通时,赵大河怒吼一声:“一排!跟我冲!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二十多名战士,向着西北方向,发起了决死的佯攻!
枪声、喊杀声瞬间爆发!
豆子抹了把眼泪,嘶哑着喊道:“三排!抬好伤员!我们走!”带着剩余的人和伤员,悄无声息地向东北方向的密林潜去。
阵地上,转眼间空无一人,只留下记地的狼藉和牺牲战友的遗l,在风中诉说着刚才的惨烈与悲壮。
杨远在崎岖的山地间快速穿行,狙击步枪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肩上的重任。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制高点,既能观察日军动向,又能暂时隐蔽并尝试接收讯号。
远处的枪声和爆炸声越来越激烈,那是赵大河他们在用生命为他和其他人争取时间。
他的心如通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但眼神却愈发冰冷坚定。
活下去。
完成任务。
然后……让鬼子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他的身影,如通融入山林的幽灵,向着未知的危险,义无反顾地潜行而去。真正的孤独战斗,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