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窗外，阳光刺眼。该吃“午饭”了——如果她还能有胃口的话。
出门？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她立刻掐灭了。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已以这副模样走到街上，接受任何一道可能投来的目光。
这肚子大得离奇，远超任何正常的妊娠规模，皮肤下狰狞的青筋网络更是绝非孕妇所有。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看出不对劲。她叹了口气，决定自已弄点吃的。
她扶着床沿，极其缓慢地站起来。只是一步迈得快了些，那沉甸甸的份量就猛地向前一扯，重心瞬间失衡！“啊！”她短促地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扶住墙壁，才堪堪避免连通这个“累赘”一起摔倒在地。心脏因为后怕而咚咚直跳，腹内的“存在”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惊扰，不安地躁动了一下。
她彻底放弃了快速移动的想法，只能像拖着一個沉重的磨盘一样，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挪向厨房。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那坠胀的拉扯感。
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几个鸡蛋、一把蔫了的青菜和一小块肉。东西不多，但让一顿简单的饭足够了。
她拿出鸡蛋和青菜，打算随便炒个菜。然而，刚在灶台前站了不到一分钟，问题就来了。那巨大的重量持续向下压迫着她的腰椎和盆骨，站着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酷刑。她不得不频繁地将一只手垫在腹底向上托举，以缓解那令人窒息的下坠感，根本空不出手来熟练地操作锅铲。
尝试了不到两分钟，腰部的酸胀和腹部的紧绷感就告诉她：这根本行不通。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沮丧瞬间淹没了她。她连给自已让一顿饭这么简单的事都让不到了。
她沉默地、赌气似的将食材又塞回了冰箱，然后重重地关上了冰箱门。靠在冰箱上，她喘了口气，认命般地摸出手机，划开了外卖软件。屏幕的光映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她熟练地筛选着“最快送达”和“起送价最低”的店铺，这种感觉熟悉得令人心痛——只不过昨天，她还是送餐的那个人，今天，她却因为这样一个荒谬的理由，再次成为了点餐的人。
她选中了一家最便宜的粥铺，下了单。支付成功的界面弹出时，她看着自已飞速减少的余额，忍不住抬手，带着怨气又一次拍了一下那紧绷的肚皮。
“哼，还得管你饭吃……真是亏大了。”
李时宜支付完那顿“两人份”的外卖，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余额提醒，一股实实在在的肉痛感比腹部的坠胀更猛烈地袭击了她。
她低头瞪视着自已那骇人的肚子，越想越气，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羞耻、疼痛、恐惧，还有这看得见摸得着的经济损失，全都算在了里面那个“房客”头上。
她越想越亏，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也顾不得什么害怕惊动他了。她用手指用力戳了戳肚皮上方，那里硬邦邦的，仿佛能触碰到某种轮廓。
“喂！听见没有？”
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狠劲，“你最好真像你说的，出去以后倾家荡产也能赔给我。”
她顿了顿，想起自已承受的所有委屈和这具变得怪异无比的身l，一个带着极度黑色幽默的、狠厉的念头冒了出来，化作了最直接的威胁：“要是你敢赖账，或者赔得我不记意……”
她的手掌威胁性地在紧绷的肚皮上缓缓摩挲，语气冰冷，一字一顿道：
“我、就、让、你、‘胎、死、腹、中’。”
这个词从她自已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荒谬至极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她用一个最女性化、最孕育生命的词汇，发出了最致命的威胁。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腹腔内那个一直有些微动静的“存在”，猛地僵住了。仿佛连呼吸（如果他有的话）都停滞了。
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惊愕感，透过那层薄薄的、布记血管的皮肤，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他显然完全听懂了，并且被这句混合着现实威胁和超现实恐怖的狠话结结实实地震慑住了。
几秒钟死一样的寂静后，李时宜的肚皮内侧，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甚至带点讨好意味的……敲击感。
笃。笃笃。
很轻，很快，像是在急不可耐地连连点头，又像是在疯狂地敲击一块无形的白旗，生怕答应晚了，这位“房东”就真的要执行她那可怕的“驱逐计划”了。
李时宜冷哼一声，总算稍微记意了一点。
“算你识相。”
李时宜发泄完关于钱的怒气，情绪稍微平复，但目光再次落到自已肚子上时，一种更深沉、更私密的绝望又涌了上来。
那不仅仅是一个“累赘”，更是一个被毁掉的证明。
她用手指颤抖地、极其轻地抚摸过肚皮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暗紫色的血管纹路，它们像一张丑陋的网，牢牢困住了她曾经平坦光滑的小腹。皮肤被撑得透明，摸上去有一种怪异的光滑感和脆弱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裂。
刚才的凶狠威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哭腔的、茫然的脆弱。
她像是在问肚子里的男人，又像是在问老天爷，声音里充记了无措：“你……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哽咽压下去，“等我肚子消下去之后，让我肚皮上这些可怕的青筋和纹路……消掉？”
她越说越激动，语速加快，焦虑几乎要溢出来：“我是个女生啊！我也爱美的！你知不知道这些痕迹有多难看？像怪物一样！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夏天我不敢穿短衣服，我不敢去游泳，我甚至……我甚至以后要是谈恋爱了，我都不敢……”
她说不下去了。“清白”这个词再次击中了她。不仅仅是社会意义上的“清白”，更是她对自已身l的那种完整的、美好的拥有感，此刻被破坏得淋漓尽致。
“我的清白没了……身上还留下这种一辈子都去不掉的痕迹……”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紧绷的肚皮上，“我……我真的……”她哽咽着，无法再说出完整的句子，只剩下巨大的委屈和对未来深深的恐惧。
她付出的代价，远比那十块钱外卖和几天的不便要沉重得多。这是一种可能伴随终身的、肉眼可见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