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不知是谁的、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从人群的角落里幽幽地响起。这声音不大:
“俺俺娘说过,这深山老林里的大矿,都有山神守着咱们这么挖,又是火烧又是锻锤的,怕是怕是惊动了山神老爷,他他老人家来收人了”
这个充满了乡野迷信色彩的解释,瞬间为这桩离奇的死亡,找到了一个最直接、也最能让人理解的出口。
“对对啊!赤石岭,这名字听着就邪性,石头都是红的,跟血一样!”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带着颤音。
“老王头人这么好,平日里还给俺们多打一勺稠的,咋会突然就去了?肯定不是病!肯定是山神山神显灵了!”
“这矿不能再挖了!这是要拿咱们的命去填啊!”
恐慌,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理由,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先前还只是窃窃私语,一时间居然演变成公开的叫嚷。
眼看一场哗变就要形成!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住!”
周通手持着一柄厚重的环首刀,大步流星地从巡逻队那边赶了过来,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按刀柄、面色冷峻的兵团小队长。
他没有冲进人群,而是走到旁边一口装满水的大缸前,用刀背,“哐”地一声,重重地砸了上去!
水缸应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那巨大的声响和飞溅的水花,让所有人都跟着一哆嗦。
营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畏惧地看着这个煞气腾腾的独眼龙。
周通的独眼缓缓扫过众人,他走到王老火夫的尸体旁,蹲下身,看了一眼,随即站起。
“山鬼?山神?”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屑,“老子在北境跟蛮子们砍了十年,见过肠子流了一地还能再砍死两个人的汉子,也见过昨天还跟你分一个饼的兄弟,今天就冻成了冰坨子。我他娘的怎么就没见过什么狗屁神仙鬼怪来收人?你们这群没卵子的货,倒是长见识了!”
“老王头年纪大了,起早贪黑,许是累着了,突发了急病,这事,怨不得天,怨不得地!”
他指着一个刚才叫嚷得最凶、正准备开溜的汉子——那汉子他有印象,叫刘三,平日里干活就爱耍滑。
“你!刘三!你他娘的最能喊,也最能跑,我问你,你没来这矿上之前,你婆娘孩子一天能吃上几顿饭?是两顿稀的,还是一顿能照见人影的?”
那叫刘三的汉子被他指着,顿时缩了缩脖子,脸色涨得通红,不敢言语。
周通又指向另一个人,一个脸上带着麻子的中年人:“还有你,张麻子!你忘了你刚来的时候,饿得皮包骨头,是谁给你那碗救命粥,让你活到今天的?是山神爷显灵,给你变出来的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遇到点事,就听风就是雨,就想着跑?你们能跑到哪儿去?跑回那吃不上饭、只能等死的光景里去?!还是想再变回那个人人唾骂的流民,等着被官府抓去当苦役?!”
人群的骚动这才渐渐平息了,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周通看到人心已稳,这才缓和了语气。他走到王老火夫的尸体旁,脱下了自己那件棉布外袍,轻轻地地盖在了老人身上,遮住了他那圆睁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