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细密的雨丝,如同织女手中滑落的愁绪,将整个吴郡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
陆家府邸暖阁外的芭蕉叶,被雨水打得垂头丧气,连带着阁内那盆名贵的“十八学士”茶花,也显得有几分无精打采。
陆子轩的心情,比这天气还要阴沉。
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眼了。那双素来顾盼自雄的丹凤眼里,此刻布满了血丝。他烦躁地在暖阁中来回踱步,脚下的波斯地毯,被他踩得几乎要磨出火星。
“还没消息吗?!”他猛地停下脚步,对着垂手侍立在一旁的黑衣管事,低声咆哮。
“回回少主,”黑衣管事战战兢兢地答道,“北方那边,信鸽已放出三拨,皆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按理说,‘黑蛛’的规矩,事成或不成,三日内必有回报。如今”
他不敢再说下去。
陆子轩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能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正顺着他的脊椎,一点点地向上爬。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负责外务的管事,连伞都来不及打,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
“少主!不好了!北方北方商路传回消息,云州的闲王他他没死!”
“你说什么?!”陆子轩一把揪住那管事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双目赤红,“再说一遍!”
“闲王闲王他不仅没死,还在晚上大张旗鼓地犒赏手下,说是说是抓住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刺客,开了庆功宴!城里还传出消息,说那几个刺客,被闲王殿下用‘天雷’给劈得浑身焦黑,跪地求饶”
“天雷?”陆子轩喃喃自语,他松开手,任由那管事瘫软在地,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般,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身后的软榻上。
失败了。
唐门,竟然失败了。
短暂的失神之后,一股比这江南烟雨还要冰冷的、足以将人冻僵的怒火,从他心底轰然爆发!
“废物!一群废物!”他抓起身旁矮几上的一只前朝青玉笔洗,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砰——!”
价值连城的古董,碎成了一地狼藉。
“唐门!这就是你们号称‘一击必杀’的唐门?!连一个病秧子都收拾不了,还敢自称天下第一杀手?!一群只会吹牛的江湖骗子!”
他疯狂地将案几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茶盏、香炉、古籍叮叮当当碎了一地。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在暖阁中疯狂地咆哮着,发泄着那份因计划全盘落空而产生的巨大羞辱与愤怒。
黑衣管事和那名报信的管事,早已吓得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一下。
“钱万里呢?!”陆子轩突然停下动作,他喘着粗气,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黑衣管事,“那个该死的胖子!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那李辰安耽于享乐,是个十足的草包吗?!他人呢?!”
“回回少主,”黑衣管事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钱钱总揽自那日奉命返回云州后,便便再无消息传回。我们安插在云州外围的人说,似乎似乎也未曾见他出城”
“好好啊”陆子轩怒极反笑,他缓缓地点着头,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吃里扒外的东西!他这是背叛我了!”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黑衣管事,一字一句地下达了命令:
“传我‘江南追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让钱万里那个死胖子知道,背叛我陆子轩的下场,就是把他身上的每一块肥肉,都片下来,喂狗!”
“还有!通知唐门!告诉他们,他们的任务失败了!按照规矩,订金,我要他们双倍奉还!否则,我陆家便断了他们所有的药材供应!”
他像一头斗败了的公鸡,颓然地跌坐回软榻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怨毒。
与此同时,蜀中,唐家堡。
那间光线昏暗的密室内,气氛比江南的暖阁,还要压抑百倍。
戴着青铜蜘蛛面具的人,依旧单膝跪在黑色帷幔前。他的面前,散落着几枚被从信鸽腿上解下的、已经断裂的竹管。
“门主,‘蜂巢’小组全军覆没。鬼九、鬼十三,皆被生擒。鬼七至今下落不明,恐已凶多吉少。”
密室内,瞬间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怕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