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的夏天,来得又急又烈。
太阳像个刚出炉的火球,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路面烤得能烫熟鸡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被暴晒过的、混合着泥土与青草气息的干燥味道。赤石岭那边传来的叮当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像是在为这片土地的苏醒,敲打着急促而有力的伴奏。
王府直辖的“一号示范农场”里,绿意盎然。
张迁头戴一顶宽大的草帽,领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他手里拿着的,不是官府的文书,而是一本用粗麻纸装订的、略显卷边的小册子。封面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农作物种植指南(v10测试版)》。
这几个年轻人,便是云州第一批“农技官”。他们大多是从识字的流民和家境贫寒的书生中选拔出来的,经过苏明哲的简单培训和李辰安的“精神感召”,如今一个个都把这本“指南”当成了圣旨。
“都记住了!”张迁指着手册上那幅画得像个螃蟹似的土豆植株图,唾沫横飞,“殿下说了,这叫‘科学种植’!咱们的任务,就是把殿下的每一个字,都给我盯死了,落实到每一寸土地上!这就是你们的‘kpi’,懂不懂?!”
农技官们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
他们走到一片长势格外喜人的土豆田前。田里的土豆藤,绿得能滴出油来,叶片肥厚,一看就是副“营养良好”的模样。卧牛村的王老汉正哼着小曲,小心翼翼地给土豆藤培土,那动作,比伺候自家刚出生的孙子还要金贵。
“王大爷,地里的土豆长势不错啊!”张迁笑着打招呼。
“托王爷的福!托王爷的福啊!”王老汉直起身,擦了把汗,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俺这辈子,就没见过长得这么欢实的庄稼!就按您这册子上说的,芽眼朝上,隔三尺一个坑,等苗出来了就多培土,嘿,您瞧瞧,跟吹了气似的往上蹿!”
然而,没走多远,隔壁村李老汉的试验田,景象就截然不同了。同样是土豆,他家的苗,明显要瘦弱发黄一圈,蔫头耷脑的,像是没睡醒。
负责这片田的农技官小王,正急得满头大汗,跟李老汉掰扯着。
“李大爷,我跟您说了多少遍了,这地龙珠喜松土,得多培土,您怎么就是不听呢?”
“你个毛头小子懂个啥!”李老汉把锄头往地上一顿,梗着脖子道,“俺种了一辈子地,庄稼出了苗,就得‘蹲’着!水浇多了,土培厚了,光长叶子不长根,有啥用?!”
“可王爷的手册上说”
“王爷是神仙,俺们是凡人,神仙的法子,俺们凡人用不来!”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了过来。
“谁说本王是神仙了?本王也是凡人,也得吃饭喝水。”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李辰安打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那身丝绸常服,在这田间地头,显得格外扎眼。
他不是来巡视的,纯粹是午睡醒了,想出来溜达溜达,顺便看看自己未来的炸薯条和烤玉米,长势如何。
李辰安走到两块田的交界处,看了看,没说话,只是对着李老汉笑了笑。
“李大爷,你这法子,也没错。庄稼蹲苗,是为了让根扎得更深。只是凡事都有例外嘛。”他指着那蔫了吧唧的土豆苗,“这东西,它不是长在地上的,它是长在地下的。你把上面的路给堵死了,它下面的‘崽’,能憋得舒坦吗?”
他又指了指旁边王老汉那片田:“你看,人家那儿,土培得又松又厚,给了它足够的空间,它自然就使劲儿往下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