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铁霜城返回云州的路,比来时更颠簸。
雪花被北风卷着,不像是飘落,更像是无数把细碎的冰刀,恶狠狠地刮在马车的车帘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车厢内,一盏小小的炭炉,烧得通红,勉强驱散了那股子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气。
秦红袖没有说话,她只是斜倚在铺着厚厚熊皮的软垫上,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那杆小巧的铜杆烟枪,轻轻敲击着自己那双被胡服包裹得笔直修长的腿。
“笃,笃,笃。”
那声音,不大,却极有节奏,像一个精于算计的账房先生,在用算盘珠子,一笔一笔地,盘算着一桩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买卖。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车窗外那片单调的、白茫茫的雪景上,实则,早已飞到了那个她即将踏入的、充满了未知与谜团的“云州集团”。
坐在她对面的赵磐,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位秦姑娘,自从上了车,便一言不发。但她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却像时不时地,会从他、钱万里,以及车厢内每一个物件上划过。那眼神里,没有女子的娇羞或好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赵磐宁可在雪地里跟三百个蛮族骑兵对冲,也不愿意跟这个女人,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共处一室。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在被对方精确地计算着。
“赵队长。”
秦红袖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清脆,利落。
“秦姑娘有何吩咐?”赵磐坐直了身子,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你们那位殿下,”秦红袖没有看他,依旧望着窗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直接,甚至有些无礼。
赵磐的眉头皱了一下,但还是沉声道:“殿下深不可测。”
“呵,这世上,故弄玄虚的人我见得多了。我要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的行事准则又是什么。”
她顿了顿,转过头,正眼看向赵磐。
“我是去给他做生意的,不是去给他当奴婢的。知己知彼,才能合作愉快。这个道理,赵队长不会不懂吧?”
赵磐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他沉默了片刻,才斟酌着说道:
“殿下喜欢清静,讨厌麻烦。他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什么事都不用他管。”
“至于行事准则”赵磐想了想,“我们殿下做事,从不按常理。他总能用一些我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法子,解决掉所有人都解决不了的麻烦,然后,继续回去清静。”
秦红袖:“”
她听过无数种对上位者的描述,有“雄才大略”的,有“心狠手辣”的,有“礼贤下士”的,也有“刚愎自用”的。
可她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人的核心驱动力,是“为了能继续清静”。
这算什么?懒到极致,便是勤奋?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这个古怪的答案,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钱掌柜,”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胖子,“你刚在车上和我说的‘招商大会’,具体章程,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