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的雪,终于停了。
久违的太阳探出头来,将积雪映照得一片耀眼的白,冰雪消融的滴水声,从屋檐下传来,像是为这座苏醒的北地城池,奏响了春日的序曲。
有了拍卖会上的银票,他被压抑了半生的教化万方,广育英才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这位在京城官场心灰意冷的老学士,仿佛枯木逢春,又活了过来。
苏明哲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了。
趁着天晴,他将往日里那些被他视若珍宝、束之高阁的古籍,此刻全被搬到了地上,屋里取而代之的,是十几张由墨承规手下最好的木匠赶制出来的、巨大的沙盘和图纸。
图纸上,用最精细的炭笔,勾勒出了学堂的每一处亭台楼阁、每一间斋舍书屋。
那布局,是苏明哲熬了三个通宵,参照了京城稷下学宫和江南白鹿洞书院的形制,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
他此刻正站在图纸前,老脸通红,眼中放光,唾沫横飞地对着张迁和几个刚刚从账房抽调来的年轻书吏,指点江山。
“看到没有?这里,是咱们的主讲堂,要建得高大、敞亮!要有学海无涯的气魄!那边,要挖一座映月湖,湖边种满垂柳,再建一座九曲桥,让学子们课余之时,能在此吟诗作对,陶冶情操!”
“还有藏书楼!必须是三层!顶楼要用上好的木材,用来存放那些传世的孤本善本”
他讲得是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座崭新的学术圣地,即将在自己的手中拔地而起。
他要在这里,为殿下,为云州,培养出一批批知书达理、胸怀天下的真正贤才!
就在苏明哲沉浸在自己宏伟的蓝图中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苏先生,精神头不错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建个园子给自己养老呢。”
李辰安打着哈欠,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殿下!”苏明哲连忙收起脸上那副痴汉表情,整理了一下衣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老臣正与张长史商议学堂的规制,不敢有丝毫懈怠!”
“行了行了,别搞这些虚的。”李辰安摆了摆手,走到图纸前,扫了一眼,撇了撇嘴。
“亭台楼阁,九曲回廊花里胡哨的,得花多少钱?有这钱,多给孩子们买两斤肉吃不香吗?”
苏明哲闻言一滞,连忙解释道:“殿下,此乃教化之地,非同寻常。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清雅优美之环境,方能熏陶出学子们高洁的品性啊!此非靡费,乃是必要的投入!”
“行,你说投入就投入吧。”李辰安懒得跟他辩论这个,他吹了吹碗里的豆浆,吸溜了一口。
“学堂建设我就不管了,钱都批给你。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这学堂,打算教什么?”
“回殿下!老臣早已拟好了章程!我云州学堂,当以育人为本,以立德为先!课程,自然是依循圣人古法,以经、史、子、集为核心!”
“经,以明圣人之道;史,以鉴历代兴亡;子,以通百家之术;集,以养浩然之气!”
“待学子们学有所成,便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殿下分忧,为我云州之栋梁!”
他这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辉。
然而,李辰安听完,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碗。
(我的天,搞了半天,您这是要复刻一个古代版的重点高中啊?还是纯文科的那种?读出来除了会写几首酸诗,骂骂人,还能干啥?能算清府库的账吗?能设计出更好的高炉吗?能勘探出新的铁矿吗?能带兵打仗吗?)
(一群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除了内耗和党争,屁用没有,老子要的是能直接上岗干活的工程师、会计师、军官和基层公务员,不是一群夸夸其谈的废物!)
(狗头保命,绝对没有贬损文科生的意思哈,上述吐槽只是人物设定需要。恰恰相反,一个成熟的社会体系里,文科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像苏老头这种,搞内政、定制度、凝聚人心,都是一把好手,他们是负责上层建筑的灵魂工程师。)
李辰安在心中疯狂吐槽:“苏先生,学了这些,能让粮食亩产多打一石吗?”
“这”苏明哲愣住了,“殿下,此乃经世致用之学,非是农夫之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