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李辰安终于被苏明哲以殿下当亲临农事,以示重视为由,极不情愿地拖出了王府。
马车行驶在乡间的道路上。
与半个月前相比,这条路已经被来往的牛车和行人踩得无比坚实,道路两旁的田野里,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往年此时,春耕是场磨人的苦役,农人们沉默着,将全部力气都灌注在与土地的角力中,空气里弥漫的,是汗水与疲惫。
而今年,田埂上竟传来了说说笑笑的声音。(有点夸张哈,确实犁田种田很难说会开心,是想参考云贵两广一些人在劳作时还会唱山歌等情景,不能接受的小伙伴还请轻喷啦)
数不清的农人,正扶着一种崭新的、线条流畅的铁犁,在田地里奋力耕作。
那犁,入土极深,却很省力,翻出的泥土松软而细碎,牛在前头拉得轻松,人在后头扶得也稳当,甚至有闲心跟邻家的婆姨吼上两嗓子山歌。
“殿下请看,”苏明哲撩开车帘,指着窗外,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忧思的脸上,此刻是掩不住的自豪与欣慰,“墨承规大师改良的铁骨曲辕犁,如今已是我云州农户家家必备之物!比起老犁,工效何止提升一倍!往年春耕,需一月之功,如今,怕是十日便可完成!”
李辰安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了一个正坐在田埂上休息的老农身上。那老农见王府的马车驶过,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憨厚地笑了笑,还举起手里一个拳头大的、已经冒出嫩芽的土豆,遥遥地晃了晃。
(嗯,不错,劳动积极性很高,看来工具的革新,确实是解放生产力的第一步。)李辰安在心里默默点头。
(只要他们干得快,我就能早点回去钓鱼嘿嘿!)
马车继续前行,绕过一片山坳,一阵“吱呀吱呀”的、富有节奏的巨大声响,从远处顺着风传了过来。
苏明哲神情一动,催促车夫道:“快,往河边去!”
当马车转过最后一道弯,远处的河道旁,十几架如同远古巨兽骨架般的巨大木轮,正缓缓转动。
它们在水流的推动下,将一节节悬挂在轮轴上的竹筒探入水中,舀满清水,再悠悠然升至半空,最终在顶端倾斜,将一捧捧清泉注入长长的竹制管道。
水,就这样,从低处,源源不断地流向了高处,浇灌着半山坡上那些新开垦出来的、整齐划一的梯田。
那些曾经因为缺水而只能长些野草的贫瘠山坡,此刻正被一层新绿所覆盖,在阳光下闪烁着生命的光泽。
“殿下!殿下!您看!”
一个身影,正从梯田上跑了下来,正是墨承规,他满身泥浆,他指着那些巨大的水车,像是在炫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这就是您说的筒车!利用水力,将水引到高处!如今,咱们云州,至少多出了三成的可耕种土地!而且而且全都是上好的水浇地!”
苏明哲走下马车,他站在河边,看着那清澈的河水,被送上山坡,滋润着新生的禾苗,看着那片曾经的荒地,如今变成了流淌着希望的良田。
这位坚守了一辈子圣人教诲的老学士,此刻激动得热泪盈眶,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圣人之言,圣人之言啊殿下,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转过身,对着李辰安,就要再度行那叩拜大礼。
李辰安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李辰安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幅画面。
他突然觉得,自己当初为了躺平而做出的那些决定,似乎在不经意间,真的改变了什么。
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中悄然萌发,那不是完成一个项目后的成就感,更像是在一片荒芜的沙盘上,亲手搭建起一个能自行运转的世界后,那种造物主般的满足感。
(好吧,承认这一点也没什么丢人的。这种感觉确实比钓上一条一百斤的大鱼,还要爽那么一点点。)
(好啦,不过是一点点而已。)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身后激动得无以复加的众人,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