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阿尔斯楞那算不上流利，却也中气十足的声音，和风雪的呼啸声。
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弯弓射雕、纵马驰骋的草原汉子，此刻却像是一群围着说书先生听故事的孩童，一个个听得是如痴如醉。
当听到关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时，他们会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仿佛自己也感受到了那份万夫莫当的豪情；当听到张飞在阵前怒骂吕布时，他们会跟着哄堂大笑，觉得这黑厮骂得痛快，骂得解气。
就连一开始不屑一顾的巴根，此刻也蹲在火堆旁，双手托着下巴，嘴巴微微张着，完全忘了自己手里的肉干还没啃完。
呼延豹没有参与进去，他只是靠在一块岩石后面，闭目养神。
但他的耳朵，却一字不落地，将那些故事，全都听了进去。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故事有毒。）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叫《三国演义》的故事，它所宣扬的“忠、义、勇”，正是维系一个部落、一个军队最核心的东西。
而那些南人，竟然将如此宝贵的东西，用如此通俗、如此引人入胜的方式，印在了连擦屁股都嫌硬的纸上，让它随着货物，传遍四方？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头儿！头儿！狼！是狼！”
一声惊恐的尖叫，打破了故事的宁静。
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正指着远处雪坡上，浑身发抖。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远处的山脊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光点，密密麻麻，不下百双！
雪原狼群！
它们是这片土地上最可怕的猎手，狡猾、残忍，而且极富耐心。
呼延豹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脸上再无一丝慵懒，取而代之的，是狼王般的冷静与狠厉。
“慌什么！”他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点火把！所有人，拔刀！围成一圈，把马车护在中间！”
斥候们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在最初的慌乱后，立刻在呼延豹的指挥下，训练有素地结成了防御阵型。
火把的光，驱散了部分的黑暗，也照亮了狼群那狰狞的、流着涎水的嘴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俺俺要是有关二爷那把青龙偃月刀，何惧这几条野狗！”
是巴根。
他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把，双腿虽然还在微微发抖，但嘴里却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了故事里的英雄。
“没错！”阿尔斯楞也跟着吼道，“咱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也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袍泽！今日，就让这帮畜生看看，咱们天狼部的好汉，没有一个是孬种！”
“对！咱们就是那三兄弟！杀！为了大汗！”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那股因为故事而凝聚起来的、虚无缥缈的豪情，在这一刻，竟与现实中的血性与悍勇，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斥候们的眼中，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狂热的战意！
呼延豹怔住了。
他看着自己这些手下，他们明明面对的是一场随时可能丧命的恶战，士气，却前所未有的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