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往日里,这个时辰,李辰安若不是在床上与周公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友好会谈,便是在去往后院池塘的路上,思考着今日是用蚯蚓还是用面团作饵。
而今天,他却破天荒地端坐在了王府的正经饭厅里,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撒着翠绿葱花的肉糜粥。
粥,还是那碗好粥,用上好的新米熬得粘稠软糯,肉糜是清晨刚宰的猪后腿上最好的那一块,剁得细碎,入口即化。
可李辰安却味同嚼蜡。
他用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碗里的粥,搅了半天,也只送进去一小口,随即又放下了汤匙,眼神发直地盯着碗沿上那圈精致的青花纹路,仿佛想从那上面看出自己未来的退休计划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总领北地三州商路安靖事宜)
(这官衔听着威风,跟后世的什么区域总裁、安保总监似的,可这他妈是个坑啊!)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这碗粥它不香了。
更让他食不下咽的,是坐在他对面,那个正用一种近乎于优雅的姿态,小口小口品尝着同一锅粥的人。
空蝉。
这位监天司都督,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坐姿随意,却自有一股旁人无法模仿的从容。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脸上甚至还带着享受的笑意,仿佛他吃的不是一碗普通的肉粥,而是什么琼浆玉液。
“殿下的厨子,手艺不错。”空蝉放下汤匙,用一方洁白的丝帕,轻轻擦了擦嘴角。
“咱家在宫里,也算吃过些好东西,但能将一碗寻常的肉粥,熬出这般滋味,让米是米,肉是肉,葱花的鲜又能恰到好处地融进去,实属难得。”
李辰安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你当然觉得好吃了,这可是我从穿越前在一个厨师朋友那里学到的肉粥熬煮秘法,能不香吗?)
空蝉似乎看穿了李辰安此时的小心思,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殿下似乎对陛下的赏赐,并不十分欣喜?”
李辰安的眼皮跳了一下:“哎哟,公公您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他苦着一张脸,就差没当场挤出几滴眼泪,“父皇的恩典,儿臣自然是感激涕零,只是只是”
他唉声叹气,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公公您是知道的,我这人,从小就体弱,没什么大本事,就想守着云州这一亩三分地,安安生生地过日子,现在父皇突然委我以如此重任,我我这心里,是又激动,又害怕啊!”
“怕什么?”空蝉饶有兴致地问道。
“怕自己才疏学浅,担不起这份重托,辜负了父皇的信任啊!”李辰安说得情真意切。
“北地三州,何其广阔?商路之上,龙蛇混杂,我这点微末道行,哪儿镇得住场子?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丢的可是父皇的脸,是大夏的脸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空蝉的神情。
空蝉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不变。
“咱家倒是觉得,”他慢悠悠地说道,“殿下不仅能担得起,而且还能担得很好。”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那碗粥。
“就像这碗粥。”
“看似简单,不过是米、肉、水、火的聚合,但火候大了,粥会糊;火候小了,米是生的;肉下早了,会老;下晚了,味儿又进不去。”
“想熬好一碗粥,靠的不是什么名贵的食材,而是恰到好处的火候,与分寸。”
他抬起眼,那双眸子静静地看着李辰安。
“殿下将那柄断刀交给天狼部,既让天狼部有了去京城叫板的底气,又让自己从这桩麻烦里摘了个干干净净,顺便还给三殿下挖了个天大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