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画在一张完整的、处理得极为柔软的羊皮上,上面用朱砂、石青、墨锭等不同颜色的矿物颜料,详细地标注着整个北地三州的每一条山川、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城池。
甚至,连哪座山头有匪患,哪个家族在地方上势力庞大,哪条商路有多少家镖局在跑,都用细密的蝇头小楷,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哪里是一份地图?
这分明是一份集军事、民政、商业情报于一体的、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北地三州全景作战沙盘!
是皇帝,是监天司,耗费了无数心血,才绘制出的心腹之物。
“陛下说了,殿下既然要熬粥,总不能没有好米下锅。”
“这北地三州的舆图,便是陛下赐给殿下的新米。”
李辰安的呼吸几乎停滞,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远离这件烫手的东西。
空蝉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抗拒,他俯下身,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
“殿下,您可知,这几年,为了填补北地的军费窟窿,为了安抚那些骄兵悍将,国库每年要多支出多少银子?江南的税,已经加了三道,可北边这个口子,却越来越大。”
“三殿下勇则勇矣,却如一柄只知劈砍的重剑,耗费巨大,破坏有余,而建设不足,太子殿下仁则仁矣,但他的仁德,安抚不了草原的饿狼,也填不饱北地将士的肚子。”
“唯有殿下您,可以让这边疆安定。”
他直起身子,将那卷沉甸甸的地图,轻轻地放在了李辰安的手中。
“现在这份地图,咱家可以放心地交给殿下了,咱家相信,在殿下手中,它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现在咱家的差事也办完了,明日一早便会启程回京复命,殿下不必紧张,云州,您大可以放开手脚,好好发展!”
说完,他对着李辰安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再次躬身行礼,随即,便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出了饭厅。
只留下李辰安一个人,呆呆地捧着那卷地图,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他他就这么走了?
李辰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他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
疼!是真的!
(卧槽!这就走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山洪暴发,瞬间冲垮了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
(妈的!吓死老子了!我还以为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搞了半天,原来就是个面试?!还是终面?!)
(闹了半天,就是父皇不放心,派他手下最变态的死太监来做个背景调查和压力测试?!)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粥,也不管什么仪态了,“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冰冷的粥水滑过喉咙,让他那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虚脱后的舒爽。
(这下好了,这死太监视察完了,也满意了,我应该又能清净好一阵子了)
不过他很快就立马回过神来了,他看着眼前的那卷地图,脸上的笑容又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我草了!”
一声发自肺腑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低骂,在空无一人的饭厅内,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