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雪花,像无数尖锐的冰针,抽打在囚车的木板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刘秀才和其他十几名清风文社的“文人墨客”,像一群被拔光了毛的鹌鹑,瑟瑟发抖地挤在狭窄而颠簸的车厢里。
昨日还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他们,此刻只剩下满身的酒气、彻骨的寒意,以及一种被现实铁拳砸得晕头转向的屈辱与茫然。
“此此乃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刘秀才咬着牙,嘴唇冻得发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试图从这番话中找回一丝读书人的风骨,但那不受控制剧烈抖动的身体,却无情地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刘兄,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秀才带着哭腔问道,“他们他们不会真的要把我们送到矿上去吧?我我长这么大,连锄头都没摸过啊!”
“慌什么!”刘秀才色厉内荏地低喝一声,“殿下不过是做戏给那些愚夫愚妇看罢了!我等乃是读书人,是云州的文脉所在!他岂敢岂敢真的与我等斯文为敌?待风头一过,定会将我等好生请回去的!”
他这番话,与其说是安慰同伴,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然而,当囚车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后,停在一个被高高的木栅栏围起来、到处都燃烧着巨大篝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煤烟味的巨大营地前时,他心中最后那点可怜的幻想,也随着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营地大门一同,被碾得粉碎。
这里,是赤石岭矿区的外围生活营。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套了件破旧羊皮坎肩的光头壮汉,拎着一根粗大的木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凶神恶煞的人,他们看着这群细皮嫩肉的囚犯,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戏谑。
“哟,瞧瞧,这是哪儿来的几位大爷?”光头壮汉用木棍敲了敲囚车的栏杆,发出“梆梆”的声响,“细皮嫩肉的,看着倒不像是来挖矿的,倒像是来给爷几个唱小曲儿的?”
“放肆!”刘秀才鼓起最后的勇气,梗着脖子怒斥道,“我等乃是啊!”
他话未说完,那光头壮汉已是没了耐心,一把拉开囚车门,像拖死狗一样,将他从车上拽了下来,狠狠地摔在雪地里!
冰冷的积雪瞬间灌入领口,激得他一个哆嗦,那点可怜的酒意和读书人的傲气,瞬间被冻了个一干二净。
“到了这儿,就给老子把你们那套之乎者也收起来!”光头壮汉用木棍的另一头,一下一下地点着刘秀才的胸口,“在这里,没有秀才公,只有挖不够矿石就要挨饿的囚犯!听懂了吗?!”
刘秀才等人被这股子蛮不讲理的凶悍之气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黑熊!又在这里欺负新人?”
一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皱纹的老矿工,提着一盏马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两名手持长戟的镇远卫士兵。
那名叫黑熊的光头壮汉一看到老矿工,脸上的凶悍之气竟收敛了几分,他嘿嘿一笑:“王头儿,我这不是跟几位新来的兄弟,开个玩笑嘛。”
“玩笑?”被称作王头儿的老矿工冷哼一声,他浑浊的眼睛扫过刘秀才等人,“殿下有令,这些人,虽是来劳役的,但也是我云州的劳力,谁要是敢在他们身上动什么歪心思,别怪老汉我手里的镐头不认人!”
镇远卫的士兵也上前一步,手中的长戟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闷响,那冰冷的杀气,让黑熊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王头儿不再理会他们,他走到刘秀才面前,将马灯凑近,仔细地打量着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