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的正式文件,是第三天下午才送到的。
一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载着一个邮差,叮叮当当地冲进了卧龙峪。
那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布告,被贴在了村口最显眼的大槐树下。
王大头,撤销一切职务,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李三,开除民兵队,记大过处分!
短短两行字,却像两道惊雷!
消息传开,整个卧龙峪,瞬间就沸腾了!
“老天开眼了啊!”
“王大头这个王八蛋,终于倒了!”
“走!放鞭炮去!今天比过年还高兴!”
一个被王大头寐过救济粮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哭得是老泪纵横。
王老四第一个冲回家,把他藏着的半挂鞭炮给拖了出来。
“噼里啪啦!”
清脆的鞭炮声,在卧龙峪的上空炸响,比过年还要热闹!
村民们奔走相告,一张张被生活压得麻木的脸上,都绽放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王大头家的婆娘听到消息,两眼一翻,当场就晕死在了自家门口。
可没有一个人上去扶她。
大家只是用解气的眼神,看着这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女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陈淑云也在人群里,看到那张布告。
眼圈红了,却是喜悦的泪水。
她悄悄地退出了欢呼的人群,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小院。
入眼那个正悠闲地处理着熊皮的男人,心里满当当的,好像要溢出来。
她把方岩换下来的脏衣服,全都洗得利利索索,带着阳光的清香。
屋子里,她用新扎的扫帚,把角角落落的灰尘,都扫得干干净净。
那口大水缸,也被她里里外外刷了好几遍,重新挑满了清洌的井水。
她又走到灶台边,将方岩带回来的那些熊肉,切成一条条的。
用盐巴和香料,仔细地腌制起来。
她的手指灵巧,动作麻利,很快那些肉条就被挂在了屋檐下,准备风干成肉干。
看着方岩床上那打着好几个补丁的破旧床单,还有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衣裳。
陈淑云的心里,又泛起一阵心疼。
她找出家里那台许久未曾动用过的旧织布机,仔细地擦拭干净。
她要纺上几匹好布,换下他破旧的床单和衣裳。
……
旧的秩序崩塌,新的混乱,也随之而来。
王大头一倒,村支书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这可是村里最有权力的位置!
能管着全村人的工分和口粮!
村里那几个平日里有点头脸,自认为有几分本事的人物,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村东头的钱老四,家里是村里除了王大头外,最富裕的。
他仗着自己有几个钱,开始到处请客吃饭,拉帮结派。
村西头的张屠户,沾亲带故,在村里是个大家族,人多势众。
他也放出话来,说这个支书的位置,非他们张家人莫属。
西头的刘麻子,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兄弟多,也开始到处串联。
一时间,整个卧龙峪,暗流涌动。
拉帮结派,许诺好处,甚至还有为了争地盘,半夜打闷棍的。
刚刚平静下来的村子,眼看着就要陷入新的混乱。
方岩对当官,没半点兴趣。
让他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还不如让他去山里跟黑瞎子打一架来得痛快。
但他很清楚,自己必须确保新上任的支书,是自己人!
否则,自己又是种地,又是打猎,将来还准备在山里搞点别的名堂。
要是上来一个跟王大头一样的货色,天天给自己使绊子,那还搞个屁!
他必须找一个,听话,老实,又能镇得住场子的人,来当这个傀儡。
可谁,才是合适的人选?
方岩坐在院子里,目光落在了墙角边,正在偷吃米粒的一只老母鸡身上。
他嘴角微微上扬。
想知道谁品性好,问问它们,不就得了。
他走到那只老母鸡面前,蹲下身子。
“咯咯哒?”
他学着母鸡的叫声,发出了几声询问。
那老母鸡歪着脑袋,瞅了他一眼,像是看傻子。
方岩也不气馁。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饱满的麦粒,撒在了地上。
老母鸡一看有吃的,立马就凑了过来,啄得不亦乐乎。
方岩再次发出了几声“咯咯哒”的叫声,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龙元之力的波动。
那正在啄食的老母鸡,动作猛地一顿。
它抬起头,那双小小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了人性化的敬畏。
“咯咯……咯咯哒……”
它对着方岩,叫了起来。
一段清晰的信息,瞬间传入了方岩的脑海。
钱老四手脚最不干净,上次偷了我的蛋,上上次还偷了邻居的!自己懒得要死,就天天盯着别人家的东西!
刘麻子更不是个东西,他家的狗都快成村霸了,咬死了李大娘家的鸡,他还骂人家晦气!
还有那个张屠户,看谁都像是看一堆肉,卖肉缺斤短两,心都黑透了!
最老实,最公道的,是村东头的老会计赵德才。
那老头子,心善,每次看到它们,还会撒一把谷子喂它们。
就是胆子太小了,跟个兔子一样,见人就躲。
方岩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干瘦黝黑,总是弓着背,戴着一副老花镜,见谁都先笑三分的小老头。
就是他了!
方岩打定了主意。
胆小怕事?
没关系!
有我给他撑腰,我看谁敢不服!
他从屋檐下,取了两斤风干好的野猪肉,提着就出了门。
赵德才家,在村子最东边的一个角落里。
院子很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方岩到的时候,赵德才正戴着老花镜,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听到脚步声,看到是方岩,眼里闪过惊讶和紧张之色。
“方……方岩呐,你……你怎么来了?”
他连忙从马扎上站起来,在自己那件满是补丁的褂子上擦了擦手。
“赵叔,我来看看你。”
方岩笑着,将手里的野猪肉递了过去。
“前两天打的,给你跟婶子尝尝鲜。”
“哎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赵德才一看是金贵的肉,吓得连连摆手。
“你快拿回去!快拿回去!这……这太贵重了!”
“赵叔,你跟我还客气啥。”
方岩硬是把肉,塞进了他的怀里。
他拉过一个小马扎,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说道。
“赵叔,村里现在这情况,你也看见了。”
“群龙无首,乱成了一锅粥。”
“我想着,这村支书的位置,除了您,没人能坐得稳。”
赵德才一听这话,吓得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都掉在了地上。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
“不不不!不行!我可不行!”
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方岩呐,你可别害我了!我……我就是个算账的,我哪干得了那个啊!”
“我这人,胆子小,嘴也笨,干不了!干不了!”
他那副样子,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抗拒。
方岩看着他,也不着急。
这事,急不来。
就在他准备再劝几句的时候。
一个清冷而悠扬的声音,从院门口响了起来。
“方岩!”
方岩回头一看,微微一怔。
只见林清雪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几天不见,她的气色好了许多。
那株参须的滋养,让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蛋,透出了一层健康的红润,肌肤更是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整个人,越发地清冷出尘,像是月宫里走出来的仙子。
她快步走到方岩面前,压低了声音。
“马部长派人传话过来了。”
“他让你立刻去一趟县里。”
“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跟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