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嘴角忍不住上扬。
明天见个面吧我飞快地打字,就在学校对面的咖啡馆。
对方很快回复:好啊,我也很想见你。
我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谁能想到,我在网上认识了这么投缘的人。
我们是在一个读书论坛认识的。他说话特别有深度,不像学校里那些毛头小子。我们聊文学,聊电影,聊人生理想,每次都能聊到深夜。
最重要的是,他也在我们学校工作。这简直是天赐的缘分。
你明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问他。
深蓝色西装。你呢
红色连衣裙。我回复道,心里小鹿乱撞。
放下手机,我哼着歌开始挑衣服。室友小美探头进来。
哟,这么高兴,网恋对象要见面了
我得意地转了个圈。对啊,他说他在我们学校工作,说不定还是个老师呢。
小美皱起眉头。你小心点,万一是骗子呢
不会的,我信心满满,我们都聊了三个月了。他特别有涵养,绝对不是坏人。
话虽这么说,但我心里也有点打鼓。毕竟这是第一次见网友。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咖啡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拿铁。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跳得厉害。
三点整,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我抬头望去,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张建军。
我瞬间石化。那个总是板着脸,训起人来毫不留情的张主任那个被学生私下称为张阎王的男人
他穿着深蓝色西装,正四下张望。
我的第一反应是躲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他明显也愣住了。那张常年严肃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他迟疑地向我走来。
小红他试探性地问。
我机械地点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我对面坐下,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服务员过来点单时,我们俩都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真没想到是你。
我干笑两声。我也没想到是您,张主任。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我们各自搅拌着咖啡,谁都不敢看谁。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这三个月来,我在网上什么都跟他说。吐槽学校的饭菜难吃,抱怨作业太多,甚至说过张主任训人时眉毛一挑一挑的很好笑。
完蛋了。我死定了。
所以,他终于打破沉默,你就是那个说《百年孤独》比《战争与和平》更有深度的姑娘。
我差点被咖啡呛到。您就是那个说学校后墙的爬山虎比前门的雕塑更有生命力的...
我们同时停住,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说实话,张主任推了推眼镜,我在网上和现实中很不一样。
我看得出来。网上的他幽默风趣,现实中的他严肃古板。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叹了口气。在学校里我必须保持威严。不然管不住你们这些调皮鬼。
他顿了顿。其实我很享受和你在网上的交流。让我感觉年轻了许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您知道我是学生,为什么还同意见面我终于问出了最困扰我的问题。
他认真地看着我。因为我确实很喜欢和你聊天。而且我以为你是老师。
这话让我更尴尬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小声问。
张主任沉思了一会儿。我们先忘记身份,就像网上那样聊一次天,怎么样
我犹豫地点点头。
于是我们开始聊天。起初还有些拘谨,但渐渐地,就像在网上那样自然起来。
他讲了很多工作中的趣事,我分享了学习中的烦恼。我们甚至争论起了最近看的一部电影。
那一刻,他不是张主任,我也不是学生。我们只是两个聊得来的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窗外天色渐暗。
我该回去了。张主任看了眼手表,晚自习还要巡查。
我们同时意识到,回到了现实。
他站起身,恢复了往常的严肃表情。今天的事...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赶紧保证。
他点点头。我也是。
他走出咖啡馆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回到宿舍,小美立刻围上来。怎么样见到真人了吗
我倒在床上,见到了。
然后呢是谁啊
我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第二天上课,我紧张得要命。
语文课上,张主任照例来巡查。他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走过每个班级。
经过我们教室时,他的目光扫过全班。经过我时,几乎没有停顿。
但我注意到,他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下课后,我收到一条消息。
今天课上发呆,是在想昨天的事吗
我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他怎么知道
我环顾四周,没人注意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发呆我回复。
因为我是主任啊。后面跟了个笑脸表情。
我忍不住笑了。这个张主任,居然还有这一面。
从此以后,我们在学校里维持着正常的师生关系。但私下里,偶尔还会聊天。
有时我会在作业里故意写一些只有我们懂的梗。他批改时,会在旁边画个小小的笑脸。
这种秘密交流成了我们之间特别的游戏。
直到一周后,事情出现了变故。
周一早晨,我刚到教室就被叫到了主任办公室。
张主任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旁边站着的是副校长。
李小红同学,副校长开口,我们接到举报,说你和张主任有不当往来。
我的脸唰地白了。
什么不当往来我尽量保持镇定。
有人看到你们上周在咖啡馆私下会面。副校长说,能解释一下吗
我看向张主任。他面无表情,但手指微微发抖。
我们是在讨论文学社的事情。我突然灵机一动,张主任是我的指导老师,我们在讨论下周的活动。
副校长眯起眼睛。为什么不在学校讨论
因为我想请张主任喝咖啡,感谢他的指导。我努力让声音不发抖,这有什么问题吗
张主任终于开口了。确实如此。李小红是文学社社长,我们在筹备读书分享会。
副校长看起来将信将疑。但举报人说你们看起来不像在谈公事。
那像在谈什么张主任反问,声音冷了下来。
副校长噎住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讨论时有做笔记。我记得我把笔记写在了一张咖啡厅的餐巾纸上。
我在书包里翻找,实际上是从笔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我昨天在咖啡馆写诗时用的餐巾纸。
在这里。我展开餐巾纸,上面确实写满了字,这是我们的讨论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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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校长接过餐巾纸,看了看。上面其实是一首关于暗恋的诗,但远远看去,确实像会议记录。
他看了半天,终于把纸还给我。好吧,可能是个误会。但你们以后注意,师生见面最好在学校里。
我们同时松了口气。
副校长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张主任。
好险。我小声说。
张主任点点头。谢谢你急中生智。
是谁举报的我问。
他摇摇头。不知道。但以后我们要更加小心了。
我感到一阵失落。这意味着我们连那点秘密交流都不能有了。
那我先回教室了。我转身要走。
等等。张主任叫住我,读书分享会,你真的愿意办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当然愿意。
于是,我们真的开始筹备起读书分享会。这次是在光明正大地交流。
每周二下午,我们会在图书馆见面讨论。每次都有其他同学在场,但我们会趁人不注意时交换一个眼神。
分享会前一天晚上,我收到他的消息。
明天加油。你很棒。
简单的几个字,让我开心了好久。
分享会非常成功。我作为主持人,与张主任配合默契。活动结束后,副校长还特意表扬了我们。
同学们陆续离开后,我在整理资料时,发现了一张纸条。
今晚七点,老地方庆祝一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去还是不去经过上次的教训,我知道这很冒险。
但我还是去了。
这次我格外小心,确定没有熟人看见才走进咖啡馆。
张主任已经在那里了。他居然换下了西装,穿着一件休闲衬衫。
恭喜。他笑着说。
我们聊起了今天的活动,聊起了同学们的反应,聊起了未来的计划。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又被推开了。
我们同时僵住。
进来的是副校长。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们,径直向我们走来。
真巧啊。副校长笑着说,但眼神锐利。
我手心开始冒汗。
张主任却异常镇定。副校长也来喝咖啡一起坐吧。我们正在总结今天的活动。
他顺势把桌上的笔记本推向副校长看。这是李小红同学刚做的活动总结,有些地方还需要完善。
副校长看了看笔记本,表情缓和下来。工作很认真嘛。不过也别太辛苦,让学生早点回宿舍休息。
他点完咖啡就走了。
我们长舒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写的总结我小声问。
刚刚等你时写的。张主任微微一笑,吃一堑长一智。
我佩服地看着他。姜还是老的辣。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宿舍了。
张主任送我到校门口。
以后...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点点头,没有以后了。
这种风险我们承担不起。
他看起来有些失落。那...再见。
再见,张主任。
我转身走向宿舍楼,心里空落落的。
走到半路,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打开一看,是张主任发来的消息。
虽然不能私下见面,但我申请了一个匿名读书论坛的版主。账号是...
我忍不住笑起来。
第二天,我注册了他说的那个论坛。果然,他已经在上面了,用的是匿名账号。
我们在论坛上重新认识了。这次,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有时在校园里遇见,我们会像普通师生那样打招呼。
但我知道,在某个角落,有个人懂我的奇思妙想,会和我讨论一本冷门书的价值,会在我发牢骚时发来个安慰的表情。
这样就够了。
期末结束时,我在信箱里发现一张没有署名的明信片。
上面写着一句话:很高兴认识你,无论是在网上还是现实中。
我把明信片收进日记本里。
放学时,我在校门口遇见张主任。
期末考得怎么样他例行公事地问。
还不错。我例行公事地回答。
擦肩而过时,我轻声说:你也是。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但我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我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发现下雨了。没带伞,只好站在教学楼门口等雨小点。
手机震动,是论坛私信。考完了
我回复:刚考完。淋成落汤鸡了。
往右边看。
我转头,看见张主任站在走廊另一头,手里拿着把黑伞。他朝我点点头,把伞放在地上,转身走了。
我跑过去捡起伞。伞柄上贴了张便利贴:毕业前记得还我。
这把伞成了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每次下雨,我都会带着它。有时在校园里遇见张主任,我们会默契地看一眼对方手里的伞。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文学社举办告别会。张主任作为指导老师来了。轮到他发言时,他说:这届文学社很特别。说这话时,他看了我一眼。
散会后,我故意磨蹭到最后。等人都走光了,我把伞递给他。物归原主。
他接过伞,从公文包里拿出本书递给我。送你的毕业礼物。
是精装版的《百年孤独》,我们第一次聊天时争论过的那本书。扉页上写着:给最特别的读者。
我鼻子有点酸。谢谢。
毕业后什么打算他问。
去北京,找了份编辑工作。
他点点头。挺好。你文笔不错,适合干这行。
我们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一时无话。
那个...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先说。他说。
论坛账号我不会注销的。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我也不会。他推了推眼镜,有空...可以聊聊工作上的事。
好。
走出校门时,雨已经停了。我回头看了眼生活了四年的校园,看见张主任还站在教学楼门口,远远地望着这边。
到北京后,工作比想象中忙。但每天晚上睡前,我都会登录那个读书论坛。张主任的头像总是亮着,我们像以前一样聊书,聊电影,只是不再提起现实中的事。
三个月后的深夜,我加班改稿子,顺手刷新论坛,看到他发的新帖子:《论教师角色的多面性》。文章里写:有些关系就像平行线,永远保持距离,却始终相伴。
我在下面评论:平行线也挺好,至少不会相交后就越来越远。
他秒回:还没睡
加班。你呢
查寝刚回来。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两个普通的网友。
冬天来了。北京下第一场雪那天,我收到个快递。拆开是条红色围巾,没有署名。卡片上写着:天冷加衣。
我围上围巾自拍了张照片,发到论坛上:好看吗
很衬你。他回复。
春节回家,我路过学校。门卫还认识我,放我进去了。校园里空荡荡的,爬山虎的叶子都掉光了。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主任办公室门口。门锁着,但从窗户能看到里面。张主任的办公桌上多了个相框,照片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我正要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是值班的老师,他奇怪地看我一眼。找张主任他回老家过年了。
没事,我就是回来看看。我赶紧说。
走出校门时,手机响了。是张主任发来的消息:听说你回学校了
我惊讶地回头看了看。你怎么知道
门卫告诉我的。他发来个笑脸,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回复,照片里是什么
什么照片
你办公桌上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复:去年文学社的合影。
我想起来了,那天活动结束我们拍了张大合照。他站在最边上,我蹲在前排。
为什么摆那张
因为...他输入了很久,那是我最像老师的一张照片。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是在提醒自己,也是在提醒我。
回北京的高铁上,我打开论坛,发现他更新了签名:平行线也有交汇的时候——在无穷远处。
我笑了,把签名改成:那就一起走向无穷远吧。
列车飞驰,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我知道,有些关系就像这趟列车,永远向前,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这样挺好,至少我们一直在同一条轨道上。
工作第二年,我负责的图书项目获奖了。领奖那天,我在台上说着感谢词,突然看到最后一排有个熟悉的身影。深蓝色西装,坐得笔直。
我差点忘词。等说完下台,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晚上登录论坛,他发来消息:表现不错。
你来了我问。
正好来北京开会。
怎么不打招呼
看你忙。
我想了想,发了个生气的表情。下次不许这样。
好。他回复得很快。
又过了半年,论坛突然要关闭了。站长发了公告,说服务器维护成本太高。大家都很不舍,纷纷发帖告别。
最后一晚,我和张主任在线等到零点。论坛变成黑白的那一刻,他发来最后一条消息:我的邮箱是...
我赶紧记下来,还没来得及回复,页面就变成了404。
第二天,我给他发了封邮件:论坛没了。
他很快回复:还在。
我们开始用邮件联系。比起论坛,邮件更私密,但我们默契地保持着原来的话题范围。
有天夜里加班,我收到他的邮件:最近在看什么书
我回复:《挪威的森林》,主角和我一样大。
年轻真好。
你也不老。
头发都白了。
我盯着屏幕,突然很想见他。于是写道:下周我出差去上海,路过南京。
他过了很久才回复:我去车站送你。
在南京南站的星巴克,我们时隔两年再次见面。他头发确实白了不少,但精神很好。
工作顺利吗他问。
还行。我把咖啡推给他,给你点了美式,没记错吧
他笑了。记性不错。
我们聊了半小时,主要说工作。广播提醒检票时,他递给我个纸袋。路上看。
上车后我打开纸袋,是本手写笔记。记录了我们这些年在论坛和邮件里聊过的所有书和电影,按时间顺序排列。最后一页写着:平行线的旅行日记。
我拍下来发给他:哭了。
他回:别哭,妆会花。
我发了个揍人的表情。
他又发来一条:下次什么时候路过
我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回复道:春天吧,想看学校的爬山虎。
好,等你。
列车继续向前。我知道,有些关系不需要定义,不需要结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挺好。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保持同样的距离,一起延伸向远方。春天来得很快。三月底,公司派我去南京参加出版交流会。我给张主任发了邮件,他回得简短:爬山虎发芽了。
下车那天,南京下着小雨。我拖着行李箱走到出站口,一眼就看见他站在人群里。还是深蓝色西装,手里举着把黑伞。
怎么不打车他接过我的行李箱。
想走走。我指指他手里的伞,还是这把
嗯,结实。
我们沿着梧桐道慢慢走。雨打在伞上的声音很轻,像谁在悄悄说话。
论坛要重开了。他突然说。
真的
嗯,站长找到投资了。
我笑了。那我们的邮箱可以退休了。
留着吧。他看看我,万一呢。
学校没什么变化,只是爬山虎的嫩芽爬满了红砖墙。他带我去了新开的教师食堂,点了份排骨汤。
学生食堂的更好喝。我说。
现在你喝不到了。他推推眼镜,毕业证不是白拿的。
吃完饭,他问我要不要去办公室坐坐。我说好。
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只是照片换成了新的。这次能看清了,是文学社去农家乐那次拍的。我站在河边扔石子,他在远处看着。
这张我怎么不记得我问。
你当时在玩水。他把相框递给我,背面有日期。
翻过来一看,确实是我们大四那年春天。那时候论坛刚建起来,我们还在争论《百年孤独》的结局。
对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个文件袋,给你的。
是一沓打印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我翻了翻,发现是他这些年写的短篇小说,每篇末尾都标着日期。
没发表过我问。
写着玩的。他有点不好意思,你看着改改。
我小心地收好。我认真看。
下午的会开得很快。结束的时候才四点,他发消息问我要不要去看电影。
什么片子我问。
随便,反正你都会睡着。
我发了个白眼表情。那次是太累了!
最后看了部文艺片,果然睡着了。醒来时片尾曲正在放,他手里拿着我的外套。
完了我揉揉眼睛。
嗯。他站起来,吃饭去。
晚饭是在学校后门的小馆子。老板还记得我,送了一碟花生米。我们聊了很多,主要是书和电影。快吃完时,他突然说:我下个月退休了。
我筷子停在半空。这么快
到了年纪。他喝了口茶,儿子让我去加拿大。
挺好。我低头扒饭,那边安静。
可能吧。他看看窗外,就是看不了爬山虎了。
回酒店的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到门口时,他递给我个塑料袋。明天车上吃。
里面是两盒凤梨酥,我大学时最爱吃的。
谢谢。我拎着袋子,论坛重开那天,你会在线吧
当然。他点点头,老时间。
第二天他送我去车站。进站前,我掏出个信封给他。回礼。
什么
你那些小说,我熬夜看了。我指指信封,写了点意见。
他接过去,笑了。效率挺高。
广播开始催我的车次。我挥挥手。走了。
路上小心。他站在原地没动。
上车后,我打开手机发了条邮件:第三篇最好,可以投《收获》。
他回:编辑说好就好。
我接着写:退休快乐。
这次他回得很慢:谢谢。论坛见。
回到北京,工作又忙起来。四月中旬某个深夜,我收到封邮件。是他发来的小说终稿,标题叫《平行线》。
我打开看完了,回复道:结尾改了
嗯。他写道,让两条线在无穷远处相遇了。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回复:这样好。
五月初,论坛重新上线。我登录时,他的头像已经亮着。聊天框跳出来:来了
嗯。我发了个笑脸,新头像不错。
是张爬山虎的照片,嫩绿的叶子爬满窗框。
我们像以前一样聊起来。他说加拿大很冷,儿子给他买了件特别厚的羽绒服。我说北京柳絮满天飞,戴口罩都没用。
聊到半夜,他突然说:今天是我生日。
怎么不早说!我赶紧翻包,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
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是那本《百年孤独》,扉页上多了一行字:给最特别的老师。
本来想寄给你的。我说。
他发来个笑脸。留着吧,下次见面给我。
好。我写道,生日快乐。
谢谢。他停顿了一会儿,其实有件事...
嗯
论坛要开线下活动,在北京。他打字很慢,我去当嘉宾。
我盯着屏幕,心跳突然加快。什么时候
下个月。他问,有空吗
必须有。我发了个欢呼的表情,请你吃饭。
好。他回道,这次不会睡着了。
我笑了。保证不会。
关掉电脑,我走到窗前。北京的夜空难得能看到星星,虽然只有零星几颗。我想起《平行线》的结尾:他们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直到光年之外,依然彼此守望。
这样真好。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就像星星和星星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