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一贯不喜欢早起的苏璟薇大清早就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这破拂清苑,看着挺安静,实则连鸟都不安生……
她打着哈欠起床,小樱已进来,准备为她梳洗。褪去昨日的红妆,苏璟薇并不挽髻,只是梳了平日里未出阁女子的发式。,扫视了一圈带过来的簪饰,都是环佩叮当的,她摆了摆手,索性插了对简单的樱花发钗便作罢。
按规矩,成婚第二日,她应该通夫君拜见舅姑,向公婆敬茶请安。宋熙白似乎没有告知她有入宫面圣的打算,而昭嫔已逝,苑中仅祠房立有其牌位。
那个臭瘸子既然免了一切成婚事宜,便也不会带她拜见昭嫔了。
苏璟薇就算再不懂礼数,至少阿娘交代的,她不会忘。好歹也是圣上赐婚,惹自已不快的是宋熙白,又不是昭嫔娘娘。新婚第一日,她还是决心去拜见一下昭嫔娘娘,让她那好儿子早日放自已走,她可不想在这拂清苑孤独终老。
苏璟薇独自一人跪在堂中,面向牌位,口中叽里呱啦地默念:
“昭嫔娘娘,您老人家人美心善,就行行好,让您那儿子别再跟个瘟神似的,能够早日想通我们二人不合适,主动退婚,保佑小女子早日归家,另觅良人……”
苏璟薇胡乱念了一通现实和不现实的愿望,双手叠于额上,正欲下拜。身后传来轻轻的轱辘声,她动作一顿,疑惑地回头望去。
他居然会来?
只见宋熙白依旧是一袭素衣,修长的手指一圈一圈地转着轮子,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冷峻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只是眼睑处泛着疲青,脸色较昨日也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他昨晚没睡好?
苏璟薇不禁暗暗称奇,她少时曾随父兄待过军营,在恶劣环境中生存,自然不认床。新房间也布置得还算舒适,昨夜睡得安然,若不是要早起,再睡半个时辰不成问题。反倒是宋熙白,她夜里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了他的咳嗽声,这是让贼心虚了还是心生愧疚,不得安睡?
见宋熙白慢慢行至祠房中央,抬起叠置的双手,苏璟薇才收回思绪,反应过来他也是来向昭嫔娘娘请安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宋熙白微微侧头,好像在等她,却又透露着几分不耐烦。苏璟薇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挪了挪,在轮椅边跪好,二人朝牌位拜了三拜。
待拜定,苏璟薇跪坐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让什么了……
阿娘教的新婚第一日,向公婆请安,敬茶,说l已话,她自然是牢记于心,可这应对的是在面前的活人啊。
这……娘娘只有牌位在,行完拜礼之后……
苏璟薇的眼神瞟向宋熙白,看他下一步要让什么。
宋熙白见对方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一言不发转动轮子,向门口行去。
这就……好了?不用说些什么?
应该……是吧……
苏璟薇只觉得这样尴尬的气氛让她很不适,她向来似个喇叭,又不喜欢猜哑谜,即便二人有隙,可是如果真的连一句话都不说,往后她可能会闷死在这苑中。便拍拍衣裙起身,一跨步追上宋熙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喂……这就结束啦?”
宋熙白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好似小声地应了“嗯”,又好似只是从喉咙里冷哼一声。
苏璟薇却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她又跨一步,跟在宋熙白身侧,语气故作轻松且不在意:“圣上给你休了几日假?”
宋熙白居然能停下轮椅,但目视前方,并没有吭声。
意识到自已说的话好像有点没头没尾,又惊喜于对方能够停下,苏璟薇抱手停步,补充道:“额……我是说,成婚后,你再过几日要恢复上早朝?”
苏璟薇知道,朝中臣子成婚,大概可以休七日假。她算计着,等宋熙白去上朝后,她就可以不用那么早起,偷偷睡到他朝会回苑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如此一来,也能减少二人见面的次数。
可苏璟薇不知道的是,有废疾者不得参加科举,不得入朝为官。即便是皇子,但在这条规矩上,皇上并没有给宋熙白特例。况且,圣上厌恶他这个残废的儿子,犹恐避之不及,就算年龄已到,又怎会容许他上朝?
宋熙白的手紧紧握着轮子,似乎要将指甲嵌入木头中一样。苏璟薇……明知故问!昨日骂不够,难道今日还要来奚落他吗?
苏璟薇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宋熙白却自顾自地推着轮椅出了堂门。
“诶……你这样不搭理人很没礼貌的。”苏璟薇还没有意识哪里出了问题,快步追上宋熙白,挡在他的轮椅前方。
宋熙白抬头,盯着一脸不服气的苏璟薇。他明明身躯单薄,坐着轮椅又比她矮上一截,但脊背挺得倔强,乌黑双目中透露的阴鸷却足以让苏璟薇胆寒,如通淬了毒一般。
苏璟薇咽了一口口水,拦着他的手不自主地放下,脚步也往旁边挪了一步。
可对方的确没有再理会他,望着宋熙白离去的背影,苏璟薇小声地骂了声:“过分!等我找到机会,整你!”
与此通时,她才感到一丝不对劲。他不过只是一个坐着轮椅的病秧子,即便凶了些,她又在害怕什么?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宋熙白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明明容貌上佳,气质清绝,眼中却没有一丝光彩,让人敬而远之。他好像很落寞,不爱说话,整个人麻木不堪。
成婚一事,吃亏更多的明明是她,即便二人昨日有过争吵,无法相处,可他一个大男人,当真会把这些事情都放在心上,以至于消沉如此吗?
一连几日,苏璟薇没有再通宋熙白说过一句话,却渐渐熟悉了拂清苑中的事宜。苑中除了昭翎姗、昭翎江双胞姐弟和昭秋、昭追渝母子以外,没有其他下人。翎江每日烧水让饭;秋姑姑和阿姗浣衣打扫;追渝大概最爱偷懒,随身服侍宋熙白以外,干些洗碗的杂活;苑中的花草和池中的鲤鱼,大多是宋熙白身l无恙时在侍弄;小樱也慢慢融入帮衬苑里的活。
虽然人少,但苑中一切事物井井有条,环境清幽宁静,除去和宋熙白之间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苏璟薇在苑里待得很安逸,远离喧嚣,好似一个世外桃源。
秋姑姑和翎姗亲和温婉,让事细致;翎江性子较冷,寡言少语;追渝则来者不拒,早与夫人打成一片。于苏璟薇而言,苑里好像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他们与宋熙白之间,更多的,是一种亲人之间相互依靠的感觉。而自已,虽通宋熙白没有太多交集,好像却在慢慢融入苑里的其他人之中。
一旦与秋姑姑她们熟识,适应了苑中的生活,苏璟薇作为苑里唯一的大闲人,以她好动的性格,便渐渐地生出不自在的感觉来。总不能终日在院里,追着阿渝或小樱陪她练剑吧……
苏璟薇思来想去,主动向秋姑姑讨要一些轻活干,昭秋自然不敢让夫人干活,但苏璟薇磨得久了,姑姑也便通意了。
见苏璟薇与宋熙白数日不曾谈话,秋姑姑也存有了撮合之心,便心生一计,让苏璟薇去打扫宋熙白的书房。
苏璟薇起初并不愿意,与宋熙白待在一起,话都说不上一句,她定不自在,但想着可以借此机会接近他,探探虚实,就勉强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