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如退潮般散去,紧随而至的,是足以将人彻底淹没的虚弱感。
林风脱力地半跪在地,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拉扯一个破旧的风箱,喉咙深处涌上腥甜,四肢百骸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剧痛,钻心蚀骨。
他死死攥着手中仅剩的刀柄,那柄曾随他征战的百炼刀,早已在承载那至高法则的瞬间化为最细微的铁屑,随风而逝。
此刻,这截光秃秃的刀柄,是他撑住自己不倒下的唯一支点。
废墟之上,侥幸活下来的喽啰们,终于从那场“凡人弑神”的极致震撼中,一点点找回自己几乎被冻结的思维。
他们僵硬地转动脖颈,环顾着满目疮痍的山寨,脚下是粘稠的血泊与扭曲的残肢。
劫后余生的茫然,混杂着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一些人无意识地颤抖。
但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的铁屑般,汇聚到那具即便死去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黑煞虎王尸体上时——
那深藏于骨髓的贪婪,便如野草般悄然冒头,点燃了隐晦的火苗。
大妖的血肉,大补!
大妖的筋骨,神兵利器的材料!
大妖的皮毛,刀枪不入的宝甲!
还有那枚一旦现世,足以让任何县城都为之疯狂的内丹!
这是一座山,一座由血肉堆砌而成,能让任何武者一步登天、脱胎换骨的宝山!
诡异的寂静中,空气仿佛凝固。
原二当家“笑面狐”的心腹头目,“李麻子”,挪动着脚步,站了出来。
他看得很清楚,所有能说上话的头领,都死了。
他也看得很清楚,那个创造了神迹的男人,此刻正半跪在地,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认为,这是他的天赐良机。
李麻子没有蠢到直接拔刀相向,而是先捶了捶胸膛,挤出几滴浑浊的眼泪,用一种悲愤交加、为众人鸣不平的腔调,高声嘶吼:
“风哥劳苦功高,斩杀虎王,我等心服口服,愿奉为新主!”
他先是捧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声音愈发高亢,充满了煽动性:
“但!这虎王是山寨所有兄弟拿命换回来的!理应论功行赏,分发下去!这样才能告慰死去的兄弟们在天之灵,才能让活着的兄弟更有奔头!风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每个人最敏感的心弦上。
一部分心思活络的旧部喽啰,眼神立刻闪烁起来,呼吸也随之变得粗重。
理,是这个理。
利,更是实实在在的利!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而紧绷。
这是裹挟着“大义”的赤裸试探,是用所有人的贪婪来绑架林风,更是对这片废墟之上,尚未稳固的新生权力,发起的第一次公然挑战!
面对这跳梁小丑般的表演,林风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有耗费一丝力气去站起来。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
一双眼睛,漠然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不是凡人的眼神,经历过神威洗礼,那双瞳眸深处,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碾碎过星辰、漠视过生死的神性余烬。
目光所及之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连风似乎都停了,虫鸣也骤然噤声。
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论心中刚刚燃起了何等炽烈的贪婪火焰,都在这一刹那,如遭冰雪浇头,从头凉到脚,瞬间熄灭。
他们本能地低下头,垂下眼帘,根本不敢与那道目光有片刻的对视。
那凡人斩神的画面,早已化作最深刻的烙印,刻进了他们的灵魂!
这无声的一瞥,所带来的绝对恐惧,远比李麻子声嘶力竭的煽动,要强烈千百倍!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一个曾被林风从妖狼口中救下的普通喽啰,他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一把推开身前还在犹豫的同伴,怒目圆睁地对着李麻子怒斥道:
“放你娘的屁!李麻子,虎王发疯的时候你他妈躲在哪儿装死呢?没有风哥,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山寨早就他妈的没了!这虎王,就是风哥一人的!风哥,就是我们的新寨主!”
这声怒吼,如同在滚油中丢入了一点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对!没有风哥,哪有我们!”
“风哥才是救了我们所有人命的恩人!谁敢有意见,先问问老子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