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上的风波如通一场骤雨,将江璃从锦衣玉食的嫡女生活狠狠拽入泥泞。镇国公府的下人最是会见风使舵,不过半日功夫,原本络绎不绝的静云院便门可罗雀。
青禾端着一碗清粥进来时,眼圈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小姐,厨房说今日食材短缺,只寻到这些米糠……”瓷碗边缘还留着一道磕碰的缺口,显然是府里最劣质的餐具。
江璃正坐在冰冷的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憔悴的自已。及笄礼上被污蔑偷盗的罪名虽未坐实,但柳氏那句“暂且禁足静云院思过”,早已向全府宣告了她的失势。窗外的海棠花瓣被风雨打落,黏在阶前污泥里,像极了此刻的处境。
“无妨,能填饱肚子便好。”她接过粥碗,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去看看库房那边,母亲留给我的那箱旧衣料,能不能取些出来让冬衣。”
青禾刚要应声,院外便传来粗重的脚步声。管事婆子王妈妈叉着腰站在门口,三角眼在院里扫了一圈:“姑娘,夫人有令,您既在思过,府里的月例暂且停发。库房的东西也得封存着,免得再生事端。”她身后的小丫鬟抱着个旧木箱,里面是江璃平日用惯的笔墨纸砚,显然是来收缴的。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私产!”江璃猛地站起身,胸口一阵发闷,“柳氏凭什么收缴?”
王妈妈冷笑一声:“夫人如今掌家,自然有权料理府中事务。姑娘还是安分些,别连累了我们这些下人。”说罢指挥小丫鬟翻箱倒柜,连苏氏留下的几本医书都被搜了去。
待他们扬长而去,青禾气得浑身发抖:“这老虔婆分明是仗势欺人!前几日还一口一个‘大小姐’,如今竟这般嘴脸!”
江璃望着空荡荡的书案,忽然平静下来。她走到床前,挪开沉重的梨花木床榻,露出地面一块松动的青砖。这是母亲生前教她藏私物的地方,此刻砖下的木匣还静静躺着。她摩挲着匣面精致的缠枝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璃儿,万事留一线,总有柳暗花明时。”
暮色渐沉时,窗外传来轻叩声。江璃警觉地拉开窗,只见二等丫鬟春桃捧着个食盒躲在廊柱后,脸上记是慌张:“大小姐,这是厨房张婶偷偷留的点心,她说……她说您定会逢凶化吉的。”春桃是母亲当年从家乡带来的远亲,平日里最是胆小,此刻却敢冒风险送东西来。
江璃接过温热的食盒,眼眶微微发热:“替我谢过张婶,日后……若有难处可来寻我。”
春桃点点头,刚要转身,却见远处灯笼晃动,连忙屈膝行礼:“二小姐安。”
江柔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襦裙,身后跟着两个得力丫鬟,施施然走进院子:“姐姐这静云院倒是清净,不像我那边,整日被琐事烦扰。”她目光扫过桌上的米糠粥,掩唇轻笑,“父亲不在家,姐姐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别伤了脾胃才是。”
江璃淡淡看着她:“二妹妹特意来探望,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姐姐说笑了。”江柔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那日及笄礼上的事,妹妹也很惋惜。不过话说回来,那支凤钗本就不该属于你,母亲不在了,这府里的嫡女之位,也该有更合适的人来坐。”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柳氏的声音:“柔儿,怎可在姐姐院里胡闹?”柳氏款步而入,珠翠环绕的发髻衬得她面色愈发温和,“璃儿,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但府里规矩不能破。这静云院的炭火暂时停了,你且忍些时日,待父亲回来自会分说。”
江璃看着这对母女一唱一和,心中寒意渐生。炭火停供,意味着她要在这深秋的冷院里挨冻。人情冷暖在失势后暴露无遗,那些曾受母亲恩惠的下人大多避之不及,唯有春桃和张婶还念着旧情。她握紧袖中的木匣,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镇国公府,早已不是她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