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足足持续了五秒。
随即，一阵压抑着怒火的咆哮声，如通劣质音响里的电流杂音，刺啦一声炸开。
“一千万？你他妈耍我玩呢？！顾恒晟，我告诉你，医院不是你这种无赖可以撒野的地方！你以为你是谁？你再敢打这个电话骚扰，我立刻报警抓你！”
主治医生王建国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
他行医二十年，什么病人家属没见过？
哭天抢地的，下跪磕头的，甚至以死相逼的，但像顾恒晟这样，前一秒还卑微乞求，后一秒就敢开口说一千万的，绝对是第一个。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底气，而是穷途末路下的精神失常，一种报复性的、毫无意义的口嗨。
“别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icu的每一个医生护士都忙得脚不沾地，没空陪你发疯！”
王建国吼完，就准备挂断电话顺手拉黑。
“医院的对公账户。”
顾恒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通劈头盖脸的怒骂，只是拂过湖面的清风，未曾留下半点涟漪。
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王建国准备按下的手指顿了一下。
“什么？”
“收款的对公账户，报给我。”顾恒晟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王建国被这股气势震得愣了半秒，随即感觉自已受到了更大的侮辱。
一个连一百万都拿不出的穷光蛋，居然用这种口气跟自已说话？
他怒极反笑，抱着一种“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侯”的心态，飞快地报出了一串账号。
“工商银行，6222……户名，市第一人民医院。行了吧？顾大善人，钱要是三分钟内不到账，你和你妈的名字都会出现在我们医院的黑名单里，永远！”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往桌上一扔，只觉得一阵晦气。
他拿起桌上的病历，对着旁边战战兢兢的小护士呵斥道：
“愣着干什么？去通知七号床的家属，让他们准备一下，最迟今天下班前，把床位腾出来。”
小护士嘴唇动了动，想说七号床的病人还有生命l征，但看着王建国那张阴沉的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低着头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顾恒晟挂断电话，站在喧嚣的街头，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黑白默片。
他闭上眼，在脑海中对那个冰冷的机械音下达了指令。
“向这个账户，转账一千万。”
【指令确认：向市第一人民医院对公账户转账10,000,00000元。】
【正在进行支付……】
【支付成功！】
【为保证资金来源的绝对合法性，已为宿主构建背景身份：彩票巨奖获得者。相关信息已加密处理，仅在必要时对特定人员进行认知修正。本次认知修正对象：市第一人民医院核心管理层及财务人员。】
……
市第一人民医院，财务结算中心。
会计小张正百无聊赖地核对着今天的账目，电脑屏幕上枯燥的数字让她昏昏欲睡。
突然，系统弹出一个异常醒目的红色提示框——大额入账提醒。
她揉了揉眼睛，起初以为是系统错了，或者是谁手滑多打了几个零。
可当她点开详情，看清那串数字时，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一千万！”
小张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引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了过来。
“小张，你鬼叫什么？”财务主任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主……主任！您快看！一笔……一笔一千万的款子！刚刚打进来的！”小张指着屏幕，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财务主任扶了扶眼镜，凑过去一看，瞳孔瞬间收缩。
付款方信息一栏，清晰地写着一个名字——顾恒晟。
备注：7号icu病房，周秀兰，医疗费。
“周秀兰？不就是王建国那个病人吗？不是说连一百万手术费都交不起，今天要停药了吗？”
财务主任脑子嗡的一声，他立刻意识到，这事情不对劲。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院长的内线：“院长！出大事了！您快来财务一趟！不，我，我马上过去找您！”
此时，心外科主任办公室里，王建国正端着茶杯，训斥着刚进来的护士长：“……所以说，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闹到最后一步，大家脸上都难看……”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王建国眉头一皱，正要发火，却看到院长刘国栋带着几个副院长和医务处主任，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刘国栋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铁青。
“王建我！你他妈干了什么好事！”，刘国栋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王建国脸上。
王建国彻底懵了，手里的茶杯都忘了放下：“院……院长，我……我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刘国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病历，狠狠摔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七号床的周秀兰！是不是你的病人？你是不是刚刚跟她儿子通过电话？你是不是跟他说，交不起钱就准备后事？！”
王建国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可他……”
“可是个屁！”刘国栋气得直哆嗦，他指着门口，
“人家顾先生，刚刚往我们医院账户上，打了一千万！一千万！”
“指名道姓，就是给他母亲治病的！你现在跟我说，你让他准备后事？”
“王建国，你想让我这个院长陪你一起滚蛋吗？！”
“一……一千万？”
王建国的耳朵嗡嗡作响，他感觉自已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连一杯拿铁都喝不起的年轻人，打了一千万过来？
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刘国栋的私人手机响了。
他看到来电显示上“顾先生”三个字，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狂怒的狮子变成了温顺的绵羊。
他清了清嗓子，用这辈子最和煦、最恭敬的语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顾先生您好，我是市一院的院长刘国栋。哎呀，顾先生，真是万分抱歉，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让您受委屈了！”
电话是顾恒晟打来的。
他只是想确认一下，钱是否到账。
刘国栋把手机开了免提，似乎是故意说给王建国听的：
“顾先生您放心！钱我们已经收到了！一千万，一分不少！”
“关于您母亲的治疗方案，我们院党委立刻开会讨论，马上成立专家组！”
“不，我们立刻联系京州、沪市，联系全国！”
“把心脏外科领域最顶尖的专家请过来，进行联合会诊！”
“我们一定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提供最好的特护病房和一对一的护理服务！”
“保证让阿姨得到最完美的治疗！”
王建国站在一旁，脸色从最初的震惊，到煞白，再到此刻的面如死灰。
他身l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双腿一软，要不是扶住了桌子，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冷汗浸透了他的白大褂，顺着额角不断滑落。
他知道，自已不是踢到铁板了，是踢到了一座无法撼动的金山上。
他想起自已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自已脸上。
电话那头，顾恒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可这简单的一个字，在刘国栋听来，却重如千钧。
他收起手机，转过头，看着失魂落魄的王建国，眼神冷得像冰。
“王建国，你，从现在开始，停职反省。关于你所有的工作，全部交接出来。”
顾恒晟收起手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胸中积压了数日的郁结、屈辱、绝望，在这一刻，随着这口气的呼出，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原来，这就是有钱的感觉。
就在这时，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上，是两个让他无比厌恶的名字——赵凯。
他划开接听，电话里立刻传来赵凯那带着浓浓嘲讽的笑声。
“喂，阿晟啊？听说你刚才给医院打电话，吹牛逼说要付一千万啊？哈哈哈哈，可以啊你，现在是越来越有种了。怎么，被我们刺激得精神不正常了？装什么大款呢？”
紧接着，李娜尖酸刻薄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顾恒晟，你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有这吹牛的工夫，不如去天桥底下跪着，说不定还能多讨两个钱呢。”
顾恒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对着电话，轻笑一声：“我在市一院住院部大楼门口，你们……不过来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