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闷响。
沉重,且结实。
李贤川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到变调的闷哼。
他的身体失去控制,向前扑倒,一头栽在柔软的床榻上。
剧痛。
一种蛮横的力量从后背那一点炸开,顺着脊椎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
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沁出,沿着太阳穴滑落。
真他娘的疼!
这位便宜老爹是真下得去手。
不愧是被尊为军神的人,力道控制得堪称一门艺术。
痛感钻心刺骨,骨头却又清晰地感觉到——没断。
“够……够劲……”
李贤川整个人趴在床上,脸颊深陷在锦被里,疼得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还不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哑着嗓子给他爹的专业精神点了个赞。
魏武侯死死攥着手中的剑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他死死盯着儿子背上那道迅速肿胀起来的檩子,看着它由红转紫,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盘踞在皮肤上。
“还……还不够。”
李贤川喘着粗气,用胳膊肘勉强支撑起身体。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让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此刻,他赤裸的上身,除了那些暧昧的、足以引人遐想的红痕,现在又多了一道狰狞的、代表着暴力的伤痕。
两相对比,触目惊心。
“得再来几下。”
他抬起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前胸,又划过胳膊。
他的目光对上已经愣住的魏武侯。
“这里,还有这里,都要有。”
“不然,怎么像是跟刺客拼过命的样子?”
魏武侯的嘴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喉结滚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只是沉默。
然后,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鞘。
这一刻,他已经没心思去思考这个计划有多疯狂,成功率又有几分。
他只想快点。
再快点。
把这出要了亲命的戏,演完。
儿子的目光告诉他,他们父子,连同整个魏武侯府,已经站在悬崖边上,没有退路。
砰!
砰!
又是两下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击打声。
李贤川的胸口和右臂上,精准地多了两道新的伤痕。
他疼得脸色煞白,汗水已经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在燃烧。
越来越亮。
甚至透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像。
太像了!
这副尊容,这身伤痕,别说是外人,连他自己都快信了,自己刚刚经历过一场殊死血战。
“爹,可以了。”
李贤川强忍着浑身散架般的剧痛,开始冷静地下达指令,声音因疼痛而嘶哑,却条理清晰。
“现在,去把窗户砸了。”
“记住,要从里面往外砸,留下撞击的痕迹。”
“然后把那张楠木桌子劈开,椅子也砸烂。”
“把屋子彻底搞乱,要乱得像刚有十几个人在这里拼命。”
魏武侯不再有任何迟疑。
他丢下剑鞘,抽出腰间的佩剑,转身就朝窗户走去。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窗棂碎裂。
桌椅崩解。
木屑在昏暗的光线里四处横飞。
李贤川这才转向床上那位真正的“影后”。
赵青鸾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
她看着这对父子上演的这出匪夷所思的苦肉计,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直到看见李贤川真的让他爹下狠手,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在自己身上时。
她的瞳孔,才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这家伙……
对自己都这么狠。
“殿下。”
李贤川一边压抑着粗重的喘息,一边走到床边。
“您的戏,还差一点火候。”
“哦?”
赵青鸾挑了挑眉,尾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探寻。
“您现在只是看起来虚弱,但不够真实。”
李贤川伸出两根手指。
“中毒之人,气息会紊乱,血脉瘀滞,身体的某些穴位会呈现出不正常的颜色。”
“得罪了。”
话音未落,不等赵青鸾做出任何反应,他的手指已经落下。
精准。
而且用力。
稳稳地按在她雪白脖颈的天突穴,和手腕的内关穴上。
赵青鸾的身体瞬间绷紧。
一股奇特的酸麻感从被按压处扩散开来,让她刚刚提起的一点力气,霎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李贤川。
这家伙怎么会懂这些?
他按压的穴位,分毫不差,正是医书上记载的中了软筋散一类毒药后,会导致气血瘀滞,从而产生反应的地方。
这绝不是一个京城闻名的纨绔子弟该懂的东西!
李贤川没空解释。
这不过是他前世做项目经理时,为了迎合一个信奉中医的大客户,硬啃了几本养生书学来的皮毛。
没想到,今天竟成了救命的稻草。
“好了。”
他收回手,退后一步,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赵青鸾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果然浮现出几点暗红色的瘀点。
那颜色,配上她苍白如纸的脸,和一个中毒垂死之人,再无分别。
“现在,您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李贤川对她眨了眨眼,身体前倾,声音压到只有彼此能听清。
“您很虚弱,非常虚弱。”
“而我,是为了救您,才跟您共处一室。”
赵青鸾没有回应。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有惊疑,有审视,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随后,她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
那份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已然演到了极致。
就在这一刻!
外面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侯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硬生生撞开了!
嘈杂的脚步声混合着嚣张的叫喊,瞬间灌满了整个侯府。
那声音直奔这个偏僻的小院而来。
“捉奸!抓住那对狗男女!”
“清君侧!绝不能让长公主秽乱宫闱,玷污皇室颜面!”
带头叫喊的,是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官员,正是京城知府高黎。
他身后,跟着大批闻风而动的御史和宗正府的人。
再往后,是黑压压一片,被煽动来看热闹的人群。
高黎的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冷笑。
他早已投靠夏王赵构,今天这个局,就是他和太后一党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
只要抓到长公主和李贤川的现行,魏武侯府和长公主一脉,就都完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已经冲到了院子门口。
屋子里的三个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魏武侯已完成了所有的破坏工作,手持长剑,守在一旁。
他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的。
赵青鸾斜倚在床头,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李贤川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随手抄起一根断裂的桌子腿,紧紧握在手里。
他挡在床前,胸膛剧烈起伏,用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预备……”
“他们……要踹门了。”
“开演!”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院门被人一脚暴力踹开!
“砰!”
高黎带着一群人,满脸狞笑地冲了进来。
他已经准备好欣赏那期待已久、足以名留史册的香艳一幕。
然而,当他们冲进屋子。
当屋内的景象映入他们眼帘时——
所有人的脚步,都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脸上的狞笑,也僵住了。
预想中淫靡不堪的画面,完全没有。
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狼藉。
一个如同被暴风席卷过的战场。
一个浑身是伤,手持木棍,正用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盯着他们的李贤川。
以及。
一个倒在床上,脖颈上带着诡异红点,气息奄奄,仿佛下一秒就会香消玉殒的长公主。
这……
高黎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剧本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