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的昨天在杀我 > 第一章

脑子像一团被反复揉搓、浸透了废咖啡液的浆糊,沉甸甸地搁在脖腔子上,每一次转动都带来生涩的摩擦感和一阵细微的嗡鸣。第七天了。凌晨三点零一分。写字楼死得透透的,只剩下我这片区域顶灯惨白的光,像口倒扣的棺材,把我、电脑、以及旁边那台老掉牙的复合机一起闷在里面。
空气里飘着一股冷掉的电子元件和廉价速溶咖啡混合的怪味。
键盘上的手指有点僵,指甲盖因为长时间敲击没什么弹性的薄膜键帽,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白色。最后一个数据表,搞完就能滚蛋。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忽忽地往下坠,眼皮重得要用牙签才能撑开。
就在这时候,嗡——滋滋——
隔壁那台复合机突然抽风一样启动了。睡眠状态的绿灯跳成了工作的焦黄色,滚筒在里面空转,发出干涩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坏了好几天了,行政说等周末找人来修。
我没理它,手指没停,试图把最后几个数字敲进去。
嘎吱——喀——
它居然开始出纸了。
一张A4纸慢吞吞地被吐出来,边缘有点卷,还带着机器预热时那种淡淡的臭氧味。真是活见鬼。我皱着眉,视线没离开屏幕,伸手摸索过去,想把那张废纸扯下来扔了。
指尖碰到纸张,触感微凉。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去。
白纸黑字。
清晰得刺眼。
【第8次循环:你已被‘它’锁定,死亡顺序4。】
嗤。
我几乎没过脑子,鼻子里喷出一声短促的气流。哪个孙子熬疯了搞这种恶作剧创意枯竭到开始玩这种鬼画符了还循环,还锁定,网文看多了吧。死亡顺序4怎么不直接写下一个就是你
浪费纸张。
我手指用力,想把纸揪下来团掉,动作却莫名顿住了。
纸的右下角,似乎有点不对劲。
不是打印机的墨粉晕染,那是一种……更深的色泽。而且正在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晕开。
像刚刚才印上去的。
湿漉漉的。
我下意识地低头,凑近了些。
几行字,仿佛是鲜血书写而成,正极其缓慢地从纸张内部渗透出来,笔画边缘还带着一种黏腻的湿润感,甚至能闻到极淡的、铁锈似的腥气。
【回头看。】
【打印机旁站着昨天的你。】
血液瞬间冻住。一股冰冷的麻意从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柱噼里啪啦地窜上天灵盖。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铁轴,每转动一度都发出无声的尖叫。喉咙发干,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抛进冰窟。
呼吸停了。
视野的边缘,打印机旁边那片区域,原本是空无一物的灰白色墙壁。
现在,多了一抹模糊的、人形的轮廓。
冷白的灯光照不到那里,那片阴影显得格外浓重。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嘶吼:别转头!别看!跑!现在就跑!
但另一个更加强大的、近乎荒谬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必须确认!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眼球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转向那个方向。
瞳孔骤然缩紧。
站在那里。
真的站着一个人。
像照一面蒙了水汽、布满裂痕的镜子。一样的头发,一样因为连续熬夜而晦暗憔悴的脸色,一样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穿了第三天的浅蓝色衬衫——领口第二颗扣子松了,线头耷拉着。那是昨天早上我急着出门,硬拽开的。
那是我。
昨天的我。
但那张脸……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一种绝不属于我的表情。一种极度疲惫、绝望到麻木之后,扭曲出来的,怪异的微笑。嘴角向上扯着,肌肉僵硬,眼窝深陷,里面的眼神空茫茫的,却又带着一丝针尖似的、冰冷的戏谑。
它的皮肤是一种极其不正常的、死气沉沉的灰白,像是长时间泡在水里后的肿胀发皱。
我们之间隔着不到五米。
死寂。只有那台破复合机还在发出低低的、规律的嗡鸣,像为这场无声的对峙伴奏。
然后,我看到了血。
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从它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滴落。啪嗒,很小一声,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绽开一朵小小的、刺目的血花。
它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一点气音,像是坏掉的风箱。
然后,那个诡异的微笑猛然加深,几乎扯裂了嘴角。
一个声音响起来,音调和我一模一样,却浸透了阴冷的、非人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扎进我的耳膜:
跑啊。
这次我们谁会活下来
……或者说,谁会死得比较快
……
最后的尾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恶意。
轰的一声,所有的理智、怀疑、自我欺骗,彻底崩碎。原始的求生本能像高压电流瞬间击穿四肢百骸!
跑!
我猛地向后蹬倒,带轮子的办公椅发出刺耳的尖叫撞在后面的隔断上。身体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几乎是翻滚着,冲向最近的安全出口通道门!
身后,没有脚步声。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叹息,裹挟着那种冰冷的、非人的笑意,精准地钻进我的耳朵。
又……开始了……
砰!!
我像一颗炮弹撞开那扇沉重的防火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无人的楼梯间里疯狂回荡,撞出层层叠叠令人心悸的回音。我一秒不敢停,手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一撑,几乎是跳着扑下楼梯。
三级、四级台阶一跃而下,脚踝被震得生疼,根本顾不上。
一层!
两层!
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撞击着胸骨,发出擂鼓一样的闷响。肺部火烧火燎,吸入的空气像带着冰碴,刮得气管生疼。
我不敢回头。
根本不敢回头看那个东西有没有追上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栋楼!跑到有光的地方!跑到有人的地方!
它是什么!昨天的我循环死亡顺序那些血字……第八次意思是之前已经七次了可我什么都记不得!死亡顺序4……前面还有三个谁后面还有谁
混乱的思绪像滚沸的泥浆在脑壳里翻腾。
噔!噔!噔!
我的脚步声是楼梯间里唯一的声音,沉重、仓皇、被无限放大。声控灯随着我的跑动一层层亮起,又在一两层之后迅速熄灭,光明和黑暗在身后交替追逐,像某种倒计时的读秒。
下面的黑暗深不见底。
上面的光亮遥远而不真实。
我突然有一种极度荒谬的错觉:我不是在向下跑,而是在原地疯狂踏步,这楼梯根本没有尽头,我会一直一直跑下去,直到被身后那个东西……
不!
我猛地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终于!看到了底层大厅那熟悉的安全出口绿色标识!
希望像一针肾上腺素打入心脏。我爆发出最后的气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最后半层楼,踉跄着扑到那扇厚重的、通向大厅的防火门前。
用力一推!
门纹丝不动!
再推!还是不动!
锁住了!凌晨之后大厦底层安全门会从外部锁闭!我怎么会忘了这个!
恐慌瞬间攫紧心脏!
嗬……嗬……我粗重地喘息着,额头抵着冰冷金属门板,绝望地四处张望。应急灯幽绿的光线笼罩着这片狭小的空间,照不远,到处都是浓重的阴影。
没有别的路了。
只能往回走,穿过办公区,从正门出去。但那就意味着……
我猛地抬头望向楼梯上方。
一片死寂。只有声控灯因为之前的跑动还亮着几盏,昏黄的光线投下长长的、扭曲的栏杆影子。
它没有追下来
为什么
那张惨白的、微笑着的脸……那双滴着血的手……
啪嗒。
极其细微的水声。
我浑身一僵,血液再次冻结。
不是从上面传来的。
是……下面。
我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低下头,看向楼梯下方的黑暗角落。那里是清洁工堆放杂物的空间,平时用一扇矮铁门关着,此刻那铁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
幽绿的应急灯光边缘,勉强照见那片黑暗的入口。
地上,似乎有一小滩深色的、反光的液体。
正从门缝底下,慢慢地、慢慢地洇出来。
啪嗒。
又一滴,从门框上方滴落,汇入那摊液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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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呼吸彻底停了,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铁门。门缝后面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还有……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吸气声。
像是一个人被扼住喉咙时,拼命想要呼吸的声音。
我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大脑疯狂下达指令跑!离开这里!,双腿却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紧我的喉咙。
那扇铁门,无声地动了一下。
向外顶开了一点点。
更多的深色液体从扩大的门缝里流泻出来。
那压抑的吸气声变重了,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破风箱般的杂音。
一只手,猛地从门缝后的黑暗里伸了出来,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淤垢,死死扒住了门框边缘!
用力之狠,指节都扭曲发白!
紧接着,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同样可怕!
然后是一团黑影,顶着乱糟糟、被某种液体黏成一绺绺的头发,猛地从黑暗中向上探出!
一张脸!
浮肿,青紫,沾满污秽,嘴角和鼻孔残留着干涸的血沫,眼睛瞪得几乎凸出眼眶,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已经涣散,却直勾勾地、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怨毒,穿透幽绿的光线,死死地锁定了我!
是项目部的老刘!
那个总是笑呵呵、偷偷塞给我零食的老大哥!
他的喉咙被整个割开了,一道狰狞可怖的巨大伤口横亘在那里,皮肉外翻,露出里面黑红色的断面,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泡!他拼命地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那种嗬……嗬……的、漏气般的绝望嘶鸣!
他看到了我。
那双涣散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点骇人的亮光,那只扒着门框的手猛地向我抬起,伸开,疯狂地颤抖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想要从那个狭窄黑暗的杂物间里完全爬出来!
死亡顺序……4……
老刘……是第几个!
呃!!!
一声极度惊恐的抽气声终于冲开我僵住的喉咙。我疯了一样向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防火门上,发出砰然巨响!
老刘的尸体(那绝对是尸体!)还在挣扎,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钉在我身上,抬起的手无力地抓挠着空气。
嗬……逃……嗬嗬……
模糊不清的音节从他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来。
它……骗……
循环……呃啊——!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只惨白的、毫无血色的手,突然从老刘身后的黑暗里无声地探出,轻柔地、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按在了老刘的头顶。
那只手……我认得那袖口!浅蓝色衬衫,第二颗扣子掉了!
老刘的尸体猛地一颤,凸出的眼球里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填满。然后,他被那只手毫不费力地、慢慢地拖回了黑暗的杂物间。
不……不!!!
我听到自己变调的尖叫声在楼梯间里炸开。
扒着门框的手指死死抠住,指甲在金属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然后一根根被迫松开,徒劳地留下几道带血的划痕。
嗬……嗬……的嘶鸣变成了被堵死的、沉闷的呜咽,最后彻底消失。
铁门吱呀一声,轻轻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门缝底下,那摊深红色的液体,在幽绿灯光下,静静地、缓慢地蔓延开来,越来越大。
世界寂静无声。
我瘫软在防火门上,四肢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烈的颤抖。
它……那个昨天的我……杀了老刘就在我眼前在我往下跑的这点时间里
不……老刘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那伤口……
死亡顺序……老刘是第3个还是更早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突然滴落在我的额头上。
带着那股熟悉的、甜腻的铁锈味。
我猛地抬头。
上一层的楼梯转角栏杆处,一张惨白的脸正低垂着,俯视着我。嘴角咧开那个熟悉的、扭曲的微笑。
滴落在我额头上的,正是从它垂下的、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指上坠下的血珠。
它什么时候到了我上面的!
它一直就在那里!看着我连滚爬爬地逃下来!看着我发现老刘!看着这一切!
它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用口型对我慢慢地说:
找·到·你·了。
啊!!!!!!!
我爆发出不成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扑向通往停车场的那扇侧门!那是唯一可能没锁的出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逃跑本能!
砰!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扇门,冰冷的夜间空气涌进来,几乎让我窒息。
停车场里空荡荡的,灯光昏暗,一眼望不到头。我的车停在最远的角落。
跑!跑过去!开车离开这里!
我拼命向前冲,脚步声在空旷的车库里被放大成无数倍的回音,撞击着冰冷的混凝土柱子。
身后,有另一个脚步声响起。
不紧不慢。
稳定。
从容。
嗒。
嗒。
嗒。
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我脚步的空隙里,像死亡的倒计时,紧紧缀在后面。
我不敢回头,拼命加快速度,肺叶疼得像要炸开。
我的车!就在前面了!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车钥匙,隔着老远就疯狂按动解锁键。
嘀嘟!车灯闪烁了一下,在这死寂的车库里刺耳得吓人。
脚步声消失了。
它停了
我猛地拉开车门,钻进去,砰地甩上,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拼命往锁孔里插!
插进去了!
拧动!
引擎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竟然……熄火了!
不!不可能!今天早上还好好的!
再拧!
嗡——咔咔——电瓶发出虚弱的哀鸣,就是点不着火!
冷汗瞬间湿透全身。我疯狂地重复拧动钥匙的动作,绝望得像困兽。
嗡——咔——
嗡——咔——
……
车窗玻璃上,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一张脸。
惨白。
微笑。
额角还淌下一道暗红的血痕,流经那只空洞的眼睛。
它歪着头,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我在车里徒劳地挣扎。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然后,它抬起一只手。
那只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
握着一把尖锐的、闪着寒光的——裁纸刀办公室最普通的那种美工刀
刀片推出了一截长长的、冰冷的锋刃。
它用刀尖,开始轻轻地在车窗玻璃上划动。
吱——呀——
尖锐、刺耳、缓慢的声音,像指甲刮擦黑板,直接钻进颅腔,折磨着每一根神经。
它划得很慢,很仔细。
一笔一划。
像是在写什么字。
我僵在驾驶座上,瞳孔放大,看着那冰冷的刀尖在玻璃上移动,留下白色的刻痕。
第一笔……一横……
第二笔……一竖……
第三笔……
它不是在写字。
它是在画一个简单的、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图案。
一个圆圈。
里面一个歪歪扭扭的数字。
……4……
死亡顺序4。
它画完了。停了下来。
刀尖点在那个数字4上。
然后,它对着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咧开一个更大的、扭曲到非人的笑容。嘴角几乎裂到了耳根。
无声的口型,再次浮现:
轮·到·你·了。
它举起了裁纸刀。
刀尖对准了玻璃上那个数字4的中心。
蓄力。
猛地刺下!
砰!!!
巨大的撞击声爆响!
但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是车身猛地一震!像被什么重物从侧面狠狠撞了一下!
副驾驶的车窗玻璃外,另一张脸猛地砸在玻璃上!扭曲,狰狞,充满了暴戾的疯狂!是楼下保安亭那个总是睡眼惺忪的老赵!他的保安帽歪了,额头上一个大口子正在汩汩冒血,眼睛里全是眼白,嘴巴张成一个黑洞,发出无声的咆哮!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沉重的、染血的警棍,正疯狂地砸着我的车门!
咚!咚!咚!
金属车门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
老赵!他也是!死亡顺序!第几个!
我彻底疯了,脚下猛地一踩油门,手里同时死命一拧钥匙!
不知是巧合还是绝望中的爆发,引擎居然在这一刻轰然响起!
呜——!!
车子猛地向前一冲!
贴在车窗上的昨天的我似乎猝不及防,身影一晃消失在后视镜视野里。
老赵被突然启动的车子带得一个趔趄,发出一声更加狂怒的嘶吼,警棍脱手砸在引擎盖上,发出哐当巨响!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方向盘打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像脱缰的野狗一样猛地窜出去!
后视镜里,老赵踉跄着追了几步,然后停下,弯腰捡起警棍。而那个昨天的我,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站在了老赵的身后。
它一只手,轻柔地搭上了老赵的肩膀。
老赵疯狂砸车的动作猛地顿住,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
它的另一只手,握着那柄裁纸刀,优雅地、精准地、抹过了老赵的喉咙。
鲜血喷溅而出,在昏暗的车库灯光下泼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扇形。
老赵的身体软了下去。
它抬起头,隔着飞速拉远的距离,目光穿透后挡风玻璃,再次精准地锁定了我。
脸上那个微笑,没有丝毫变化。
冰冷。
恒定。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子疯狂地冲向车库出口的斜坡,冲向外面那片未知的、被夜幕笼罩的世界……
后视镜里,那片弥漫的血色和那双冰冷的眼睛,迅速变小,却如同最深的梦魇,牢牢烙在了视网膜上。
死亡顺序4。
下一个,就是我。
而它,还在那栋楼里。
或者说,它,真的只会待在那栋楼里吗
车子嘶吼着冲上斜坡,凌晨灰白色的、空旷的马路映入眼帘。
冰冷的绝望,比车库里的阴影更加浓重地,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
车轮摩擦粗糙的沥青路面,发出困兽般的嘶鸣。车子歪斜着冲出车库斜坡,惯性把我狠狠摁在驾驶座椅背上。凌晨的城市街道空荡得像末世布景,路灯昏黄的光晕被车速拉成模糊的色条,无止境地延伸向前。
后视镜里,那栋吞噬了老刘和老赵的写字楼,正沉默地迅速缩小,变成一个嵌在夜幕里的、闪烁着零星灯光的黑色墓碑。
它没追出来
那个我……被甩掉了
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抖得厉害,冷汗浸透了衬衫后背,冰凉地黏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部火辣辣地疼。
老刘喉咙里冒出的血泡,老赵被割开脖子时喷溅的鲜血,还有那张……那张和我一模一样、却挂着冰冷微笑的脸……
这些画面在我眼前疯狂闪回,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金属锈味,几乎要撑爆我的颅骨。
死亡顺序4。
下一个就是我。
可为什么是我循环是什么它又是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混乱和恐惧像两只大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咙。
必须去人多的地方!警察局!对!警察局!
我猛地一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笨重地甩进另一条街道。视线慌乱地扫过车内后视镜——
镜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我自己惨白失措、布满冷汗的脸。
还有……副驾驶座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
一张A4打印纸。
折叠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放在那里。
像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安静的死亡通知单。
什么时候出现的!谁放的!
我明明锁了车!它刚才绝对不在那里!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我死死盯着那张纸,眼睛不敢眨,手下意识地将方向盘握得更紧,指节泛白。
车子在无人的街道上歪歪扭扭地行驶着。
理智在尖叫:别碰它!扔出去!
但一种更深的、近乎自毁的冲动,却驱使着我颤抖的右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伸向那张纸。
指尖碰到纸张。
冰冷的触感。
和办公室里那张一样。
我猛地将它抓过来,摊开,视线快速扫过。
还是打印体的黑字,墨粉甚至有些掉渣,像是匆忙间用那台破旧复合机印出来的:
【循环提示(8)】
‘它’以认知裂痕为食。
不要相信任何看起来‘正常’的人。
你的记忆缺失是保护,也是陷阱。
找到‘锚点’,打破顺序。】
文字到此为止。
没有血字。
没有新的字迹浮现。
就这四行冰冷、语焉不详的提示。
认知裂痕锚点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哐当!
车顶猛地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整个车身都向下沉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极重的东西,从上方砸落在了车顶!
挡风玻璃上方边缘,一只惨白的手猛地滑落,五指张开,死死扒住了玻璃上缘!指甲缝里满是黑红色的污垢!
是它!
它追上来了!它就在车顶!
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脚下猛地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车子疯狂加速前冲!
强大的惯性似乎要把车顶上的东西甩下去!
那只扒着玻璃的手猛地用力,指甲甚至在与玻璃摩擦时发出吱的轻响。另一只手也猛地探了下来,同样惨白,同样沾满污秽,两只手死死扒住挡风玻璃的上缘,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然后,一颗头,倒挂着,缓缓地从车顶边缘探了下来。
头发垂落,扫在玻璃上。
那张脸,因为倒挂而充血,显得愈发青紫浮肿,但那个扭曲到极致的微笑,却丝毫没有变形。空洞的眼睛,透过玻璃,直勾勾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笑意,凝视着车内的我。
它的额头抵着玻璃,嘴巴无声地开合,一字一顿:
找·到·你·了。
啊——!!!我终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双手疯狂地来回猛打方向盘!车子在路上剧烈地左右摇摆,画出扭曲的S形!试图把它甩下去!
速度表的指针疯狂向右飚升!
80km/h!90km/h!100km/h!
风声呼啸!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只东西的身体像壁虎一样紧紧吸附在车顶,任凭车子如何摇晃,那颗倒挂的头颅依旧死死贴着玻璃,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嘴角的笑容甚至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它抬起一只手。
那只握着染血裁纸刀的手。
刀尖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它用刀尖,开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驾驶座正前方的挡风玻璃。
咚。
咚。
咚。
不紧不慢,带着某种戏谑的节奏感。
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脏上。
高强度玻璃没有被立刻敲碎,但已经被敲出一个小小的、蛛网般的白色裂纹点。
它要进来!它要在这里杀了我!在时速一百公里的车上!
恐慌如同冰水浇头,但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点扭曲的冷静。我不能死在这!不能如它的愿!
前方路口,红灯亮着。一辆巨大的重型渣土车,正从左侧路口缓缓驶出,庞大的车身几乎要横亘整个路口!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
我死死盯着那辆渣土车,计算着速度和距离。
就是现在!
在车子即将撞上渣土车车身的最后一刹那!我猛地一脚将刹车踩死!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向左狂打方向盘!
吱——嘎——!!!!
轮胎抱死,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悲鸣!整个车身瞬间失去所有抓地力,像一块被用力甩出的橡皮,疯狂地横向漂移出去!
巨大的离心力把我狠狠甩向车门!安全带勒进肉里,几乎要将我肋骨勒断!
车顶上的那个东西,在这突如其来的、违背物理规律的剧烈横甩中,终于无法再保持平衡!
扒着玻璃的手猛地滑脱!
那颗倒挂的头颅瞬间消失在前挡风玻璃的视野里!
砰!!轰隆——!!!
一声沉重无比的、令人牙酸的撞击闷响,从车顶和左侧传来!紧接着是金属被巨大力量疯狂撕裂、扭曲的可怕噪音!
我们的车,在漂移中,车顶左侧狠狠撞上了那辆渣土车巨大、坚硬、满是锈迹和尘土的金属货厢侧栏!
巨大的撞击力让整个车顶瞬间变形!向内凹陷!车窗玻璃哗啦啦全部震碎成蛛网状!
车子被渣土车带着又拖行了一小段距离,火星四溅,最后才歪歪扭扭地停了下来,车头冒起阵阵白烟。
安全气囊没有弹出来。
世界天旋地转。
我头晕眼花,耳朵里全是高频的嗡鸣,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剧痛。额角湿漉漉的,可能是撞破了。
但我还活着。
安全带救了我。
车顶……车顶几乎被削掉了一半。左侧严重变形,金属扭曲撕裂,露出里面丑陋的线束和填充物。
它呢
那个我呢
被撞掉了被碾碎了
我剧烈地喘息着,忍着剧痛,艰难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踉跄着摔到车外冰冷的马路上。
渣土车司机也吓傻了,骂骂咧咧地从车上跳下来:我操!你他妈怎么开车的!找死啊!
我顾不上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绕着几乎报废的车子,惊恐地寻找那个东西的踪迹。
没有。
车顶除了骇人的凹陷和破损,空空如也。
车旁的路面上,除了散落的玻璃碎片和车体碎渣,也没有任何像是人体的东西。
只有一滩深色的、粘稠的液体,从变形的车顶边缘,滴滴答答地落在柏油路上。
还有一把办公室最常见的银色金属裁纸刀,掉在车旁,刀身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在路灯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它……消失了
被撞飞了还是……又躲回了阴影里
喂!你没事吧!渣土车司机看我魂不守舍、满头是血的样子,语气从愤怒变成了些许担忧,掏出手机,妈的,我叫救护车!你站着别动!
他拨通了电话:喂!120吗我这里出车祸了!地址是……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逐渐模糊、远去。
我的视线,死死盯在那把染血的裁纸刀上。
然后,缓缓抬起,看向马路对面。
对面街边,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洒出来,勾勒出里面货架的轮廓。
收银台后面,站着一个穿着便利店制服的年轻店员,正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
一个看起来无比正常、无比安全的场景。
一个人。
【不要相信任何看起来‘正常’的人。】
那张A4纸上的提示,如同冰锥刺进我的脑海。
几乎就在同时。
那个低着头的便利店店员,像是感应到了我的注视,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隔着一道马路,透过便利店明亮的玻璃窗。
他的脸,清晰无比地映入我的眼帘。
是……楼下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那个总是很害羞、说话会脸红的小张。
他的嘴角,正一点一点地、极其僵硬地向上咧开。
形成一个我无比熟悉的、
冰冷的、
非人的、
微笑。
他的眼睛,空洞地穿过街道,精准地锁定了我。
他的手,从收银台下,慢慢地拿了出来。
手里握着的,不是手机。
是一把长长的、
闪着寒光的、
切西瓜用的尖刀。
刀尖上,还在滴落着某种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他隔着玻璃,对我举起了刀。
微笑无声地扩大。
【死亡顺序4】。
原来,
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