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我那年过半百的将军丈夫正襟危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把传闻中饮过万人血的佩剑。
剑锋映着烛火,寒光凛冽。
他头也不抬:在这府里,往后你就是规矩。
我只当是场面话。
直到他儿子,也就是我那便宜继子、嫡姐的丈夫,带着个怀孕的女人登堂入室。
嫡姐哭着要和离,我点头应允。
可和离书还没递上去,将军府的祠堂里就传来了鞭子破空的声音,声声入肉。
我那老当益壮的丈夫,眼神比剑锋还冷:给你小娘磕头认错。她要是不高兴,我就让你这辈子都高兴不起来。
01
大婚当晚,我没等到我的新郎。
等来的是他贴身侍卫送来的一把剑,以及一句话。
将军说,从今往后,这府中,夫人就是规矩。
我叫沈未,京城里出了名的庶女,生母是舞姬,身份卑贱。
而我的嫡姐沈清,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温柔娴静,如同画中人。
为了给软弱的嫡姐撑腰,我答应了霍家的婚事,和她嫁进了同一家。
她嫁给了少年将军霍炎,前途无量,人人称羡。
而我,嫁给了霍炎的爹,大周朝的定国将军,年过半百的霍廷渊。
我成了自己嫡姐的婆婆,虽然听上去荒唐,但这桩婚事,是我自己求来的。
我坐在空荡荡的婚房里,看着那把横在桌上的古剑。
剑鞘古朴,却掩不住那股子从缝隙里透出来的杀伐之气。
传闻霍廷渊的这把佩剑,斩过敌首,也斩过朝中佞臣。
他把这把剑给我,是想告诉我,他赐予我的规矩二字,分量有多重。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剑鞘上冰冷的纹路。
这桩婚事,外人看来是我攀了高枝,用青春换富贵。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所求的,不过是当我那受尽欺负的嫡姐,在夫家能有一座靠山。
而我,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深夜,房门被推开。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的气息。
霍廷渊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形高大挺拔,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跡,却也沉淀出山一般的气势。
他看见我,也看见了我放在手边的剑,眼神里没什么波澜。
怕吗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我摇摇头:将军的剑,不斩无辜之人。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但弧度很小,你倒比我想的胆子大些。
他自己走到一旁坐下,倒了杯茶,动作间,左臂的袖子有些不自然。
白天在军营处理了两个不长眼的,回来晚了。他解释了一句。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那只不甚方便的左臂上。
将军受伤了
小伤。
我没再多问,取来医药箱,走到他身边,自然地挽起他的袖子。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的手肘一直划到手腕,皮肉外翻,显然是刚处理过,又裂开了。
他没阻止我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他重新上药,包扎。
我的动作很轻,这是我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本事。
小时候为了少挨主母的打,我学会了察言观色,也学会了如何处理伤口,因为常常受伤。
你姐姐,在霍炎那里,还好吗他忽然开口。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
将军府门楣高,姐姐又是新妇,自然是谨言慎行,不会有事。
这是场面话,也是真心话。
我相信嫡姐的品性,却不相信霍炎的。
那个被宠坏了的少年将军,眼里只有他自己。
包扎完毕,我收好东西,准备退下。
他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布满厚茧,带着灼人的温度。
沈未。他叫我的名字。
从今天起,记住我的话。
在这府里,谁让你受了委屈,你就双倍还回去。
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有我给你顶着。
烛火摇曳,映着他深邃如潭的眼眸,那里没有情欲,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桩看似荒唐的交易,或许,我赚了。
第二天一早,按规矩,要给长辈敬茶。
而我,就是那个要被敬茶的长辈。
我坐在主位上,旁边是霍廷渊。
嫡姐沈清和霍炎并肩走进来,对着我们跪下。
儿子(儿媳)给父亲(母亲)敬茶。
沈清低着头,我能看到她微微发抖的指尖。
霍炎则是一脸的不耐与屈辱,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
我坦然地受了这一拜,接过了沈清递来的茶。
姐姐……我刚想开口让她起来。
霍廷渊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我立刻改口:起来吧。
规矩,不能乱。
我看向霍炎,他梗着脖子,没有半分要敬茶的意思。
气氛瞬间凝固。
霍廷渊端起自己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没说话。
但他越是沉默,周围的空气就越是压抑。
霍炎的额角渗出了汗。
最终,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端起茶杯,举过头顶。
给……母亲敬茶。
那母亲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没有立刻去接。
我只是看着他,直到他屈辱地把头低下去。
我才慢悠悠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我微笑着说。
霍炎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我不在乎。
我看向身旁的沈清,她正用一种担忧又感激的复杂眼神看着我。
我对着她安抚地笑了笑。
姐姐,别怕。
从今往后,你的靠山,稳如泰山。
02
好日子没过几天,麻烦就找上门了。
这天,我正和嫡姐在花园里说话,霍炎就黑着一张脸闯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我认得,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歌姬,柳月。
沈清,我要纳她为妾,你准备一下吧。霍炎开门见山,语气里没有商量,只有通知。
沈清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嫁进将军府不过一月,丈夫就要纳妾,这让她如何在府中立足
霍炎,我们才刚成婚……沈清的声音都在发抖。
成婚怎么了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霍炎一脸的不以为然。
他甚至看都没看沈清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叫柳月的女人身上。
更何况,月儿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在沈清头顶炸开。
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幸好我及时扶住了她。
姐姐!我心疼地喊道。
沈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看着她苍白无助的脸,再看看那耀武扬威的霍炎和一脸得意的柳月,心头的火蹭地就冒了起来。
霍炎。我冷冷地开口。
霍炎这才正眼看我,眼神里满是挑衅:怎么小娘这是要替你的好姐姐出头
他故意加重了小娘两个字,其中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我扶着沈清,让她在我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然后,我一步步走到霍炎面前。
纳妾可以。我说。
霍炎和柳月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沈清则是一脸的绝望。
但是,我话锋一转,不是现在。
按规矩,新妇进门一年内,丈夫不得纳妾,这是为了保证嫡长子的地位。霍炎,你也是将门之后,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霍炎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你的家事我笑了,你别忘了,现在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你的父亲把中馈之权交给了我,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归我管。
你想纳妾,可以,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我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
我的气势,竟然让身经百战的少年将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霍炎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柳月见状,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明鉴,我与将军是真心相爱的!如今我已有了身孕,若是不能早日入府,恐怕……恐怕孩子生下来,会名不正言不顺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好一朵盛世白莲。
我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是盯着霍炎。
霍炎,我再问你一遍,这妾,你今天是非纳不可吗
是又如何!霍炎被我逼急了,梗着脖子喊道。
好。我点点头。
我转头看向沈清,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神里只剩下麻木和绝望。
姐姐,我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沈清的身体震了一下,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未未,你……
姐姐,你想和离吗我轻声问。
和离。
这两个字,对于一个出嫁的女人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意味着她将被夫家抛弃,被娘家嫌弃,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沈清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你想,我就帮你。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这句话,和昨晚霍廷渊对我说的,何其相似。
沈清的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那边的霍炎和柳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擦去眼泪,站起身来,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语气,对霍炎说道:
霍炎,我们和离吧。
霍炎愣住了。
他大概从没想过,一向逆来顺受的沈清,会提出和离。
他先是错愕,随即勃然大怒。
沈清,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沈清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好,很好!霍炎怒极反笑,和离是吧我成全你!我倒要看看,你一个被休弃的女人,还怎么在京城里活下去!
他说完,拉着柳月,转身就要走。
站住。我再次开口。
霍炎不耐烦地回头:你又想干什么
我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我姐姐要和离,可以。
但是,我顿了顿,我也离。
你若是休了她,我就休了你爹。
让你爹,也尝尝变成鳏夫的滋味。
全场死寂。
霍炎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大概以为我疯了。
就连沈清,也震惊地捂住了嘴。
我就是要疯给他看。
你……你敢威胁我霍炎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可以试试。我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我倒要看看,是你这个儿子重要,还是你爹的颜面重要。
你敢让你爹因为你,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霍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他今天真的休了沈清,我明天就敢把和离书递到霍廷渊面前。
到时候,定国将军府,将彻底沦为笑柄。
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管家匆匆跑了过来。
少爷,夫人,不好了!
将军……将军让您去一趟祠堂!
管家的声音里带着惊恐。
霍炎的心里咯噔一下。
祠堂。
那不是个好地方。
除非是犯了滔天大错,否则霍家的子孙,是不会被叫去祠堂的。
霍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我,却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我知道,我真正的靠山,要出手了。
03
霍家祠堂,气氛肃杀。
一排排的灵位前,霍廷渊一身黑衣,手持着一根手臂粗的家法棍,面无表情。
那根棍子,是上好的楠木所制,浸过桐油,打在人身上,疼入骨髓。
霍炎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发抖。
我和沈清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柳月也被拦在了外面,一脸的惊慌失措。
逆子!霍廷渊的声音,如同寒冰。
你可知错
霍炎咬着牙,不说话。
他觉得自己没错。
男人纳妾,天经地义。
父亲凭什么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大动干戈
看来,你是不服了。霍廷渊的眼神,冷得像刀。
他不再废话,举起家法棍,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伴随着霍炎的一声闷哼。
他的背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血痕。
父亲!霍炎难以置信地喊道。
霍廷渊充耳不闻,第二棍,第三棍,接连落下。
每一棍,都用足了力气,毫不留情。
祠堂里,只剩下棍子破空的声音,和霍炎压抑的痛呼。
沈清不忍地别过头去,我却面无表情地看着。
我知道,霍廷渊打的不仅仅是霍炎,更是在给我,给沈清,给整个将军府的下人立威。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新夫人,不是好惹的。
打了十几棍后,霍炎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他的背上,衣衫破碎,皮开肉绽。
霍廷渊这才停手,他走到霍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可知错了
我……霍炎喘着粗气,眼神里依然是不服。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他艰难地问道。
霍廷渊冷笑一声。
一个女人
霍炎,你记住了。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是你爹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是你的,小娘。
你让她不痛快,就是让我不痛快。
你想让你爹我变成鳏夫,是不是也该问问我同不同意
霍廷渊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霍炎的心上。
他终于明白了。
父亲不是在为沈清出头。
他是在为我,为他自己的妻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立规矩。
他今天敢带着柳月来逼迫沈清,明天就可能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挑战我的权威。
霍廷渊这是在杀鸡儆猴。
而他,就是那只被杀的鸡。
父亲……我错了……霍炎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光认错,可不够。霍廷渊面无表情。
他看了一眼祠堂门口的我。
去,给你小娘磕头认错。
求得她的原谅。
否则,你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死为止。
霍炎的身体猛地一僵。
让他给沈未磕头
那个只比他大几岁,靠着身体上位的女人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的尊严,他的骄傲,在这一刻,被他父亲亲手碾得粉碎。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有恨,有怨,有屈辱,还有一丝……恐惧。
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走进祠堂。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霍炎,我轻声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争什么。
我嫁给你父亲,只是想让姐姐能过得好一点。
可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心里。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现在,我站起身,恢复了那副冰冷的面孔,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把那个女人送走,从此以后,和姐姐好好过日子,再不许有二心。
第二,和姐姐和离,然后,你净身出户,滚出将军府。
你选一个吧。
净身出户
霍炎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可是定国将军府唯一的继承人!
让我净身出户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下意识地看向霍廷渊,希望父亲能为他说句话。
然而,霍廷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小娘说的话,就是我的话。
霍炎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艰难地转过身,对着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小娘……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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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第一条。
我……会把柳月送走,和沈清……好好过日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屈辱。
但我知道,他不敢不从。
因为他身后,站着那个手持家法,眼神比刀还冷的男人。
我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我转头看向祠堂外的柳月。
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我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柳姑娘,你都听到了吧
我们将军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请吧。
柳月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沈清走到我身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未未,谢谢你。
我摇摇头:姐姐,我们之间,不用说谢。
我看着祠堂里,那个依旧挺拔如松的背影。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霍廷渊,这个男人。
他给我的,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这笔交易,我好像……真的赚大了。
04
霍炎被罚跪祠堂,又挨了一顿家法,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将军府风平浪静。
我正式接管了中馈,开始清查府里的账目。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霍炎这些年,仗着霍廷渊的宠爱,私自从账房里支取了大量的银钱。
这些钱,大部分都花在了吃喝玩乐,结交一些狐朋狗友,还有……养外室上。
那个柳月,只是其中之一。
看着账本上那一笔笔惊人的开销,我气得发笑。
真是个败家子。
我把账本整理好,直接拿到了霍廷渊的书房。
他正在看兵书,见我进来,便放下了书卷。
查完了
嗯。我把账本递给他。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色越来越沉。
到最后,他啪的一声合上账本,眼中怒火升腾。
这个逆子!
我适时地开口:将军,小将军年轻,难免有些挥霍。只是这账目上的亏空,数目实在太大,若是不及时填补,恐怕会影响到府中正常的开销。
霍廷渊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
他知道,我这是在给他台阶下。
你说,该怎么办他把问题抛给了我。
依我看,我沉吟片刻,不如就从下个月起,停了小将军的月例银子。另外,他在外面那些不必要的开销,也一并停了。
什么时候他把这些亏空补上了,什么时候再恢复他的月例。
这招,叫釜底抽薪。
霍炎不是喜欢花钱吗
那我就让他没钱可花。
霍廷渊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似乎在权衡利弊。
断了儿子的财路,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一枚碧玉扳指。
这是霍廷渊给我的,说是他母亲的遗物。
这枚扳指,质地温润,触手生凉,能让人心神安定。
不知过了多久,霍廷渊终于开口。
就按你说的办。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
这个家,以后你说了算。
我心中一动,屈膝行礼:谢将军信任。
从书房出来,我直接去了账房。
我当着所有账房先生的面,宣布了这个决定。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从账房支取一文钱,包括小将军在内。
账房先生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他们都清楚,这位新夫人,是动真格的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霍炎的耳朵里。
他当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不顾身上的伤,怒气冲冲地来找我。
沈未!你凭什么断我的月例!
他冲进我的院子,大吼大叫。
我正坐在廊下,悠闲地喝着茶。
我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就凭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就凭你爹,把这个家交给了我管。
霍炎,你若是不服,可以去找你爹说。
看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连眼角都没再给他一个。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霍炎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你这个毒妇!你别以为有我爹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院子。
霍炎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我冷笑。
霍炎,你给我听清楚了。
第一,我是你的长辈,你直呼我的名讳,就是大不敬。这一巴掌,是教你规矩。
第二,你身为将军府的嫡子,却在外面花天酒地,败坏门风,中饱私囊。我断你的月例,是替你爹管教你。
你要是再敢对我出言不逊,下一巴掌,就不是这么轻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霍炎被我镇住了。
他看着我,仿佛第一天认识我一般。
眼前的这个女人,和那个在他印象中只会跟在沈清身后,唯唯诺诺的庶女,判若两人。
她冷静,狠厉,像一把出了鞘的刀。
就在这时,沈清闻讯赶来。
她看到霍炎脸上的巴掌印,惊呼一声。
未未,你……
霍炎看到沈清,像是找到了救星。
沈清,你看看她!她竟然敢打我!他指着我,向沈清告状。
沈清的表情很复杂。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霍炎。
然后,她走到我身边,站定。
霍炎,未未是我们的长辈,你对她不敬,她教训你,是应该的。
沈清的话,让霍炎彻底愣住了。
他没想到,一向温柔懦弱的妻子,竟然会站在沈未那边。
你……你们……他气得浑身发抖,你们给我等着!
他撂下一句狠话,狼狈地跑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我和霍炎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沈清担忧地看着我:未未,你这样……会不会把他逼得太紧了
我摇摇头,握住她的手。
姐姐,对付这种人,你越是退让,他越是得寸进尺。
只有一次性把他打怕了,他才不敢再来招惹你。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姐姐,你也要学会强硬起来。
你才是霍炎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这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你不用怕任何人。
沈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能感觉到,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改变。
而我,要做的,就是让这颗改变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05
断了财路的霍炎,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消停了不少。
但他显然不甘心就此罢休。
明着不行,他就来暗的。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一个陌生的婆子端着一碗燕窝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厨房新炖的血燕,给您补补身子。
我瞥了一眼那碗燕窝,色泽鲜红,看起来确实是上品。
但我并没有接。
谁让你送来的我问。
是……是小将军。婆子眼神闪烁,不敢看我。
他说前些日子冲撞了您,心里过意不去,特意让厨房给您炖了这碗燕窝,算是赔罪。
我笑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霍炎会给我赔罪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放那吧。我淡淡地说。
婆子如蒙大赦,放下燕窝就想走。
站住。我叫住她。
这燕窝,看起来不错。我端起碗,闻了闻。
既然是小将军的一片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说着,就把碗递到了婆子的面前。
你,替我尝尝吧。
婆子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夫人,这……这怎么使得奴婢身份卑贱,怎敢用您的东西……
我让你尝,你就尝。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怎么难道这燕窝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婆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抖得像筛糠。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是小将军……是小将军逼我的!
他说只要我把这碗下了药的燕窝给您喝下去,就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出府养老!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婆子,眼神冰冷。
下的什么药
是……是红花。婆子颤抖着说,喝了……会……会滑胎……
滑胎
我还没怀孕,他倒是先替我操上心了。
这是想断了霍廷渊的后,好让他自己高枕无忧吗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霍炎人呢我问。
小将军……应该在书房。
很好。我点点头。
我端起那碗燕窝,亲自走出了院子。
沈清正好过来找我,看到这阵仗,吓了一跳。
未未,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对着她笑了笑,去给小将军,送点好东西。
我让下人把那个婆子看管起来,然后端着燕窝,径直走向了霍炎的书房。
我到的时候,他正在里面大发雷霆。
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我一脚踹开房门。
霍炎看到我,先是一惊,随即看到我手上端着的燕窝,脸色大变。
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我走到他面前,把那碗燕窝重重地放在他的书桌上,溅出来的汤汁洒了他一身。
是想谢谢小将军的一片心意。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血燕,可是大补之物。我想,小将军最近身子虚,应该比我更需要。
霍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敢喝我冷笑,是怕自己也尝尝滑胎的滋味吗
沈未!你别血口喷人!霍炎色厉内荏地吼道。
血口喷人我提高了音量,那个送燕窝的婆子,现在就在我的院子里跪着。要不要我把她叫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或者,我们现在就去找父亲,让他来评评理
一提到霍廷渊,霍炎的气焰顿时就矮了半截。
他怕霍廷渊。
发自内心地怕。
你……你想怎么样他咬着牙问。
我不想怎么样。我拿起那碗燕窝,递到他嘴边。
把它,喝了。
霍炎的眼睛猛地睁大。
你让我喝这个
不然呢我笑得愈发冰冷,难道留着过年吗
我……我不喝!他一把推开我的手。
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红色的燕窝,洒了一地,触目惊心。
不喝我点点头,也行。
我突然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根尖锐的银簪,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霍炎,你谋害主母,意图毒杀父亲的子嗣,按家法,该当何罪
冰冷的簪尖,刺破了他的皮肤,一丝血迹渗了出来。
霍炎吓得魂飞魄散。
他能感觉到,我是真的动了杀心。
我……我没有……我不是……他语无伦次地辩解。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都天衣无缝吗
你养在外面的那些女人,花的那些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以为你今天这事,就算没有证据,父亲会信你,还是信我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经彻底被孤立了。
父亲不会帮他。
妻子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而眼前这个女人,这个他名义上的小娘,更是恨不得将他置于死地。
我错了……沈未……小娘……我真的错了……
他终于崩溃了,哭着向我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我看着他涕泗横流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放过你
可以。
我收回银簪,在他惊魂未定的目光中,缓缓说道:
去,跪在祠堂门口,自己掌嘴一百下。
什么时候打到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霍炎的身体,晃了晃。
跪祠堂,自己掌嘴。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堪。
但他不敢不从。
他知道,如果他不照做,等待他的,将是更可怕的后果。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书房,一步步,走向了祠堂。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霍炎,这只是个开始。
你欠我们姐妹的,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加倍还回来。
就在这时,书房的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是霍廷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惊讶,有欣赏,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比我想的,还要狠。他沉声说。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对付豺狼,就不能用对付绵羊的法子。
将军府,不需要一个只会摇尾乞怜的女主人。
他沉默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
这些年,是我把他宠坏了。
以后,你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
只要,别闹出人命。
这是,给了我全权处理的许可。
我心中一定。
看来,这场战争,我赢定了。
06
霍炎在祠堂门口跪了一天一夜,自己掌嘴一百下,脸肿得像猪头。
自此以后,他彻底老实了。
见到我,都绕着道走,像老鼠见了猫。
府里的下人,也再没人敢对我阳奉阴违。
我这个新夫人的威信,算是彻底立住了。
而嫡姐沈清,在我的鼓励下,也开始尝试着改变。
她不再整日以泪洗面,而是开始学习管家理事。
我把一些不太重要的庶务交给她,让她慢慢练手。
她学得很用心,也很有天赋,很快就上了手。
看着她一天天变得自信、开朗,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手段。
那个被赶出府的柳月,并没有就此罢休。
这天,我陪着沈清在京城最大的布庄锦绣阁挑选布料,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做准备。
刚一进门,就冤家路窄,碰上了柳月。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
那公子哥儿一看到沈清,眼睛都直了。
哟,这不是霍少夫人吗怎么有空出来逛街啊
他语气轻佻,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沈清厌恶地皱了皱眉,拉着我就想走。
柳月却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姐姐,别急着走啊。她娇笑着说,这位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王公子。
王公子,这位就是霍将军的夫人,沈清姐姐。
她故意不介绍我,显然是想孤立沈清。
那个王公子,一听说是霍将军的夫人,更是来了兴趣。
原来是霍少夫人,久仰久仰。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就想去摸沈清的脸。
放肆!我一把打开他的手,将沈清护在身后。
王公子被我打开手,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是什么人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我是她妹妹。我冷冷地说。
妹妹王公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轻蔑,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也敢在本公子面前撒野
来人,给我掌嘴!
他身后的几个家丁,立刻围了上来。
锦绣阁里的客人和伙计,都吓得退到了一边,没人敢上前。
沈清吓得脸都白了,紧紧地抓着我的胳un。
我却丝毫不惧。
我看着那几个逼近的家丁,缓缓从袖中抽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令牌。
纯金打造,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霍字。
这是霍廷渊的帅令。
见此令,如见将军本人。
那几个家丁一看到这块令牌,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将……将军帅令!
王公子的脸色也变了。
他再纨绔,也知道霍廷渊是谁。
那可是手握大周朝一半兵权,连皇帝都要敬畏三分的定国将军。
得罪了他,别说他一个尚书公子,就是他爹,也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和霍将军是什么关系王公子结结巴巴地问。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看着他,缓缓地举起令牌。
冲撞将军家眷,按律,当如何处置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锦绣阁。
跪在地上的一个家丁头领,颤抖着回答:按……按律,当……当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很好。我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
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吗
那几个家丁如蒙大赦,爬起来就抄起旁边的木凳,对着王公子就砸了下去。
啊!王公子发出一声惨叫。
你们……你们敢打我!我爹是吏部尚书!
家丁们哪里还管他爹是谁。
跟得罪定国将军比起来,一个吏部尚书,算个屁。
他们下手毫不留情,打得王公子哭爹喊娘,满地打滚。
一旁的柳月,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她怎么也没想到,我手上竟然有霍廷渊的帅令。
她本想借着王公子的手,羞辱沈清一番,出一口恶气。
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上。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柳月,你以为,你找个靠山,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你以为,离开了将军府,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吗
我告诉你,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别想在京城里,过上一天好日子。
今天,只是个开始。
柳月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我。
她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
我不再理会她,拉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沈清,走出了锦绣阁。
身后,还传来着王公子凄厉的惨叫声。
我知道,今天这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会知道,定国将军府的两位夫人,不好惹。
尤其是那位新夫人,沈未。
她不仅有将军的宠爱,更有将军的帅令。
她的话,就是将军的话。
她的意志,就是将军的意志。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这样,才没人再敢欺负我和我姐姐。
回到府中,沈清还心有余悸。
未未,你今天……太冲动了。她担忧地说,那毕竟是尚书公子,我们就这样得罪了他,会不会有麻烦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姐姐,你放心。
有霍廷渊在,天塌不下来。
而且,我笑了笑,你以为,霍廷渊为什么会把帅令给我
他就是要告诉我,也告诉所有人,我,可以代表他。
他这是在给我撑腰呢。
沈清似懂非懂。
而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霍廷渊那个老狐狸,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霍炎的德性,知道柳月的纠缠,也知道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的嘴脸。
他把帅令给我,就是给了我一把尚方宝剑。
一把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戒。
他这是在用行动告诉我: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这个男人,真是……
让人越来越看不透了。
晚上,霍廷渊回来,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吃饭的时候,给我多夹了一筷子我爱吃的糖醋鱼。
然后,他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以后再遇到这种不长眼的东西,不必跟他们废话。
直接打。
打残了,我负责。
打死了,我埋。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这个男人,护短护得,也太霸道了。
不过,我喜欢。
07
锦绣阁事件后,我和沈清在京城贵妇圈里,一战成名。
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敢来招惹我们。
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沈清在我的指导下,已经能独当一面,将府里的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自信。
霍炎大概是被打怕了,也可能是被断了经济来源,整个人都颓废了下去,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和沈清,虽然还维持着夫妻名分,但已经形同陌路。
沈清似乎也想通了,不再执着于那份早已消逝的感情,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管家和自我提升上。
我乐得清静,每天不是看看账本,就是养养花,或者去霍廷渊的书房,看他练字。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苍劲有力,铁画银钩,自成一派。
我常常站在他身边,一看就是一下午。
他练字,我看他。
我们之间,话不多,但有一种奇异的默契在流淌。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而安稳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宫里来了圣旨。
皇帝下旨,命霍廷渊即刻启程,前往北境,抵御来犯的蛮族。
军令如山。
霍廷渊没有丝毫犹豫,当晚就点了兵,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
临行前夜,他把我叫到了书房。
他穿着一身冰冷的铠甲,整个人,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我要走了。他说。
嗯。我点点头,将军,此去北境,路途遥远,战事凶险,万望保重。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怎么舍不得我
我脸上一热,别过头去。
将军说笑了。
他走过来,伸出戴着金属手套的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
沈未,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等我回来。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府里的事,就全交给你了。
帅令你留着,若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找兵马司的陈都尉,他是我的人。
还有霍炎那个逆子,你替我好好看着他。他要是敢再惹是生非,不必留情。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丈夫,在叮嘱自己的妻子。
我静静地听着,眼眶,有些发热。
照顾好自己。最后,他只说了这五个字。
然后,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我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全府上下,在门口为他送行。
他骑在马上,身披朝阳,威风凛凛。
他没有回头,只是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马鞭,然后,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大军,开拔了。
我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沈清走到我身边,轻声说:未未,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回府。
从今天起,这个家,就由我来守护了。
霍廷渊走后,霍炎果然开始蠢蠢欲动。
他大概是觉得,最大的靠山走了,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他开始变着法地给我找麻烦。
今天说账目不清,明天说下人偷懒。
甚至,他还联合了几个霍家的旁支族老,来向我施压,想夺回中馈之权。
沈未,你一个黄毛丫头,还是个庶女出身,有什么资格掌管我霍家的中馈
一个白胡子族老,指着我的鼻子,倚老卖老。
就是!趁早把账本和钥匙交出来,免得自取其辱!
另一个族老附和道。
霍炎站在他们身后,一脸的得意。
我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看着他们。
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滚。
那几个族老,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你……你放肆!
来人!我猛地一拍桌子,把这几个倚老卖老,冲撞主母的老东西,给我轰出去!
门外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
那几个族老,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
沈未!你敢!霍炎怒吼。
你看我敢不敢。我冷笑。
把他们,连同这个不孝子,一起给我扔出去!
侍卫们得了令,毫不客气,架起那几个族老和霍炎,就往外拖。
沈未!你给我等着!我爹回来,不会放过你的!霍炎还在叫嚣。
我理都懒得理他。
等把这些苍蝇都赶走后,沈清担忧地对我说:未未,你这样得罪族老,会不会……
姐姐,我打断她,你记住,权力,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争来的。
今天我若是退了一步,明天他们就会骑到我头上来。
霍廷渊把这个家交给我,我就要替他守好。
谁敢来找麻烦,我就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我处理完族老,立刻派人去了兵马司,请来了陈都尉。
我把霍炎勾结族老,意图夺权的事情,告诉了他。
陈都尉是霍廷渊的心腹,对霍廷渊忠心耿耿。
他听完后,勃然大怒。
反了天了!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这小子竟然在后方拖后腿!
夫人,您想怎么处置末将全听您的!
我看着他,缓缓地说出了我的计划。
我要他,身败名裂。
08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陈都尉以聚众滋事,扰乱军心的罪名,将那几个带头的族老,全都抓进了大牢。
然后,他又以巡查防务为由,将霍炎软禁在了他的院子里,不许他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紧接着,我让账房先生,将霍炎这些年贪墨府中钱财,豢养外室的证据,整理成册。
然后,我匿名将这些证据,送到了都察院。
都察院的御史,最喜欢管这些勋贵子弟的风流韵事和烂账。
果然,第二天,弹劾霍炎的奏折,就堆满了皇帝的案头。
少年将军,私德败坏,中饱私囊,不堪为将。
一时间,霍炎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皇帝大怒,下旨革去了霍炎的将军之职,令其闭门思过。
霍炎,彻底完了。
他从云端,跌入了泥里。
他被放出来的那天,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形容枯槁。
他来找我,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输了。他声音沙哑,我彻底输了。
求你,给条活路吧。
我看着他,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活路
当初,你带着柳月,逼迫我姐姐的时候,可曾想过给她一条活路
你给我下药,想害我腹中(根本不存在的)孩子的时候,可曾想过给我一条活路
霍炎,路,都是自己走的。
你今天的下场,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我不再理他,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沈清都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看着这个曾经让她爱过,也让她痛过的男人,眼神里,只剩下陌生。
霍炎的事情解决后,沈清正式向我提出了,她想和离。
未未,我想清楚了。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我想,开始新的生活。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
我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
好。我点点头,我支持你。
我亲自写了和离书,然后,以霍廷渊夫人的名义,给了沈清一大笔嫁妆。
多到,足以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风风光光。
送走沈清的那天,是个晴天。
她坐在马车里,对我挥手告别。
未未,你要保重。
姐姐,你也是。
我看着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街角。
心中,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
我的姐姐,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而我,也该考虑一下,我自己的未来了。
霍廷渊,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北境的战事,比想象中要胶着。
转眼,就过去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里,霍廷渊偶尔会寄家书回来。
信里,大多是说一些战场的趣事,和对我的叮嘱。
字里行间,没有甜言蜜语,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温暖。
每一封信,我都会反复看上好几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这天,我正在看他最新寄来的信。
信里说,他们打了一场大胜仗,蛮族已经退回了草原,估计很快就能班师回朝了。
我正高兴着,管家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
宫里……宫里来人了!
说……说将军他……
管家泣不成声,说不下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全身。
我冲出院子,看到几个太监,面色沉重地站在那里。
为首的太监,展开手中的圣旨,用一种尖利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念道:
定国将军霍廷渊,于北境追击蛮族残部时,不幸中了埋伏,身……身殉国。
轰的一声。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手里的信,飘然落地。
殉国
他死了
不……
不可能。
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他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我不信!我冲着那个太监,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们骗我!他不会死的!他不会的!
太监怜悯地看着我。
夫人,节哀顺变。
皇上下旨,追封霍将军为忠勇王,世袭罔替。
灵柩,不日将运回京城。
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的天,塌了。
09
霍廷渊的灵柩,在一个雪天,回到了京城。
我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跪在将军府门口,迎接我的丈夫。
当那口冰冷的棺木,从我面前抬过时,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我扑了上去,死死地抱着棺木,哭得撕心裂肺。
霍廷渊!你这个骗子!
你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你起来啊!你看看我!
没有人能拉开我。
我就那样,抱着他的棺木,从白天,哭到黑夜。
直到,我哭干了最后一滴眼泪,昏死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如同行尸走肉。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写给我的信。
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甚至产生了幻觉。
我总觉得,他没有死。
他只是,在跟我开一个玩笑。
或许,下一秒,他就会推开门,走进来,揉着我的头发,用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说:
傻丫头,我回来了。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这满室的清冷,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霍炎也来找过我。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复杂。
节哀。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我没有理他。
他站了很久,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他对我,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
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
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我开始,想随他而去。
这天晚上,我拿出那把我初嫁过来时,他送我的剑。
我抽出剑,剑锋依旧锐利,寒光逼人。
我把它,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霍廷渊,我来陪你了。
就在我准备用力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了。
一个人,冲了进来,一把夺下了我手中的剑。
你疯了!
我抬起头,看到了霍炎。
他一脸的惊恐和愤怒。
你想干什么你想死吗他冲我吼道。
与你何干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他看着我,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心疼
你不能死。他咬着牙说,父亲他……他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他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已经死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没有死!霍炎突然大声说。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霍炎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父亲,他没有死。
那口棺材里,是空的。
我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他。
这……这是怎么回事
霍炎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是一个局。
一个父亲和皇帝,联手做的一个局。
北境的蛮族,并没有被彻底击溃。他们只是在诱敌深入。
父亲将计就计,假装战死,实际上,是带着一支精锐,绕到了敌后,准备给他们致命一击。
为了让戏演得更真,为了骗过蛮族的探子,所以,才有了这场国葬。
这件事,除了皇帝和几个心腹,没有人知道。
我……我也是今天,才从陈都尉那里,偶然得知的。
我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傻了。
假死
做局
所以,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我。
我冲上去,抓住霍炎的衣领。
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有骗我
我没有骗你。霍炎看着我,眼神真诚,我以我霍家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
我松开他,瘫坐在地上。
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我就知道,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我哭着哭着,又笑了。
像个傻子一样。
霍炎静静地看着我,没有打扰。
等我情绪平复了一些,他才开口。
所以,你现在,可以好好吃饭,好好活下去了吗
我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便宜继子,也不是那么讨厌。
谢谢你。我说。
不用。他别过脸去,耳根,有些发红。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
毕竟,你是我……小娘。
他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个少年,似乎,也长大了。
10
知道了霍廷渊还活着的消息,我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我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身体养得棒棒的。
我还要替他,守好这个家。
等他回来。
我把府里上下,重新整顿了一番。
把那些在他死后,动了歪心思的下人,全都发卖了出去。
然后,我开始,为他的归来,做准备。
我相信,他一定会凯旋。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飞快。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这天,京城里,突然传来了号外。
北境大捷!
定国将军霍廷渊,用兵如神,以假死之计,诱敌深入,而后,与皇帝派出的援军,里应外合,将蛮族主力,一举全歼!
蛮族可汗,被生擒!
北境,大定!
消息传来,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而我,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却平静得不可思议。
我只是,笑了。
我知道,我的将军,要回来了。
半个月后,霍廷渊率领大军,凯旋而归。
那一天,万人空巷。
百姓们夹道欢迎,欢呼声,响彻云霄。
我站在将军府的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骑在马上,身披金甲的身影。
他瘦了,也黑了,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前,更加明亮,更加锐利。
他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四目相对。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面前,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把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回来了。
他在我耳边,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抱着他,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
眼泪,无声地滑落。
欢迎回家,将军。
当晚,宫中设宴,为他庆功。
皇帝龙颜大悦,不仅加封他为忠勇亲王,还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
宴会上,他成了最耀眼的明星。
所有的人,都在向他敬酒,恭维他。
而他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我。
宴会结束后,他拒绝了皇帝留他住宿的好意,带着我,回了家。
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回到房间,他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他脱下那身沉重的铠甲,露出了里面伤痕累累的身体。
有新的伤,也有旧的疤。
我看着,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走过去,像我们新婚那晚一样,为他处理伤口。
他抓住我的手。
未未。

对不起。他说,让你担心了。
我摇摇头: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爱怜。
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我听说,我死后,你……
都过去了。我打断他,只要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够了。
他沉默了。
良久,他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带着压抑已久的思念,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我笨拙地回应着他。
烛火摇曳,室温,渐渐升高。
他把我抱起来,走向床榻。
未未,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替我守住了这个家。
也谢谢你,愿意等我。
我看着他,这个比我大了二十多岁的男人。
这个给了我权势,给了我依靠,给了我一个家的男人。
我笑了。
将军,我说,这桩婚事,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划算的买卖。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笑声,爽朗而开怀。
窗外,月色如水。
室内,春色无边。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谁才能活下去的庶女沈未了。
我是定国将军的妻,是忠勇亲王的妃。
更是他霍廷渊,放在心尖上,宠了一辈子的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