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推门而入
傍晚六点半,正是这座城市胃囊开始鸣叫、人流向各个食肆汇聚的时刻。我站在一家名为暖光的餐厅门口,隔着巨大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氤氲的热气和晃动的人影。手指在冰凉的金属门把上犹豫了零点几秒,最终还是推开了一条缝。
喧嚣的声浪混合着各种食物香气——烤肉的焦香、奶油汤的甜腻、辣椒的炽烈——瞬间像一堵温暖的墙,迎面拍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您好,几位门口负责排号的服务生语速极快,头也没抬,手里忙着摆弄那个似乎永远在闪烁的叫号器,另一只手里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地响着模糊的指令。
一位。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种鼎沸的背景音里,像一颗投入深湖的小石子,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回响。
一位……服务生终于抬眼瞥了我一下,眼神快速扫过我身后,确认我是独自一人,小桌等位大概需要……他翻着手里的登记簿,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哦,等等!正好,最里面靠隔断那个角落位,刚收拾出来,您介意吗就是有点偏,可能服务员照看不那么及时。
角落正中下怀。我几乎是立刻回答:不介意,就那儿吧。介意什么一个人吃饭,角落才是最佳王座。既能观察众生,又能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避免成为他人视线里那个孤独的可怜虫。
好嘞,小刘,带这位先生去B7位!他朝里面喊了一嗓子。
我跟着那个被称为小刘的服务生,像一尾笨拙的鱼,逆着温暖而嘈杂的人流穿梭。每一桌都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散发着自身独特的气场。左手边是一家三口,爸爸正笨拙地试图把一大勺巨大的芒果冰沙同时喂给笑得眼睛弯弯的小女儿和举着手机拍照的妈妈,冰沙尖尖上那颗鲜艳的樱桃摇摇欲坠。右手边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他们共用一份巨大的牛排,头挨得极近,切牛排时手背不时蹭到,眼神交织黏腻得能拉出丝来,低低的笑语是只属于他俩的密语。再往前,是一桌七八个刚下班的年轻白领,西装革履还未褪去,酒杯撞得砰砰响,有人在高声抱怨客户难缠,有人在大笑着分享办公室八卦,声音洪亮,肆无忌惮地占领着周围的空气。
我的座位在最里面,紧挨着装饰用的原木色镂空隔断,隔断后面似乎是通往厨房的走廊。这里光线略显昏暗,空调冷气也似乎更足一些。果然是个被热闹遗忘的角落。挺好,完美符合我的预期——一个安静的观测站,而我,是那个带着莫名心事的观测者。
2
对面的母女
刚落座,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菜单,隔壁桌一对母女的对话就异常清晰地飘了过来,仿佛我们之间那点可怜的隔断根本不存在。
妈,你尝尝这个,这个鸡翅烤得正好,外焦里嫩的,我特意给你点的。一个听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声音,温和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体贴。
嗯,好吃。一个年迈些,略显沙哑的声音回应道,你自己多吃点,看你最近瘦的,下巴都尖了。工作再忙也得按时吃饭,别学人家减肥。
哪有瘦啊妈,我体重一点没掉,还重了两斤呢。您这眼神儿现在专门往瘦了看我。女儿笑着,语气里是亲昵的嗔怪,下周三我休年假,有五天呢,想带你去周边那个新开发的古镇转转,听说环境不错,也挺清静,适合您。
又出去花那钱干嘛在家待着挺好,看电视,去公园溜达溜达,一样的。你那钱留着,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母亲习惯性地拒绝,但声音里听不出太多坚决,更像是一种长久以来的习惯。
哎呀,赚了钱不就是花的嘛,让您享受享受怎么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晚上就在网上订房。女儿一锤定音,接着又转移话题,对了,上周我给您买那个软底鞋,穿着舒服吗走路累不累脚
舒服,挺跟脚的。就是颜色太艳了,老太太穿出去,人家笑话。
哪艳了暗红色的,多稳重。您就穿吧,好看着呢……
我低头,机械地翻着厚重的菜单,铜版纸页沙沙作响。那些精美的食物图片在我眼前闪过,却没留下任何痕迹。她们的语气那么自然,流淌着那种经年累月磨合出来的、深入骨髓的亲昵和唠叨——关心带着责备,拒绝藏着满足。我盯着那一行行菜名,脑子里却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我原本想点什么来着招牌炒饭还是牛肉面突然有点拿不定主意。她们的对话像一种无形的背景音,让我无法集中精神。
3
拼个桌
帅哥,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一个略带急促和歉意的声音突然在我头顶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我混沌的思绪。
我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休闲衬衫,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像是匆匆赶来的。他旁边站着刚才引我过来的服务生小刘,也是一脸为难和急切。
先生,非常抱歉,小刘先开口了,语速很快,今天周末,人实在太多了,这位先生和他朋友两位,等位等了很久,目前实在没有其他空桌了……您看,您是一位,方不方便……让他们和您拼个桌这桌确实是两人位的。
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果然,目光所及,所有桌子都坐满了人,甚至门口似乎又开始排队了。我的小桌子,确实有两把椅子。
拼桌我心里掠过一丝极轻微的不情愿。我这个精心选择的观测站要被迫分享了吗但看着眼前两人期待又抱歉的眼神,尤其是那位年轻人脸上的汗,那点不情愿很快被一种算了,都不容易的情绪取代。
可以。我点点头,把自己那杯免费的柠檬水和菜单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腾出桌子另一半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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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谢了!真是太感谢了!年轻人立刻如释重负,连声道谢,几乎是跌坐进我对面的椅子里,随即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发语音微信:到了到了,宝贝儿,找到位了!你快来!对,就最里面角落里,我跟一位好心大哥拼的桌……哎呀别提了,停车停了半小时……嗯嗯,快点啊,饿坏了吧,我先看菜单点着……
他的存在感极其强烈,瞬间就侵占了这个我刚刚构筑起来、还没来得及享受片刻清静的孤独角落。他身上的热气、他话语里的急切、他手机里传出的微信提示音,一下子把这个角落从观测站拉回了闹市餐桌。他像是在用一种无比生动的方式提醒我:看,在这个人满为患的世界里,你一个人占据一张两人桌,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奢侈,一种需要与他人分享才能维持的平衡。
4
他也在等人
拼桌的哥们儿发完一连串语音,似乎才稍稍冷静下来,注意到对面沉默得像尊雕像的我。他挠挠头,露出一个混合着抱歉和尴尬的笑容:那个……哥们儿,真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了吧主要等我女朋友,她下班晚点儿,路上又堵,我怕过号了白等那么久。
没事。我摇摇头,幅度很小。确实没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重新适应这突然改变的环境。
你一个人吃饭他很自然地问道,眼神里是纯粹的好奇,倒没有什么令人不适的怜悯或者探究。
嗯。我再次给出一个简短的回答。
挺厉害的,他感慨道,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懒得出来,嫌麻烦,要么泡面要么外卖搞定。像你这样一个人下馆子,得有点仪式感才行吧
仪式感我心里微微一动。倒从来没这么觉得。只是不想回家面对空荡荡的冰箱和墙壁而已。
我扯扯嘴角,试图回一个表示没什么的表情,但可能并不太成功。他似乎也没期待我的回答,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上,嘀咕着:怎么还没到……
5
热闹是他们的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一个穿着浅色连衣裙、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歉意的姑娘,出现在桌边。
哎呀,对不起嘛对不起嘛!公司临时有个破表格非要今天交,路上又堵得跟停车场一样……姑娘声音清脆,一连串地道歉。
罚你等下多吃一碗饭!赶紧坐下,看看还要加点什么,我都快饿晕了。拼桌的哥们儿嘴上说着罚,脸上却笑开了花,连忙把菜单递过去。
好呀好呀,饿死我啦!我要吃这个芝士焗红薯……姑娘接过菜单,很自然地挨着男朋友坐下。
他们迅速而高效地点完了追加的菜,然后立刻沉浸到二人世界里。分享着之前男孩点的小吃,头凑在一起点评哪个好吃哪个一般,小声地说着只有他们才懂的笑话,然后爆发出心照不宣的大笑。那些细碎而欢快的对话,像一层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他们那一半的桌面,成为我这个角落无法驱散的背景音。
这时,我点的菜也上来了。一份招牌海鲜炒饭,配了一小碗例汤。炒饭颜色金黄,点缀着虾仁和葱花,看起来不错。我拿起勺子,开始默默地吃。吃得很慢,一口饭,一口汤。炒饭炒得有点干,米粒硬硬的,噎在喉咙里,需要用力才能咽下去。例汤很烫,表面飘着几片可怜的香菜叶,热气氤氲上来,瞬间模糊了我的眼镜片。
世界仿佛在这个小小的餐桌上被清晰地隔成了两块。他们那边是鲜亮的、高饱和度的、有声的、温热的,充满了互动和分享的活力。而我这边,是灰调的、静默的、甚至有些冰冷的,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边的细微声响。我是这场微小热闹的绝对旁观者,他们的每一句欢笑,每一次对视,都在无声地丈量着我与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6
回忆突袭
隔壁桌,那个女儿细心地挑出鱼肚子上的肉,确认没有刺了,才夹到母亲的碗里。妈,吃这个,没刺。
这个动作,像一把小巧却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我妈以前也总是这样。吃鱼时,她总是第一时间把最肥美、刺最少的鱼肚子肉夹给我,自己默默地啃着鱼头鱼尾,还笑着说她就喜欢嗦啰味儿。吃饭时,我的碗里总是被各种她认为有营养的菜堆得冒尖,她在一旁看着,念叨着多吃点,在外面吃不到家里的味道,看你瘦的,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出来工作打拼后,我有多久没回家吃饭了一个月两个月电话倒是每周固定打一次,但对话总是不可避免地滑向那几句固定的程式:吃了没吃了。工作忙不忙还行。注意身体,别熬夜。知道了,你们也是。……真正的交流,深入的、带着烟火气的闲聊,好像越来越少,被一种无形的距离感所取代。
那种熟悉的疏离感在此刻汹涌地漫上来,变得更加复杂和沉重。它不仅仅是对这个热闹餐厅环境的疏离,也不仅仅是对于眼前成双成对人群的疏离,甚至是对过去那些温暖记忆、对远方那份血缘牵挂的一种隔阂。我好像漂浮在当下这个时空节点上,上下不着边,找不到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连接点,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徒劳地看着地面的万家灯火。
7
安静的战场
我的内心,仿佛在这个喧闹餐厅的安静角落里,上演着一场无声却激烈的战争。
一方扮演着冷静理智的现代人角色,它用清晰的逻辑分析着:一个人吃饭怎么了这是一种高效、自由、充分掌握自主权的行为。不用迁就别人的口味,不用协调彼此的时间,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想吃多久就吃多久。这是都市独立生活的常态,甚至是一种值得炫耀的个人能力和生活态度。看那些社交媒体上,多少人po出精致的一人食,收获无数点赞孤独是可耻的吗不,它甚至是深刻的。
但另一方,那个感性而柔软的部分,却在低声地、执拗地嘶吼着:可是我不想总是高效!我不想总是自由到只剩下自己!我想有人分享!我想在我突然吃到一口惊艳的味道时,能立刻抬起头,自然而然地对着身边的人说:这个很棒,你快尝尝!我想成为那些热闹的、温暖的声浪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永远隔着玻璃的、安静的旁听者!那些点赞,能抵消掉此刻喉咙里的干涩和心口的空落吗
刀叉碰到盘子发出的清脆声响,在我听来都格外刺耳,仿佛在为我内心的这场拉锯战敲打着节拍。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撕裂感:理智高高在上,情感却深陷泥沼。
8
先生,需要打包吗
先生,您的餐用完了吗需要打包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内心挣扎。是服务生小刘,他指着我还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炒饭,礼貌地询问。
我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些冷掉的、油光凝固的饭粒上。……不用了,谢谢。几乎没经过思考,话就说了出来。
真的吃不下去了。食欲早已被那复杂难言的情绪挤占得无处容身。
几乎同时,拼桌的那对情侣也吃得差不多了,叫来了服务员结账。男生站起身,很是客气地对我点点头,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红光:哥们儿,我们吃完了,先走了啊。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挤出一点笑容。
女孩也笑着对我挥挥手:谢谢您啦!
他们利落地穿上外套,很自然地手挽着手,身影很快融入离店的人流,消失在转角。那个刚刚还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座位,瞬间空了出来。服务生小刘动作麻利地上前,撤走杯盘,用抹布飞快地擦干净桌面,摆上新的餐具。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那个座位恢复了整洁和空旷,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这个角落又变回了我一个人。甚至,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热闹的入侵,此刻的安静显得更加彻底,更加深邃,带着一种落幕后的冷清。
9
决定
我没有立刻离开。仿佛赌气似的,又像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我继续坐在那里,慢慢地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冰水。水已经变得寡淡无味,只剩下一点柠檬的酸涩残留。
餐厅里的人潮渐渐退去,像退潮一样,带走了大部分的喧嚣。噪音等级下降了几个分贝,耳边终于清静了不少,能听到后厨隐约传来的冲洗声和远处服务员收拾桌面的轻响。那对温馨的母女也结账离开了,女儿细心地帮母亲拿着外套和包,妈妈还在温柔地抱怨女儿刚才不该抢着买单,声音渐行渐远。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车灯汇成流动的光河。里面和外面,是两个世界,却又奇异地重叠在这个玻璃窗上。
我掏出手机,屏幕在黑黢黢的桌面上亮起,冷光照着我的脸。是手机自带的默认星空壁纸,深邃,遥远。我用手指解锁,屏幕直接跳转到通讯录界面。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缓慢地向下滑动。一个个名字,代表着一段段或远或近的关系,像走马灯一样掠过。
然后,我的手指停住了。在一个名字上悬停了几秒。那个名字普通又熟悉。最终,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按了下去,选择了呼叫。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上。响了大概三四声,就在我以为没人接听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略带些沙哑,背景音里还有电视新闻的声响。是我父亲。
喂,爸,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刚才对服务生、对拼桌男生说话时,似乎有力了一点点,但也更干涩,吃了吗
刚吃完,正和你妈看电视呢。新闻联播还没完。我爸的声音提高了些,似乎有点意外我这个时间打来,你呢吃了吗吃的什么
吃了,一家……挺不错的餐厅。我看着眼前空掉的盘子和碗,描述得有些苍白,味道还行。
在外面吃的啊自己做的干净。不过偶尔出去吃换换口味也行。我爸惯例性地唠叨一句。
我吸了口气,打断他习惯性的关心,语气尽量放得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爸,下次……下次我带你们来吃吧。就……下个月,下个月我休年假的时候。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是愣住了。随即,我听到他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一种惊喜和难以置信,甚至能想象到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可能还朝旁边看电视的我妈示意了一下:啊哦!好啊!当然好!我和你妈随时都有空!你工作忙,别耽误正事,我们没事,我们哪天都行……
不耽误,说好了。我再次打断他,语气更加肯定,我看看时间,订好了提前告诉你们。带你们尝尝别的菜。
好好好!说好了说好了!我爸连声应着,声音里的高兴几乎要溢出听筒,我跟你妈说!她肯定高兴!你等着啊……我听到他远远地、兴奋地对我妈喊:老婆子,儿子说下个月休假带咱俩出去下馆子!……
我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有些模糊却无比生动的交谈声和笑声,一直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10
离开是为了回来
又坐了几分钟,直到杯子里最后一点水汽也消失。我抬手叫来了服务生小刘。
先生,买单吗一共是七十八元。
嗯。
扫码,付款,输入密码。一套流程机械却清晰。
站起身时,脊椎因为久坐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拿起外套,推开餐厅那扇厚重的、隔绝内外的玻璃门。
门外,夜晚的空气立刻涌了过来,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瞬间吹散了沾染在头发和衣服上的、混杂的饭菜油烟味。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这清冷的空气,肺腑为之一畅。
下意识地,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角落的座位。已经有新的服务生在那里忙碌,利落地撤掉我用过的餐具,铺上崭新的、浆洗得挺括的桌布,摆上闪亮的刀叉和叠成花状的餐巾。准备迎接下一批客人。
下一次,坐在那里的会是谁呢另一个像我一样默默吃饭、内心上演大戏的孤独食客还是一对刚刚下班、疲惫却满足,分享一盘食物的小夫妻或者,是另一个焦急等待朋友、最终需要与人拼桌的年轻人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顾客了。
我转过身,迈步走进已然浓郁的夜色里。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尚未完全暗下去,上面显示着刚才通话结束的界面,以及和父亲约好的大致日期。心里那块空落落、冰凉了许久的地方,好像被这通短短的电话,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流,稍微填埋了一下。
那熟悉的孤独感还在,它或许永远不会彻底消失。但它不再那么锋利,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不再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的心脏。它更像一个熟悉的背景音,一个沉默的同伴,提醒着我一些东西,也催促着我一些东西——比如,打出一个拖延已久的电话,做出一个简单的决定。
今晚的饭吃得有些不是滋味,过程跌宕,心情起落。但结局似乎……还不坏。至少,我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关于连接、关于打破一点疏离的决定。
街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