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双胞胎姐姐同寿同命,我病了二十年,她风光了二十年。
未婚夫向她求婚那天,她却笑着对我说,这次换你活,我终于可以去死了。
1
我是在阳光的刺痛中醒来的。
二十年来,我第一次感觉不到骨头缝里的阴冷和疼痛。
身体轻盈得不像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沛然的生命力。
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快步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是我,又不是我。
是我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但眼睛里有了神采,唇上有了血色。
我活了。
姐姐死了。
小晚。
妈妈推门而入,她的眼睛红肿,脸上却看不出太多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她递给我一套衣服,是姐姐最喜欢的香奈儿套装。
换上。从今天起,你就是苏樱。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苏樱,我光芒万丈的姐姐。
江驰那边,不能断。妈妈的语气不容置疑,苏家和江家的婚约,也不能断。你姐姐为你铺了二十年的路,你别让她白死。
所以,我得到了健康,代价是必须抹去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成为姐姐的影子,替她走完剩下的人生。
替她嫁给她爱的男人,江驰。
我喉咙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爸爸也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摔在我面前。
这是苏樱最近半年的行程、社交圈和工作项目。三天时间,给我背熟。三天后,江驰会来接你。
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半分父亲的温情,只有审视一件商品的冷漠。
别让我失望,也别让你姐姐……失望。
他们口口声声都是姐姐,可他们真的在乎姐姐吗
我被关在姐姐的房间里,这个我只在家庭合照里见过的,梦幻般的公主房。
墙上挂着她和江驰的合照,男人英俊挺拔,姐姐笑靥如花,他们依偎在一起,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拿起那份资料,指尖冰凉。
苏樱,A大金融系高材生,校学生会主席,辩论队王牌。
毕业后进入自家公司,两年内坐上项目总监的位置,是整个圈子里最耀眼的明珠。
而我,苏晚,是苏家不可言说的秘密。
一个从出生起就缠绵病榻,靠着昂贵药物续命的药罐子。
姐姐每在外面多风光一分,我的身体就更虚弱一分。
医生说,我们是镜面双生,彼此消耗。
如今,她死了,我活了。
我拿起手机,那是姐姐的手机,指纹解锁的瞬间,屏幕亮起。
壁纸是她和江驰在雪山顶的拥吻。
我点开微信,置顶的人是江驰。
最后一条消息,是三天前,姐姐发的。
【阿驰,等我。】
我的胃部一阵痉挛。
三天后,门铃准时响起。
我穿着苏樱的衣服,化着和她一样的妆,僵硬地站在玄关。
妈妈在我身后低声警告:苏晚,想想你过去二十年过的日子。
门开了。
江驰站在门外,身姿笔挺,他看到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心脏狂跳,按照这几天演练过无数遍的样子,扯出一个笑容。
最近项目忙,减肥呀。
他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看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
良久,他才伸出手,却不是牵我,而是拿过我手边的行李箱。
走吧,爸妈念叨你好几天了。
一路上,车厢里安静得可怕。
我不敢说话,怕说错一个字就万劫不复。
江驰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冷硬如雕塑。
我偷偷看他,这就是姐姐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也是我,即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车子停在江家别墅门口,江驰的父母早已等在门口。
看见我,江妈妈立刻迎了上来,拉住我的手,眼圈就红了。
樱樱,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去国外散心,手机也关机,吓死我们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国外散心
我爸妈明明告诉我,他们对外的说辞是姐姐重感冒,在家休息。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2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阿姨,我……
妈,她刚下飞机,累了。江驰不动声色地打断我,将我拉到他身后,让她先进去休息。
江妈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多问,热情地拉着我往里走。
知道你今天要回来,厨房炖了你最喜欢的燕窝,快去喝点暖暖身子。
我被按在餐桌前,看着那碗晶莹剔透的燕窝,胃里翻江倒海。
苏樱对海鲜过敏,燕窝更是碰都不能碰。
这是一个陷阱。
所有人都看着我,江驰的目光尤其锐利,仿佛要将我洞穿。
我拿起勺子,手抖得不成样子。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怎么不喝不合胃口江妈妈关切地问。
我抬头,对上江驰探究的眼神,心一横,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熟悉的腥味瞬间引爆了我的生理不适。
但我不能吐。
我强忍着恶心,微笑着对江妈妈说:没有,很好喝。就是飞机坐久了,有点没胃口。
江驰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晚饭后,我以倒时差为由,把自己锁进了江驰为苏樱准备的房间。
这里的一切都和苏樱的喜好一模一样,连香薰都是她最爱的那款。
我冲进浴室,吐得天昏地暗。
直到吐无可吐,我才撑着墙壁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脸颊上已经起了细小的红疹,是过敏的征兆。
我拧开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
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江驰。
开门。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打开门。
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药膏。
过敏了
他走进来,高大的身影瞬间让整个空间变得逼仄。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摇头:没有,可能水土不服。
是吗他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记得,苏樱从来不会水土不服。
他步步紧逼,将我困在墙角。
她也从来不吃燕窝。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该怎么说
说我是你未婚妻的孪生妹妹,她死了,所以我来代替她
他会信吗
他只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见我不说话,江驰眼中的失望越来越浓。
他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连撒谎都不会了吗,苏樱
他叫着姐姐的名字,语气里的嘲讽尖锐如刀。
还是说,这次出去玩,把脑子也玩坏了
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委屈。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在这里承受这一切
凭什么苏樱可以肆意地活,潇洒地死,而我却要顶着她的身份,战战兢兢地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
江驰看到我的眼泪,明显愣了一下。
印象里,苏樱是骄傲的,是坚强的,她从不轻易掉眼泪。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抱歉。
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这一关,我好像……又侥幸过去了。
可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第二天,我脖子和脸上的红疹更加严重了。
江妈妈看见了,心疼得不行,非要拉着我去看医生。
我不敢去,只能推说休息一下就好。
江驰从楼上下来,看到我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下午三点,城南项目的竞标会,你是负责人。
我看着那份厚厚的文件,手脚冰凉。
我对金融一窍不通,这二十年,我读的都是闲书,画的都是废画。
而苏樱,是这个项目的绝对核心。
我爸妈就是用这个我完全不懂的项目,来测试我,逼迫我。
我不去。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江驰的脚步顿住。
他转过身,目光冷得像冰。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去。我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我身体不舒服。
苏樱,江驰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个项目你跟了半年,临门一脚,你说你不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项目,苏家投了多少钱你又付出了多少心血
我当然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是那个予取予求的病人了。
那又怎么样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我现在不想去了,不行吗
空气死一般地沉寂。
江妈妈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想劝又不敢。
良久,江驰笑了。
他点点头,说:行,当然行。
苏大小姐金贵,不想去,谁也勉强不了。
他转身,拿起外套。
只是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连江家和苏家上亿的合作都抛在脑后。
是什么让你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脱力。
我知道,我搞砸了。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我妈打来的。
我一接通,她劈头盖脸的怒骂就传了过来。
苏晚!你疯了吗!竞标会你都敢不去!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冒牌货!
我告诉你,你要是毁了这门婚事,毁了苏家的生意,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挂了电话。
窗外,阳光明媚。
我却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没有尽头。
3.
晚上,江驰没有回来。
江妈妈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我摇摇头,说没有。
我给他发微信,不回。
打电话,无人接听。
直到深夜,我才在苏樱一个发小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照片里,KTV包厢灯光昏暗,江驰坐在角落,面前摆满了空酒瓶。
他身旁,一个娇俏的女孩正殷勤地给他递水果。
女孩我认识,是苏樱的大学同学,也是一直爱慕江驰的林菲菲。
配文是:【有些人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换了衣服,打车去了那家KTV。
当我推开包厢门的瞬间,里面喧闹的音乐和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我,目光各异。
江驰也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很冷,带着醉意,更多的是嘲弄。
哟,这不是我们苏大总监吗怎么有空来这种地方
林菲菲站起来,亲昵地挽住江驰的胳膊,挑衅地看着我。
樱樱姐,你可算来了。阿驰哥心情不好,喝了好多酒,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
我没有理她,径直走到江驰面前。
跟我回家。
我说。
江驰笑了,他甩开林菲菲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
回家他凑近我,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回哪个家苏樱,你还记得我们的家在哪里吗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不是忙得连竞标会都没时间去吗
怎么,现在有时间来抓奸了
周围的人发出不大不小的哄笑声。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江驰,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他突然拔高了音量,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清醒得很!
我倒是想问问你,苏樱,你到底怎么了
你去国外到底见了谁做了什么为什么回来之后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质问,一声比一声更响,砸得我头晕目眩。
林菲菲在一旁煽风点火:阿驰哥,你别这样,樱樱姐肯定是有苦衷的。
她转向我,一脸关切:樱樱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告诉我们,大家一起帮你解决啊。你这样一声不吭,阿驰哥真的很担心你。
我看着她虚伪的嘴脸,胃里一阵恶心。
我猛地甩开江驰的手。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酒瓶碎裂的声音,和江驰压抑的怒吼。
我没有回头,近乎狼狈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回到江家,我把自己泡在冰冷的浴缸里,试图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可那些质问,那些嘲笑,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我好像,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江驰带着一身酒气闯了进来。
我吓得尖叫一声,蜷缩在浴缸的角落,用浴巾紧紧裹住自己。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一步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在躲什么
苏樱,你到底在躲什么
他伸手,一把扯掉了我的浴巾。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
然后,我看到他眼中的欲望和疯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和震惊。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有一道陈旧的,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
是我小时候做肾脏手术留下的。
而苏樱,完美无瑕的苏樱,她身上最严重的一道伤,也不过是小时候爬树摔下来,在膝盖上留下的一个小小的月牙形疤痕。
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最无法掩盖的区别。
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我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完了。
江驰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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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江驰眼中的震惊和愤怒,几乎要将我吞噬。
他后退一步,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充满了被欺骗后的暴怒和不可置信。
我蜷缩在浴缸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秘密被揭开得如此猝不及及,如此不堪。
我该怎么办
承认吗
然后被他当成一个怪物,一个骗子,扫地出门
我看着他,眼泪决堤。
江驰,我……
别叫我的名字!他厉声打断我,眼中的红血丝狰狞可怖,你不配!
他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墙上。
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苏家……好一个苏家!他低吼着,胸口剧烈起伏,他们竟然敢……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我。
她在哪
苏樱在哪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说不出口。
我不能说她死了,为了让我活下去,她死了。
在江驰眼里,这只会是另一个谎言,一个为了让我这个替代品更加名正言顺的,恶毒的谎言。
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他。
说!
他冲过来,一把将我从浴缸里拽了出来,湿漉漉的身体撞在冰冷的瓷砖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扼住我的肩膀,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我没有……我们没有……
没有他冷笑,另一只手抚上我小腹的疤痕,指尖的冰冷让我不自觉地战栗,那这是什么
苏樱从小到大,连重感冒都很少得。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一个健康的苏樱,怎么会需要换肾!
换肾
我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我从小体弱,肾脏衰竭,一直在靠药物维持。
可我从来没有做过换肾手术。
这道疤痕,是小时候一次肾脏穿刺活检失败,造成大出血,紧急开刀才留下的。
为什么江驰会以为我换过肾
怎么,编不下去了江驰见我发愣,眼中的嘲讽更深了,还是说,你们连她的肾,都给了你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捅进我的心脏。
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一个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窃取姐姐一切,甚至包括她器官的怪物。
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席卷了我。
我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辩解。
是。我闭上眼,轻声说,你说的都对。
苏樱死了。
她的心脏,她的肾,她的角膜……所有能用的,都给了我。
现在,我就是苏樱。
我以为,他会更加愤怒,会把我撕碎。
可他却只是僵住了。
扼住我肩膀的手,缓缓松开。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厌恶,有痛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悯。
滚。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滚出我家。
我捡起地上的浴巾,裹住自己,踉踉跄跄地走出浴室。
经过他身边时,我听到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没有回头。
我换上自己的衣服,那套被我塞在箱底的,廉价的棉布裙子。
没有和任何人告别,我离开了江家。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我像一个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走着。
手机响了,是爸爸打来的。
你在哪江驰为什么说要和苏家解除婚约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暴躁和不安。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爸,游戏结束了。
我说。
我被发现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爸爸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苏晚,你马上给我滚回来!
我挂了电话,拉黑了苏家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天下之大,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在我面前停下。
是江驰。
他一夜未睡,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神情憔very。
他手里拿着一件外套,和一杯热豆浆。
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将豆浆塞进我冰冷的手里。
先回去吧。他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来找我。
你不是让我滚吗
我是让你滚出我家,他看着我,目光深沉,没让你无家可归。
他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
昨晚,我去找你爸妈了。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5
他们什么都告诉我了。江驰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疲惫,关于你们姐妹俩的事。
我握着豆浆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所以,你现在是来可怜我的吗
他摇摇头。
我只是来告诉你,婚约不会解除。
我愣住了。
为什么
苏家和江家的合作项目已经到了关键时期,这时候解除婚约,对两家公司都是巨大的打击。他看着前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而且,我爸妈很喜欢‘你’。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苏樱。
我明白了。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我是谁,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是苏樱,是维系两家关系的那根纽带。
所以,你还要我继续演下去我自嘲地笑了,江驰,你不觉得恶心吗
每天对着一张和我姐姐一模一样的脸,你不觉得……是对她的背叛吗
恶心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苏晚,你觉得,现在最没资格说这两个字的人是谁
他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得我无所遁形。
是啊。
我这个替代品,有什么资格谈论恶心和背叛
回去吧。他站起身,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我会对外宣称,我们吵架了,你在闹脾气。
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你再搬回江家。
这是一栋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是江驰自己的私人住所。
也是他和苏樱曾经的爱巢。
我被他软禁在了这里。
他每天会派人送来三餐,和各种关于苏樱的资料。
她的喜好,她的习惯,她的笔迹,她说话的语气。
他要我,变成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苏樱。
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他操控着,学习着如何成为另一个人。
我没有反抗。
因为我知道,我无路可退。
我试图从这间屋子里,寻找一些关于姐姐的,不为我所知的痕迹。
我想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是怎么活的。
我翻遍了整个公寓,却只找到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昂贵的衣服,限量的包包,各种奖杯和证书。
她的人生,完美得像一个精美的橱窗。
直到那天,我在书房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日记本。
是姐姐的。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3月5日,晴。今天,我又去看她了。隔着ICU的玻璃,她睡得很沉,脸色白得像纸。医生说,她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妈妈在旁边哭,她说,为什么生病的不是我。】
【4月12日,阴。爸爸说,找到了合适的肾源,但是对方要求很高。我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求他一定要救妹妹。】
【6月1日,雨。手术失败了。妹妹大出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我在手术室外跪了一夜,求满天神佛保佑她。】
【6月2日,晴。她脱离危险了。医生说,她腹部会留下一道很丑的疤。没关系,只要她活着就好。】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眼泪模糊了视线。
原来,我那次命悬一线的手术,不是什么活检失败。
而是一次……失败的换肾手术。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姐姐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
那江驰为什么会说,是我换了姐姐的肾
我继续往下翻。
日记的后半部分,字迹变得潦草而混乱。
【10月3日。江驰向我求婚了。他说,等我们结婚,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逼我们做不喜欢的事。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10月15日。爸妈又来找我了。他们说,妹妹的身体撑不住了。他们说,双胞胎之间的器官移植,排异反应是最小的。】
【10月16日。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行走的器官库。他们说,樱樱,你是姐姐,你要救妹妹。】
【10月20日。我去找江驰,我想告诉他一切。可我看着他谈论我们未来的样子,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我怎么能那么自私,把他拉进我这滩烂泥里】
【11月1日。我答应了。我告诉爸妈,我愿意。但他们必须答应我,要让小晚,用我的身份,好好地活下去。嫁给江驰,得到她本该拥有的一切。】
【11月5日。我笑着对小晚说,这次换你活,我终于可以去死了。她不知道,我说的死,是真的死。而她活下去的代价,是我的心脏,我的肾,我的全部。】
【再见了,江驰。】
【再见了,我短暂又灿烂的一生。】
日记本从我手中滑落。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什么同寿同命,什么镜面双生,全都是骗我的!
我之所以能健康地活下来,是因为我身上,跳动着姐姐的心脏!
而我的爸妈,为了救我这个废人,亲手杀死了他们另一个健康优秀的孩子!
不……
这不对。
如果我真的换了器官,身上不可能只有小腹这一道疤。
而且,姐姐的日记里,为什么会提到江驰说换了她的肾
这中间,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在屋子里寻找。
我把所有抽屉都翻了出来,把所有柜子都打开。
最后,在床垫底下,我找到了一个被牛皮纸袋包着的东西。
打开一看,是一沓厚厚的病历。
和一个录音笔。
病历的主人,是苏樱。
我看着上面的诊断,瞳孔骤然收缩。
【尿毒症晚期】
6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樱,那个永远活力四射,永远光芒万丈的苏樱。
她怎么会得尿毒症
我颤抖着手,一页一页地翻看病历。
日期显示,她是在一年前确诊的。
从那以后,她一直在秘密地接受治疗。
而她的病情,在迅速地恶化。
我拿起那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来了姐姐和爸妈的对话声。
是争吵。
……我不会用小晚的肾!她身体那么差,再少一个肾,她还怎么活!
这是姐姐声嘶力竭的哭喊。
那你想怎么样你想死吗!
妈妈的声音尖锐刻薄,苏樱,你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苏家给你的!你以为江驰看上的是你这个人吗他看上的是苏家的背景!
你要是死了,苏家怎么办公司怎么办你让小晚以后怎么办她一个药罐子,离了苏家,她能活过一天吗!
爸爸的声音冷酷地响起:我已经联系好医生了。对外就说,是小晚病重,需要换肾。你和小晚配型成功,你捐一个肾给她,合情合理。
不……我不要……姐姐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这由不得你。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T止。
我握着录音笔,浑身冰冷。
我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生病的不是我,是姐姐。
需要换肾的,也不是我,是她。
爸妈为了保住她,为了保住苏家和江家的联姻,为了保住这泼天的富贵,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他们编造了一个谎言,一个姐姐为救妹妹捐肾的感人故事。
这样一来,既可以名正言顺地取走我的肾,又可以让苏樱在江家面前卖一个好,让她未来的地位更加稳固。
而我呢
我只是一个牺牲品。
一个随时可以为了家族利益,被榨干最后一滴血的工具。
至于姐姐的死……
我不敢想下去。
她日记里写的那些话,真的是她的本意吗
还是……
一个巨大的阴谋,像一张网,将我死死罩住,让我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开了。
江驰走了进来。
他看到我坐在地上,看到散落一地的病历和录音笔,脸色瞬间变了。
他快步走过来,想要收起那些东西。
我先他一步,将录音笔死死攥在手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你早就知道生病的人是苏樱,你也早就知道,他们想要我的肾!
江驰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所以,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假装不知道我是谁,你陪着我演戏,你把我关在这里,就是为了稳住我,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把我的肾……掏出来给她
江驰,你好狠的心。
不是这样的。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没有想过要你的肾。
我只是……想救她。
救她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我的命去救她吗
我找了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他们说,只要找到合适的肾源,她就有救。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和哀求,小晚,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利用你,是我的不对。
但这段时间,我看着你努力地模仿她,看着你笨拙地学着处理那些你根本不擅长的事情,我……
他顿住了。
你怎么样我追问。
我发现,我分不清了。他痛苦地闭上眼,我分不清,我到底是在透过你看她,还是……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
够了。
我打断他。
江驰,收起你那套可笑的说辞。
从今天起,我和你们所有人都没关系了。
我站起身,拿着录音笔,越过他,朝门口走去。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你要去哪
去一个,没有你们这些魔鬼的地方。
你不能走!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将我的手腕捏碎,你走了,樱樱怎么办
她已经没时间了!
那又关我什么事我冷冷地回头,是你们,亲手把她推上了绝路。
当初,如果你们肯放下所谓的家族利益,让她好好治病,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果你们没有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或许,她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是你们的贪婪和自私,害死了她!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缓缓松开了手。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拉开门,冲了出去。
我没有回苏家,也没有去找任何人。
我只是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可我刚跑到楼下,就被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拦住了。
我爸站在他们身后,脸色阴沉得可怕。
把东西交出来。
他朝我伸出手。
我将录痛笔紧紧攥在身后,拼命摇头。
苏晚,别逼我动手。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爸,放我走吧。
放你走他冷笑,然后让你拿着这个东西,去毁了苏家,毁了你姐姐的救命希望
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使了个眼色,那几个黑衣人立刻朝我逼近。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一辆车疾驰而来,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我面前。
车门打开,江驰从车上下来。
住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爸看到他,愣了一下。
江驰你……
我说,住手。江驰走到我身边,将我护在身后,她,我保了。
7.
我爸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江驰,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
从她踏进江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只是苏家的人。江驰的目光冷冽,苏伯父,看在樱樱的面子上,我今天不想把事情闹大。
把您的人带走。否则,我不保证明天苏氏的股票,会变成什么颜色。
赤裸裸的威胁。
我爸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最终,他还是不甘地瞪了我一眼,带着人走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我看着挡在我身前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转过身,替我拉开车门,上车。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医院门口。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你还是要带我来见她。
不是见她。江驰熄了火,是带你来看真相。
他带着我,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VIP病房前。
隔着玻璃,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苏樱。
她瘦得脱了形,脸上罩着呼吸机,各种仪器在她身边发出滴滴的声响。
她不再是我印象里那个光芒万丈的姐姐了。
她只是一个,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她一直在拒绝治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也是江家的世交。
从她确诊开始,她就没怎么配合过治疗。我们建议她做透析,她不做。我们找到了合适的肾源,她也拒绝手术。
医生叹了口气:她说,她不想像个废人一样活着。她宁愿死,也要死得体面。
直到……直到你爸妈提出了那个方案。
我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江驰扶住了我。
我阻止过她。江驰的声音艰涩,我告诉她,我不在乎什么联姻,我只要她活着。我可以带她去国外,用全世界最好的医疗资源救她。
可她不听。
她说,她已经毁了。她不能再把我毁了。
她把那支录音笔给了我,她说,如果有一天,苏家的人要逼你,你就用这个,保护自己。
原来,姐姐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爸妈的计划,知道江驰的为难,也知道我的处境。
她用她最后的一点力气,为我铺好了一条退路。
而她自己,却选择了走向死亡。
那……她的死……我艰难地开口。
不是意外。江驰闭了闭眼,是自杀。
求婚那天之后,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留了一封遗书,说把所有能用的器官,都留给你。
但是,你爸妈……篡改了遗书。
他们对外宣称,是你病重,她为你换肾失败,意外身亡。
他们为你伪造了全新的病历,让你成为了那个‘被拯救者’。而她,成了那个‘伟大的牺牲者’。
这样,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让江家对苏家心怀愧疚,在之后的合作里,做出更多让步。
一箭双雕。
好一个,一箭双雕。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我的父母,为了利益,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不仅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在她死后,利用她的尸体,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他们……还是人吗
小晚。江驰的声音,将我从无边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对不起。
他说。
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愧疚。
我突然觉得,他也很可怜。
他爱的人死了,他却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他还要强撑着,去应付两家的长辈,去处理公司的烂摊子,去保护我这个……他爱人的替代品。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问他。
你想怎么办他反问我。
我想怎么办
我想让那对禽兽不如的父母,付出代价。
我想为我那可怜的姐姐,讨回一个公道。
我要他们,身败名裂。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8.
江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成了然。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问我计划,也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从医院出来,我没有再回那个公寓。
江驰把我安排在了他名下另一处隐蔽的别墅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听那支录音笔。
听姐姐的哭喊,听爸妈的冷漠,听他们如何策划这一场惊天的骗局。
每一次听,我的心都像被刀割一样。
而我的恨,也随之越积越深。
江驰没有打扰我,他只是每天都会过来,默默地陪我坐一会儿。
他带来了很多关于苏氏集团的内部资料。
包括我爸那些年,为了扩张生意,做过的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证据确凿。
足够让他,万劫不复。
你想怎么做江驰问我。
我要开一场记者会。我说,以苏晚的身份。
江驰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想好了一旦你站出去,你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苏家不会放过你,舆论的压力也可能会压垮你。
我不怕。我看着他,目光坚定,这是我欠姐姐的。
而且,这也是她希望我做的。
她给了我录音笔,就是希望有一天,我能用它来揭穿真相,保护自己。
而不是像她一样,被逼到绝路,无声地死去。
江驰沉默了良久。
好。他说,我帮你安排。
记者会定在三天后。
消息一放出去,整个商圈都炸了。
所有人都好奇,苏家这个传说中体弱多病的二小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
我爸妈更是直接疯了。
他们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我,我一个都没接。
他们派人来别墅找我,全都被江驰的人拦在了外面。
记者会当天,我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站在了无数闪光灯前。
台下,坐满了各路媒体记者。
我爸妈也来了,他们坐在第一排,脸色铁青地看着我,眼神像是要活吞了我。
我没有看他们。
我只是平静地,将我和姐姐的故事,将苏家这个肮脏的秘密,一点一点地,全部讲了出来。
当我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时,整个会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录音里那赤裸裸的交易和冷酷无情的话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录音结束,我看向台下的父母。
爸,妈。我轻声叫他们,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妈妈第一个崩溃了。
她冲上台,想要抢夺我手里的录音笔,嘴里语无伦次地咒骂着。
你这个贱人!白眼狼!我们白养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敢反咬我们一口!
爸爸也站了起来,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
一派胡言!全都是你编的!你就是嫉妒你姐姐,你想毁了她!
台下的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按着快门。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江驰站了出来。
他走到我身边,将我护在身后。
各位。他拿起话筒,声音沉稳有力,苏晚小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江驰,可以为她作证。
另外,他看向我爸,苏伯父,关于苏氏集团前些年偷税漏税,以及违规操作的证据,我想,纪检委的同事们,应该很快就会去找您喝茶了。
我爸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瘫倒在椅子上。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9.
苏家完了。
在我召开记者会的第二天,苏氏集团的股票应声跌停。
纪检部门介入调查,我爸被带走,公司的所有账户都被冻结。
曾经风光无限的苏家,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妈妈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去看过她一次。
她蜷缩在病床的角落,抱着一个枕头,不停地叫着樱樱。
看到我,她会突然变得很激动,抓着我,问我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把她的樱樱还给她。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现在这副样子,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的。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处理完苏家的事情,我向江驰提了分手。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苏樱。我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江驰没有挽留。
他只是问我: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离开这里。我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好。他点点头,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摇摇头,江驰,谢谢你。但是,以后的路,我想自己走。
他看着我,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照顾好自己。
我卖掉了苏家名下所有的房产,将一半的钱捐给了器官移植基金会,另一半,我留给了精神病院,作为妈妈未来的治疗费用。
我给自己留了一点点,足够我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那天,我去墓地看了姐姐。
我为她换上了她最喜欢的白玫瑰。
姐。我抚摸着墓碑上她的照片,都结束了。
你安息吧。
你的那份人生,我会替你,好好地活下去。
我没有告诉江驰我去了哪里。
我找了一个安静的海边小城,租了一间小房子,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
每天看书,晒太阳,听海浪的声音。
日子过得平静而安宁。
我以为,我和江驰,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那天,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书店门口。
他瘦了,也黑了,但眼神依旧明亮。
他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风尘仆仆。
我找了你很久。
他说。
我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找到我的
想找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他笑了笑,走进书店,环顾四周,这里很不错。
你来干什么
来辞职。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江氏集团,我交给职业经理人了。
我愣住了。
那你以后……
以后,他走到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想在这里,开一家咖啡店。
就在你的书店旁边。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为什么
因为,他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我想每天都看到你。
苏晚,我不是在透过你看苏樱。
我爱上的,是你。
是那个在绝境里,依旧不肯放弃的你。
是那个善良,坚强,勇敢的,独一无二的你。
所以,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窗外,阳光正好。
海风吹起白色的窗纱。
我看着他眼中真诚而热切的光,许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10
江驰的咖啡店很快就开了起来。
就在我的书店隔壁,名字很简单,叫晚来。
他说,千帆过尽,幸而晚来。
他的手艺很好,咖啡香醇,甜点精致。
很快,咖啡店的生意就和我的书店一样,红火了起来。
我们每天一起开门,一起打烊。
他会在早上给我送来一杯热拿铁和刚出炉的可颂。
我会在中午,给他送去一份我亲手做的便当。
我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吃饭,看电影,在海边散步。
他会和我讲他过去那些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故事。
我也会和他分享,我这二十年来,在病床上读过的每一本书。
我们绝口不提过去,不提苏樱,不提那些沉重的往事。
我们只是珍惜着,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日子久了,小城里的人都知道,书店的老板娘和咖啡店的老板,是一对。
他们会善意地调侃我们,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每当这时,江驰都会笑着看向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说:等她点头。
我一直没有点头。
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敢。
我只是觉得,心里始终有一个结。
那个结,叫苏樱。
我知道,姐姐希望我幸福。
可是,她的幸福,是被我,被我们所有人,亲手断送的。
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拥有这份,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我把我的困惑,告诉了江驰。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拉着我,开车去了邻市最大的寺庙。
他为苏樱,点了一盏长明灯。
在袅袅的香火中,他对我说:小晚,苏樱的悲剧,不是你的错。
真正的罪人,已经得到了惩罚。
而她,用她的死亡,换来了你的新生。
她不是要你背负着愧疚和枷锁活下去,她是要你,自由地,幸福地,替她看遍这个世界的风景。
如果你真的爱她,真的想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你就应该放下过去,好好地活在当下。
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把锁了很久的锁。
是啊。
姐姐要的,不是我的愧疚。
她要的,是我的幸福。
从寺庙回来的路上,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对江驰说:我们结婚吧。
他猛地踩下刹车,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重复了一遍。
江驰,我们结婚吧。
他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好。
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
好。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
没有邀请任何宾客,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在海边的教堂里,交换了戒指。
神父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
我说,我愿意。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姐姐的笑脸。
她在阳光下,对我挥着手,笑得灿烂又释然。
我知道,她解脱了。
我也解脱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又幸福。
我们会为了今天晚饭吃什么而争论。
也会在某个下雨的午后,窝在沙发里,一起看一部老电影。
第二年,我怀孕了。
是个女孩。
江驰给她取名,叫安安。
他说,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
安安出生那天,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
姐姐坐在我的床边,拉着我的手。
她对我说:小晚,你看,你现在多幸福。
我哭了。
姐,对不起。
傻瓜。她笑着,替我擦掉眼泪,你没有对不起我。
你要好好的,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好好的。
梦醒了。
江驰和安安睡在我的身边。
窗外,是无垠的大海,和初升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