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恋爱纪念日,我提前半小时到了餐厅。
我熟门熟路地走向我们常坐的角落,将她喜欢的所有菜品都点了一遍。
酸汤肥牛,香菇菜心,还有她每次必点的桂花米酒。
可约定的七点早已过去,沈秋禾却迟迟没有出现。
我给她打电话,听筒那边的背景音嘈杂得厉害,她的声音很急：
文文,我这边有点急事,马上就到,你再等我一下。
1
电话挂断,又是漫长的半小时。
她来了,可她身后,竟跟着一个高个子男生,裴松。
他还极其自然地帮她拎着包,伸手为她拨开餐厅的门帘。
裴松看到我,主动笑着解释：
方文,真不好意思,都怪我,临时有急事找秋禾帮忙,才害她迟到这么久。
沈秋禾跟着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书架,裴松宿舍的书架倒了,我帮他扶一下,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居然扶不动。
一个不到一米六的她都扶得动的书架。
这个理由,牵强到我连笑都笑不出来。
我没说话,只是招手让服务员加了套餐具。
沈秋禾点菜时,下意识地张口就是：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什么不带香菇的菜吗
说完,她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尴尬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转向裴松,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忘了,你对香菇过敏。
她甚至为了对香菇过敏的裴松,放弃了自己最爱吃的香菇菜心。
我清楚地记得,沈秋禾过去是顿顿都离不开香菇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吃了
好像是医生说她肠胃弱,建议少吃。
但那也只是轻微过敏,医生从没说过不能吃。
原来,她不是不能吃香菇,而是在为别人改变自己的习惯。
这顿饭,裴松和沈秋禾热络地聊着我完全听不懂的社团活动,聊着他们共同的朋友。
裴松极其自然地为沈秋禾夹菜,为她续上米酒,在她嘴角沾上油渍时递上纸巾。
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复刻了过去我为沈秋禾做的一切。
就在这时,我妈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我下意识想挂断,她却已经接通了。
儿子,在哪儿呢吃饭没
我被迫将镜头转向餐厅,我妈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
哟,秋禾也在呢旁边这位是
镜头里,裴松正偏过头,帮沈秋禾理着额前的碎发,动作亲密无间。
沈秋禾和裴松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不妥,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没有我的毕业旅行。
到时候我们租辆车自驾,肯定很爽。裴松说。
沈秋禾笑着点头：好啊,不过方文不会开车,到时候带着他,肯定是个累赘。
累赘。
她用这两个字,轻飘飘地将我从他们的未来里摘了出去。
我的心,也跟着那盘没动的香菇菜心,一起凉透了。
2
我和沈秋禾的初识,是在大一的英语角。
她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本原版小说,阳光洒在她身上,美好的不似真人。
为了追她,原本内向的我,成了图书馆的常客。
每天早早地去为她占好座位,打好热水,在她电脑出问题时第一时间冲过去修理。
我们确立关系那天,她靠在我怀里,轻声对我说：
方文,我性格慢热,也不太会主动,你别介意。
现在想来,那句话,早就为后来的一切埋下了伏笔。
交往三个月后,她第一次向我提及裴松。
我有一个男闺蜜,关系像亲人一样。她说。
我第一次在篮球场见到裴松,他刚打完球,浑身是汗。
看到我,他客气地伸出手,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审视和不友好。
从那天起,裴松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和沈秋禾的约会中。
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成为我们之间永远的第三者。
我们去看电影,他会说他也正好想看这部,然后买好邻座的票。
我们去吃饭,他会说他刚好在那附近,问我们介不介意多一个人。
沈秋禾也总是笑着说：好啊,多个人热闹。
我终于忍不住,在又一次的三人约会后,向沈秋禾提出了抗议。
秋禾,我希望能有我们自己的二人空间。
沈秋禾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
方文,我以为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他只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信任我
如果你连我的朋友都容不下,那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害怕失去她,怕到愿意放弃我所有的原则和底线。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大度,要相信她,那只是亲人般的存在。
可我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3
纪念日那晚之后,我和沈秋禾冷战了三天。
最终,还是我没忍住,主动去了她宿舍楼下。
看到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有事
我深吸一口气,向她道歉：
秋禾,对不起,那天是我态度不好。
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底线,我希望你能和裴松保持距离。
沈秋禾被彻底激怒了,她拔高了声音,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方文,你是不是不可理喻我交什么样的朋友,凭什么要你来干涉
保持距离你让我怎么保持距离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才认识我多久
我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情绪也失控了。
扶一个你自己都能扶动的书架需要半个多小时
我们的纪念日,他凭什么能参加
你为了他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你当我是瞎子吗
提到饮食习惯,沈秋禾像是被踩到了痛脚,立刻反驳：
我那是自己过敏！跟裴松有什么关系！
过敏我冷笑出声,我上周才陪你去医院复查过,医生亲口说的,你只是肠胃弱,香菇根本不禁忌！沈秋禾,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谎言被当场戳穿,她无言以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方文,你调查我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是不是每天都在看我演戏
看着她崩溃大哭的样子,我心里也乱成一团。
可她始终不肯正面回答,她和裴松到底怎么回事。
最终,她哭着跑回了宿舍,留我一个人在原地。
回到宿舍,室友阿哲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拍拍我的肩膀,一针见血地指出：
兄弟,这事儿你要是忍不了,就早点断了。长痛不如短痛。
你忘了你生日那天的事了
我突然想起。
我生日那天,沈秋禾送给我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作为惊喜礼物。
她说她挑了很久,觉得这个颜色最衬我。
那个晚上,我们过得温馨又甜蜜,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第二天,我开开心心地穿着新衣服去上课。
却在教学楼的大厅,和裴松撞了个正着。
他身上穿着一件和我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的米白色羊毛衫。
我冲出教学楼,打电话质问沈秋禾。
她才在电话那头轻描淡写地解释：
哦,那件衣服是买一送一的,我觉得扔了可惜,就顺便给裴松也买了一件。
顺便。
又是顺便。
我第一次对她发了火,在电话里冲她怒吼：
沈秋禾！在你心里,你男朋友就只配和你的男闺蜜分享一件买一送一的衣服吗
那次,是我们交往以来,爆发的最凶的一次争吵。
我以为那已经是底线了,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
4
持续的冷战让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不断回现沈秋禾和裴松在一起的画面。
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室友阿哲看不下去,硬拖着我去篮球场打球。
走,出出汗就好了,别老憋在宿舍里胡思乱想。
可就在中场休息时,我坐在场边喝水,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小路上,沈秋禾和裴松正并肩散步。
两人有说有笑,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一辆失控的共享单车突然从他们身后的斜坡上冲了下来,直直地冲向沈秋禾。
我心脏猛地一紧,刚要起身冲过去。
裴松已经反应迅速地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护住。
姿态亲密又自然,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危险解除后,裴松没有立刻松开沈秋禾。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顺势在她背上轻拍安抚,动作暧昧得刺眼。
我手中的矿泉水瓶,被我紧紧攥到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内心的痛苦,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
那一晚,我没有再和她吵架。
我心平气和地找到她,告诉她,我今天看到那一幕,心里很难受。
我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愤怒,近乎乞求地看着她：
秋禾,我只是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的感受。
我爱你,所以我没办法看到你和别的男生那么亲近。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安慰,告诉我你是在乎我的
我以为,我的坦诚和脆弱,至少能换来她的一丝愧疚。
可沈秋禾听完后的反应,不是愧疚,而是失望。
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疏离：
方文,你变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自信、大度,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胡思乱想。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敏感多疑
敏感多疑
我亲眼所见的事情,在她口中,竟然成了我的多疑。
原来,在她心里,我的痛苦,我的不安,都只是无理取闹。
5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沈秋禾拿出了她的手机。
她点开和裴松的聊天记录,展示给我看：
你看,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聊天记录里,全都是简短客套的对话。
在吗
嗯。
明天社团活动别忘了。
好。
沈秋禾利用这份完美的证据,开始反击我。
方文,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怀疑的一切。
你的怀疑,不仅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我们之间的感情。
面对这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哑口无言。
我所有的指责,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我自己的无理取闹。
我开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真的是我太敏感,太小心眼了吗
难道,男女之间真的有这么纯洁的友谊,只是我自己思想龌龊
我痛苦的根源在于,我的直觉和情感都声嘶力竭地告诉我,他们之间有问题。
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是我自己的错误。
这场我本以为能解决问题的沟通,最终以我的完败告终。
我们之间的隔阂,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更深了。
在这段关系里,我的地位被进一步削弱。
我被牢牢地钉在了一个不信任女友的道德低地上,动弹不得。
沈秋禾成功地通过转移矛盾,将问题的焦点从她和裴松毫无边界感的相处模式,转移到了我的敏感多疑上。
她赢了,赢得轻而易举。
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配不上她那份纯洁无瑕的友谊。
6
就在我被自我怀疑折磨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学校公布了合作院校的交流学习名单。
当我在那张鲜红的名单上看到自己名字时,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我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秋禾。
我想告诉她,我们可以一起去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把所有不愉快都留在这里。
可是,她的电话打不通。
我找遍了所有她常去的自习室、图书馆、咖啡馆,都找不到她的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最终,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校门口那家我们常去的咖啡馆。
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窗,我看到了沈秋禾。
她对面坐着的,是裴松。
他们面前摊着一本交流项目的宣传册,和发到我手上的那本一模一样。
沈秋禾指着宣传册上的某个城市,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和喜悦。
我站在玻璃窗外,像一个偷窥者,看着里面的两个人。
咖啡馆里的暖气很足,可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我隔着玻璃,清晰地听到沈秋禾对裴松说：
太好了,我们俩都选上了！幸好方文没申请,不然带着他,肯定很麻烦。
麻烦。
幸好。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争吵、怀疑、痛苦和自我否定,在这一刻,都找到了最终的、最残忍的答案。
原来我不是多疑,我只是个傻子。
一个被蒙在鼓里,还妄想着用未来去拯救现在感情的傻子。
裴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好与我对视。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
沈秋禾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迅速褪去,变成了惊慌和煞白。
我没有冲进去对质,也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
我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平静地转身离开。
那一刻,我内心里的某个东西,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7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宿舍。
我一个人绕着学校的人工湖,一圈又一圈地走,一直走到凌晨。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沈秋禾的无数个未接来电和消息。
我没有理会。
湖边的风很冷,吹得我脸颊生疼。
我想起和沈秋禾在一起的这两年。
第一次牵手时她掌心的温度,第一次接吻时她嘴唇的柔软。
那些曾经让我觉得无比甜蜜的回忆,此刻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心。
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回复了她一条消息。
食堂二楼,我们谈谈。
当我出现在食堂时,沈秋禾早已等在那里,眼下一片乌青,显然一夜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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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她立刻站了起来。
我异常平静,甚至还主动去窗口,为她打来了她最爱吃的糖醋里脊。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把餐盘推到她面前。
面对我的试探,沈秋禾小心翼翼地开口：
方文,昨天的事
我微笑着打断了她：恭喜你和裴松,都入选了交流项目,很厉害。
你说的对,我的确是个麻烦。
我不会开车,不爱参加社团活动,性格也闷,不像裴松那样会社交。
带着我,确实挺麻烦的。
沈秋禾准备了一整夜的道歉和解释,在我的风和日丽面前,一句都用不上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惶恐。
这顿饭,我的胃口出奇地好,吃得干干净净。
而她,几乎没动筷子。
我们之间的气场,在这一刻,完全逆转了。
吃完饭,我送她到宿舍楼下。
像往常一样,我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瑟缩了一下。
我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告诉她：
别怕,我们当然还像以前一样。
但我的眼神和态度,已经完全变了。
8
从那天起,我彻底变了一个人。
我不再追问沈秋禾的行踪,不再关心她和谁在一起。
对裴松的存在,我也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熟视无睹。
沈秋禾说要取消我们的约会,去陪崴了脚的裴松。
我不仅不生气,反而主动提出：
要不要我买点水果送过去他喜欢吃什么
我的大度,让沈秋禾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讷讷地说不用。
我在教学楼下碰到裴松送沈秋禾回来。
他看到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
我直接走上前,拍了拍裴松的肩膀,对他说：
辛苦了兄弟,这么晚还送我们家秋禾回来。
裴松的脸,瞬间就黑了。
我的大度,让沈秋禾和裴松都感到了极度的不适。
室友阿哲甚至以为我被下了降头,悄悄问我是不是中邪了。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我不再争吵,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争吵只会把我推到沈秋禾的对立面。
会让裴松永远扮演那个善解人意、无辜体贴的好人。
我开始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自己的学业和项目中去。
我忙着泡图书馆,忙着跟导师做课题,忙着为交流项目做准备。
我和沈秋禾的联系越来越少,我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似乎很乐于见到这种改变。
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可以和裴松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再也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她的朋友圈里,开始出现越来越多她和裴松的合影。
一起看展,一起逛街,一起泡咖啡馆。
面对朋友们在评论区的调侃,我只是淡定地回以一个微笑的表情。
9
我开始回忆起过去被自己刻意忽略的诸多细节。
大二那年,学校组织献血。
我陪着沈秋禾去,轮到她时,医生问她有没有什么不适。
她还没开口,旁边的裴松就已经替她回答了：
她有点贫血,而且胃不好,早上没吃饭,医生您看能不能少抽一点
他比我这个正牌男友,更了解沈秋禾的身体状况。
那次之后,裴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杯红糖水,递给沈秋禾。
我当时还很感动,觉得他真是个好闺蜜。
可他却看了一眼,直接将红糖水换成了温牛奶,对她说：
你胃不好,别喝这个,伤胃。
这件事,我甚至都不知道。
还有一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在食堂吃饭。
裴松拿出了一张饭卡的副卡递给沈秋禾。
我前女友办的,分手了也没退,你先拿着随便刷吧,反正里面钱多。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而我们学校,只有情侣,才能办理饭卡副卡。
后来,我在校园论坛上无意中看到了裴松那位前女友的帖子。
她晒出的饭卡,根本不是给沈秋禾的那张。
他在撒谎。
这些淬了毒的细节,在我脑中慢慢串联起来,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我意识到,我不是迟钝,我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我一直在用他们只是朋友这个借口,来粉饰这段早已千疮百孔的感情。
我终于明白,沈秋禾从一开始,就对我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墙。
墙内,只有她和裴松。
而我,不过是一个在墙外徘徊,妄图闯入的可怜人。
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傍晚,我接到了沈秋禾的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听起来惊慌失措：
方文,你快来校医院！裴松,裴松他打球摔倒了,腿好像断了！
我赶到医院时,看到沈秋禾正蹲在急诊室门口的地上,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而裴松,则躺在移动病床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脸色惨白。
医生拿着片子走出来,宣布了诊断结果：
胫骨骨折,需要马上住院手术。
听到这话,沈秋禾哭得更厉害了。
在联系家长、办理住院、安排手术等一系列混乱中,她只会哭。
那一刻,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10
我冷静地接管了这片混乱的局面。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塞给沈秋禾,让她去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然后,我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去办理住院手续,联系手术医生,安排好了一切事宜。
当沈秋禾端着两碗热粥回来时,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我展现出的冷静和担当,与她的慌乱无措,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在病房里,我没有碰那碗粥。
我只是看着她,冷静地问：
秋禾,你不好奇,裴松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吗
她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来的时候,听到他们篮球队的人在议论,说裴松是为了在某个人面前表现一个高难度扣篮,结果落地不稳,才受的伤。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出：
那个人,是你吧
沈秋禾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
在我的逼问下,她终于低下了头,用蚊子般的声音承认了。
裴松,是为了她才受的伤。
我没有指责她,也没有发怒。
我只是问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秋禾,你告诉我,你到底欠了他什么
她震惊地抬起头,眼神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与我对视。
我继续逼问,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为你做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所谓闺蜜情的范畴。
他不是在付出,他更像是在索债。
他用他对你的好,编织了一张网,把你牢牢困在里面,让你永远都觉得亏欠他。
被我说中心事的沈秋禾,激动地站起来,扬手就想打我。
却被我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抛出了我的终极问题：
高中那年,学校后山那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后山那场火这五个字,沈秋禾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崩溃了。
11
关于那场火的传闻,我也是从室友阿哲那里听来的八卦。
他说裴松高中时是个风云人物,但后来因为在后山放火,差点被开除,还背了个处分,影响了保送。
阿哲当时还感叹,说裴松真够义气,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扛下来了。
我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这件往事,与沈秋禾对裴松近乎纵容的顺从,完美地联系了起来。
如今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我证实了我的猜测。
在我的追问下,沈秋禾终于断断续续地承认了一切。
那天,是我提议去后山烧烤的
也是我……不小心把火星溅到了干草上,才引发了火灾
她才是那场火灾的主犯。
她回忆说,当时火势一起,所有人都吓得四散奔逃。
只有裴松,拉着吓傻了的她,一路跑下山。
他还让她回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千万不要声张。
第二天,裴松一个人去了教导处,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替她背了锅。
因为那次处分,裴松不仅差点被开除,还失去了梦寐以求的保送资格。
他的父母也为了摆平这件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欠他的,沈秋禾泣不成声,我欠了他一个本该光明璀璨的前途,这份债,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全部解开了。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对裴松永远有求必应。
为什么她可以容忍他一次又一次地侵入我们的感情。
维系在他和她之间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友情,更不是爱情。
而是一种沉重的,名为愧疚的枷锁。
而裴松,正是那个手握钥匙的债主。
他用当年的牺牲,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沈秋禾日复一日的偿还。
他享受着这种掌控感,享受着看着我这个正牌男友痛苦挣扎的样子。
他不是什么圣人,他只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投资者。
而沈秋禾,就是他这辈子最成功的一笔投资。
12
真相大白后,沈秋禾开始了在教室和医院两点一线的生活。
她每天为裴松买饭、削水果、陪他聊天解闷。
我一次都没有去医院看过裴松。
沈秋禾在电话里质问我为什么这么冷漠。
我只是平静地告诉她：我不是他的朋友,我没有义务去看他。
她因此指责我无情无义。
我却反问她：秋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是你自己站出来承担责任,会不会比现在这样背负着枷锁,活得更轻松一些
裴松当年的牺牲,或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
用一个处分,套牢了你的一辈子。沈秋禾,你不觉得这笔买卖,他赚翻了吗
她情绪激动地在电话那头对我吼了一句你胡说,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我找到了系里的辅导员老师。
我向老师坦白了我和沈秋禾之间遇到的问题,并请求老师暂时为我保守秘密。
我并没有放弃交流名额,我只是骗了她。
我要去那个城市,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当面解决所有问题。
裴松出院那天,我主动去医院结清了他所有的医疗费用。
然后把厚厚一叠缴费单据,交到了沈秋禾手上。
她看着单据,一脸不解。
我告诉她：这笔债,我替你还了。
我不想我的女朋友,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恩情里,被愧疚捆绑着,抬不起头。
我的举动,显然激怒了裴松。
当晚,他约我在人工湖边见面。
他拿出手机,向我展示了许多我从未见过的,他和沈秋禾的合照。
他们一起去旅游,一起过生日,甚至还有一张,是在我生日那天,他们俩穿着那件买一送一的羊毛衫的合影。
他在用这些我不知道的共同经历,向我示威,试图证明他的不可替代。
方文,放手吧。他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姿态,你根本不了解她,你只是个麻烦。
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让你这个麻烦彻底消失
我看着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戳穿了他一直以来扮演完美男闺蜜的伪装。
你很享受吧享受这种操控一切的感觉,享受看着我痛苦挣扎的成就感。
裴松,你根本不爱她,你只是爱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我正式向他宣战：
我不仅不会放手,我还会去参加交流学习。
你就睁大眼睛看着,我是怎么让你一点一点,彻底失去她的。
13
飞往交流城市的航班上,沈秋禾以照顾病人为由,将自己和裴松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
我一个人坐在他们后两排的靠窗位置,被彻底孤立。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中,她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喂他喝水,给他盖毯子,帮他调整座椅。
我戴着耳机,看着窗外的云层,脑海里却不断闪回着我们曾经的甜蜜。
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旅行,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一帧帧掠过。
飞机落地后,裴松坐在轮椅上,得意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他,而是主动从沈秋禾手中接过了推轮椅的工作。
我的行动,让裴松和沈秋禾都感到了意外。
去宿舍的路上,气氛尴尬得能结出冰来。
到了宿舍后,我才发现,裴松早已申请将他和沈秋禾的房间安排在了对门。
再一次,我被排挤在外。
沈秋禾假惺惺地问我,要不要她帮忙搬行李。
我选择不再退让,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门外传来裴松的声音,他在向沈秋禾诋毁我。
你看,他就是这样,永远只顾自己,自私自利。
沈秋禾彻底沦为了裴松的全职保姆。
她每天为他打扫房间,洗衣服,做饭,以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偿还着心中的那份债。
而我,则彻底成了局外人。
我不再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加入了学校的登山俱乐部,开始建立自己的新生活。
我将自己登山、参加篝火晚会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
沈秋禾点了第一个赞,然后主动发来消息试探我：
【玩得开心吗】
我没有回复。
裴松以养伤为名,不断对沈秋禾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
今天让她去城东买他爱吃的糕点,明天让她去城西借一本冷门的书。
他用这种方式,不断地折腾她,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一天半夜,我在公寓的公共厨房碰到了正在为裴松熬粥的沈秋禾。
我看着她疲惫的脸,直接质问她：
他自己没手吗
沈秋禾条件反射般地为他辩护：他腿不方便
我却一反常态地平静下来,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
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
我的转变,反而让她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在离开厨房前,我平静地提醒她：
下周三,是我生日。
我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14
我生日那天,没有理会沈秋禾的任何电话和消息。
我和登山俱乐部的朋友们,租了一辆车,去了一片绝美的海滩。
我们在沙滩上烧烤,唱歌,玩游戏,一直闹到深夜。
有朋友好奇地问我：方文,怎么没见你女朋友
我举起酒杯,半开玩笑地承认：她啊,正忙着和另一个帅哥约会呢。
晚上,我们在海边的一家酒吧继续庆祝。
我喝了很多酒,喝得大醉。
借着酒意,我将这两年所有的痛苦、不甘和委屈,都随着眼泪发泄了出来。
朋友们以为我喝多了,纷纷过来安慰我。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和过去那个卑微懦弱的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沈秋禾不断地给我发来消息。
【方文,我为你做了长寿面,还准备了礼物。】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们和好吧。】
我看着那些消息,面无表情地,一条一条全部删除。
然后,我和国内的室友阿哲通了视频。
我告诉他：我就是不甘心,我想看看,我们到底能耗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我回到公寓,看到我宿舍门口放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是沈秋禾留下的。
我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就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全部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我扔掉礼物的行为,成了我们新一轮冷战的导火索。
她不再联系我,我们彻底形同陌路。
而裴松的腿,也奇迹般地迅速好了起来。
他又恢复了和沈秋禾形影不离的状态。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从外面回来,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了从沈秋禾房间里传来的激烈争吵声。
是裴松。
他因为沈秋禾没有和他商量就改了选修课而大发雷霆。
他质问她：你前几天为什么一个人跑到湖边哭是不是因为方文那个混蛋又欺负你了
沈秋禾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终于情绪崩溃：
裴松,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这句真心话,却彻底激怒了裴松。
他再次用那句他用了无数次的话来压制她：
沈秋禾,你别忘了,你欠我什么！
就在裴松摔门而出后,我推门进入了房间。
我看到蹲在地上崩溃大哭的沈秋禾,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轻声问她：
现在,看清了吗
我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闺蜜。他只是一个打着为你的旗号,不断向你索取的债主。
我的话,彻底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和自我欺骗。
我第一次,向她完整地讲述了我这两年来的痛苦和绝望。
从纪念日那晚的冰冷,到生日礼物的屈辱,再到交流名额的欺骗。
沈秋禾默默地流着泪,听我说完。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第一次真诚地,对我说出了那三个字：
对不起。
我接受了她的道歉。
但我知道,这还不够。
我看着她的眼睛,提出了我的最终选择题：
我和裴松,你选一个。
1
沈秋禾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但从那天起,她开始有意识地疏远裴松。
她不再对他随叫随到,开始尝试将自己的生活,从他的掌控中一点点抽离。
裴松显然无法接受这种改变。
他开始用各种幼稚拙劣的方式,变本加厉地骚扰和纠缠她。
在她自习时突然出现,在她和同学讨论问题时强行插入话题。
沈秋禾从一开始的妥协,慢慢学会了拒绝。
这彻底激怒了裴松。
他们之间的争吵,变得越来越频繁和激烈。
我又一次撞见了他们在走廊上争吵。
裴松咆哮着：
当初是谁哭着求我帮你解决麻烦的现在翅膀硬了,想过河拆桥了
他激动地将手中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我立刻推门而入,将受到惊吓的沈秋禾护在身后。
裴松看着我,口不择言地宣称：
方文,你给我滚开！这是我和她的事,沈秋禾是我的人！
在这样极端的压力下,沈秋禾终于说出了她的决定。
她看着裴松,眼神异常坚定：
裴松,等回国之后,我会去学校,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
我该承担的责任,我自己来承担。
裴松被她的决定彻底震惊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的威胁后,摔门而去。
危机暂时解除。
我轻轻抱住仍在发抖的沈秋禾。
她在我的怀里,终于放声大哭,释放了积压多年的恐惧和压抑。
那场争吵之后,裴松消失了两天。
电话关机,谁也联系不上。
沈秋禾虽然决定要与他决裂,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第三天,我们接到了当地警方的电话。
得知裴松因为在酒吧与人斗殴,被拘留了。
在警察局,我们了解到,对方伤得不轻,如果不能达成和解,裴松不仅会被遣返,还可能留下案底。
而和解,需要一大笔钱。
面对凑不够的赔偿金和六神无主的沈秋禾,我再次冷静地站了出来。
我打电话给国内的阿哲,让他想办法帮我凑钱。
阿哲二话不说,一天之内就帮我解决了问题。
在拘留室里,裴松一脸的无所谓,甚至拒绝向对方道歉。
我看着他自暴自弃的样子,用言语刺激他：
你觉得你这样,秋禾就会同情你,就会回到你身边吗
裴松,像个男人一样去解决问题,而不是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博取同情。
我的话似乎刺痛了他。
从警察局出来,在陌生的街头,裴松第一次主动选择了一个人走走。
他的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我知道,他的内心,开始松动了。
16
那次斗殴事件后,裴松像是被打醒了。
他不再纠缠沈秋禾,也不再处处针对我。
他开始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和沈秋禾的关系,也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我们开始像校园里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手牵手去上课,去图书馆,去吃遍这座城市所有好吃的东西。
我感冒了,她笨拙地为我煮了一碗姜汤,却错把盐当成了糖。
我看着她紧张又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一口气喝了下去,还笑着对她说：
真好喝,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姜汤。
她开心地笑了,像个孩子。
我们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点。
在交流项目结束前的欢送派对上,沈秋禾主动提出,回国后,我们一起去旅行。
就我们两个人。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星星。
派对进行到一半,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的裴松,突然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正装,走上了舞台。
他拿起话筒,表示有一个重要的秘密要告诉大家。
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裴松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讲述他和沈秋禾的故事。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爱默默牺牲的悲情英雄。
他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如何为沈秋禾承担错误,又如何在这里,遭到了我们的背叛。
他用道德,将我们牢牢绑架。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裴松先是向沈秋禾道歉。
然后话锋一转,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句：
沈秋禾,我爱你！
他将我们之间所有的矛盾,彻底公开化。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在全场的哗然声中,单膝跪地。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闪亮的钻戒。
他向沈秋禾求婚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裹挟着道德绑架的求婚,沈秋禾的脸色惨白如纸。
她被逼到了绝境。
周围的同学开始起哄,大喊着嫁给他！嫁给他！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牵起沈秋禾冰冷的手,坚定地,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向门口走去。
裴松在我们身后发出不甘的嘶吼：
沈秋禾！你要是敢跟他走,你这辈子都别想安心！
17
离开派对后,沈秋禾终于彻底清醒了。
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向我剖析自己。
方文,你说得对,他要的不是爱,他只是想用恩情,给我做一个笼子。
当年那场火,烧掉的不是他的前途,烧掉的是我。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挣脱了多年精神枷锁后的释然和新生。
我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告诉她：
现在,你自由了。
我们的关系,在这一刻,得到了真正的升华。
回到宿舍,沈秋禾当着我的面,给裴松发了一条长长的,代表着正式了断的消息。
发完消息,她卸下了所有的包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主动踮起脚尖,吻了我的嘴唇,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说：
方文,回国之后,我要嫁给你。
第二天,裴松彻底失联了。
电话关机,社交账号停用,仿佛人间蒸发。
这让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再起波澜。
第三天,交流办公室的老师找到了我们。
他递给我们一封裴松留下的,包装精美的信。
那是一封遗书。
信里,裴松再次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我们无情背叛的悲情英雄。
他暗示自己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寻找安宁。
他用这种方式,将自杀的嫌疑,巧妙地引向了我和沈秋禾。
很快,裴松的父母打来了电话。
他们在电话那头哭着恳求沈秋禾,让她劝裴松回来,不要做傻事。
这进一步加重了沈秋禾的心理负担。
在所有人的眼中,我们从一场情感纠纷的受害者,变成了逼死恩人的凶手。
沈秋禾的状态急转直下。
她开始整夜失眠,迅速消瘦,将自己封闭起来,拒绝与我沟通。
裴松,用他自己的命作为最后的武器,成功地,将沈秋禾重新拉回了那个用愧疚打造的,更坚固的牢笼里。
18
回国的飞机上,我和沈秋禾全程无言。
我们之间,隔着一片沉默的死海。
这段感情,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
在机场出站口,我们不仅见到了双方的父母,还见到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裴松的父母。
裴松的母亲一见到沈秋禾,就立刻冲了上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
她死死抓着沈秋禾的裤腿,哭喊着：
秋禾啊,阿姨求求你了,你让我们家小松回来吧！你把他还给我啊！
场面混乱不堪,引来了无数人围观。
她的父母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场面极其难堪。
回家的路上,我向我爸妈坦白了所有事情的经过。
我妈听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他们之间,根本不是正常的感情,这是一种救命恩人式的畸形关系。
我爸的话,则彻底点醒了我：
儿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天找不到裴松,你们就一天不得安生。
我决定不再被动等待。
我要主动出击,自己去寻找裴松,把真相找出来。
我找到裴松的父母,用最诚恳的态度,获得了进入裴松房间寻找线索的机会。
在他的书桌上,我看到了一张他们高中的毕业合影。
背景,正是那座后山。
照片里,除了裴松,还有另外两个男生,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我想起了阿哲曾经提过的八卦细节,火灾现场,其实还有另外两个男生。
我通过校友录,找到了那两个当事人,李浩和王磊。
从王磊口中,我得到了一个关键线索：
后山上,有一个废弃多年的防空洞。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立刻订了最早一班去往那座南方小城的高铁票。
我预感,答案,就在那里。
我在那座隐蔽的山坳里,找到了那个几乎被植被完全覆盖的防空洞。
洞口附近,有新的矿泉水瓶和饼干包装纸。
这证实了我的猜测。
在防空洞的最深处,我终于找到了胡子拉碴,又瘦又憔悴的裴松。
他看到我,没有丝毫惊讶。
我戳穿了他自导自演的这场失踪游戏。
并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火灾,还有另外两个参与者。
裴松,你所谓的伟大牺牲,实际上是剥夺了沈秋禾亲自承担后果的权利。
你给了她一副,全世界最沉重的枷锁。
我劝他,为自己而活,亲手解开套在沈秋禾身上的枷锁。
我以报警作为最后通牒,逼迫他走出这个洞穴。
我在洞口,从白天等到天黑。
裴松终于走了出来。
他对饿着肚子的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肚子饿了。
这场耗时巨大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回程的火车上,裴松对我说：方文,你赢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回答他：
这场闹剧里,没有赢家。
我们都输给了自己的偏执和自以为是。
但好在,我们都获得了成长。
19
裴松回家的第一时间,我立刻给沈秋禾打了电话,让她下楼。
当我告诉她,裴松已经找到,并且安然无恙时,她露出了一个卸下千斤重担的表情,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告诉她,不要再插手裴松的任何事。
然后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在她耳边轻声说：
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麻烦,也是我这辈子最甜蜜的麻烦。
裴松托人带给沈秋禾一封信。
她看完信后,一个人在阳台站了很久。
回来时,眼圈是红的,但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段时间后,裴松主动约我在旧时月色见面。
还是那个开启了我们所有故事的角落。
他告诉我,他准备出国留学了。
他承认,他一直很羡慕我,羡慕我的敢爱敢恨,不像他,总是活在自己的算计和自以为是里。
他终于,向我吐露了深藏多年的秘密。
当年火灾之后,我跟她表白了。
但她拒绝了我,她说,她只当我是哥哥。
原来如此。
他承认,是因为不甘心,因为嫉妒,才会在我出现后,用尽各种办法,将沈秋禾困在身边,把她越推越远。
我不是在爱她,我只是在满足我那可悲的控制欲。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临走前,裴松拜托我,好好照顾沈秋禾。
我们这两个斗了两年多的情敌,在故事开始的地方,终于达成了和解。
裴松这个名字,终于彻底地,从我和沈秋禾的生活中淡出。
我们迎来了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故事。
毕业典礼那天,双方家长在旧时月色见了面,相谈甚欢。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童话的结局。
可就在饭局进行到一半时,我接到了一个来自裴松的海外电话。
我的内心,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裴松在电话里,说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颠覆性的秘密：
方文,你知道吗,当初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不止我一个。
还有她。
是是我爸,他利用关系找到了校长,才强行把所有的责任都记在了我一个人头上,保住了她。
方文,沈秋禾从来都没有逃避过。
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勇敢得多。
我一直以为,我是拯救她于水火的英雄。
到头来才发现,我和裴松一样,都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闯入者。
我们谁,都没有真正懂过她。
20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饭桌。
内心无比煎熬。
送沈秋禾回家的路上,我终于忍不住,坦白了裴松电话里的内容。
我复述了关于那场火灾的,最终的真相。
沈秋禾听完后,脸上没有震惊。
反而是一种秘密终于被揭开后的,凄凉和解脱。
她证实了裴松的话。
她解释说,正是因为她父亲权力的介入,让她欠下的那份债,变得不再纯粹,也让她在这段关系里,产生了更深的无力感和愧疚。
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看着我,凄然一笑,反问道：
我说了,你会信吗
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觉得我是个需要被拯救的可怜虫
她的话,揭示了她那颗从不需要被拯救的,独立而骄傲的内心。
方文,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最狼狈不堪的那一面。
说完,她转身离开,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们之间,产生了新的,也是更深的隔阂。
我终于明白,我和她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是裴松。
而是她那扇紧闭的心门。
而我,从未找到过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毕业后,我们虽然同居了,但关系却变得比冷战时更可怕。
睡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一道无形的边界。
我妈来我们住处看我们,回去后,在电话里再次一针见血地指出：
儿子,我怎么觉得,秋禾对你的态度,不像对男朋友。
更像是在感谢一个救命恩人。
我独自一人回到了我们的大学。
坐在旧时月色的那个老位置上,我回顾了我们整段感情。
我终于想通了。
我爱的,或许只是一个需要被我保护的幻象。
我爱的,是那个在拯救她的过程中,不断被感动的,我自己的英雄主义。
我约沈秋禾在旧时月色见面。
在故事开始的地方,我平静地,提出了分手。
我向她剖析了自己的自私与傲慢,并为之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秋禾。我才发现,我可能从未真正爱过你。
我只是爱上了那个,扮演着英雄角色的自己。
沈秋禾听完我的话,泪流满面。
她却笑着说,我的话,也是她一直想对自己说的。
她承认,她也从未真正爱过我。
她只是把我,当成了她逃避现实的,一个温暖的避难所。
我们这两个自私的混蛋,在这一刻,终于扯下了所有的伪装。
我们将彼此剖析得淋漓-尽致,在巨大的痛苦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坦诚。
在回家的路上,沈秋禾主动叫住了我。
她站在路灯下,看着我,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
她以一个全新的,完整的自我,向我重新介绍了她自己。
你好,我叫沈秋禾,一个曾经犯过错,但正在努力变好的普通女孩。
然后,她向我伸出手,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我喜欢你,方文。不是因为你需要我,也不是因为我需要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所以,你愿意以一个平等的身份,重新做我的男朋友吗
我看着她,许久。
然后,我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用力拉入怀中。
我在她耳边,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回答：
我愿意。